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1-10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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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1-1016章)-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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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儿郡主去北平探亲途中,来归园住过两天,眼见亡父当年亲手督造的归园别墅凋零若斯,小姑娘心里不大好受,就吩咐下去,叫他们张罗张罗准备修缮一番。因为茗儿规定的时间不是那么严格,所以几个管事虽然听在耳中,也并不十分着急,只是一边顾着自己的生意,一边开始寻摸合适的人选。

这风声不知怎么的就传出去了,被一伙骗子知道了。中都凤阳的骗子是最多的,因为这里贵人富人多,偏又不像南京城那般法度森严,容易行骗,土壤合适,自然滋生了许多骗子。这伙骗子就打扮得衣冠楚楚地去园中拜访,说是听说归园要重新修缮,特意来看看,然后估算个价格,请大管事瞧瞧,若是觉着还公道,他们愿意接这个活儿。

刘管事一听当然愿意,这种主动送上门来的人价钱不会太高的,那样一来自己还能从中捞一笔不是?既然只是瞧瞧,又不是正式开始装修,他只亲自露面一次,陪他们去了归园,然后便要他们拟好价格再来商议。这一来骗子们就和归园留守的人熟悉了,买些酒肉,三杯下去也就成了朋友。

过了两天,他们又来了,这回还带了好多人来,和那守园人打声招呼就进了园子,这里丈量、那里规划,像模像样地设计了大半天,又离开了。再过两天,他们再度来到归园,守园人也没在意,就放他们进去了。

那些守园人只是最低层的仆役,并不了解刘管事与人约定的详情,他们在里边拆起了房子,干得热火朝天,几个守园人也听之任之。结果他们拆掉了几幢精舍,把木料等拆掉的材料准备运出园子的时候,建筑商人赵梓凯和宝月楼老板阎良庭就脸红脖子粗的赶来了。

他们堵住了门一通争吵,听说他们要与小郡主对质,守园人开始警觉起来,那拆房子的工人们还傻呆呆地站在那儿,完全不知道这通热闹与自己也扯上了关系,但是其中有两个是头一批出来联系活计的人,见势不妙却趁着混乱提前溜走了。

守园人一听赵梓凯和阎良庭要请见自家小郡主,当面对质清楚,哪把他们放在心上,直接就把他们给轰出去了,而且他们多了个心眼,赶紧就拆房子的事派人去与刘管事印证,刘管事一听就急了,慌慌张张跑回归园一看,只气得七窍生立,当即把那些拆房子的工人扣住,带到了公堂,到了这里听那赵梓凯还在污蔑徐国公府,立即跳出来说话。

知府大人已被这连环案弄得焦头烂额了,连忙陪着笑脸又问刘管事报案的详情,等刘管事说完,被扣留的工头儿就叩头如捣蒜地喊冤:“大老爷,小民冤枉的呀。小民是良民,是本份清白的人呀。那一天,是逃走的那两个人带了人来找我们,说他们是徐国公府归园的留守,国公府要重修归园,把旧的房舍全部拆了,那些亭柱门窗桌椅全都要处理掉。

那些木料不是金丝楠就是黄花梨,值钱呐,问我们愿不愿意负责清理,这些东西就折价处理给我们,价钱当然比市价便宜一些。这等好事,我们当然答应,于是就汇合了一班兄弟,跟着他们去归园瞧瞧,点清数目,丈量长短,估算价值。等全算清楚了,我们就签了契约,先付了一半的材料钱,剩下一半原打算材料全清运出来再付清。谁晓得他们根本不是归园的人,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工头儿说着,涕泪交流地从怀里掏出摁着手印儿的契约递上去,知府大人根本不接,他七窍生烟,把惊堂木啪啪啪地拍得震天响:“现在的骗子真是太猖獗了、手段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普通小民会受骗,公卿权贵他们也敢骗,本官一定要严查、严打、严办,彻底肃清中都凤阳奸骗泛滥成灾之怪现状!”

※※※※※※※

一家小客栈,扮了清秀书生和俊俏小书童的谢雨霏和南飞飞正要离开,房门一开,一个面色阴沉,留着八字胡的男人踱了进来,门外还有几个人,立即把房门拉上了,所以看不到他们到底有几个。

谢雨霏脸色一变,将肩上的包袱移到胸前,退了两步,沉声道:“阁下是什么人,擅闯他人居舍,不怕入官么?这里是中都!”

那留八字胡的中年人阴阴一笑,拱手道:“天圆地方,律令九章,五花八门,利在中央。两位姑娘,是妖门中人么?”

“妖门?”

南飞飞叫起来:“胡说甚么呢你,本姑娘冰清玉洁,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像是用色相皮肉诈骗钱财的人吗?”

八字胡男人一皱眉,有些意外地道:“难道你们也是风门中人?”

谢雨霏听到这里,眼神不由一动,拱手道:“这位想必是风门中的前辈了?五花八门,各具机巧,小女子才疏学浅,未曾师从名师,经皮李瓜风火除妖,八门之中不属任何一门。”

谢雨霏方才所言,就是骗术八字真传了。经者,须动笔,比如通过算命、看相、风水等方式骗钱;皮者,是卖假药跳大神一类的骗子;李者,是变戏法、弄幻术诱骗愚昧小民的手段;瓜者是练拳卖艺招摇撞骗一类的假把式;以上四类很少触犯刑法。

接下来的四门则不然,风者就是窃、赌、劫、拐等涉及刑律的问题了;而火门则是黄白术、偷梁换柱、以假乱真一类的高明手法;除者,那就涉及敲诈勒索甚至掳掠绑票杀人害命了。至于妖,就是女子以色谋财、男子骗色谋财一类的把戏。从她所言,显然对这一行当并不陌生。

说到这里,谢雨霏浅浅一笑道:“小女子所行的手段,虽然大多是风门术法,于其他诸门却也有所涉猎,杂而不精,都是皮毛。前辈如果一定要把小女子归入一门的话,那么……我就算是杂门吧。大家行走江湖,各展本事,各取其财,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未知前辈今日登门,所为何来呢?”

“杂门?”

八字胡冷冷地道:“若是胡乱学些皮毛术法,便能于光天化日之下骗得那赵梓凯欲哭无泪,姑娘也真是天赋其材了。哼!你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现如今,你就犯了我的河水了,这笔账,姑娘打算怎么跟我算呢?”

第119章 对面不识

谢雨霏目光一冷,说道:“前辈这是甚么话?我们怎么坏了前辈的好事?”

八字胡道:“我们本来精心策划了一桩生意,事涉徐国公别园。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你们也打着徐国公府的幌子在中都行骗,你们顺利脱身了,却把受骗的人引到了归园,结果打草惊蛇,害得我们的人半途而废,这还不是你们坏了我们好事吗?”

谢雨霏并未问他详情,只道:“若依前辈所言,这也只是误打误撞!”

八字胡道:“可是你们坏了我们的大计,这也是事实!”

谢雨霏沉住了气,冷冷问道:“那依前辈,想要怎样?”

八字胡道:“依着江湖规矩,落入你们钱袋里的东西,我们自然是不能往外掏的。你们既然坏了我们一桩事,便帮助我们做成一件事,便算还了这个礼了。”

谢雨霏和南飞飞对视了一眼,看得出来,这八字胡乃是本地的一个地头蛇,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神通,这么快这么准的找上门来。双方都是骗子,对方当然不会经官,私人恩怨一定会通过江湖人的手段来解决。现在已经被对方找上了,若不答应,后果难料。就算想要脱身,也得先虚与委蛇,应付了对方再说。

这一眼,两个女孩儿已交换了看法,谢雨霏问道:“未知前辈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效力的呢?”

八字胡展颜笑道:“聪明,这么说姑娘你是答应了么?”

谢雨霏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八字胡便道:“我姓万,万松岭。”

谢雨霏拱拱手道:“原来是万前辈,小姓谢,谢雨霏。”

万松岭道:“谢姑娘。我有位朋友,在徐州的时候盯上了一头肥羊,携家带口,财物足足二十大车。”

谢雨霏的眼睛顿时亮了,抢着道:“没问题,不过帮前辈做了这桩事,我也要从中分一杯羹。”

万松岭哼了一声道:“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我那朋友不敢单独下手,探明了对方底细后,便提前一步,赶来与我商议,我们本已想出了一个偷梁换柱的妙计,可惜,因为归园事发,露过脸的那几位兄弟都得暂时离开中都避风头了,这一来人手稍嫌不足,原计划执行不了了。必须得改弦更张,另想办法。他们马上就到中都了,咱们得马上商议个万全之策,共发此财。”

谢雨霏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冷冷地道:“前辈这是想用美人计了?很抱歉,我们两个虽然迫于生计江湖行骗,却绝不出卖自己的。”

万松岭道:“谢姑娘,你也不要自作聪明,美人计?哼!妖门那些低劣无耻的手段,我万某人也是不屑一顾的。”

谢雨霏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前辈请坐,且把他的详细情细说与我听,咱们商量个法子出来。”

万松岭欣然道:“好。”

三人就坐,南飞飞放下包袱,给三人各斟一杯茶,万松岭道:“这个人姓杨名旭,青州生员。祖籍应天府秣陵镇,此番是回乡祭祖、娶妻成亲的。”

“啊!”

南飞飞惊叫一声,茶杯当啷落地,万松岭微一皱眉,转眼看向她,就见南飞飞眨了眨眼,两眼立即泪汪汪地,说道:“茶水好烫。”

“有么?”万松岭探探茶水,诧异地道:“我怎么不觉得?”

※※※※※※※

中都凤阳到了。

此地虽非天子之都,却也气象森严,皇家气派十足。

城池、宫阙、鼓楼、钟楼等等都是按照都城标准修建的,巍峨如天上宫阙。吕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圜丘、方丘、日月坛、社稷坛、山川坛、太庙、百万仓和功臣庙、帝王庙、国子学、会同馆等庞大的建筑物也遍布城中。

中都鼓楼,矗立于城内中央位置,这是自古以来所有都城中最大的一座钟鼓楼,楼有九间,层檐三覆,栋宇百尺,琼绝尘埃,规模壮丽,堪称华夏谯楼之冠。站在城外,犹可见钟鼓楼顶,屹立于中天,飞檐殿角,如在天际。钟鼓一鸣,悠悠声漫,便可回荡在整个城池的上空。

凤阳卫、凤阳中卫、凤阳右卫、留守左卫、留守中卫、皇陵卫、怀远卫、长淮卫、洪塘湖千户所,每卫五千六百人,八卫一所,拱卫着这处身处大明腹心,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军队拱卫的城池,由此可见它在大明朝廷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夏浔一行人慢慢地进了凤阳城,内外三道城墙,巨大的装饰着海碗口大小铜钉的城门,将一股恢宏的气派扑面拂来。车队在城中行走,金水桥、金水河、午门、玄武门的所在也能远远看到。

夏浔入城的时候正是黄昏,青山未老,斜阳依旧,巍峨的城楼上“万世根本”四个大字在阳光下发出闪闪的光。藏在人群中扮成村姑的谢雨霏和南飞飞的两双眼睛同样是闪闪发光。

“哇!原来是他!他就是你男人啊!”

南飞飞震惊之后,忍不住说起话来:“他在北平的时候怎么叫夏浔来着?莫非是咱们的同行?不会呀,人家可是有功名的秀才老爷呢。”

谢雨霏俏脸冷冷的,冷冷地盯着跨在马上的夏浔,神情复杂,一言不发。

南飞飞继续说:“这两年咱们走南闯北,一面赚生计,一面找你相公,却一直寻他不着。突然就从别人嘴里听说他就要出现的消息,还真把我吓了一跳。现在见到了他的样子,我又被吓了一跳。

喂,他可是回老家迎你过门儿的,你怎么办?当初怨人家丢下你不管,现在人家来了,你怎么一点笑模样都没有,要嫁就得抢在他前边回去。要不然被他知道自己娘子整天东奔西走的,人家大户人家规矩多,说不定就会对你生厌了。”

谢雨霏冷哼一声道:“他对我生厌?他不想理我,就十几年连个死活的消息都没有,他想娶了,本姑娘就得洗得白白净净穿上嫁衣在家候着?怕他不喜欢我?嘁,我愿不愿嫁他还另说着呢。”

谢雨霏说罢转身就走,南飞飞自后追了上去:“嗳,我瞧他一表人才啊,家境也这么富有,还有功名在身,你还要怎么样啊?真的不嫁?那么咱还要不要帮那万松岭骗他财产啦?”

谢雨霏霍地站住脚步,瞪着她道:“你疯啦!帮着外人骗我的钱?”

南飞飞干笑道:“你……不是说你不嫁他么?”

谢雨霏凶巴巴地道:“就算不嫁,那也是我的钱,谁敢染指?哼!”

她的心在急跳,眼睛一直有些发酸。

一见了夏浔,得知此人就是她的未婚夫,多年来所受的委曲和困苦突然间就涌上心头,她只想流泪,只想大哭一场。亲眼见到自己郎君的样子,她的心怦怦直跳。平时不管骂的再凶,可那毕竟是从她刚刚记事的时候,就已知道的这一辈子必须服侍的男人、相伴的夫君,这是深刻在她骨子里的一个信念。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欢喜,可她哪怕面对着最困难的局面,面对着最可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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