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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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阶辞-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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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很健康的孩子,”皇帝含笑道,“辛苦你了。”

绮素无力起身,只是望着皇帝手里的襁褓。皇帝明白她的意思,坐在床边,将孩子放在她身边,让她能看见孩子的模样。绮素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孩子。虽然还未长开,但孩子的眉眼和皇帝依稀相似。

“这是朕拟的名字,你瞧瞧。”皇帝拿过一张笺纸,上书“崇询”二字。

“这名字很好,”绮素欣慰的说,“我想长寿也会喜欢这个弟弟的。”

这句话提醒了皇帝:“正是,该让长寿来见见弟弟。”

他吩咐宫人去领长寿来。不多时就听见长寿响亮的哭声在外间响起。乳母惶恐的牵着长寿走进来,伏地请罪。

“这是怎么了?”皇帝失笑,“你看你哪像个男孩子。”

“阿爹,抱抱。”长寿已快三岁,话已经说得很流利了,一见皇帝就伸着手要抱。也不知他性子随的谁,这孩子只要没人关注就会哭闹不止。绮素临产,皇帝又忙于政事,不免冷落了他,这几天闹得越发厉害了。

皇帝笑着抱起长寿,把刚出生的莲生奴指给他看。

长寿像发现了新玩具一样,伸手戳了戳莲生奴的脸。莲生奴动了动。长寿觉得这个皱皱的肉球很好玩,回头问皇帝:“这是什么东西?”

皇帝笑出声:“这不是东西,是你弟弟。”

“弟弟是什么?”

皇帝抚着他的头,微笑道:“弟弟是除了阿爹和阿娘以外,你最亲近的人。以后要好好爱护他,知道么?”

长寿似懂非懂的又看了一会弟弟,得出结论:“他好丑。”

皇帝哭笑不得:“过上两个月就会变漂亮的。”

长寿眼睛一亮:“他长漂亮以后,我可以拿他玩吗?”

“弟弟不能玩,”皇帝耐心的解释,“不过等弟弟长大一点,他可以和你一起玩。”

“弟弟什么时候长大?”

“过个两年就能和你玩了。”

“现在不能跟我玩吗?”

“不能。”

长寿有些失望,随即对莲生奴失去了兴趣。皇帝怕他吵到绮素和莲生奴,便让乳母带他出去玩了。

绮素的目光一直在皇帝、长寿还有莲生奴之间游移。长寿被带走后绮素望着床榻周围低垂的纱幔,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皇帝笑问。

绮素轻声道:“妾有件事想和至尊商量。”

皇帝锐利的看了她一眼:“宗室诸王已都有子嗣。”

绮素忍不住笑了,这次皇帝倒是精得很,先开口堵了她的话。不过她也预料到皇帝的态度,所以并没有考虑让莲生奴也过继。她伸手,轻轻覆在皇帝手上:“妾是想说,等两个孩子大些,能否请程相公担任他们的老师?”

“程谨?”皇帝挑了挑眉。

“妾近来觉得,咱们对长寿有些过于溺爱了。程相公博学多才,又素来刚直,正好请他磨磨这两个孩子的性子。只是程相公身份贵重,政务又一向繁忙,怕有些唐突,所以想问问至尊的意思。”

皇帝面色松动,笑着道:“这事倒是不难,朕下旨就是。”

“既是拜师,就得显出诚意来,不可强迫于他。妾想还是先问问他的意愿为是。”

“你的话也有道理,”皇帝反握着她的手,“等你养好身子,咱们找机会去次程府。正好你也可以见见琴女。”

“那么妾就谢过至尊了。”

“你和我还客气什么?”皇帝含笑看了一眼莲生奴,“你也别太操心了,好好休养才是。”

绮素点头。皇帝见她闭了眼,守了一会,觉得她已睡着,才吩咐莲生奴的乳母好好照看,然后起身出去了。可实际上绮素并未睡着。莲生奴出生,需要考虑的事就多了起来。

皇帝若表现得重视莲生奴,只怕朝臣又要生事端。而这次她不可能再以过继的方式保得孩子平安——皇帝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要想她们母子逃脱朝臣攻讦,至少得有一位宰相是自己人。以目前的形势看,最有可能站在她这边的人是程谨。

自从琴女赐给程谨后,程谨就没再为难过她。只是他也从未明确表示过支持。她困居深宫,拉拢的举动不能做得太明显,所以只能让长寿和莲生奴拜程谨为师,一是希望他能看在师生之谊上多维护两个孩子;二是拜师之后或许她能和程谨有打交道的机会。

绮素默默想好日后要怎么去见程谨,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确定有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了,方才沉沉睡了过去。

驾幸

光耀十二年九月初九,满园菊花盛放,遍地金黄。

数日前皇帝遣内官告知,欲在重阳这日与贤妃驾幸程谨府第,赏菊饮酒,共度佳节。皇帝驾临宰臣府第并非没有先例。皇帝即位十二年,几乎每年都会前往宋遥府邸。只是程谨在宰臣之中资历最轻,在府中接驾还是头一遭。程府因此格外忙碌。李氏和琴女忙前忙后的准备,府中奴仆奔走如流,只恨身上没生一双翅膀。

为了便于赏菊,酒宴设于庭园之内。琴女正领着人张设锦屏,却见程谨在一旁向她招手。琴女大奇,走过去问:“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程谨忧心仲仲的说:“你如今有身孕,可别过于劳累。”

琴女噗的一笑,手指在他额上一点:“哪里就这么容易累着?你真是个呆子。”

程谨讪讪的搔着头,赔笑道:“是是是,我是呆子。”

设好锦屏,琴女扶着程谨的手四下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了,才拍了拍手,笑着道:“说起来,我差不多有两年没见到贤妃了。”她伸手比了一比:“我出宫时长寿才这么一点点大。现在他应该长得很高了吧。”

“你就这么记挂贤妃?”

“贤妃那么好的人,我又跟了她那么久,记挂不是应该的?”琴女斜眼看着程谨,“就那位宋令公每次来都说她坏话,也不知哪来的深仇大恨。”

“宋阁老自然有他的考虑。”

“你和他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明明是个大男人却总想着欺负一个弱女子,也不害臊。”琴女每次说起宋遥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青天在上,我可没欺负过女人。”

“你……”琴女忽然泄了气,“算了,我不说了。”

“为什么不说了?”

“我出宫前贤妃说了,不许我跟你吹枕边风。”琴女闷闷道,“她说程相公自有判断,用不着我添乱。”

程谨失笑:“如此说来,倒是我们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本来就是。”琴女白了他一眼,“今天贤妃会来,你自己瞧瞧她是什么样的人。仅凭道听途说判断一个人的品性,未免不公。”

说完她甩开程谨的手,自己大步回屋了。程谨看着她的背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不得不承认琴女的话有些道理。他与贤妃未曾谋面,往往都是通过宋遥或琴女之口了解她。今天倒真是个好机会,看看这位贤妃究竟是宋遥口中野心勃勃的女人还是琴女眼里的温柔女子。

皇帝与贤妃的车驾在日暮之前抵达了程谨的府邸。程谨早已率众仆候于门外。家眷则在门内相迎。车驾进入府内,众人上前行过大礼,皇帝才步出辇车,态度和蔼的让众人起身。

程谨起身后迅速抬眼,见皇帝身后跟着一个眉目柔和清秀的妇人,心知她必是贤妃无疑了。

虽是皇帝宫妃中地位最高的人之一,贤妃的打扮并不华贵。除为应景而簪在鬓边的一束茱萸,她并未佩戴任何饰物。她的长相也非绝色,却和琴女隐约类似,让人觉得舒坦可亲。

她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男孩长得极是可爱,一双圆圆的眼睛转个不停。皇帝与程谨寒喧的时候,他似乎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伸手拽着皇帝的衣摆轻声叫:“阿爹,抱抱。”

绮素低头,对那孩子道:“长寿,不得无礼。”

她声音柔和婉转,听在耳里很是熨贴。程谨微笑道:“原来这就是小宁王。”

绮素微微低头,神色甚是抱歉:“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片刻离不得人。不过他一向喜欢琴女,我想今日让他们见见也是好的,便自作主张带了他来,还请程相公不要见怪。”

程谨低头,连道“不敢”。

之后绮素没再和程谨说话。她的目光扫过府内众人,似在寻找什么。她的视线最后停留在李氏身后的琴女身上。她上前与李氏见了礼,然后微笑道:“琴女在宫中时,我疏于管教,希望她没给娘子添太多麻烦。”

李氏连忙道:“琴女性子爽朗,阿郎与妾都很喜欢她。”李氏转向琴女道:“你与贤妃很久未见,必有许多话要说,今天不必拘于俗礼,好好陪伴贤妃就是。”

琴女应了,这才上前和绮素说话。见长寿嘟着嘴看自己,琴女俯身,向长寿笑道:“宁王还记得奴婢吗?”

长寿看了她一会,伸开双手:“抱——”

绮素蹲下身,对长寿柔声道:“琴姨现在怀着小娃娃,不能抱你。”

“小娃娃,”长寿侧头想了想,“是小弟弟吗?”

“也许是。”绮素微笑道,“长寿是大孩子了,不能老要别人抱。要像阿爹一样做个男子汉,知道吗?”

她轻言细语的说话,长寿倒是很能听进去,似懂非懂的点头道:“我喜欢小弟弟,我不要琴姨抱。”

程谨虽然多数时间在和皇帝交谈,却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绮素。到目前为止,程谨觉得贤妃的行止都很有分寸,对皇帝及众人的态度也一直温柔体贴,并不像个城府极深、充满野心的人。程谨疑惑,难道精明如宋遥也有走眼的时候?似乎察觉到程谨探究的目光,绮素抬起头,向程谨的方向看来。两人目光相交,绮素微笑着向他低了一下头,态度极是恭谦。

皇帝素来喜爱风雅,因此对程府的酒宴赞不绝口。饮过菊花酒,皇帝和程谨便谈起诗文来,说得高兴,还会当场挥毫作上两首。绮素一边和琴女、李氏闲话,一边喂长寿吃东西。

夜色渐深,已经接近起驾回宫的时刻。皇帝这才漫不经心的提起想让贤妃二子拜程谨为师之事。

程谨一怔,回道:“臣才疏学浅,恐非佳选。误人子弟,臣难以心安,恕难从命。”

皇帝抚须笑道:“卿这是说哪里话,卿学识之渊博,朝中无人可及,又怎会误了两个孩子?”

见程谨仍有推辞之意,皇帝向绮素道:“还是你来说吧。”

绮素点点头,向程谨道:“程相公也瞧见了,长寿长于深宫,周围都是妇人,对他又溺爱,性子难免娇纵。莲生奴虽然还小,难保将来不会和长寿一般脾性。皇子为恶,上可祸乱朝纲,下或殃及黎民,其害远甚常人。妾常为此忧虑,故有此议。妾不求两个孩子成就济世之才,只愿他二人品性高洁,有君子之风。素闻程相公刚直,岂不正是两个孩子应效法的楷模?愿相公多教两个孩子为人处世之道,勿再推辞。”

“这……”程谨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琴女,“事关皇子,臣请陛下容臣考虑几日。”

皇帝听他语气有所松动,推辞之意不像刚才那么急切,知道事情已成了一半。他和绮素交换了一下眼色,心照不宣的转了话题,说起风月之事。

欢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后来皇帝看见长寿在绮素怀中睡得东倒西歪,方才醒悟时辰已晚,忙命起驾。

重阳酒宴,贤妃韩氏无疑给程谨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经过数日的仔细考虑,程谨答应为两位小皇子启蒙。莲生奴尚小,不能进学。长寿却从十月开始,每天有一个时辰接受程谨教导,学习读书写字。

宋遥对程谨收贤妃二子为学生之事有些不满,觉得程谨此举过于轻率。他数次苦劝,程谨却没有改变他的初衷,只说传道授业,原是读书人的本份。再说若贤妃真有祸国之心,教导好两位皇子不是更为重要么?这话气得宋遥没办法反驳。

相谈无果之后,宋遥回到自己宅邸。天上铅云层层,显示着一场秋雨的来临。宋遥的心思和这天气一样阴沉沉的。共事多年,程谨还是第一次和他有了分歧。天幕上密布的乌云似乎预示着朝中将有一阵风雨来临。

侍疾

光耀十三年十一月冬,西京上空飘起了小雪。

德妃的身体一直不好,这年入冬以后病势愈发的沉重,已有一个月不能起床。德妃卧病,她出所两位皇子纪王崇讯、康王崇设皆尽心侍疾。尤其是长子崇讯,衣不解带的照顾母亲,已有十数日不曾阖眼。以宋遥为首的朝臣皆称赞纪王纯孝,有圣人遗风。

消息在后宫不径而走。皇帝一直未立太子,众人私下都议论过,不知皇帝最终会以谁为嗣?现在宋令公如此盛赞纪王,看来属意立长。这一来,宫中人看待纪王的目光便渐渐出现了变化。

纪王李崇讯对此却并无察觉。

德妃虽出身名门,却不像贤妃既有皇帝眷顾,又有两个为官的表兄回护。母子三人之所以在宫中有立足之地,全赖德妃周旋有度。所以对李崇讯兄弟二人而言,母亲才是他们最可靠的依仗。母亲病重之时,他们实在没有心情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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