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要是再让我听见,让我看见这些偷偷摸摸的东西,下场可不只是这个。商家在青州能稳坐这么久,不是凭空得来的。老夫人当初对你们怎么样,你们心里头都清楚明白,商家有没有亏欠过你们,你们也都知道。”
把前院交给了管家,何宁就到了老太太的屋子里。王妈哭红了双眼,瞧见她进来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少夫人你可回来了,刚才老夫人醒来了一会儿说要喝水,我喂了一点儿水之后,老夫人竟然咳出了血来。我,我……”
何宁心里一慌,上前去看老太太。果然老太太的整个衣襟都已经被浸染了血迹,都有些发黑了。
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起来,扭头就对王妈呵斥说:“怎么不去请大夫?”
王妈直点头。“请了清了,何大夫在小厨房熬着药呢!”
何宁又看了一眼老太太,这才出了门,进了小厨房。小厨房里的何大夫正擦着满头的密汗,一边拿了把扇子再炜着药。瞧见何宁来了,才喊了一声少夫人。
她直直盯着何大夫,拿了块抹布垫着打开了药盖子。
“这里头是什么药?”
何大夫刚说了几位药材,何宁就觉得是头昏脑胀,直摆手。“罢了罢了,能尽快把老太太治好就成。”
何大夫整了张口,又悻悻闭上了嘴,继续低头摆弄着药罐子。何宁临要出门的时候,又转身望了他一眼,眸子一片深沉,晦暗不明。
进了老太太的屋子,何宁坐在她的床边,望着脱了形的老太太,心口复杂难受。
“她醒了,说什么没有?”
王妈直叹气。“问了问你去了哪里,然后就说要等你回来,让,让老太爷快走。”
说完这句话,王妈就呜呜的痛哭了起来,何宁身后起了一层毛。都说将死的人,会看见自己至亲的亡人来带自己走,老太太看见了太爷,是不是说,她的大限快到了?
她突然想起了商泽修,万一商泽修回来,她怎么对他交代……
“奶奶?”何宁轻轻推了推,想要叫醒她。
可老太太睡得深沉,要不是胸膛还有些起伏,何宁真的就以为,她去了。
喊了一会儿老太太都没醒,何宁又转头对王妈说。“王妈你去歇会,一会儿陈掌柜要过来,还得你照顾奶奶呢。”
王妈本想要拒绝,可她一看何宁就这般坚决,也就应了下来,回到自己屋里休息一会。
差不多快一个小时的时候,何大夫端着药丸进了屋。何宁接过药碗,吹着上头的热气,差不多时候了,才对何大夫说:“熬药这种小事儿,你随便交给一个丫头就好了,不必自己亲力亲为。”
何大夫听得出她话里头的陌生拒绝,无奈的笑了笑。
“你现在一定怪我,怪我让他去西南找那狐鸾。谁能知道,竟然一去无回。”
她冷冷抬眼,望得何大夫不知所措。
“所以何大夫现在知道,狐鸾不过就是普通的老参?”
何大夫眼里带出愧疚,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无事于补。“苏家缝衣铺的苏老板上回来店里,特地问了我狐鸾的事情。后来她才说起,狐鸾不过是老参,我也才刚刚知道。我,不是故意陷商大少与危险。”
看何宁不说话,何大夫越发的愧疚自责。“南北语言文化地域差异,明明是相同的东西,倒反是听不懂地方语言,害惨了商家。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商家。”
她勾唇笑了一声,冷漠淡然,悲伤无奈。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透着伤痛,狠狠的戳着何大夫的心。
“你是我叔叔,泽修因为你说的狐鸾出了事故下落不明。奶奶身体不行了,商家的生意不行了。你既然愧疚,那你就帮我治好奶奶,帮我把商家跟那些人融资的钱给还上。你能么?”
何大夫一愣,若说医者父母心,医治老太太他根本不会拒绝。可是关于商家生意的融资,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可是现在的青州,传的都是商家生意亏空欠钱的事情,谣言多少他都听了一些。
只是他虽然是当家人,后院的家产却一直都是何夫人掌管。以前的何夫人还会指望着自己的女儿能多跟何宁走动,将来嫁进商家,成为个姨太太也成。
为了这事儿,何大夫没少跟她甩脸。
现在商家出了事情,人情冷暖,多少人抽身出去不愿意再搭理商家,宁愿在旁边站着看笑话。这样的情景下头,何夫人还会同意自己家拿钱来帮着商家?
恐怕只要一提这事儿,她准是又拿回娘家的事情来说话。
何大夫一会皱眉,一会儿又叹气,放在何宁的眼里就只有四个字。
爱莫能助。
她无力又疲惫的勾唇笑笑。“你留下药方,以后都不用来了,我明天回让李大夫过来,你回去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老太太死了补昨晚更
陈掌控将近晚上九点的时候才过来,一进门就急急喝了两杯冷茶,才消了嗓子里头的火。
“陈掌柜吃完饭了么?”不等陈掌柜说话,何宁就喊了青竹去给陈掌柜做吃的。
陈掌柜摆摆手。“这会儿哪吃得下啊。”
他手里头拿着几本账本,全是新新的册子。他刚刚打开那些急得密密麻麻的账本,秦连就敲了门,进了屋。
“正好,我那会儿都没好好听听是怎么回事儿,你现在把事情给我说明白了。”
秦连一想起在商船上头的事情,就惊得又打了个冷颤。船翻了的那一刻,恐惧席卷了他整个身体。
商泽修被一个无助的妇人紧紧抱住,两个人跌进了激流的河水里。他瞧见中式商船上头的桅杆断裂,往商泽修的方向砸了过去。
他听见那妇人的惨叫,听见正船人的惨叫,却唯独听不见自己,听不见商泽修的。
等他被救上了岸,已经离那沉船过去了整整一日。地方出动了警卫厅,除了找到几具已经死亡的尸体,根本就没有商泽修的消息。
他在岸边坐了一天一夜,惊得旁人提醒,这才赶着借了钱回来商家报信。
谁知,竟然会出这么大的乱子。
何宁手脚冰凉,陈掌柜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反应。秦连以为她是气坏了身子气坏了脑袋,心下更加着急起来。
“都怪我!”秦连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要不是我弄丢了钱,没买上火车票,也不会让大少爷做这种小商船,也就不会出事儿了!”
她回了神,这才轻飘飘的对秦连说:“你明天收拾多少,给管那一块儿的警卫厅些好处。人一定要找回来,去下游找。另外找些水性好的人,下河里边找。不找到大少爷,你也不用回来了。”
秦连眼里头又湿了一把,给何宁跪下磕了个头,一脸肃穆,站起来就出了屋子。陈掌柜在一边沉默着,两个人就那么不说话,空气越发的沉闷起来。
“商家还有一些能够拿出去卖的小东西,陈掌柜你门道多,帮着映衬一些。现在的商家,也只有你来帮我了。”
她诚恳又认真,让陈掌柜有些红了眼。“还有有少夫人你来撑着些。要是没有你,这商家,可能早就完了。”
她苦笑一声,那笑难看的紧。“跟我说说,商家的生意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陈掌柜长叹一声,说到了引起这一场商家灾难的起源。
其实在何宁进门之前,商家就不复之前的荣耀。可是老太太是极好面子的人,连带着商泽修,也是好面子的紧。商家对于他们俩说,就是命。
商家有的是地和铺子,在外人看来,商家有的是花不完的钱。可是商泽修却明白,商家真正能赚钱的只有三分之二的铺面。
因为曾经有着商家玮做比较,相比之下他手里头的店就赚钱的紧。商家玮出了事儿,收回的店铺其实都是亏损的。替他配上了损失,商家的钱又是出去了一部分。
其实当初商泽修整日整日的在库房里头,是在研究幽兰的配方。他早前就想要把幽兰给放到市面上,一定会是一笔大价钱。可到最后,他还是用仅有的料子,给何宁和老太太做了一身衣裳。
与英国人合办的厂子已经提上了日程,可是英国人狮子大开口,同意给商泽修在租界的保护,可是大部分的钱,却要商家出。而且将来的买卖,竟然是六四分,商家只得四成。
为了这厂子,为了幽兰能够在上海打开市场,商泽修只能想到找青州各家老板已融资为借口的结款,筹到了钱交给了那些英国人。谁知道,现在商泽修竟然出了事情!
青州地方不大不小,商家在青州是大户,多少人想要看商家倒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如果这次挨不过去,商家在青州,就再也没地位了!
听完了陈掌柜说的那些事情,何宁疲惫的靠在了椅背上。“我知道了。陈掌柜你先回去吧。店里头的事情我现在是顾不上了,就麻烦你给我看稳了。”
陈掌柜会意,点头应着。只是要出门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问何宁。
“少夫人,你走了之后有人来问过,说具体什么时候能够还上,想要咱们给个期限。我私自做主,说了一个礼拜。”
她抬眼,眸子里头空洞无神。“是以前跟大少爷交好的老板?”
陈掌柜一脸沉痛的点头,何宁却笑出了声来。
“果然。就算是夫妻,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那些全是用利益交心的人,又哪里会用真心待你?他们也足够意思了,没有跟着别人闹事,给足了商家面子了。”
陈掌柜点头,想要提醒何宁那期限的问题,又听何宁说:“七天就七天,但是不能压着时间来。能早还上的就早早还上,别让被人落了口舌。”
老太太死了。
她终于还是没熬过这天晚上,何宁一直等着她醒来,可她就是打了个瞌睡的时间,天已大亮,老太太的身体已经冰凉。
王妈哭晕在了老太太的床头,何宁脚步不稳,忙着让青竹去喊寒霜,让寒霜看好了商瑜,不能出了乱子。
其实,商家在老太太死讯传来的那一刻就乱透了。更乱的消息,是青竹告诉何宁,林一琪学了乐冬,卷了商家的大半东西,在老太太死后趁着商家大乱的时候,逃出了商家,逃出了青州。
何宁听了只是冷漠,那双没有一点儿温度的眼睛,让人害怕。
老太太病故的消息就跟昨天商泽修出了事情一样,瞬间就传遍了整个青州。那些来要账的人这回直接堵了商家的大门,叫嚣着何宁立马就还账。
何宁揉着脑袋,让人去警卫厅喊人,商家之前跟警卫厅的关系,还算说得过去。只是,警卫厅里的人也都是些势力的嘴脸,现在的商家,全然没了能够可以利用的价值。
商家的所有下人集聚在前院,如临大敌。
何宁站在高处,望着他们各异的脸色。“现在老太太也故去了,外头还有人等着要债,商家确实是有了些麻烦。商家上上下下,又想要离开的,只管跟我提一句,工钱,一分都不会少你们的。不想走的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留下,我欢迎之至。”
她转头去对青竹说:“你把名字记下来,想要离开的,只管离开。”
青竹点了头,却犯了难。她根本就不识字……
何宁倒是忘记了这一层,对一边站着的管家说:“就麻烦管家记一下。”
管家结果了本子,喊住了何宁。“少夫人,我年岁也大了,一直想要回乡去……”
她微微愣了愣,淡笑着接过了本子,写下了管家的名字。把本子重新交给呆住的管家,“还是得麻烦管家先帮我处理了这些事情,我现在分不了身。”
管家湿了眼眶颔首梗咽。
她刚刚抬脚,还未离开,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在管家那记了名字。
商家……
门口的人聚集的越来越多,收拾好了包袱的吓人丫头都挤在了前院出不去,急得就差跳脚了。有的地方小声议论,有的又大声的讽刺。
她在里头听着,木然冷漠。青竹领着哭泣的商瑜进了门,红着眼睛恨恨说:“寒霜要走,我留不住!”
她从椅子上起了身子,蹲下来紧紧抱住商瑜。
“我要祖奶奶,要爹爹!”
她心疼的想要把商瑜都塞进心里,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商瑜是孩子,那么她又有多大?
肖孟九适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保住了商家快要被人给撞破的大门,他用自己在青州的权势地位保住了商家。
何宁放下哄了好久才哭了睡着的商瑜,把她放在床上之后,她才觉得自己的胳膊像是散架了一般。原来她已经整整抱了哭闹的商瑜三个多小时。
“一会儿我就让猴三儿去提钱。”
她摇头。“等我先算了商家还有多少家底儿再说。”
肖孟九心疼她,想要抱紧,又怕拒绝。别人都说女人在失望绝望的时候,突然出现的男人会成为她的救命稻草。可是他却有些担忧,以何宁的性子,只要她还能呼吸一口,就绝不认输。
他就坐在一边看着何宁跟陈掌柜商量。结果就是算去乐冬和林一琪带走的家产,还有欠下的融资借款,商家把所有的店铺卖了,抵上宅子,还差了四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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