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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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放-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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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对这老乞丐并不陌生,他经常在这一带乞讨,有时任桃华身上有吃食和铜子也会给他一些。
    “大爷,你知不知道这家人去哪儿了?”
    老乞丐木然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她也没太失望,她这是病急乱投医。
    她去了佟嫂那里,见了她极是惊喜,说是她那天失踪后,崔准和左邻右舍找了她十来天,都杳无音信,这世道,还以为她是凶多吉少。
    “我相公一家去哪了?”
    佟嫂却是一无所知,只说是大约一个月以前,崔家就落了锁,也没跟谁辞行,一家人就忽然走了。
    她在佟嫂家住了些时日,她观望着并没有人来崔家门口晃荡,便又砸锁搬回了崔家住,她想,也许有一天,他们会突然回来。
    这一住,就是月余,一个人的生活,清苦不算什么,最怕的就是孤寂。
    她不太敢总是抛头露面,屋里还有一些储粮,秋凉之初,她储的土豆和萝卜还有剩余,暂时还能够糊口,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作鞋和缝衣服,闭着眼睛,她也能记着崔准的全身尺寸。
    只是柴禾眼看就要没了,她身上没有银两,梁宫带出来的首饰她不愿带戴也不敢卖,她摸了摸耳朵上的红珊瑚耳坠,这是崔准送给她唯一的念想,若是从生再不能相见,她就只有它了。
    她清楚的记得七夕那天,御街上有卫州首富设了高台,陈列了许多彩物,当时汴梁的百姓都跑去看热闹,崔准喜清静留在家里陪崔母,她和崔越都跑去了。
    当时已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在台上比试。
    比试的是乞巧节最传统最古老的风俗习惯,就是穿针引线,用五彩线穿九孔针,比谁穿得最快,规则也很简单,三十人一组比,计时,谁用的时间最短就是小组第一,然后小组第一第二再一起比,决出前十。
    上面一共展示了十个彩物,大多都是一些金翠首饰。
    任桃华盯着其中的一块玉佩看了许久,上面是流云百福的图案,下面缀着罗缨碎珠,她记得他曾有过这样一枚玉佩,常年挂在身上,当然那块羊脂白玉玉质温润细腻如脂如膏,比这块玉好上许多,但这块雕工细腻精致流畅,看起来也是洁白莹润。
    所以几轮过去,邻居芳姐拉她上台时她就没有推拒,她想,能得到决赛前十名就成,选彩物的规则是,第一名先挑,然后第二名,以此类推,那些姑娘媳妇不出意料都会选择首饰,那块玉佩就是她的了。
    她的理想很丰满的,可是现实仍是骨感的,她连小组的第二名也没挂上,便壮烈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块玉佩被决赛第八名的一个妇人拿走。
    崔越一反常态的没有打击她。
    回家以后,崔准被崔越喊出去,回来看了她良久,她被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崔准才拿出这对鲜丽光润的红珊瑚耳饰给她,说娘子这段日子辛苦委屈了。
    她当然不是想要什么首饰,但也没辨解,任崔准亲手给她戴上耳饰。
    她是个识货的,一眼就看出那红珊瑚绝非凡品,崔家这么潦倒,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物品?
    崔准给她戴好后,将耳边的鬓发拢了拢,才道崔家的祖传之物就剩这一件了,莫要弄丢了。
    她闻言吓得不行,生怕整丢,后来一天总要摸上几回才放心。
    她想,崔家的祖传之物在她之手,便是崔准不是非她不可,那这祖传之物他总得寻吧。
    也许,再次相见,崔准已是儿女满堂了,不是她悲观,女诫有云,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女人要从一而终的,而男人有多少女人都是天经地义的。
    当然,到那时,她还是崔家妇,可是她能受得了吗,这么一个念头,她都心痛。
    若她的丈夫不是崔哥哥,她觉得她可以贤良,可是偏偏她如愿以偿了,若真有那么一天时,桃华,你要怎么办?
    一个人呆在空屋子里无所事事,就难免胡思乱想。
    何况那些邻居家的妇人看到她一个人守着崔家,嘴上不说,眼里的怜悯她是看得出的。
    转眼就临近冬至,任桃华想她还是该回江都一趟,看看卢氏,一起过个年,再回来等崔准。
    她去佟嫂处借了些盘缠,只说是崔家人有了信,她要去寻他们,佟嫂很是为她欢喜,她把梁帝赐她的首饰留给佟嫂,嘱咐她这些东西除非离开后梁才可变卖,否则有杀身之祸,佟嫂吓得敢紧的收起了。
    她留恋地看了一眼屋里,其实屋里真的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她就是觉得舍不得。
    她走出院子,将门又重新落锁。
    “师母?”
    她转过头,看见殷鸿正站在背后看着她。
    她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问,“殷鸿,你有你师傅的消息吗?”
    她其实没敢抱太大的希望,那几个崔准的学生,她碰上过都问及此事,但是他们也对崔准一家的行踪一无所知。
    殷鸿沉默了一会儿,见她美目殷殷含着渴切希冀,不由得心软,“师母,我送你去见先生。”
    她都以为自已听错了,直到跟着殷鸿上了马车才醒悟过来,她终于等到他了。
    接下来她也没机会询问殷鸿什么,殷鸿又返身去崔家取了一些书放在了车厢里,然后就避嫌的和赶车的坐在外面。
    马车出了南门,并没有经过什么盘查,她松了口气。
    昼行夜宿,赶了好几天的路。殷鸿年纪不大,却将她照顾得十分周到,
    她也没问要去哪,反正崔准在哪她就去哪。她只问了崔家人的近况,殷鸿却颜色微变,只说师母到了自会知晓,就闭口不言了。
    她心中觉得不安,却没再追问,殷鸿虽然不是寡言之人,却是言语谨慎滴水不漏,他即不想说她便问不出来。

☆、第10章 白眼狼

第十章
    他们先是到了许州,过了颖水,又过了汝水,穿过大面积的山丘平原,到达了邓州。
    他们在路上过了除夕和元宵节。
    “师母,到了。”殷鸿接开帘子。
    她下了车,才发现马车停在了一处大宅子处。
    那处宅子占地极大,朱墙青瓦,高门层漆门铜扣,看起来十分气派豪阔。
    她随着殷鸿进了宅子,一路上,不停地有门房护院婢女小厮恭敬地问侯殷鸿,殷鸿神色从容,似已习以为常。
    到了二进的处题着半月居的院子,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迎上来,“殷少爷,公子让你进去。”
    殷鸿看了看任桃华,犹豫一下,道,“师母,跟我来。”
    她随着殷鸿进了堂屋东侧的次间。
    她心怦怦乱跳地看着站在桌案后的人,那人穿着一身苍青色八宝团花云气纹的蜀锦袍服,领袖口皆绣着卷草纹,腰系鱼莲羊脂玉,眉目俊气神色庄重冷峻,整个人显得矜贵冷淡高不可攀。
    那人分明就是崔准,可又是极为陌生的,仿佛又成了多年前的崔哥哥,可也有天壤之别,她说不出来那种感觉,而且她进来后,他看着她的那一眼,目光瞬间错愕之后便归于一片深沉冷淡,她差点落下泪来。
    她想过千万次他们重逢的场景,从没想过竟是这一种。
    他遥远得她甚至张不开口唤一声相公。
    那边殷鸿已在回禀,他在回汴梁时发现了师母,便自作主张将她带回,还望师傅恕罪。
    任桃华默默把泪咽回去,原来殷鸿并非崔准授意专程来寻她的,而且带她回来也是冒着被责罚的风险。
    “东西取回了来吗?”崔准没有接腔。
    任桃华在一边默默站着,崔准和殷鸿两人在说些什么,她渐渐的也没心思听,只是又悲伤又凌乱,她不知道崔准为什么这样冷淡,她不敢去想原因。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殷鸿在唤她。
    “师母。”
    她如梦初醒,看向殷鸿,殷鸿却低着头,她把目光移向崔准,发现他正皱眉看着她。
    “舟车劳顿,你先去歇着吧。”
    崔准又喊了门口的小厮进来,“峰岚,你带夫人去正院正房歇着,让兰藻紫鸳服侍她。”
    那小厮峰岚有些诧异地应了声是。
    任桃华随着峰岚往外走,心里稍微安稳了些,他即对别人称自已为夫人,那便没有不要自已的意思吧。
    一路上,任桃华感到峰岚时不时会偷窥她一眼,现在她不是原本令人惊羡的姿色,这样看她,大概是觉得崔准怎么会找了她这样平凡的女人吧。
    这样一想,她面对兰藻紫鸳的眼光也就习以为常了。
    兰藻紫鸳虽然眼神异样,但是面上却是恭敬的,兰藻欲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包袱,她一惊之下抱得更紧了。
    兰藻眼神便藏了些许的不屑,这一身破衣褴褛的,哪有什么东西值得这样宝贝,不知公子怎么找了个这么个乡野村姑当夫人,大概是为了伺侯老夫人的。
    兰藻收回手挤出了个笑,“夫人,行装可放在一旁,洗澡水放好了。”
    她进了净室,看兰藻紫鸳在一旁,便道,“你们出去吧。”
    兰藻紫鸳对望一眼,应了声是便出去了。
    任桃华将包裹放在一角的漆架上,一件件脱了衣服,踏入了澡桶。
    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如今总算洗了干净。
    她拿着包袱出去,她虽不想假手这两个丫头,但是梳头绾发却是不能自理,在汴梁时她是贫家妇,胡乱自已挽了无妨,这时再对付怕是就给崔准丢面子了。
    那个紫鸳的丫头手很灵巧,三下两下便给她绾好了个惊鹄髻。
    这惊鹄髻是将发拢上反绾,成惊鸟双翼欲展之势,生动而有趣,她在江都时也常梳,只是这时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已,此时这只能称得上清秀的容貌配上这发髻,怎么看都是压不住场的,有些不合时宜。
    她在紫鸳又拿起一只金凤衔珠步摇时急忙制止,从那金光灿灿的梳妆盒里捡了一只羊脂茉莉小簪插上。
    “明日便梳单螺髻吧。”
    紫鸳愣了下应了声是夫人。
    她想,这里是正院,崔准总要回来的吧,于是她望眼欲穿了一天。
    等到晚上她饿着肚子等崔准的时侯,那兰藻才道,“夫人,公子说他晚上不回了,让你莫等她。”
    这晚上的食物变得有些难以下咽,她想,幸好她中午的时侯吃得多。
    晚上,她一个人时,她打开包袱,里面是她给崔准做的鞋子和衣服,还有那块七夕节的玉佩,她记住了那妇人,后来她积攒了一贯钱从那妇人手中又买了下来,只是想起白天崔准腰间那块上等的美玉,就知道这一包东西大概都派不上用场了,她把衣服又重新包好,放入拔步床畔的梨花木衣柜底下。
    第二天,她还是没有见到崔准的人影。
    第三天,还是,崔准没有回来,也没有叫人来找过她。
    紫鸳看她的神情已有些同情。
    ”你们去禀一下,说我想见他。“
    任桃华终于忍不住,见自已的男人还需要丫头通报挺没面子的,可是她也别无她法。
    第二日上午,她走进半月居,阳光正好洒在室内,温暖的色调也无法让她安适自如。
    崔准穿了身简洁的水墨色暗纹棉布直裾,面带倦色,右手支颐靠在太师椅上,听见她进来,就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神色淡淡的,眼神深邃暗沉,看不出什么情绪。
    “住得可还习惯?”
    任桃华轻声道,“还好。”
    ”要见我有什么事?“
    任桃华其实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是她不知从何说起,是说她的真实身份,还是说她失踪的原委,或者是先诉别后的思念之情,还想问许多事,很多,很多,可是这很多在见到了崔准的漠然神情后,她又觉得难以启齿了。
    她欲言又止,鼓起勇气,“说来话长,我其实……”
    她刚说了一个头,外面就传来峰岚的声音,“公子,于大人来了。“
    崔准看着任桃华,语气温和但疲惫,“我还有事,若是不能长话短说,就过些日子再说。”
    这一次短暂的见面就这样结束了,崔准很快就吩咐在门口侯着的兰藻把她送回去。
    任桃华走后,威胜节度使于大人也进了屋,崔准堆起笑容起身相迎。
    于大人每一次看到崔准,他都觉着这年轻人越发的内敛,如今已心思深沉得教人看不出一点端倪,虽是一副书生的外表风范,可是骨子里却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就算他这个久经沙场历练的武将见了都不自禁的生出臣服之感。
    他不禁回想起当初,他的夫人在雪地里救起差点冻死的崔准,崔准当时已是奄奄一息,在他府上着实休养了一段日子才康复,他那时见这少年稳重饱读诗书谈吐不凡,又知他出身汀州崔氏,还曾想举荐他在梁求个功名,只可惜崔准志不在此,反而走了一条绝路,他那时惋惜不己,以为这少年被仇恨蒙蔽,羊入狼群,大概也活不了几年,没想到他短短几年,他竟是羽毛丰满,在那地狱般的狼窝苦心经营得一席之地,当然这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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