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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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皇后-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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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语气,那脸蛋儿,简直与西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徽媞心生厌恶,一把甩开她,道:“爱告不告!”

宝莲气得浑身直打颤儿,一抬眼,见她和罗绮站在庭院中有说有笑的,以为是笑她,不由大怒。疾走上前,摘了徽媞的帽子,扔在雪地里,犹不解恨,抬脚上去,踩了又踩,踏了又踏,口中恨声道:“我叫你戴!我叫你戴!”

好一顶雪白帽子,在她沾了泥土的靴子下,瞬间乌七八黑,小珍珠也被碾碎了几颗。

徽媞一看,血往脑门直冲,想也没想,一把推开宝莲。

宝莲踉跄几步,后脑勺磕在院子里那棵粗大的梧桐树上,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徽媞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屋里,急忙上前,哀求道:“别哭,别哭。”

宝莲口里哭喊着“姑妈,姑妈”,挥手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徽媞脑袋里轰隆一声,举起手来,就要扇她。

宝莲抱头痛哭,叫嚷得更大声了,“姑妈,姑妈,她把我推到树上,还要打我……”

徽媞忙站起身,转身向后,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话没说完,就被阴沉着脸急匆匆跑出来的西李推到一旁,她人瘦,不经推,这么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没事吧,孩子?”西李蹲到地上,忧急地抱住宝莲,拨开头发察看。

“疼……”宝莲咧开嘴哭。

“没事没事,没流血,磕破一点皮。”西李柔声安慰着,拍拍她身上的雪,挟着她双臂抱她起来。

罗绮走到怔怔的徽媞身边,扶住她肩膀,道:“公主,起来吧。”

西李牵着宝莲站在徽媞面前,冷冷盯着她,阴沉着脸问道:“你干嘛推她?”

徽媞推开罗绮的手,一下子跳了起来,扬起头道:“麻烦你讲讲道理,是你侄女先把我帽子踩碎的!”

她移目看向宝莲,怒火喷薄而出,“你倒是先问问她,平白无故发什么疯?”

西李眯起了眼睛,这个女儿以前任你怎么打怎么骂,都像木头一样不吭不响,这两年不知怎么了,胆子越来越大,都敢出言顶撞她了。看来她得给这头脱缰的野马重新套上缰了。

宝莲一看这表姐黑幽幽的眼神就心生恐惧,见徽媞一直盯着她,不禁又惧又恼,用力一踢面前雪堆。

徽媞被那雪扑了满脸,其中一个雪团还砸到她鼻子上。

她伸手一拂挡在眼前的碎雪,三两步冲到宝莲面前,甩了她一巴掌。宝莲“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徽媞冷冷道:“以后再敢动手,决不饶你!”

“你当我是死人是不是!?”西李左右开弓,“啪啪”两声,呼了她两个耳光。

徽媞头晕目眩,踉跄两步站稳了,这才发觉脸颊火辣辣地疼。

西李恶狠狠盯着她,指着她厉声道:“你打啊,你打她一次,我要你百倍偿还。”

“好啊,你打死我算了,我早就不想活了。”徽媞扬起头,一脸不屈、倔强和漠然,虽然极力控制着,一滴眼泪还是划出了眼眶,“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你们真把我当木头是不是?”

眼泪磅礴而下,她冲西李嘶声大喊:“我没见过你这样的娘!”

她抹着眼角,转身跑了出去,罗绮叫喊着“公主”,赶忙跟上。西李跺一跺脚,扯着脖子大喊:“你走!走了就别回来!

☆、师生

夕阳下的午门城楼,在冬日强劲的北风中岿然不动,像是一位钢铁般坚毅的将军,守护着帝王之家。

“我当时就从这里进来的,现在想想,跟做梦一样。”徽媞目光迷离,却很坚定地朝着城门迈去。

“哎,公主……”罗绮摇摇头,支着快散架的躯体往前挪去。这一下午,她都陪着徽媞在荒殿冷宫里闲荡。她就纳闷,这孩子怎么不累啊?

守门的侍卫行过礼后,如杨树般笔直挺立,目不斜视。

徽媞没像往常一样,过把眼瘾就走,反而定定地站在那儿,沉思,接着,她迈开双脚,越过侍卫,向大门走去。

“公主!”罗绮愕然。

“公主,请恕属下无礼,您不能再往前走。”侍卫一个箭步,拦在她面前,拱手说道。

徽媞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定在他身上,道:“我要出宫。”

罗绮大惊,“公主,你在说什么呀?”侍卫也是愣了一愣,接着笑道:“公主莫要说笑,天快黑了,请回吧。”

“我没说笑,”徽媞面色肃然,“你没听见吗?我说我要出宫,我要回家。”

侍卫目瞪口呆,看她一脸认真,只好硬着头皮说:“敢问公主,这紫禁城不就是您的家吗?您还要回哪去?”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徽媞不耐烦地说,“让开!”

“请恕下官无礼,”侍卫面色一整,“下官不能让。”

罗绮上前扯住她的袖子,“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回去晚了,娘娘又该……”徽媞空荡荡的眼睛里一下子溢满了泪水,扁着嘴道:“我不管,我要回家。”说着,就凄凄哀哀哭了起来。

一群侍卫被她吓得手足无措,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有机灵的提议:“找个人禀报皇上去。”

更机灵的说:“还是禀报西李娘娘吧。”

徽媞立马走到路中间,嘤嘤哭着威胁:“不准去,不让你们去。”

她立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鼻子、耳朵和脸蛋通红通红,眼泪跟小溪似的淌了一脸,被冷风一吹,干在脸上,想来滋味也不好受。这样子,活像被人遗弃在街头的流浪儿,看着好不可怜。

侍卫都上来劝,罗绮也劝,她就拼命摇头,一个劲儿地重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哭得气都上不来,嘴里哼哼着,吸着鼻子,犹在说:“我要回家。”

一群人又觉可怜又觉可气,拿她没有办法,但也不能真就开门,一时僵在那里。

罗绮走到领头的侍卫面前,小声道:“拜托你一件事……”

冬天天短,黑得快,太阳刚沉下去,那天色就昏暗下来,似一块灰色的抹布罩在大地上。北风呼呼地吹,卷起一地白雪,飘飘洒洒,这冷风带着碎雪直往人脖子里灌,侍卫冻得一会儿跺脚,一会儿呵气,手忙脚乱。

不过一会儿,鹅毛大雪就纷纷扬扬飘了下来。侍卫也握不住枪了,笼着袖子垂头站立。罗绮给徽媞戴上斗篷上的帽子,风大,刚戴上就掉,她就一直按着,自己冻得嘴唇直哆嗦。那女孩已经成了木桩,哭不出声了,雾蒙蒙眼睛凝视着森森门洞。

朦朦胧胧间,那门洞里走出一个修长身影,白衣黑氅,优雅得像一只鹤。徽媞心中一动,泪水决堤而起,忙忙擦干,不过转瞬又潮水一样涌了出来,她不再管,任泪水模糊视线,怔怔看他走近。

离得近了,他身形加快,几步到了她身边。只听叹息一声,他解下黑氅,蹲下身来,披在她身上。

“她一直犟着不肯走,卢先生,麻烦你了。”罗绮歉疚地开口。

徽媞已被冻成蜡人,巴掌印凝结在脸上,触目惊心,两湾子水眼睛呆呆凝视着他,茫然无助。

卢象升双手握紧又松开,心头的沉重简直让他无法张开口,最终,他叹息着说:“公主,你会冻病的,快回去吧。”

徽媞摇摇头,坚决地说:“我要回家。”

“公主。”

“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家……”她上不来气,哭得一抽一抽的,一直不停地说话,语无伦次,泪水像暴雨一样,冲刷着惨白小脸,好像一生就哭这一次似的。

“你会回家的,再捱一两年。”卢象升坚定地说。

徽媞的哭声渐渐小下去,哽咽着说:“再过……一两……两年,我就可以……回去了吗?”

她冻得瑟瑟发抖,连声音都打颤了。

卢象升柔声道:“是的,再过两年,等你选婚,你就可以出宫了,到时你想去哪就可以去哪。”

徽媞一把甩开他为她裹紧斗篷的手,绕过他,直直朝城门走去。两腿早就冻僵了,使唤不动,她走得踉踉跄跄,却无比坚定。

侍卫迅速合拢,挡在她面前,还没说话,就被她一句凶狠的低喝吓愣了:“让开!不然我让皇兄杀了你们!”

徽媞冷冷瞧了他们一眼,推开人,大步前走,背影决绝。

卢象升站在原地,一直瞧着她。

眼看她就要走进门洞,罗绮急声求道:“先生,你快拦住她呀!她倔脾气上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卢象升微一叹息,动身上前追她。她人小腿短,走得慢,不一会儿就被他赶上,扯住了胳膊。

徽媞情知是他,头也不回,使力甩着胳膊。他只是轻轻拽住了她,她却怎么甩也甩不掉,反被他扯转了身,两只胳膊被扣住,任她怎么挣扎也动不了。

卢象升看着她倔强的脸庞,皱眉道:“公主,你不要胡闹。外面是黑沉沉的夜,你要到哪里去?”

语气虽不严厉,却已是斥责了,西李偏袒,她没觉得委屈,西李打她,她也没觉得委屈,可他现在竟然说她“胡闹”,难道她还要回到那个地狱继续甘心忍受别人的欺负?

“谁要你管!”她抓开他的手丢到一边,转身跑向大门。

卢象升眉头皱得越发深了,原地站立片刻,忽然大步上前,扯住她的胳膊,毫不费力地捞起,原路折回。

徽媞愤怒涌上心头,使力挣扎着,握起拳头,不管不顾地捶打他,大声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卢象升任她打闹,理都不理,对罗绮道:“不如先去午门值房吧,在这冻着不是事儿。”

罗绮点了点头,涩涩一笑,笑容中全是歉意和同情。看了一眼又踢又打的徽媞,她柔声道:“公主,你发疯了么,看看眼前人是谁。”

卢象升无奈地笑笑,拉起快要掉到地上的黑色斗篷盖到她身上,抬头看了一眼漫天大雪,加快脚步朝城楼走去。

徽媞两顿没吃饭,闹了一场,现在也累了,无力地推攘着他,有一声没一声地叫唤道:“放开我……放开我……”

卢象升道:“从前面这个门出去,公主就可以出宫了。现在城门已经关了,店铺也已经打烊,家家户户也都歇下了,长街上只有巡夜的差人。路过胡同口,里面还会传来阴凄凄的声音……”

眼前突然漆黑一片,徽媞惊叫一声,勾住他脖子,把头埋在他怀里小声啜泣。

“不用怕,这是门洞。”卢象升轻声道。

她却像爆发了一样,在他安慰下,越发委委屈屈地抽泣起来。卢象升和罗绮都不说话,长长的空荡荡的门洞里,只有哽咽声和抽气声。

到了值房,周身立即暖和起来,屋里烧着碳,两个值班的内侍正喝着酒,瞧见他们,讶然起身。

徽媞从他身上下来,抹着眼睛走到炉火旁,对两个发愣的宦官说:“我是……是……八公主,有茶……茶吗?”

宦官赶紧上来行礼,看她冻得说话直打颤儿,忙忙让出座位,端茶端点心。

徽媞转身看着卢象升,“先生,来坐。”

“不了。”卢象升笑着摇摇头。

徽媞走到他身边,扯着他袖子抖了两下,示意他跟她走。卢象升笑了笑,只好跟她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余光瞥到罗绮悄悄地往门外溜,徽媞提声道:“罗绮,不用去通知皇兄了,我坐一坐就回去,太冷了。”

罗绮干笑两声,端起桌上的茶,走来递给她,还摸了摸她头发,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公主。”

她呆呆凝视着炭火,一声也不吭,惨白小脸映着火光,出奇地沉静。

她不说话,其他人也不说话,值房里一片肃静。

她抿了一口茶,自己出声打破沉寂:“先生是从衙门里直接过来的吗?”

“是。”

“这么晚了,你怎么没回家?”徽媞托腮看他。

卢象升低下头,拨了拨炭火,“还有些事未做完。”

徽媞笑道:“你可真勤奋。”

卢象升笑了一笑,这还是他上任以来,收到的第一份表扬。

“你知道吗?”徽媞轻声说,“皇兄把你调到大名当知府了,明年年初就可以上任。”

卢象升手中动作停住,抬头讶然看着她。

徽媞垂下眼皮,须臾又抬起,眼睛中晶晶亮,似乎有什么在闪动,“正好今天跟你告个别。”

“我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你了!”她突然双手捂脸,把头埋在膝盖里,火山迸发一样,哭喊出一句话。

罗绮一震,瞪大了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忙忙去看卢象升。这个单纯的人神色有些震惊、感伤和欣慰,但愿,他只是被这份师生情谊感动了。

徽媞泪水决了堤,自觉好不尴尬,胡乱地拿手抹着,另外一只手伸进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拳头握得紧,看不出来是什么。

“给你。”她递给他。

卢象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并不去接。

徽媞就这么把手停在半空中,笑容渐渐敛住,神情凄楚。她知道他是一个恪守规矩的人,男女有别,君臣有别,他怎敢伸手去接她给的东西?

火光映着她的脸,她凄楚、失落的神情,还有她那双无人理睬的小手,让人忍不住可怜。

卢象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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