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1-10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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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1-1016章)- 第7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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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恐怕他要失算了,改换门庭的想法很可能要失败。果然,平静了半晌,朱高炽突然微笑起来,朱高炽一笑,陈瑛的心就彻底沉到了谷底。

朱高炽的笑容和煦如春风,声音和煦如春风,言辞更是和煦如春风:“部院忠于朝廷,任事勤勉,孤心欣慰。关于禁止官宦与民争利,这是皇上一贯的主张,孤自然会遵循圣命行事。若有人以权谋私、中饱私囊,部院执掌都察院,正是份内之事,可搜集罪证,查明罪行,以国法治他。汉王与孤同为监国,此事不宜相瞒,部院大人可将此事一并禀与汉王知道。”

朱高炽很遗憾,真的很遗憾。他知道,只要他点点头,陈瑛立即就能为他所用,陈瑛所掌握的力量也能为他所用,这个人控制着都察院,控制着言官,这对稳固自己的地位非常重要。

可是,他不能接受。

陈瑛得罪的人太多了,被他弹劾得家破人亡的官员太多了,而被陈瑛伤害过的人、兔死狐悲的那些人,大多就聚拢在太子旗下,他无法接纳陈瑛,陈瑛在汉王旗下已经走得太远、太远,此时想抽身,谈何容易?

更重要的是,陈瑛是汉王的第一智囊,汉王这么些年所做的种种,背后几乎都有陈瑛的影子。如果陈瑛不倒,有什么理由让汉王倒?这就像父皇杀方孝孺,不能不杀、不可不杀,哪怕方孝孺已含蓄地做出了归附的暗示。

当初起兵靖难,誓师北平,宣告于天下的,就是遵祖训靖难,清君侧奸佞。这奸佞就是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父皇得了天下,谁都可以不死,唯独这三个人,绝不可能活着,不杀他们,靖难的大义名份就定不下来,就坐实了父皇篡位谋反的罪名。

所以,该死的只能死,就像今日之陈瑛。

陈瑛橘皮似的老脸攸地抽搐了几下,缓缓躬下身去,低声道:“那么……老臣……告退!”

这声音,如风卷起的落叶,带着瑟瑟的秋意……

※※※※※※※

次日一早,通政司便接到陈瑛使人送来的一封奏疏:他病了,病得很重。

郎中说,他需要长时间的调养,陈瑛身居要职,担心因此耽搁国事,故而请求告老还乡。朱高炽看了陈瑛的奏疏,只是淡淡一笑,挥笔批下一行大字:“此为官吏任免事,呈皇上御览裁决!”

朱高炽没把陈瑛放在心上,他们原来所做种种准备,因为皇上突然下诏命令百官“议迁都”,也不得不暂时停止。太子妃从辅国公府回来,带来了夏浔的意见,只有八个字:“按兵不动,随机应变!”

看来对皇上的意图,一向算无遗策的辅国公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朱高炽也只得搁下一起,打起精神处理迁都之议。这件事的影响实在太过深远,牵涉过于重大,皇帝这个诏命一公布,朝廷上就炸了窝。

迁都这种事,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同时与每一位大臣也密切攸关,一时间满朝文武都投入到了辩论之中,仅仅一天之后,朝臣们的意见就陆续开始反馈上来。毫无异问,反对迁都的官员远远多于赞同者,赞同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爱民如子派说:朝廷定都金陵四十多年,国泰民安,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迁都?一旦迁都,就得下大力气营建北京,修建北京皇宫,朝廷近年来屡行工程,不断兴兵,百姓已显疲惫,再要迁都,这不是劳民伤财么?

国计民生派说:北京的财赋供给与人口都成问题,目前朝廷虽有河运、海运,且正陆续在运河上疏浚一些年久淤塞的地段,但是如果朝廷北迁,北京陡然增加的大批的官僚、家眷,乃至驻军,所需要的供给,现在的河运、海运要扩大数倍规模才成,至少目前,还不具备这个条件。

军事地理派说:北京太靠近北狄了,距边塞不足两百里,外无藩篱之固,内无战略纵深,一旦北狄入侵,破关而入,马放燕山,北京城下旦夕可至,置天子与如此险地,实在是太危险了。

还有些人担心都城北迁,到了赵王的地盘上,太子又要多一个竞争者,可这个理由不能明说,于是便随意加入一个反对派,冠冕堂皇地陈辞一番。

另外还有许多人出于个人、家族、故乡的利益,强烈反对迁都。因为江南文教发达,江南的士大夫也是最多的,所以江南籍的官员占了朝堂的绝大多数。京城迁走,无疑将触到他们个人、家族和故乡的利益,对此自然强烈反对。

不只是他们,包括当初追随洪武皇帝打江山的功臣勋戚们,同样大多出身江南,他们的家在这里,他们的根在这里,谁肯千里迢迢跑到北京去。再说,北京跟金陵一比,那繁华程度差了十万八千里,有好地方不呆,谁愿意到那穷山僻壤去定居。

民间的富绅、地主听到这消息也是强烈反对,当初朱元璋营建中都凤阳,强行迁徙了十万富户去凤阳,如果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少不得也要迁徙许多江南富户到北京去,难保其中不会包括他们。

他们家里要么有人在朝为官,要么与哪位朝中官员有深厚关系,这时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纷纷动用他们的人脉关系,在朝廷上发出了最强烈的反对。

还有那风水先生派,引用诸葛孔明的话说:“钟山龙盘,石头虎踞,上映紫微之垣,此帝王之宅。”大谈金陵风水如何的好,以此作为不应弃金陵而就北京的理由。

文渊阁大学士杨荣就是此中代表,不管他反对迁都的本意是什么,他给皇上的奏疏却是黑纸白字地写着:“天下山川,形势雄伟壮丽,格局宽阔,九星齐拱,万斗相映而成辉,可以为京都者,莫逾金陵。”

风水派这一反对,却引起了风水派内部的反对意见,他们对风水、易理,都有很深厚的研究,而且不大关心政治。他们不在乎皇上迁不迁都,也不理会别人为什么反对迁都,既然有人提到了风水,他们自然要发表发表自己的看法。

他们认为,“山管人丁水管财”。“山”代表背后,主宰健康和人丁兴旺,自然也包括国运,宜雄健浑厚,最忌背空;“水”代表前方,主宰事业和财富,向水宜宽广低平,最忌紧小。

从金陵风水来看,南京城坐北向南,以北为靠。

北面是什么山呢?鸡笼山,说是山,不过就是一个二十来丈高的小土丘。鸡笼山后面就是玄武湖,再向北去是红山,红山跟鸡笼山差不多高,也是个小土丘。红山再向北,就是幕府山,最高也就五十来丈,接着便是扬子江了。

看吧,鸡笼山是小土丘,红山是小土丘,幕府山稍高一点,幕府山头却又呈形体不正、略有偏斜的贪狼星状,对此靠山极为不利。金陵背后就这么三座靠山,零碎无力,如何支撑这么大的城邑?

还有,全部靠山都背靠扬子江,没有接通大型山脉,得不到龙脉的支持。

更要命的是,风水之气“乘风而散,遇水而界”,比全部靠山占地面积还大的玄武湖,把金陵的山脉龙气阻挡得一干二净,结果金陵连那一点点靠山的地气都被消磨掉了,形成了一个彻底背空的风水形煞。

因此,只要天下生乱,太岁行至犯煞的玄武湖,必尸横遍野,秦淮尽成血河。

虽然他们只是就风水论风水,并不是想要赞成永乐皇帝迁都,不过这是朱棣派来的那个太监所能听到的唯一一个算是赞成迁都的声音,自然视若瑰宝,忙把这些说法全都记下来,转呈北京。

这些精通风水的人一说金陵不好,坚决反对迁都的人马上找了更多的风水大师进行驳斥,双方争来争去,从理论上争不出高下,便开始举例子。认为金陵风水不好的,举出了从古到今,但凡立都金陵之国,无一国运长久的例子。

他们还说,当初刘伯温也只是迎奉圣意,不得不定都金陵,其实他也知道金陵风水不好,因此才费尽心思地把皇宫建到金陵东侧,旁倚钟山以迁就风水。没像历朝历代所有定都金陵的王朝一样把皇宫建在金陵城中央,但钟山也不雄厚,如今已保了大明四十多年国泰民安,地气将尽,亦难持久。

反对派就不屑一顾,说多智近妖的诸葛孔明都大赞金陵风水,难道你比孔明还要高明?当然没有人敢自认比诸葛孔明更加高明,这一下反对派似乎就占了上风,可是刚刚修完《永乐大典》,还没来得及离开金陵的一些学士、老儒们听了这话却又提出了不同看法。

他们说,孔明赞美金陵风水是什么时候?是孔明联吴抗曹去见孙权的时候,孔明保的是刘皇叔,如果金陵真是帝王之宅,他对东吴的人这么讲,促使孙权移都金陵,难道是要帮助孙权一统天下吗?东吴国运只五十二年,足见这只是诸葛亮的一计!

这些人的说法又引出了考古派,与他们展开了一场学术辩论,即:精通风水术的诸葛亮对吴人说金陵乃帝王之宅,是否是看出了金陵非国运长久的风水宝地,才故意给孙权下套,利用风水学说达到政治目的一计,双方引经据典,一番雄辩。

整个南京城里,旗帜鲜明地支持皇帝迁都的,只有靖难派的一众武将,这些大老粗大多是跟着皇帝从北边来的,他们当然愿意回去,所以他们不断地叫好,至于迁都为什么好,他们却说不出来。

金陵城里一片口水大战,每天堆到太子和内阁大学士案前的奏章如雪片一般,太子不敢对迁都意见的奏疏有所挑拣筛选,一概发往北京,专门负责往北京传递奏章的驿卒陡增了六倍。

这时候,夏浔却在庐山,一个人在庐山。

发生在金陵的一切,他看不懂。

他很清楚,皇帝知道太子与汉王两位监国在南京的明争暗斗,也知道自己遇刺的事,为了争储到了行刺大臣的地步,这已触及了任何一位君王的底线,可永乐皇帝对此置若罔闻,他依旧安坐北京,却给南京发了这么一条诏命,其用意实在耐人寻味。

夏浔看不明白,却像一头六识灵敏的野兽,直觉地感到了危险,这危险让他不寒而栗。于是,他来到了庐山。五百年后,在这里,曾有一个巨人召集天下豪杰开过一个会议,那次会议,改变了许多风云人物的一生。

君子自省,夏浔到这儿来,他要好好的静一静,想一想。

第923章 不死小强

庐山,以“雄、奇、险、秀”闻名于天下,青峰秀峦巍峨挺拔、银泉飞瀑喷雪鸣雷、云海奇观瞬息万变,大江、大湖、大山浑然一体,雄奇险秀,刚柔并济,其春如梦、其夏如滴、其秋如醉、其冬如玉,当真有如人间仙境一般。

夏浔穿着凉鞋净袜,一身纯白色的丝绢道袍,缓缓拾阶而上,夏浔这道服是明朝时候一种男子的常服,却非道士穿的那种道袍。在他旁边还陪着一个白眉白须、精神矍烁的缁衣老僧,老僧脚步矫健轻盈,动作没有一点老态龙钟的样子,旁边这位老僧,乃是庐山东林寺空相大师,有名的高僧。

两人行经处,惊动了草丛中觅食的几只白鹤,白鹤展翅而起,仓惶间掠到了他们的肩头之上,既而盘旋腾空,便钻进云雾不见了。

夏浔在庐山修身养性,已潜居多日了,五老峰等处奇秀山色俱已走遍,今天是头一回登上庐山最高峰:大汉阳峰。

登上峰顶,禹王台、汉阳石柱赫然在目,站在峰巅远眺,只见长江滚滚东流,稍一扭头,又可见鄱阳湖烟波浩渺,俯首看向脚下,却是群山连绵,苍翠一片。此时此地,心神会格的恬静空灵,不知怎地,夏浔突然就想起了一首在他记忆深处尘封已久的诗来:

“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笼四百旋。

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

云横九派扶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

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

“阿弥陀佛,好诗!好诗!”

空相和尚合掌赞道:“国公信口吟来,气势着实不凡!”

夏浔暗道一声惭愧,却是不便解说这诗不是自己所做,空相博览群书,若说并非自己作品,叫他问起出处,难免又费一番口舌。

空相禅师白眉微微一耸,双目似阖不阖,感受着那峰顶的天风浩荡,徐徐说道:“古往今来为世,上下四方为界,若有人看得透古往今来,看得穿上下四方,那该是我佛法眼了,怎说是一双冷眼呢?呵呵,国公发此感慨,似乎心中有事踌躇难决,又惑有所感慨。”

夏浔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师慧眼,不错,我心中,确有许多心事。大师,我很累呵,身在其位,我有许多事想做,每件事我都想把它做好,可我事事小心,处处周全,能想的法子都想到了,依旧不能尽如人愿,尽如人心呐。古往今来为世,上下四方为界,呵呵,不瞒大师,在下所思所虑,正与古往今来有关,与上下四方有关!”

空相合什道:“阿弥陀佛,依老衲看来,国公的烦恼,却是自寻烦恼了!”

夏浔道:“大师这话怎么讲?”

空相道:“国公何苦处处求全呢?这人间世,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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