屋里很安静。但越是安静,我就越感到不安,担心他真的伤到了什么重要部位,严重到让他失去了意识。
“星星哥哥,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我可以进来吗?”我试着用手拍门,并打算如果再得不到回应的话,便直接开门进去看看情况。
但杜星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用门被反锁上时的咔嗒一声,给了我最明确的表态。
他拒绝我的帮助。
正拍着门的手在听到这一声响后突然僵在了半空。停顿片刻,然后颓然落下。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我的讨好,他不理。我的关心,他不要。在他心里,想要和我保持的距离,恐怕早已不止这一个锁,一扇门。
那一天,我蹲坐在杜星门前,听着屋里传出的布料在地板上蹭动时发出的沙沙声,捂着嘴无声地哭了很久。
为杜星那一句“不会好了”所宣告的他无法逆转的残疾,也为他对我始终坚决如铁的抗拒。
但心里却仍旧怀着一份坚定的信仰,相信只要我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总能坚持到他能够正视自己的残疾,并且接受我的帮助的那一天。
虽然很难想象,倾尽一生去照顾一个终日与拐杖为伴的残疾人是什么样的情形,但是这个人是杜星,所以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正沉浸于半年前的回忆中难以自拔,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传来一阵简讯音。
是秋城哥哥发来的。内容是:晚上有空出来坐坐吗?我们常去的那个咖啡馆。
我没有立即回复,而是将手机握在手中,犹豫了起来。
这一年来,和秋城哥哥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可是他总是会那么恰好地在我心情不佳的时候给我一个电话或一条简讯的问候。若我愿意倾诉,他便静静倾听,轻声安慰,若我不愿,他便也不多问,只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这样的体贴,让我觉得无比窝心。
起初我粗心地没有发现,但渐渐地,我能够感觉到秋城哥哥对我说话的口气,说话的内容,还有偶尔见面时不经意流露出的眼神,都已经超越了我原先以为的朋友,或至多是兄妹的关系。而且,越来越远。
我开始下意识地保持和他之间的距离,言语中婉转表达出对他的拒绝。但他时而似有所感,时而又表现得一无所知,让我很是为难。却又不忍将话说得太过露骨,伤及他的自尊。
这一封简讯,我本不该给予肯定的答复。但是想起前些天,在经过杜星房间门口时隐约听见的他和秋城哥哥内容不明的对话,我还是选择了接受他的邀约。
因为关于杜星,关于他的病情,秋城哥哥知道的一定比我更清楚。就当是我自私吧,我实在太想了解杜星更多。
只这么一次就好。我会顺便向秋城哥哥表明我的心意。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杜星,也只有杜星。
当天晚上,我在约定好的时间里看到了手捧一束鲜艳的红玫瑰站在咖啡馆门前等我的秋城哥哥。
凭良心说,秋城哥哥一点都不丑。尤其是今晚,他明显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有备而来的,在门前两盏暖黄色的装饰灯映照下,说是跟早年的张东健颇有几分相似,其实一点儿也不夸张。
只可惜在我心里,帅哥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杜星。
不明所以的行人频频侧目,给予我们的多数是羡慕或祝福的眼神。可他们根本不知道,若不是不想给秋城哥哥太大的难堪,我多么想也装作一名路人甲,对他视若无睹地转身就走。
我还是硬着头皮走向了秋城哥哥,用最快的速度。然后在走到他面前的一瞬间,直接拉起他就往咖啡馆里躲了进去,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白白浪费了他保持了许久的一脸深情。
秋城哥哥倒是没挣扎,也没生气,只是顺从地被我拉着,直至在角落里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定。
“秋城哥哥,你这是逗我玩呢,别人见了会当真的!”我压低了声音,不敢在公共场合里大声喧哗,但还是忍不住用了急切且带了些责备的语气。
“我就说吧,一定会是这样的结果,可他偏不信,这不是故意让我出丑吗?”秋城哥哥不但没介意,还一边笑一边摇头,说了句相当考验我智商的话。
“他?谁?是杜星让你这么做的?”虽然只是试探着说出了我的疑问,但心里其实已经确定了八成以上。
原因再简单不过。能同时和我与秋城哥哥相熟的,除了杜星还有谁?
“又被你猜对了,念念妹妹,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也难怪我和杜星都这么喜欢你,这么个外表清纯,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萌妹纸,谁能不喜欢呢?可惜…听到你脱口而出的杜星两个字,我就知道,在他面前,我从来就没有半分胜率。他是杜星,而我只能是你的秋城哥哥。”这一段话,秋城哥哥面带微笑平静地说完,虽然内容听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的伤感,但他始终隐藏得很好,没有过多地流露出来,也免去我许多的尴尬。
“好啦好啦,秋城哥哥你别再开我玩笑了,差不多就得了啊,我会多想的。就当是我一时口误还不行吗?我知道你和星星哥哥都疼我,都对我好,我也很喜欢你们两个,好不好?”我故意装傻,作势一推他的胳膊,“今天真是星星哥哥要你来找我的?为什么?他都要你做些什么?”
“我说念念妹妹,你非得这么三句不离杜星地刺激你秋城哥哥吗?还说我们两个你都喜欢,明明就偏心得很。你就这么确定我会把什么都告诉你吗?杜星可是再三要求我对你保密的。”秋城哥哥故作受伤,稍停顿一会,又拿一副沉思状,“也罢也罢,反正我也没在他面前赌咒发誓替他保密,谁让我更喜欢念念妹妹呢?就让我出卖他一把,当作是对情敌的惩罚吧。”
“对对对,该罚,该罚。”见秋城哥哥这么轻易就松了口,我哪还顾得上什么情敌不情敌的称呼,只盼尽快从他口中听到我想要的答案。
“他呀,催我快点跟你表白,快点把你追到手。原因嘛,这说起来可有点长了…”说到这里,秋城哥哥的表情突然有点凝重起来,“半年前,他告诉我,你因为同情他,对他说你喜欢他,还主动提出要嫁给他。他说你这丫头一股子倔劲,怕你真的就这么一根筋儿地跟他死磕到底,耽误了自己,但他既拉不下面子也没把握能够说服你,只能选择求助于对你一向有好感的我。他还说,若你真能和我在一起,被我照顾着,他也就放了心,即便是无法长久,至少也能令你从他那里分走一部分注意力,等你想通了,就不会再有这种不成熟的想法了。”
“所以,那些委婉的情话,暧昧的简讯,都是他的意思?”秋城哥哥的话让我有点哭笑不得。虽然杜星对我的用心让我感动不已,可是对于他乱点鸳鸯谱的方法,我实在是不敢苟同。
倘若被我们的班主任知道了作为我唯一监护人的杜星居然为了断绝我对他的念想而不惜自作主张地替我备下另一段感情,不知将作何感想。
“如果我说完全出自真心,你信吗?”秋城哥哥挑挑眉毛反问我。
但不等我回答,又及时地接了上去,“我逗你呢,你说的没错。”
听到这里,我不仅没有感觉到半分失落,反而轻松自在了不少。如此一来,我也不必再费心纠结如何跟秋城哥哥表明我真正的心意了。
“念念,其实,你对杜星的感情是真的,而不像他说的那样,是同情,是冲动,对不对?”彼此沉默了一阵之后,秋城哥哥突然问我。
“如果你乖乖承认的话,我会告诉你另一个秘密,关于杜星的。反正我已经出卖他了,也不在乎多一次。”见我还有些犹豫,秋城哥哥又补充了一句。
“对,我喜欢他。虽然我也说不太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我能确定,绝不是同情。在星星哥哥生病之前,我已经喜欢他很久了。”
“这就对了。那我也告诉你,你的星星哥哥也喜欢你很久了。你还记得你十七岁生日的那天,在烧烤摊前,我和杜星边喝酒边咬耳朵,看得你一脸的不情愿吗?你想不想知道,他跟我都说了些什么?”说到这里,秋城哥哥故意卖了个关子,明知故问了我一句。
我拼命地点头。
“他说,要我别跟他争了,争不过的。”
“他说,他生日的时候,你送给他自己亲手种亲手包装起来的花,问我收到过你这么用心的礼物没有。”
“他还说…”秋城哥哥拖长了尾音,突然笑得一脸的狡黠。
“说什么?”我忍不住好奇地追问。
“他说,他在你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和你同居,还看过你穿比基尼,他的进度我永远也别想追上。”
“星星哥哥好过分!”我顿时尴尬地羞红了脸,心里却是装满了棉花糖般轻飘飘地甜。
再没有什么,比发现自己深深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着自己更美好。
“念念,有句话,作为杜星的哥们我不该问,但作为你的秋城哥哥我必须问。现在的杜星,可能早就不是你喜欢上他的时候那个样子了,你,确定还和以前一样的喜欢他吗?你真的愿意,并且准备好了和他一起面对以后的日子吗?他的病…”也许是不忍心这么快地将我带入另一个不那么开心的话题,秋城哥哥欲言又止了几次,才终于开口打断了我飘飘然的思绪。
“秋城哥哥,你是不是知道星星哥哥到底得了什么病?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能不能告诉我…”听到秋城哥哥提及杜星的病,我才猛然发现,自己一得意,差点忘了还有最重要的事没有问。
我以为秋城哥哥一定会像之前一样,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是他没有。
“既然杜星不愿让你知道,一定会有他的道理,你还是暂时不要知道的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对不起,念念,泄露了他这么多的秘密,这点最后的隐私,我想替他保留。”谈及杜星的病情,秋城哥哥的样子是少见的认真严肃。
“好吧,秋城哥哥,我不怪你。其实不管星星哥哥得了什么样的病,都不影响我想给你的答案。我还和以前一样喜欢他,甚至比以前更喜欢,而且只会越来越喜欢。不,不只是喜欢,在他生了病之后,我才慢慢发现,那应该就是爱。无论是什么样的未来,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和他一起面对,只等他不再逃避我,接受我,也承认他对我的感情。”这些话,我说得无比认真。甚至自己都被自己感动,眼底泛起阵阵湿润。
“那么我就可以放心了。其实今天约你出来,也是顺便来跟你告别的。我原本打算大五毕业之后留在F城工作的,可是毕业到现在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了,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所以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打算回家乡去,找个人合伙人一起开家诊所,总比在这里继续耗着强。喏,我把地址写给你,有空的话,随时欢迎你们来找我玩。”秋城哥哥用向服务生要来的纸和笔,唰唰地写下一串地址,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纸片。刹那间百感交集。
却一时间说不出更多动情的话,只是拉过他的手,紧紧地握了握。
“秋城哥哥,我会想你的。”我红着眼眶,却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出来。
“我也是。”他对我温柔地一笑,一如最初。
从咖啡馆出来,我以还有别的事要做为由,拒绝了秋城哥哥送我回家的请求。他不再坚持,只是再三嘱咐我路上小心,到家时务必发条简讯报个平安。我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在咖啡馆门前彼此像朋友般地拥抱告别,没有说太多渲染离别的话语。只觉相识多年,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临别前,我突发奇想地又折回咖啡馆一次,从座位上带走了秋城哥哥始终没有机会送出的那一束红玫瑰,引来四周众多揣测的目光。
我却毫不在意,只将玫瑰捧在怀里坦然地往外走。
“念念,对于杜星的病,我只能告诉你,它很残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彼此分开朝不同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之后,秋城哥哥又突然叫住我,跟我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在听见秋城哥哥喊我名字的时候我就已经停了下来,可是直至他说完,脚步声渐远,我都没有转身,也没有出声。
只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我会的。”
和秋城哥哥分开后,我见时间还早,便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找了个看起来相对安全的休闲小酒馆,点了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一个人坐在临街的座位上,发了几个小时的呆,直到街对面的商店都纷纷关了门,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稀少起来,我才结了账,捧上那束相当显眼的玫瑰花,离开了小酒馆开始往回走。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开始故意挑着有树荫或建筑物遮挡的地方走,离家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