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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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8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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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如此直来直去吧,议和,要照顾双方脸面。不如这样,岁币依然给契丹,但同时让契丹每年给朝廷提供马匹,都用助两朝军旅之费之名。岁币买多少马,你们仔细合计一番,可以让契丹每年多给两千匹马,以赎前四十年我们给他们的岁币。如此一来,契丹每年都如以前一样收到岁币,不失脸面,对内有交待。我们得到马匹,也不吃亏。”

    富弼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张茂实道:“都护所言,团练以为如何?”

    张茂实道:“如此倒也可行,就当是我们每年向契丹买马,双方俱不失脸面。只是如此大事,我们决断不了,当上奏朝廷,恭请圣裁。”

    范仲淹在一边合计,徐平提出这个办法来,确实是给双方台阶下,比较能接受。不要以为打败了契丹,他们就会乖乖承认自己实力不如大宋了,条件太过苛刻,可能会逼得他们凶性发作,干脆打大仗。此时宋军并没有准备好,数十万禁军面临着军制改革,真大打起来后果难料。暂时议和,在边境保持某种紧张形势,对内改革军制,才是稳妥的办法。

    岁币对宋朝不是太过沉重的负担,特别是对现在的三司来说,只是一年收入的九牛一毛而已,主要是脸面。但是对契丹可不是如此,白银不说,绢在两国的价钱相差数倍,这契丹王庭的一大项收入。断了岁币,就是断了王庭的收入,他们反应必然激烈。而让他们用马来换,契丹王室可以把代价转移到地方,甚至转移到周边的那些附庸部落身上,耶律宗真并不会吃亏。以前契丹不向宋卖马,是因为宋朝没有牧马地,马匹奇缺。灭了党项之后牧马地已经有了,再禁止向宋朝卖马意义不大,他们比较容易接受。

    看起来,徐平是真心想跟契丹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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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一切要讲好

    下雪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下来,不到一个时辰,大地便成了白茫茫一片。

    徐平坐在后衙凉亭里的交椅上,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雪花中,远处高大的阴山不见了,城里的望楼不见了,就连园里的花木都变得模糊。

    旁边是一个火炉,炉边温了酒,温酒的水已经咕咕地冒着热气。一个小桌摆了几盘简单的菜肴,几个酒杯。不远处,谭虎带着几个士卒,加上萧胡睹,准备着烤羊肉。

    萧胡睹出身高贵,现在议和奇货可居,徐平没有亏待他,一直都是谭虎亲自看住。双方停战,契丹一定会把这个人要回去,当然他回去是要待价的。对萧胡睹好一点,他回朝以后会不会感激徐平不知道,最少也不会成为仇人,不会对大宋恨之入骨。

    此次议和,真正主事的人是徐平,范仲淹是副手,富弼和张茂实是奉命做事的人。这不需要明诏,现在这一带所有的官员中,只有徐平有便宜行事之权。跟契丹谈判,所做出的任何决定,只有徐平能够作主拍板。都护府不干涉地方,但是整个党项地区,加上从契丹夺来的几州,都还没有解除军管。吴遵路、方偕和范仲淹这几个经略使,在徐平移交大权之前,都是他的属下。非常时期,必然是非常制度。仗是徐平带兵打的,地盘是他从敌人手中抢下来的,如何结束战争,最有发言权的当然也是他。

    职权如此之重,徐平必然不会事事过问,只要把握住大方向即可。诸葛亮事无巨细全归于己,是他的性格使然,五十四岁英年早逝,几乎是活活累死的。讲真话,徐平没有那么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只要大的方向不偏,事情还是要由其他人去做。

    契丹在压力太大,议和的事情不能由萧贯之和刘六符作主,他们两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作主。耶律敌烈和王惟吉要从王庭得到确切的底线,王公大臣们要商量出个结果,他们才能出发,现在还没有丰州。人没有来,富弼和张茂实只能在云内州等着。

    这些日子,由范仲淹带着富弼和张茂实两人,商量议和的具体细节。依澶州誓约,和约要包括宣布友好不再交战,岁币的数量和如何交割,疆界如何划定,以后各守疆界不得相互侵犯,不容纳对方的逃犯,边境地区的军事对等部署,以及最后如何宣誓。这是誓约要写的内容,还有不明文写出来,双方要达成默契的。比如两国关系,大宋为兄,契丹为弟,澶州誓约并没有写明,但双方来往是按照这个辈分来的。以及使节往来的礼仪,两国贸易如何安排,公文怎么交流,各自对应的衙门。细到公文的格式,互相称呼,都要确定。

    以后双方对峙,这些越明确越好,指望着混水摸鱼让对方疲于应对是不现实的。模糊地带越大,则传递的信号越不明确,很容易导致有力无处使。

    比如明确双方军事部署,无非是各自的防御设施,边境的城池等从此如旧,不得以任何借口挖沟、栽树、筑城。各自在边境地区布置多少兵力,驻哪些地域,都会有不成文的默契。这样明确,才好操作。以宋朝现在的国力,在整个边境布置约五十万兵力,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而契丹要维持这样的兵力,则会大大消耗它的国力。稳定下来,在前线稍后的地域作大规模的军事调动,或者举行军事演习,就能让对方举国忙乱。

    徐平前世怎么也听说过冷战时美苏是怎么对峙的,无非有样学样。互为对手,双方的交流就格外密切,而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一边是使节来往不绝,一边是各自严加防范,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要严加注意,作出应对。四十年的和平,双方有了经验,各方面都有章可循。契丹以前处于攻势,对峙的意识并没有那么强,没有经验,徐平会教会他们的。

    如果契丹对于宋朝在边境的军事压力不敏感,宋朝自可以对他周边的势力下手,比如大草原上以阻卜为主的部落,比如东北的女真人,甚至高丽。闹上几次,契丹自然就会知道,和平靠一纸誓约是不够的,那张纸只是双方用来扯皮的,真正的和平要靠实力。

    不议和,没有誓约不行,双方隔膜,反而除了真正开打没有压迫对方的手段。有了誓约就认为从此天下太平更加不行,实力变了,双方的关系自然就会变。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太祖已经说过一次了,军力强大起来,足以压倒契丹时自然还会有人说。

    没有办法,一山难容二虎,哪怕是一公一母都不行。历史上宋朝和契丹一百余年的和平,终究是建立在双方实力相当,谁也打不起,谁也灭不了谁的基础上的。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和平必然就不会存在,不管是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只要宋朝没有收回以幽云十六州为主的农耕地区,就没有真正的和平,和平对峙只是双方能接受的斗争手段。便如冷战时美苏都不会放弃欧洲,又打不起仗,那就只能冷战。

    正因为是互为敌国的和平,才一切都要明确定好,容不得模糊地带。真正的兄弟之邦不需要分得如此清楚,大家自己人,一切都好说。此次谈判任务艰巨,不是说一句停战不打就可以,而是涉及到方方面面,什么都要定下来。

    雪越下越大,几步之外就看不清人影。

    徐平直起身来,对那边的烧肉的谭虎和萧胡睹道:“雪下得大了,把炉灶和肉搬进亭子里来吧。——驸马,今日好雪,一起来饮一杯酒。”

    兵士把用具和肉招进来,萧胡睹随在谭虎身后,进了凉亭,使劲跺了跺脚,对徐平叉手:“谢过都护!真是好雪,近几年都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雪!”

    说完,萧胡睹便就看着炉边温的酒,明显是馋了。

    徐平笑道:“天气寒令,驸马且饮一杯酒,去去寒气。这是我家里酿的,京城有些名气。”

    兵士上来斟了酒,萧胡睹接住,对徐平道:“都护家里酿的酒甘冽醇厚,又有力气,在契丹也是大大有名!在下闻名已久,没想到今日有福气,终于到了嘴中。”

    一边说着,一边接了斟满的酒杯,举起来一饮而尽。闭目品味了一会,才道:“真真是好酒!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饮过这等好酒,好福气。”

    说完,萧胡睹交还酒杯,道:“可惜,可惜,等到回去,再喝不到如此好酒了!”

    徐平微笑:“驸马不需担心,以后两国兄弟之邦,从此交好,酒在契丹依然能够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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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两万匹马

    正在与萧胡睹说话的功夫,范仲淹、富弼和张茂实一起走了进来,向徐平见礼。

    各人落座,徐平对萧胡睹道:“驸马,我们要议朝廷事务,你在这里有些不妥当。带两瓶酒,与谭虎一起到那边小阁里喝,如何?”

    作为战俘,萧胡睹还是有这种自觉,由兵士取了两瓶好酒,谢过徐平,与谭虎一起到远处的小阁子里去了。他确实爱徐平带来的家里酿的酒,有酒喝,一切就都懒得管。

    萧胡睹离去,徐平对范仲淹道:“经略此来,不知有何事相商?”

    范仲淹拱手道:“都护,我们今天议到以岁币换马,有些事情不能决断,请都护指点。”

    此事徐平已经报过朝廷,赵祯和两府原则上同意。只是一再叮嘱,马的数量要仔细核算,不要让契丹觉得大宋在难为他们,也不要吃亏。

    不要吃亏这四个字大有玄机,什么叫吃亏,什么叫不吃亏?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马分数等,马价各地不同,要什么等级的马,依照哪里的价格,都有说法。

    一般的军马都是分五等,河北路的价格就是二十二贯到二十八贯,而河东路则是十四贯到十八贯,一匹马就差近十贯。这还是与契丹交界的地区,开封府的马价还要再加上几贯。而现在宋军战马的最大来源地西北,等级分得更细,一共二十三等,价钱从最低八贯到最高三十五贯。而最好的蕃落贡马,也分三等,一般的二十五贯到七十五贯,御马则是六十贯到一百一十贯。至于西域产马最盛的高昌国,好马一匹值一匹绢而已。西北的马价最低,而最上等的价格比其他地方高出一截,是因为天下好马均出于西北,别的地方没有达到那里高等级的马匹。徐平现在骑的马,便就是在西北值约五十贯的绝好之马。

    这还是宋朝境内的价格,契丹的价格还要再砍掉近一半,怎么算是吃亏不吃亏?就跟绢在宋朝的价钱跟契丹境内差数倍一样,马匹也是如此,这还是这几年群牧司出的合格马匹多了的结果。有这个价差在,马匹数量就有很多种算法了。

    徐平问范仲淹:“你们议论之后,觉得岁币不变,契丹每年向本朝输多马匹合适?”

    范仲淹道:“自澶州之盟后,特别是近几年,绢价跌得厉害,十万两银,二十万匹绢实值约二十万贯。我们商量,不如依河东路价钱,每年上等马一万两千匹,等次有差,则马数不等。总之补足一万两千匹上等马的价钱,两朝大略物值相等。”

    徐平摇头:“这么算可不对,银和绢是按本朝的价钱,马也是按本朝的价钱,契丹岂不是白占便宜?按照河东路的价钱,该是契丹纳马两万匹有余才对。”

    富弼和张茂实吓了一跳,一年两万匹马,如果全都是在战马等级之内,则禁军的马就可以全由契丹提供了。哪怕二十万骑兵,一年补入两万匹也勉强能够维持。

    范仲淹也有些为难:“都护,一年两万匹,数字委实大了上些,契丹必然不允。不是值多少钱,而是资我军旅,禁军有马可骑,契丹更加不支。”

    徐平笑道:“契丹人又不是傻的,这些马能有多少骑兵堪用?如果定下来,契丹人必然满国搜罗驽马充数,怎么会资我军旅!骑兵用的马,以后还是要靠群牧司自己来养,契丹人纳来的马,多是充厢军和差役使用,或者役用。以后议定,也是马入群牧司,不会直接交付军中。这样吧,若是马数觉得过多,可以依着等数折算成其他牲畜,如牛、骡和骆驼之类,甚至驴、羊也可以。契丹人还觉得为难,便再折成皮毛筋羽,如何?”

    宋朝有三司在那里,什么来了都可以折换成钱,换算成皮毛筋羽还能省路费呢。现在已经占了党项,宋军根本不缺马了,契丹来的马徐平没打算给骑兵,而是要交给三司,特别是负责全国运货的邮寄司。交通物流是大事,发展起来,工业才能够扩张。

    范仲淹想了想,点了点头:“若如此,契丹当不致为难。两万匹马,在他们境内值不了多少钱,必然是小于二十万贯之数的。说起来,本朝还是让他们。”

    富弼道:“契丹穷困,这是必然之事。我们觉得钱不多,他们却未必如此。”

    几个人商量之后,马的数量便就定下来。向契丹使节说是三万匹,他们答应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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