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锦绣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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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锦绣华年- 第3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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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散发弄扁舟”,“逸兴”二字也是取于此诗。
  众人来得还算早,舫中客人不太多,选了二楼的雅间,足占了四张大圆桌。甫一落座,元昶就挑着眉问孔回桥:“你怎么跑锦绣来了?”
  “转。”孔回桥没精打采,被武珽那混蛋坑到锦绣来的事哪怕到了现在想起来仍然让他觉得蛋疼。
  “转学?”元昶纳闷,“玉树的人没废了你?”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人没废,马已经废了好几匹了知道吗!放学回家的路上到现在还经常能看到树上墙上贴着批判他叛校的大字报呢!
  “你怎么也进队了?”元昶又问燕四少爷,离开了近三年,综武队中的变化还真是大。
  “我击鞠击得好啊!”燕四少爷理直气壮地道。
  “……?”元昶黑人问号脸地看向武珽,武珽笑着放下手中茶盅,道:“如你所见,现在队内各位置的变化很大,我和皓白是车担当,惊波和子谦是马担当,小七的炮没有变,无苦是去年起担任炮的,远逸现在是兵,这些位置我看你应该是都可以胜任,那么你自己想要打哪个位置呢?”
  “既然我哪个位置都能打,我看就不必固定于其中的某一个了,”元昶道,“不同的对手有不同的作战风格,我可以做一个自由人,根据对手的不同自由调整位置,你看如何?”
  武珽眸光一动,笑道:“下一场我们的对手是兰亭,依你看,你来打哪个位置合适?”
  元昶道:“兰亭队最大的特长就是跑动,全队上下不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超乎寻常的强,比赛时每每会将对手的队伍撕裂拉开,化整为零,而后利用自身优秀的速度和耐力与对手周旋,直至耗尽对手的力气,最后再逐一击破。这种情况下,若我们不去追击,很可能就会令对手冲入我方阵地,给我方的将帅造成麻烦,若是追击,那就正中了对手的下怀。因而依我来看,下一场对兰亭,弓箭手将起到决定作用,兰亭的人跑得再快也快不过箭速,所以他们的阵地多以掩体居多,正可用来躲避弓箭。因此,下一场我建议队长你弃掉车的位置,改做兵担当,因为兵的武器没有限制,你既可携弓又可带剑,我也同样做兵,以及萧宸,我们都除了自身武器之外另配上弓箭,如此一来队中便有了至少六名对箭比较拿手的人,可以最大限度地牵制兰亭的跑动战术。”
  武珽看了他半晌,笑着伸手拍在他肩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调换角色位置这种战术,还是两年前对阵紫阳的时候他想出来的,后来这种战术就在其他队中风靡了起来,可那个时候元昶早就已经参军走了,并没有人告诉过他,不成想如今他竟也想出了这样的战术,可见当真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唯武至上的熊小子了。
  元昶挥开他的手,没有接话。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这样的“刮目相看”是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换来的。
  “哎,天初,快跟我们讲讲你上战场的事!”有人也想起了这回事,连忙叫道,众人纷纷附和。
  “没啥好说的。”元昶道。
  “少来!快说说你怎么搞到乌犁王的人头的!我就想听这个!”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快说快说!”
  “好吧,既然你们要听。”元昶抵不过众意,撸起袖子先把侍者递过来的酒坛子接了,露出来的两截结实的手臂上遍布着七八条深深浅浅的伤疤。
  “我日——你这个可以啊!”众男生羡慕地盯着元昶的胳膊——这可是荣耀啊!简直酷到没朋友!
  “可以?”元昶指着其中最深的一条疤,“这一刀险没断了我的手。”又指着另一条,“这一刀是替战友挡的,还有这一刀,它的主人是个十二岁的蛮子,十二岁就上了战场来杀我们汉人。”
  “直娘贼!蛮子他娘的从小就坏!”众人骂。
  “这一刀呢?”继续研究元昶的疤。
  “这是某次夜战落下的,我军百里急行军,直入蛮子营盘,杀敌八千,自损三十六。”
  “这里呢?这伤口有些古怪。”
  “这是箭伤,蛮子有一种箭带着放血槽,一旦刺进肉里,血就顺着这槽不断往下流,拔还拔不出来,就这么一直放血。”
  “日他娘的蛮子!”
  “这处伤呢?”
  “这是一次伏击战中受的伤,当时雪积了足有三尺厚,我们埋伏在雪地里,为了不使蛮子发现,一动也不敢动,由于不知蛮子的军队几时经过埋伏处,以及是否有探子,我们从凌晨就埋伏在那里,一直在雪中趴了一整个白天外加大半宿,有些身体弱的兵士直接就被冻死在了雪里,还有些冻瘫了,双腿再也站不起来,大小便失禁,生不如死。
  “脖子上的疤是一次以少打多的遭遇战中留下的,我所在的骁骑营只有三千人,在野外遭遇蛮子两万大军,当时大家都已抱了必死之心,没有一个人想要逃,只想着死前多拉几个蛮子垫背,还开玩笑说,一会儿去奈何桥头集合,看谁后头跟着的蛮子多,杀蛮子杀得最多的来世转成爷爷,杀得最少的来世转成孙子。
  “与我结组配合杀敌的弟兄一直在变。
  “他们每一个人死时的情形都印在我的脑子里。
  “我亲手杀死过十三个弟兄。
  “我们约好了,要死也不能死在蛮子手上,死在自己弟兄的手上才是这戎马生涯最完美的结局。
  “要说我最不喜欢干的事,就是战后清理战场,因为根本分不清哪条肠子是自己弟兄的,哪块肝是蛮子的。
  “做过最多的梦就是和死去的弟兄一起喝酒吃肉谈笑,然后上场杀敌,最后他们在梦里又死了一遍两遍十遍百遍,接着人从号角声中被惊醒,爬起身,提起兵器就冲出去迎战来敌,打着打着周围的弟兄全都被砍得血肉横飞,心中一惊,眼一睁,又醒了过来。
  “杀乌犁王,不怎么复杂,我举戟,他招架,然后他没架住,我砍下了他的脑袋。
  “如果问我这辈子所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那就是参军,去塞北,做了一名骁骑兵。”


第401章 兵术   元昶的用兵之术。
  战场上的故事总是充斥着血汗泪水与悲壮; 几个一年级的小队员甚至悄悄地红了眼睛,高年级的大男生们亦不由跟着元昶的讲述时而凝重; 时而愤怒; 时而唏嘘,时而激昂。战场; 永远是热血儿郎最向往的地方; 只因那是一腔抱负得所偿的荣耀之地,可今日所听到的这些故事; 让从小做着沙场梦的少年们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与惨烈,十多年的执着忽然产生了动摇——比起荣誉加身,比起自证价值,他们宁可不要战争,他们宁可自己和身边的朋友一生只为衣食住行碌碌奔忙。
  桌上的酒下得很快; 元昶口中未加任何修饰的故事反而更易令人身临其境; 故事里的人吃肉喝酒; 大家便也吃肉喝酒; 故事里的人举刀杀敌; 大家便也肌肉贲张满身杀气,情绪跟着一起一落,一敛一扬,不觉间外面已是华灯初上,夜色正佳。
  逸兴阁的客流这个时候才正到波峰,又赶着是日曜日,整条画舫瞬间就已爆满,饶是如此还有客在不断进门,有不少人只能等在外面的甲板上,待里头有客吃完了才好再放进一批人去。
  越是忙的时候就越有人来添乱,掌柜的正应付客人应付得满头大汗,便见着一位满身穿得金光灿烂的公子哥儿摇着扇子迈进门来,身后乌泱泱跟着一大伙五大三粗貌似他的家下的人,进门便叫:“给我家爷赶紧收拾个雅间儿出来!”
  掌柜的一行擦汗一行陪笑:“爷,楼上雅间儿已经满了,要不您先……”
  “满了?!”粗壮的家下牛眼一瞪,“让他们腾出来!我家爷今儿就要在这儿吃饭!”
  掌柜的一听就头大,有钱有势了不起啊?!……是啊,就是了不起……唉,有钱是大爷,有势是祖宗。愈发作小伏低地陪笑说好话,奈何祖宗根本不理,直接带着人就往二层雅间区走,扇子一合,指着其中一间,惜字如金,只用眼神说话。
  “我家爷次次来都是这一间,你赶紧让里头的人离开这儿!”下人立刻冲着掌柜喝道。
  “这这这——”掌柜的快要急哭了,还待再拦,却早被那公子哥儿一脚踹开,身边家下见壮立时一涌而上,直接撞开那门就硬闯了进去。
  这雅间里的客人倒是不少,足足占了四大桌,满桌酒菜吃喝正酣,见门被撞开不由齐齐停下来向着这厢看,每个人的脸上不明所以地带着澎湃的杀气,直让冲进来的这伙人不由打了个寒颤——这……怎么回事?
  双方定定地互相盯视了片刻,壮丁们有点发虚:这伙小子明明年纪不大,怎么这股子杀气倒像是才刚在战场上杀了千儿八百的蛮子似的?!难道踏马的是塞北军的儿童团长大啦?!
  一伙人不敢冒然行事,不由转头去瞅自家主子,等着他示下。
  这位公子爷之所以这么横,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家里财大气粗不说,关键家里的亲戚还是当朝某国公……所以他不认识别人也认识元昶,定睛看时正瞅见元昶在那当间儿坐着,一手正端着酒碗,另一手指间夹着根鸡骨头,手肘支在桌上,歪着头淡淡地看着他,这一对上目光,公子爷的俩腿就是一软。
  当今最得皇上宠的小国舅爷啊!小时候大闹天宫就得宠,如今杀敌载誉归来就更被上头宠上天了,谁惹得起啊?!谁敢惹啊?!
  公子爷脑门上溢出汗来,正拼命想着借口怎么把这事儿圆过去,就见那小国舅爷指尖微动,用夹着的鸡骨头冲着他挑了一挑,翻译成人话就是:“滚。”
  公子爷如逢大赦,借口也顾不得想了,抓起自个儿的衣摆调屁股就跑——生怕踩着衣服摔在屋里跑不出去,后头的家下一看主子扔下他们自个儿蹿了,哪儿还敢再多留,也一窝蜂地挤了出去,剩下在壮汉中凌乱的掌柜缓了半天神儿——什么情况啊这是?那伙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结果看见杀气腾腾的这伙人,然后那伙人就被吓跑了……连忙一边道歉一边将这雅间门关上了。
  “……刚那伙人要干啥?”青肿着眼圈的锦绣兵甲纳闷儿地问。
  “谁知道。”大家说,“继续讲继续讲!”催元昶。
  元昶把鸡骨头扔在桌上,喝了口碗中酒,道:“之后我们便使了个调虎离山计,将蛮子的主力引去了东边……”
  一伙人吃喝说笑到华灯初上,而后由逸兴阁出来,却仍未尽兴,于是拎上几坛酒,租了几条船,直接放飞自我游起夜湖来。
  崔晞却不好在外久待,乘了车先行回去,燕七原也想回,却见燕四少爷已是喝了个七分醉,又不肯过早回家,只得也跟着留下来,免得这位回家的时候连路都不认得。
  一帮带着醉意的大小伙子们到了船上就彻底嗨了,被故事激起的一腔豪情无处发泄,就全都挥洒在了这几条可怜的船上,嚷嚷着要比划船,以湖中的月亮为终点,最后到达的要罚酒,然后就开始吭哧吭哧地奋力划桨争先恐后起来。
  燕七已经放弃了跟一群醉鬼讲“月亮走,你也走”的道理,坐在船尾享受仲夏夜的湖风月色,任这伙醉鬼把船在湖上划出各种风骚诡异的S型轨迹。
  醉鬼们划了好久始终也追不上湖面的月亮,有人扯着嗓子喊起来:“弟兄们!冲啊!干死蛮子!保家卫国!”
  “冲——”
  “干死蛮子——”
  “保家卫国——”
  “杀杀杀——”
  湖面上爆发出荡气回肠的呐喊,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正在单方面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战争结束时,我军零折损大胜,众人虽然累得汗流浃背,却也无比欣慰地相视而笑,夜风掠湖而来,吹起发丝袍角,一襟豪情,满腔热血,终于得了个圆满。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不知谁起了个头,扯着破锣嗓唱起歌儿来,引得众人纷纷应和,“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细听之下五音全的没几个,调子跑得也是各辟蹊径,然而却是个个乐在其中,全情投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月光万顷落湖面,湖波又将这月光揉碎了扬起来,映进少年人清澄单纯的眼睛里,青春的美好就全在这儿了。
  元昶竖着耳朵,从这一大团听着乱七八糟、实则咬字又很整齐的声音里找出了一道清舒又动听的嗓音,不由转回头去看它的主人,见比月光还动人的脸上沉静安然,漆黑的眸子此刻亮如点星。
  元昶咧嘴笑了起来,转回头,突然粗着嗓子强力插入这团歌声,豪犷的声音登时随着湖波一圈圈一沦沦地震荡了开去,“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众人被这豪放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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