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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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在侧-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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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咽下所想之事,迈进殿中。李世民背身站在窗前,采荨只着了一件单袍正在绾发。我心口如针扎般一痛,脚步沉重地迈不开步子,只好远远福身:“皇上万福!”

李世民应了一声,转身将旁桌上翻着的几本书合上叠好,让太监拿到门外接应的宫人手上一同送去听竹阁。此时采荨还在梳着长发,毫不在意有人正等她梳罢离去,她更不想就此放机会给我。

而从进殿开始,我便嗅到淡淡的花香,这香味越闻越觉得有些印象。我环顾殿中,最终将目光坐在案桌上的红锦香袋。我打开它,这香味更清楚了,竟是洋金花的味道!这时,采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夺过红锦香袋,不悦地瞥了我一眼将它别在腰上。我看她的意思,似乎不知这香袋中是何物,仿佛就将它单纯当作香料放着了,于是我问:“不知采婕妤这香袋是从何而来?”

她撩起我身后的外袍披在身上,鄙夷一言:“各宫总送些乱七八糟的礼物,这也不知是哪宫送的,让娘娘见笑了。”她不再和我琢磨时间,莲步到李世民面前盈盈下拜,娇嗔不舍,“臣妾退下了,今夜这次,皇上可是要想办法补给臣妾。”

李世民为她披上披风,温和说:“朕知道了,你下去罢!”

采荨柔笑着点头,随着来接的宫人迈出殿去。神龙殿大门随即被合上,李世民回过身探视我,我心下一沉,低头跪道:“臣妾深夜打扰到皇上,罪该万死。”

“莫说这些有的没的。说吧,究竟何事?”李世民扶起我,握了握我的手,然后转身去关窗子。方才我在夜风中呆了那些时候,这神龙殿里又偏凉,身子不禁也透着几分冷气。

我看着他的背影顿了顿,缓缓说:“佑儿病了,几日不见好转,已经昏睡许久,臣妾……”

断了下面的话,将李佑搬出来,却不知该怎么说。说要他去看看李佑,还是告诉他这是中毒?李世民关上窗子,听我没了话,回头问:“之前不是说,只是花粉过敏引起的轻微中毒吗?”我低眸不语,暗自咬着嘴唇想着要不要实话实说,而李世民却从我这表情看出了端倪,眉梢一挑,问我:“看你的意思,是有人下毒?”我惊抬了眼,对上他不明意的眼睛,张张口却不知从哪说起。李世民轻叹了一口气,再问:“那么你夜探皇宫,可是探到了什么?”

我微一沉吟,不想李世民竟是句句说中,我若再否认就太过虚假了。然我不想将对采荨的疑惑道出来,他现在可正宠她在心头,我可不想因此惹他生气。于是,我摇头说:“臣妾什么也没探到。”

李世民却是突然笑了,他说:“你莫要这么变扭,你不是探到朕了么,这神龙殿可有你所探到的?难道方才那个香袋不是?”我心中又是一怔,咬着唇不说话。他随意靠在椅上,嘴角的笑意并不是高兴,两眼始终盯在我身上,散着探究的目光。他见我不答话,继续说:“朕注意到你看香袋,蹙眉出神就代表你正在思索或是怀疑某事,你方才就是如此。”

我暗自叹然,恍恍一笑,只好承认:“什么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皇上说的都是对的。”

李世民满意点头:“说说吧,让朕给你拿拿主意。”

于是,我便将李佑中毒之事和今夜夜探尚药局之事告诉了他。李世民坐在椅上始终不言一话,紧抿嘴唇和两眉,似在恼想什么。我后悔自己面对他把不住固执,看他此时对此的反应,我似乎不说更好。殿中寂静地心慌,我轻唤了他一声,他肃然将目光转到我身上,冰寒之极。

李世民看了我半晌,声音沉闷,终于说:“韦昭容不能除。”

我的心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为什么?从到长安起,韦昭容就做过不少错事,此事更是要严加惩治。”

“朕再说一次,韦昭容不能除!”他的声音冷寒如铁,一句句锤在我的心头,“朕可保你周全,保佑儿周全,可韦昭容不能除!往后若还有威胁你们的事发生,你尽管与朕禀报,朕来处理。朕不想再看到你私下有什么行动。还有,管好你的弟弟。”

我安静默了片刻,点头:“臣妾知道了。”

他站起身,掀开隔殿珠帘向门外的太监吩咐道:“去德庆宫给德妃拿衣物来。”

我有些讶异,不曾想他会说这话,呆呆看着他。他隔着珠帘看我,并未再进来,只是说:“这么晚了,今夜就不必回去了。朕方才已经睡过了,想起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他坐上殿前的软塌,展开面前的折子看起来。心中升起莫名失落,我低下头放下珠帘,看着通黄的龙榻,想着外头要连夜批折的人,还有在这殿中留下余香的媚影,胸口似压上一团黑云,泛上一股难受的压迫感。终究放不下人事情长,我掌上灯,护着它来到殿前。李世民还在埋头批折,孤独的灯晕撒下他安静的轮廓,我上前将手上的灯放在另一旁。有了另一盏灯的陪伴,相互照应地通亮,案桌上也不再似方才那样昏暗。

李世民随着灯光看我,抚上我的手微微笑了。只他的一笑,我心中所有阴霾顿时消散,握上他的臂膀轻轻靠着。感觉到他低头在我发上落下一吻,我竟无用地淌下两行泪,屏住呼吸咽下抽泣,默默擦去泪水,没有让他发现。这一刻似乎等了太久,我与他究竟是多久没有这么安静地呆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呼吸,感受彼此的心跳,猜测彼此在想些什么,我才悟到度日如年这个词,原来寥寥几日,也可以如年般长。

李世民提笔批了一本奏折,然拿着另一本顿然出神。少顷,他放下折子转身扶住我的肩膀,目光锁着我的眼睛,无比认真。“兮然,万事莫要多想,很多事情我不能像从前那样自由决定。”他说的有些无奈有些急迫,这些离开我的日子他也是这样过来的吗?我不知道。

“你是一国之君,想得自不能只是私事。”我缓缓说着,说完的时候,我承认我违心了,我好希望他不因国事总委屈了私事,只是作为君王的他,做不到。

“你若能这么想自是最好的。”他沉下语气,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我不勉强,不追说。此时柔肠百转,这个男人每每伤我,又每每护我,这样的生活无疑在囚牢中又多加了一道枷锁。

我在温柔的怀里,我失去自我,原本铸成的坚固顿时奔溃。我终究硬不起心肠,我终究是要输他的。可韦尼子持洋金花一事真的就这么算了么,周才人的死,李佑的中毒,往后发生的还不知多多少少,现在又出了一个采荨与我对仗。男人的战争是围着权利的,女人的战争是围着男人的,比起男人的战争,女人之间的战争更让人骇悚。在谈笑之间的争斗,尤为防不胜防。

我陪着李世民又批了几封奏折,怕他第二日精神不好,便劝他回榻上去睡。我们合衣躺着,这夜我睡得很浅,我也感觉到他的呼吸清晰、睡得不深。原来他和我一样,都藏着不适合说出口的心事。

第151章 洋金花(四)

第二日,我一进德庆宫便见弘智在里头等我。我与他说了昨夜神龙殿前与薛万彻对峙之事,嘱咐他今后探宫之行还是不要再贸然,宫中守卫可不是光站着不动的。他想了想答应下来,开始与我说起他今日的计划,我听得心不在焉,最终打断他摇头:“我们不能动韦昭容。”

弘智一惊,有些着急:“不能动?为什么!”

我解释说:“韦贵妃和韦昭容皆是韦氏家族的女儿。韦氏家族在朝政上起着稳固权势的地位,如果把韦昭容严治,韦氏家族心中定会对皇上有心结,日积月累,十分不利。”

弘智恼然叹了叹,扳过我的肩认真道:“姐姐,你想想几年前的事。你怀里的孩子怎么死的?二皇子怎么死的?还有受到的委屈与伤害,差一点你就丢了性命!如果你还为他想着,下一个死的,或许是我,或许是佑儿啊!”

“这……”这话不错,我又犹豫起来。

弘智继续说:“如果不治韦昭容而任她在宫里横行霸道,韦氏家族的气焰就会越来越高,这样难道不是另一种威胁么!”我猛然一愣,点头:“或许你说的对。”弘智松下一口气,微带无奈却又坚定:“姐姐,你太优柔寡断了,什么事都硬不了心,这样怎么保护你身边的人,还有你自己。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你身边,我一定不会让我们家族受气的!”

这番话无疑在我心头驻了一道屏障,略感安全起来,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日午后,青儿悄悄向我呈上一张纸条,我打开看,是弘智的笔记,他说韦尼子已经往尚药局走了。

收下弘智的密条,我赶紧出了德庆宫往尚药局方向去,才出门几步果碰见韦尼子带着一行人也往那赶,旁边跟着的太监正是李世民身边的。弘智的密条本只是告诉我韦尼子的一举一动,可我心里担忧还是跟了上去,似如往常般漫走到尚药局。此时他们已进在药厅中,我刚到大门口便听里面撞的砰呛,听见韦尼子的随身宫女冲药厅的药童喊:“昨儿个昭容吃了你们的药身子不舒服,有人说那是皇宫禁药。今日特地请皇上派周公公帮忙查看,你竟敢阻挡!”

与之嚣张比起,药童显得柔弱恐惧,颤颤说着:“药厅之物不可乱动,否则会杂了药材。皇上只是派人来查,并不是要你们来翻啊!周公公你快看看,她们如此,怎么办好啊!”

周公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谁人不知韦尼子大胆嚣张,他也只好弯下腰劝道:“这药童说的有理,韦昭容不必动这么大的怒。到不如找尚药局奉御来当面说药,岂不是一清二楚了。”说着,周公公转身问药童,“你们宋奉御呢?”

药童早已被韦尼子和她嚣张的宫女吓坏了,缩着身子颤颤答:“宋奉御昨日大婚,皇上特准了三日假时。”

韦尼子冷笑一声,扫射这件药厅:“呵,周公公,看来还是得我们自己动手啊!”说着,她身边的宫女又动了起来。

“且慢。”我叫住她,移步上前。

倘若韦尼子真的动手,尚药局按规矩排放的药材一定会搅得混乱,到时候来不及问诊,又是尚药局的责。方才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我迈进药厅,对韦尼子和周公公说:“本宫在门外都听到了,药童说的所言极是,韦昭容可不要太过鲁莽,免得乱了这尚药局药材,害了宫中数百人哪!”

这药厅中已翻了两框还未整理的药材,不过那药柜还未被翻开。韦尼子见了是我,只作态鞠了礼,目光扫了扫药厅,我看到她的眼睛在某一处顿了一顿,然后又极快地闪开。我知道,那一处,就是她昨日藏药之地。

“本宫识得药材,若没意见,本宫来替你说药吧。周公公,你觉得呢?”这个周公公是李世民身边的人,看似要对宫本尊言敬语,可他的建议在李世民耳边算是最有效的了,所以各宫人也不敢惹恼他,有些反而前去讨好。我此言转问了周公公,只要他点头,韦昭容是不宜再说别些的。

周公公自是点头的,宫中事物本就杂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人帮他,何拒之有。我颔首,上前按次拉开药柜,将药材举指展示,一个个念起它们的名字。等将每一味药材都念完,始终没有出现禁药的名字,我回头问:“韦昭容,哪一样是你说的禁药?”

韦尼子不信,亲自上前来探一个个药柜,最后尴尬地扫了扫厅中的人。她身旁的宫女也是惊讶,很快反应过来跪在地上:“韦昭容,是……是奴婢大意了!”

“混账东西!”韦尼子甩了她一个巴掌。一旁的周公公挥了挥拂尘驱赶药味,不太高兴闻这药厅里的气味:“幸好皇上只派了奴才来,若是换了御驾,这可就成欺君哟!”

我将药柜个个合上,一边说:“今日是周公公来的,欺君倒还算不上,可诬陷之罪是避不了的。周公公,你说呢?”

“德妃娘娘所言极是。”周公公向我微微笑着,继而转向韦尼子说,“韦昭容,若无别事,奴才回去了。”

韦尼子挥了挥帕子,示意无事。周公公将拂尘挥好在臂弯,大步跨出药厅。我嘱咐药童将药厅整理我,也带着宫人离开。至此,我都没有和韦尼子单独说话,哪知每过多久,她就从后面追了上来,与我并肩笑问:“德妃娘娘今日怎么这么巧,是来找宋奉御的吧?可惜宋奉御昨日成婚,今日休假。”

感觉到她话中有意,我仍是温和含笑,略带责怪缓缓说:“本宫见你带了一伙人往尚药局来,一时好奇才跟了过来。韦昭容还不谢本宫这次能来,否则这禁药之事你该如何解决。到时候冤枉了尚药局,诬陷和欺君之罪可不是小罪啊!”

韦尼子冷冷一笑,嘴角含着无比讽刺:“那就要谢过德妃娘娘了。”

本可在猜度中结束,不想迎面风吹,密条先前放得急,不慎从袖中落了出来。韦尼子眼疾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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