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足够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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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足够你爱-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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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利兄弟,我倒很想听听你对历史的看法。” 
  他是在试探我吗?因为我太年轻,所以不可能有成熟的历史观吗?但我并不像他曾经认识过的那些人。 
  “是,院长,”我回答,“历史,并不一定是符合因果关系的、连续的,它充满分歧性、偶然性,有另一种被发现的可能。我们应该不仅仅关心历史是从如何到如何,更应该研究历史为什麽被书写成如何。这样我们才能发掘到一些被埋藏的知识。” 
  在我叙述的过程中,院长用一种仿佛是看著从遥远的格陵兰来的人一般的眼光看著我。 
  “我真想不到,您会有这样的见解,孩子。您会成为埃尼特神甫的得力助手。” 
  “他可不是我的助手。” 
  神甫插话说。到了这时,他才把我被抓捕的事情告诉院长。 
  “可您真想做个修士吗,孩子?这意味著你要向上帝献出你的一切。” 
  “我甘愿如此。”我回答。 
  “好吧。我们先去教堂看看。” 

  教堂在修道院的一角上,是一座庄严的建筑。此时正值黄昏,几抹最後的夕阳余晖透过彩色玻璃窗流泄进高耸的礼拜堂内,散发出一种变幻不定且隐晦的光芒。巨大的列柱向上延伸,将肋状梁木举向空中。穹隆就架在那些大肋上,黑洞洞罩在头顶。感觉那些柱子所指向的不是石造的屋顶,而是无形的天空一般。 
  一队修士正在念颂玫瑰经。他们的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下和蔼而带著超脱之色,仿佛他们做的不是单调机械的祈祷,而是在念著一首赞美诗,通过它来想象受难中的耶稣基督。静静地坐著,身心平和,让上帝的声音径直进入体内。 
  那些拉丁文可真美。 
  我喜欢这情景,被它深深打动。 
  因为这一切离世俗的人间是那麽遥远,连燃烧的蜂蜡味都有一种抚慰心灵的力量。 
  “我自愿成为一名修士,把自己奉献给天主在人间的事业。”我这样对麦特兰院长说。 




12 

  我成为圣加尔修道院的一名见习修士,在我修行一年後,才能成为正式的修士。 
  在圣加尔修道院四十多名修士中,我认识的第一个是弗拉,最初是他微笑著把我领到分配给我的房间。不过,对他这个人,我总有一些奇怪的印象:弗拉那年十九岁,已做了四年修士,因为有绘画的技巧,他平时主要是为图书画插图。弗拉是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淡蓝色的大眼睛,嘴唇薄而红润,手指尖细修长。在绘画时,他总会露出迷惘的神情,这使他就像是个早夭的少女。 
  修士们都很喜欢他。不仅仅因为他长得美,更是因为他那充满幻想的画。美人鱼、牛头怪、长翅膀的马,很多异教的场面出现在画纸上。其他人已习以为常,但我却隐约觉得能画出这样东西的人,其心灵里也许像它们一样充满著梦幻和荒诞。 
  有一天,弗拉将他新完成的插图给我看: 
  画面中间分三行写著“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神就是道”,在这些字周围,用连续不断的“圣哉、圣哉”组成一个圆环,每个字母都被描绘上许多优美的花草图案。在画面的上半部,左右各有一只喷火的龙,中间有一个人首马身的怪物在用手中的长矛刺入龙的眼睛。而在画面下方,有两个人赤裸的躯体,一个弯身向下,一个仰身向上,彼此亲吻;倘若不了解这幅画所蕴涵的深刻意义,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指责这是荒诞的画。 
  “很漂亮。”我说。 
  “谢谢。” 
  弗拉听到称赞显得很高兴,他羞涩地微笑著。 
  “你应该将这些图画改掉。” 
  一个声音从我身後传来,我与弗拉一起回头,看到另一位修士卡思伯特正站在旁边,从我肩上盯著那幅画。 
  “为什麽要修改。”我说,“画得很好啊。” 
  “你真的这麽以为吗?”卡思伯特指著画上的怪兽,“这些是异教的恶魔,在表达对上帝荣耀的敬意的书上不应该出现冒渎的东西。” 
  “尊敬的卡思伯特兄弟,”我说,“我常常发现,最诱人的罪恶描述,往往出现在道德最崇高的人所写的书页,虽然他们描写的用意是谴责。这是表示这些人被揭发真理的迫切所驱使,出於对上帝之爱,毫不迟疑地把那些罪恶诱人的外衣一一指出,把恶魔的伎俩告诉别人。” 
  “但圣贝尔纳说过;描绘恶魔和揭示上帝万物前兆的人,最後会以他所创造的怪物本质为乐,在它们之中找到欢愉,结果他眼中所看到的便只有这些。” 
  卡思伯特一边说,一边看著弗拉,那严厉的眼神迫使後者低下了头。 
  “可是……”我想继续和他辩论,却被弗拉拦住。 
  “算了。”他说。 
  “弗拉!” 
  “我还是把这画改一下吧。” 
  弗拉拿起画,回到他的桌子那去了;而卡思伯特向我点点头,也走了,剩下我一人在那里发呆。 
  奇怪,弗拉和卡思伯特两人自始至终都心平气和,一点也不像有矛盾的样子;反倒是我有些生气。而且,我很惊讶卡思伯特指责的重点是龙和人首马身的怪物,并不是赤裸的人体,那不是更为修士们以为可耻吗? 
  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後头。 
  一个星期後,我见到弗拉重新画的画,但被修改掉的恰恰不是怪兽──它们仍保持原样,被改掉的是那两个人体,现在那里画的是两个跪地祈祷的修士。 
  是弗拉的记忆出问题了吗?我想不是。我觉得在他和卡思伯特之间有一种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交流。 
  他们两个不会是……? 
  我强迫自己停止涌动的思潮。在经历过这许多年的生活後,我知道一个人不应该胡乱猜测和懿想,何况这里是修道院呐。 
  不过,这件事之後,弗拉和卡思伯特都开始疏远我了。 

  一年的见习期结束後,我成为正式的圣加尔修道院修士,由於我学识渊博,见解深刻(这多半要归功於我漫长的生命),院长允许我带领一位见习修士。 
  德吕亚。他是我的第一个学生,当时他十五岁,是从法国送来的孤儿;他有一头漂亮的黄头发,一双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脑袋具有法国南方布列塔尼脑袋的特色,如果按照十九世纪颅相学的理论,这种头颅非常适宜於发展倔脾气。 
  “人能达到内心生活,每天锻炼理解上天奥秘,便是真福;人能一心信仰上帝,藐视尘世的一切障碍,便是圣洁。” 
  德吕亚在读书,但现在他合上书本,对我说: 
  “赫利导师,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哦?是什麽?” 
  “现实的情况:人们把宗教说成是由清规戒律和外在的宗教仪式组成的,他们完全不懂得虔诚的真正本质。” 
  “就这些?” 
  “当然不是。圣彼得说过:‘我们抛弃一切来跟随基督’。但是那些将宗教外化的人,他们为自己置可土地、城市、贡品、赋税,甚至整整一个国家作为家产;他们为了保存这一切,怀著对基督的热爱,不惜使用刀枪,使基督徒流血。他们以为当将所谓的敌人撕成碎片时,就是在以使徒的身份捍卫教会。” 
  我知道他指的是谁,罗马宝座上的人。 
  “德吕亚,”我说,“你的见解和德国新教很像。” 
  “我觉得路德是对的,‘平信徒皆为祭司’,广大的信众有根据信仰来裁判的权利。神的裁判就是义人蒙受神恩所经历的裁判,就是信仰。所以,只有圣经才是信仰的唯一源泉,而不是教皇。” 
  “可是路德也说过,每个信徒可以以自己的方式自由解释圣经。所以你还是努力学习吧,等到了你的学问可以辩论的时候再发表意见。” 
  我与德吕亚讨论的正是日後将席卷整个欧洲的宗教改革运动。而早在1517年,路德就发表了他那著名的《九十五条纲领》。接著,骑士暴动和农民战争迫使德国成为了一个新教国家。而在瑞士,以苏黎世为首的几个地区支持新教,其余的地区(包括圣加尔)仍站在正统的天主教一边,两方冲突不断。 
  这似乎是预示著一个新时代就要来临。新教日益强大,天主教能抵挡住信仰的危机和它自身的腐化吗? 

13 

  黑夜是美丽的。我喜欢黑夜,当夜晚降临,其他人都进入梦乡,好像什麽事都可能发生。尤其是我躺在修道院粗糙的床铺上,望著夜空中闪烁的繁星的时候。我见过很多人,生了又死了;我见过的夜空却依然故我。 
  在这个房间中,在这星光的注视下,有多少人来来往往,没留下一点痕迹;我也不会总在这里,也不会留下痕迹的。连风吹过也会发出哩哩的声音,但是不,没有一条皱纹,没有一道裂缝。 
  门外的走廊传来一点响动,是对面弗拉房间的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 
  我忽然想起来下午在图书室时,弗拉不小心将颜料盒和纸张打翻在地,因为当时接近黄昏祷告的时间,他没来得及收拾,那现在他应该是收拾东西去了。 
  但他为什麽在这麽晚的时候才去,又这麽小心、这麽谨慎,并且没有拿蜡烛呢? 
  我披上外衣,溜下床,俯在门边,听著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然後我推开门,跟了出去。 
  弗拉从宿舍出来,穿过走廊,从礼拜堂後面绕过去,来到修道院主楼。主楼的一层是餐厅,他没有停留,沿楼梯登上了二楼的图书室。 
  看来他是来整理东西的。 
  我回转身,准备回去,却突然发现在餐厅和厨房连接的通道口处有一个黑魖魖的人影。 
  “谁?”我压低声音问,小心不让楼上的弗拉听到。 
  “赫利导师……”那个人小声地说,但显然有些激动。 
  是德吕亚。 
  我走到他身边,把他拽进厨房,这时才说。 
  “你怎麽半夜跑出来了?” 
  “我发现有人离开宿舍,就跟出来了。” 
  “怎麽?你也发现弗拉了吗?” 
  “弗拉?不,不是他,是卡思伯特。” 
  “从我房间对面出来的是弗拉。” 
  “可住在我房间左边的是卡思伯特啊。” 
  我听到这里觉得事情蹊跷。 
  “他们两个怎麽都出来了?德吕亚,你看到卡思伯特去哪里?” 
  “楼上。”他向上指了指。 
  图书室。 
  这太不正常了,我和德吕亚决定跟踪上楼看个究竟。 
  图书室的门虚掩著,我们透过缝隙看进去。里面的确有两个人,但他们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弗拉似乎在和卡思伯特说话,声音非常低。 
  过了一会,说话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湿漉漉的吮吸声和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紧接著弗拉的身体躺下来,正处在月光下,那身体赤裸、泛著银白色的光。卡思伯特埋首於他的胯见,头部不停地摆动,而随著他的动作,弗拉的身体也在扭动。 
  我压制住即将出口的惊讶的喊叫,抓著德吕亚的胳膊准备溜走。 
  但他却没动。那少年正瞪大眼睛看著就在眼前发生的事情,而娥摩拉和所多玛正是因为这罪孽而被神毁灭的。 
  “快离开。”我在他耳边说。 
  “他们在做什麽?” 
  “这跟你没关系。” 
  “可他们在做什麽?” 
  “我说过了,这不关你的事。” 
  “那我就不走。” 
  他气呼呼地坚持留下。我只能一只手挽住他的腰,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防止他会突然叫出来或冲出去。 
  “千万别出声。” 
  而在图书室的地面上,卡思伯特也来到月光下,那两个人叠在一起,互相亲吻著。然後卡思伯特直起身体,分开弗拉的双腿,他们赤裸美丽的身体呈现在我们眼前,还有他们饱涨挺立的阴茎。 
  德吕亚的身体一阵颤抖。他明白了。 
  趁这机会,我拉著他悄悄地溜出了主楼,回到宿舍。一进他的房间,我就把他按到椅子上,说。 
  “德吕亚,关於今晚发生的事,你记住,一定不能说出去,不论你看到了什麽,听到了什麽,决不能告诉别人。” 
  但他并没有在听我说。他的呼吸急促,双手一直放在双腿间。刚才那一幕在这少年身上起了反应,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目光像火一样热,带著哀求。 
  我惊恐地後退一大步。 
  “天主啊……” 
  我喃喃地叹著,像逃跑一样冲出了德吕亚的房间回到我的屋子里。 
  我看到了什麽啊!燃烧的情欲吗?我曾经也爱过一个男人,但我与法兰西斯之间的爱近乎於纯粹的精神爱恋,除了亲吻之外极少掺杂其他欲望的成分,爱情对我们来说就是相知相惜,就是把共同的生命献给英格兰。 
  而在这我看到的是什麽?两个赤裸的人,在他们漂亮的躯壳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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