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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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5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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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平买卖,哪里有那种话!”

    说着,徐平跨出了房门,见陈尧佐已经等在那里,便一起回三皇庙去。

    到了庙里,徐平对陈尧佐道:“相公,这里的事情就如此了,以后全靠相公主持。明天我便就启程去孟州,那里有些公务。对了,稽查孟州政务,要有李参在,他随我一起到孟州去,等忙完那里的事情,再回来帮助相公。”

    “龙图来去如此匆忙,老夫的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今晚借花献佛,便就在这三皇庙里摆个为你送行的筵席,以慰辛劳。”

    徐平摇了摇头:“相公,这里是道门清修之地,供着三皇,我们怎好在此喧哗?”

    陈尧佐大笑道:“不过是几个乡下火工道士,在这里混口饭吃,龙图还真当他们是得道高人!不要管他们,我们只管吃自己的就好。三皇若是有灵,又岂会怪我们这些为百姓做事情的?有我们在这里,应该宽慰才是。”

    见徐平笑笑不说话,陈尧佐又道:“我少从种放学于终南山,神仙中事,见得多也听得多。这世上或许有神仙,但绝不会为了这些红尘微末怪罪于人,龙图安心。”

    徐平又有什么不安心的?对于神佛他本来就是敬而远之,心中不信,却也不会去故意得罪,只要没有人借着鬼神的事惹事生非就行。听陈尧佐说少年时学于种放,徐平心中一动,对他道:“汝州有一个种世衡,是种放之后,现在转运司做个准备差遣。”

    陈尧佐叹了口气:“我听说过,他在汝州的时候,我还派人去拜访。龙图,种世衡是我故人之后,看我面子,善待于他。”

    “相公如此说,我自然高看他一眼。这个种世衡为人老成,做事踏实,说真的,倒是个可造之才。现在只是一时困厄罢了,终于出人头地的一天。”

    “但愿如此。”

    当天夜里,陈尧佐在三皇庙为徐平摆了个送行宴,把河阴县的几个官僚也请来,直喝到半夜时分,才尽兴散去。

    第二天一早,徐平拜别陈尧佐,与李参一起,前往孟州。

    一路沿着黄河南岸而行,直到孤泊渡。

    黄河在孤柏岭前摆了一下,留下了一个小河湾,东接飞龙顶,西连虎牢关,是附近河段水流最平缓的地方,也是千百年来连接黄河两岸的古渡口。三门上游的风陵渡,白波下游的孤柏渡,同是黄河中游著名的渡口。在这中间的河道,黄河两岸高山夹立,可称为天险,轻易找不到过河的地方。

    下了马,站在渡口的河滩上,看看周围,徐平对李参道:“这里之所以起名为孤柏,据传是渡口有一株大柏树,汉高祖在树下避过雨,唐太宗也在树下避过雨,因为这一棵参天的古柏树,这渡口便称为孤柏渡。岑参曾有诗:‘孤舟向广武,一鸟归成皋。’那个年月孤柏荫雨可是‘汜水十景’。沧海桑田,现如今渡口两岸哪里有古柏的影子?黄河自陕西路三门以下,凡是水流平缓的地方,无不淤积,百十年间便就面目全非。”

    李参道:“今天艳阳高照,我们也不需要避雨,没了古柏树也不打紧。”

    徐平笑了笑,点了点头。

    黄河自陕州以下,便就进入了群山峡谷之中,一直到河南府的河清县,也即是白波镇所在的地方,河道才重新变得开阔起来。这一段河道,上起陕州三门,下至白波,因为河道特别艰险,朝廷特别设置了三门白波发运使管理。在徐平前世,这一段黄河就是个大水库,对下游进行调水调沙。

    由于要在黄河滩头修运河,徐平对黄河的水文历史了解了一些。自汉至唐,是黄河比较安稳的日子。上游雍州凉州水草丰茂,河水里的泥沙不多。下游的黄河古河道也还没有淤积,虽然也是三年一决口,但近千间大的水灾不多。到了晚唐五代,由于战乱,关中残破,上游的植被也因为多年采伐被破坏,加上气候变化,水里的泥沙一下子多了起来。而五代时期黄河下游正是藩镇割据最厉害的地方,缺乏对黄河的整治,此后便水灾多发。

    此时积弊已深,想让黄河安稳下来已经极为困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徐平兼着提举京西路的河渠,对水患不能不操心,却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对黄河进行统一治理。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进行局部整治。

    过了孤柏渡,先到温县,驿馆里过了一夜,第二天傍晚便就到了孟州城外。

    此次到孟州,徐平是履行自己转运使的职责,巡查地方。按规矩,必须住在城外的驿馆里,而且城中的官员不得出来迎接,更加不能宴请之类。

    在驿馆里安顿下来,徐平派了公吏,准备了一应文书,随着李参进城,去见知州李迪。

    临走的时候,徐平对李参道:“你进城见过了李相公,带着相关文书到驿馆里来,特别今年的闰年簿。查看账籍自有属下的公吏去做,我有事情与你谈。”

    李参知道是要说五等户的事情,应了诺,带了公吏进城去了。

    孟州官衙,李迪看了徐平派来的公吏送上的文书,安排录事参军和签判各自准备,把李参叫住,对他道:“通判,这次到河阴,陈相公有没有为难你?”

    “回相公,陈相公那里只是公事公办,倒是没有多余的话。”

    李迪点头:“这样最好,河道是在我们孟州境内,你心里要有主意,不要由着陈尧佐乱来。惹出了事情,麻烦是我们担着,功劳倒是他得。”

    李参恭声答道:“相公放心,下官理会。”

    李迪任宰相的时候曾被吕夷简排挤,陈尧佐又是吕夷简一党,两人素来不对付,李参心里知道,只得小心应付。两位都是元老重臣,哪一头都不敢得罪了。

    问了李参在河阴的情况,李迪又道:“你与徐平一起到孟州,他现在是转运使,查我们来了,路上有没有什么话对你说?”

    李参道:“也没什么,只是都漕路上一直问黄河这两年的水情,对水患比较忧心。”

    李迪哼了一声:“他管得倒宽,黄河发水,又淹不到京西路,担心什么。还有其他的没有?他一上任就搞出这么多事来,不会只想着治水吧。”

    “都漕是怕洛河分流入汴河,进入黄河的水量不足,导致泥沙淤积,在广武山以上引起水患。洛河水导入汴河,确实是有些隐患。至于其他的事情,都漕问的还是五等户制,催着下官把如何分户等的文状快些递上去。”

    李迪沉默了一会,才道:“重分户等对地方影响甚大,你等我与徐平谈过,才交书状吧。”
………………………………

第46章 谁能一定对?

    李参应诺,想了一想道:“相公,都漕让下官今天晚上去驿馆,估计是要讲重划户等的事情。相公如此说,是不是就不该去了?”

    “不去了,你只派人去说回衙后我另有事情吩咐。”

    做李迪这种朝廷重臣的通判,要么就是投靠他的政敌,寻找他的把柄,落井下石,要么就是安心做好事情,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他们这些人朝里朝外的人脉众多,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自己一把,更何况他还可能回朝任宰相呢。

    李参是个安心做事的官员,不属于任何一派,自然就选择后者,积极配合李迪把孟州的事情管好。李迪说了重分户等的事情要等一等,李参自然照做。

    驿馆里,徐平听了李参派来的人传的话,不由皱了皱眉头。重分户等牵涉到的事情极多,上关朝廷的赋税差役摊派,向下关系到京西路万万百姓的生活,绝不是自己一句话吩咐下去,就能够顺顺利利办好的。李参突然推说有事,徐平就想到了是李迪做梗。

    孟州是个小州,商税在本路处于下等,周围的几州也只是比汝州稍好一点。本州地方官府最大的收入,便就是来自于黄河水运所收的商税,重定户等,一个不慎,就把这一块的税收流失了,李迪肯定比其他的地方知州慎重。

    第二天一早,徐平用罢早饭,没等多少时候,李参便带了本州官员迎了出来。

    叙礼罢,李参道:“昨晚知州有急事吩咐,没有空闲到驿馆来,累都漕久等。”

    徐平摆了摆手:“不妨事,有话以后说也是一样。天时不早,我们进城吧。”

    李参见徐平的面色平静,不知道介不介意自己昨晚失约,心里有些忐忑。

    带了属下公吏,徐平随着李参进了孟州城。到了官衙,吩咐公吏准备清查孟州的各种公文账籍,自己与李参前去见李迪。

    到了长官厅,徐平行礼毕,才对李迪道:“下官现在掌京西一路漕宪,巡查地方是职责所在,烦劳李相公,这几天且辛苦一下。”

    李迪道:“此是朝廷事务,你我分内之事,不需客套。我已经吩咐了录事参军和签判一应人等,你尽管派人去做事就是。有什么弄不清楚的,尽管问李参判。”

    徐平应了,这才吩咐跟着自己的公吏,按照以前的常例,去清查孟州这一年来的政务刑狱钱粮之类。他们是多年在转运司做事的,都清楚规矩。

    等徐平忙完,李迪才道:“做事情都有常例,也不需要官长跟在一边看。徐龙图,请后衙看茶,我们安心坐等就是。”

    徐平谢过,让谭虎随着公吏们一起过去,有什么事情及时禀报自己,这才随着李迪到了后衙的花园里。

    天圣年间有诏令,转运使须在三天之内查完一州,即使有特殊的事情,在一个地方也最多呆五天,时间非常紧张。所谓监察,其实主要是针对各种公文账簿,有了疑问,还是依赖地方自己写申状辨白。实在是说不清楚的,便调其他州县的官员过来稽查,自己衙门里并没有专门的官员去调查,人力依赖的是地方上。

    从职责上,州里的通判才对应的是转运使,所以通判会经常地被调其他州,或是复审案件,或是清查钱粮,总之就是转运使在地方上的帮手。

    徐平在邕州任通判五年,这些事情做得熟得不能再熟,并不因为刚上任显得生疏。

    在一株大桂花树旁分宾主落座,公吏上了茶来,李迪请茶。

    喝过了茶,李迪问了几句徐平旅途是否平安之类的闲话,这才转到正题:“龙图,前些日子转运使司行下文来,要各州报重定户等的事,敢问是现在定的户等不妥吗?”

    徐平道:“相公误会了,不是现在定的户等不妥,而是定户等的标准要再商榷。”

    “不知有哪些条文龙图觉得不妥?明说出来,下边州县才好做事。”

    徐平想了一会,看李迪沉着脸,斟酌了一会才道:“各地定户等标准不一,总有一些不合时宜的地方。比如说吧,前些日子我们在西京城集议,贾提刑迟迟未到,便就是被路上的官司耽搁了。什么官司最多呢?因为今年编闰年录,一些乡村大户便立虚契把家里的牛让给下等户,以求降户等。事情过去,有人就把虚契作了实契,不想还牛了。”

    李迪沉声道:“这有什么稀奇?小民奸滑,总是想着要钻朝廷的空子。只要把事情查得明白,藏匿财产诡名子户的重惩就是,又有什么难办的了?”

    “相公,我们说起的不是如何惩治藏匿财产的人,不管怎么分户等,那种人都是不会少的,确实是查出来重惩就是。我们说的,像是牛这种役畜计入户等,民间便就尽量不养牛。少了耕牛,耕田种地便就不方便。如此一来,不就违了朝廷的劝农之意?我现在带着本路的劝农使,劝课一路农桑,不得不考虑这些。”

    “如何考虑?知州都带劝课农桑,龙图想的也正是我们想的。”

    “比如,是否可以让牛不计入户等?如此以来,民间便会多养牛。”

    李迪笑着摇了摇头:“龙图只想着牛不计入户等,民间养牛的会多,但有没有想到如此一来牛价便会涨上去,贫苦人家更加养不起牛。如此一来,大户人家争着养,下等农户养不起,到时只能去租大户人家的牛。如此做,到底是不是劝课农桑呢?”

    徐平愣了一下,对道:“相公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才让各州县上书状,说一说自己的想法。转运使司自然会综合各种意见,提出一个合理的法子来。”

    重定划分户等的依据,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非常复杂,不能简单粗暴。你觉得这样做会好,实际上可能考虑不周,最后事与愿违。徐平倒没想过把牛从户等资产中剥离出来,会引起牛价的上涨,从而加剧贫富不均。但话说回来,李迪说的也不一定对,牛价涨上去了养牛的人家也会多,最终形成一个动态平衡,这个点在哪里还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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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一年一考

    李迪站起身来,在桌旁来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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