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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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皇后-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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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这么晚了。

他不说,只拉着她的袖子扭来扭去撒娇:“你换嘛,换嘛。”

张嫣板起脸:“陛下,你是一国之君,怎可用这种小孩子腔调说话?让人听见……”她叨叨着,天启嘻哈哈应着,看她不动,就推着她去换衣服,她说什么他压根不听。

“到底去哪啊,深更半夜的?”穿好衣服,她又忍不住问。这衣服是天启帮她挑的,比起皇后繁艳华丽的常服礼服,显得素朴简易,类似寻常少妇穿着。闲来无事时,她都喜欢这样装扮。

“嫣儿,你真美啊。”他笑眯眯地说,一边还为她披上白裘。

见他实在不想说,她也不再问,任由他牵着出了暖阁。内侍宫女一个个瞪大眼珠子看着,翠浮想上前问话,吴敏仪拉住了她。看着他们一同离开的背影,吴敏仪心里潮水般起伏,眼角泛起水雾。

出了坤宁宫,就见高永寿牵着一匹白马立在白玉石街上。他正探头探脑,见帝后出来,欢欢喜喜迎上前。张嫣讶然看向天启,他冲她微微一笑,待高永寿走到跟前,他笑道:“马留下,你可以走了。”

高永寿点头哈腰:“是,陛下。”

临走时,他说:“陛下,您今天可真好看,像个男人。”不待天启发火,他又看向张嫣,惊叹:“哇!娘娘,您这样打扮,真跟仙女似的。我瞧着,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天启将马鞭在地上一甩,笑得两眼弯弯,牙齿白白,“再不走,就给你也来一下。”

高永寿慌不迭地跑了。

天启噙着一抹温柔的笑,道:“娘子,是你自己上去,还是我抱你上去?”

张嫣实在不习惯这样的他,心头无法平静,一张脸也烧得火辣辣的,好在夜黑。垂下头,她道:“为何不乘辇?”

“那有什么意思?”天启显然心情极为愉悦,低头逗她,“骑马多好,还可以顺带赏月。”

“陛下,”张嫣指着天上,一本正经道,“今天没有月亮。”

天启面不改色,立即接道:“你就是我的月亮。”

张嫣有片刻的失神,然后道:“陛下,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不正经的书,才学得这样油嘴滑舌?”

“你要想听,”天启语带调笑,“我还有一肚子。”

张嫣没心思跟他在这儿调情,抓住马鞍,翻身上了马,英姿利落,天启喝了一声彩,不舍得上去,在底下直勾勾看她。

这样一个文秀姑娘,端端正正坐在马上,粉面低垂,眉目沉静,灯光下看来,别有一番韵味。

张嫣抓起缰绳,侧头看他,眼波流转,似有情又似无情,说出的话却是冷淡淡的:“再不上来,我可要打马走人了。”

天启抿唇一笑,双目柔情似水,身形仍一动不动。

张嫣扭回头,扬鞭欲催马,仿佛劲风刮过,他在眨眼之间已上了马,动作狂暴,她被震得向前倾去,又被他拉回怀中,耳畔响起他带着笑意却又阳刚十足的话语:“你敢!”他的手抓住她的手,一同握紧缰绳。夹紧马腹,马如箭离了弦,飞奔出去。

她真的摸不透他,时而像个小孩子,撒娇撒痴,到了夜晚,又换成另外一个人,霸道不羁。白天依赖着她,晚上却想掌控和征服她。

即便她再怎么古井无波,碰上这种人,也休想得到安宁。她觉得自己就像飘荡在海洋上的一叶孤舟,平常还可以静一静,大风大浪来袭时,却只能身不由己地上下波动、跳荡,随时都要防范着有翻船的危险。

秋天夜冷,天启怕冻着她,纵马狂奔了一会儿,就放慢马速,悠悠前行了。宫道两旁沉默竖立的灯架里,烛火摇曳,道路并不甚明,昏昏暗暗。天启把头枕在她肩膀上,低低道:“他们说,宫里夜里常闹鬼,你信不信?”

“信。”张嫣点点头,平淡道,“陛下,你看看身后。”

天启惊叫一声,抱紧了她,紧闭着眼睛,口中哇哇大叫:“皇后,你干嘛吓我?”

“陛下,你胆子也太小了。”口吻嫌弃。

天启哼哼唧唧:“皇后,你也太坏了。”

又走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前方锣鼓声响,应是巡夜的内侍。天启坏坏地笑笑,道:“你说,他们要看见我们,会怎么想?”

“能不能不让他们看见?”默了半晌,张嫣道。

天启笑道:“贤妻有令,怎敢不听。”说着,解开黑色斗篷,往半空里一甩,罩在两人身上,上半身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前方一小缕缝隙,用以察看外面动静。

“这样,不就看不到了?”他得意洋洋地说。

张嫣被他的举动惊到,已经化身木桩,作声不得。是的,从来只有她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锣声越来越近,为了给自己的冒险再增加点刺激,天启故意慢悠悠地走。等看到两个内侍说说笑笑从岔路口出来,及至看到他们,惊得锣鼓都掉到地上时,他才哈哈大笑一声,纵马狂奔。

一团乌七八黑的不明物体就这样从眼前飞纵即逝了,两个内侍吓得瘫软倒地。如果不是那一声笑,他们真要怀疑,那是人吗?

走到玄武门时,天启才止住笑。张嫣讶然:“陛下要出宫?”天启“嗯”了一声,慢悠悠踱出洞开的大门。张嫣又是一惊:“这么晚了,为何还没关门?”

“因为朕要出去。”天启淡淡道。

张嫣不再问,心里纳闷,难道他头先已叫人通知侍卫不许关门?

“嗒嗒”的马蹄声响彻御道,不多久,就到了西苑。玉河桥前,天启下马,张嫣举目一看,不由惊愣。本该一片漆黑的西苑现在灯火通明,环绕湖沿,侍卫布得满满一圈,手中都提着宫灯。

天启接她下来,牵着她上了玉河桥,王体乾领着一班内侍宫女早立在桥上等待。张嫣环视一圈,不见魏忠贤和客氏,心里顿觉舒爽。

桥上设有宴席,酒水茶果食物俱全,天启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张嫣摇摇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天启绽开笑脸,兴冲冲道:“那我们下去划船。”

他竟然还记得?张嫣心神俱颤,难以言说的眼神怔怔望着他。天启笑了一笑,伸手搂过她,一同下去。

湖边已停靠了一条小船,天启一跃跳了上去,回头看着她,招手道:“快上来。”

他笑容灿烂,没心没肺的,张嫣却不得不担忧:“陛下,你要自己划船?”

“当然啦。”天启拿起桨,在水里划拉,动作娴熟,一看就是经常干这个。

张嫣道:“这太液池里的水有多深?”

“深不见底。”

“陛下可会游泳?”

“不会。”

张嫣招手道:“陛下,还是上来吧。”

“皇后!”天启跺脚,满脸不情愿,“不冒点险,生活有什么意思嘛?”

张嫣无奈叹道:“那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你是一国之君,得为这天下着想啊。”

天启一屁股坐在船上,沉默地划着水,像个得不到奖赏的孩子一样失落。半晌,他鼓着嘴说:“不上去!”

又来了,张嫣叹气,放软声音道:“好,我下去。不过陛下再找几个人,也让他们乘了船,在后面跟着。”

天启眼睛亮了一下,又黯淡下去:“那怎么行?我想和你独处。”

张嫣无力了,只得以妥协的口吻说:“那让他们远远跟在后面总行了吧?”

天启这才抿嘴一笑,点头。

☆、爱

丛丛芦苇,身姿婀娜,秋风一吹,摇曳生姿。桨拨动着湖水,声音舒缓清越。这声音好像成了乐曲,张嫣听得心神澄澈。有灯笼照着,湖里并不黑,也说不上亮,潮湿湖水上飘着一层白雾,将这人、这景罩着,飘渺如蓬莱仙境。

天启白皙面庞隐在这层白雾里,更显柔和。他心情愉悦,孩子气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滑到湖中央时,他问张嫣:“我划得好吗?”

迎着他期待眼神,张嫣微笑点头:“很好。”

他便开心地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冷不冷?”

说实话,露在外面的手已经冰凉,但是张嫣无法说冷,因为她的心是热的,就像注入了湿热的潮水,软绵绵的,细细品味,还有点酸酸的。

“不冷。”她摇头。

她端坐在船尾,美丽的容颜被雾气熏染,黑的愈黑,红的愈红,纯粹得像入了画,清冷出尘。

天启久久盯着她看,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其实想今天下午带你来,那时候天高云淡,不冷不热,正好。”

张嫣笑道:“现在也挺好,你看星空多美。”

她抬头望天,天启跟着抬头,浩瀚星空无垠,星星点点闪闪,像是顽皮孩子偷窥的眼睛。不知他们在看星星,还是星星在看他们?

怕累着他,船行中央,张嫣柔声道:“陛下,别划了,坐下来歇息歇息。”

天启把船泊在芦苇深处,丢了桨,挨着她坐下。张嫣把暖了许久的斗篷给他披上。此前他嫌热,非要脱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正静静相依相偎着,他漫声吟起诗来。

张嫣大感惊奇,侧头看他。他倒一本正经,眉目低垂,严肃里又带点忧郁。张嫣抿嘴笑起来。

天启侧头对她说:“这说的不就是你吗?”语气似不甘,又似抱怨。

张嫣点头笑道:“是啊,我现在就是在水中央。”

她在说笑,天启却不笑,在袖子里掏了一会儿,拿出一支横笛,道:“我吹笛子给你听。”

张嫣早听说他笛子吹得好,便道:“好啊。”

他不忙着吹,起身坐到她对面,然后躺了下去,枕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那石头应该是他用惯的,就在船上放着。

“我躺着也能吹。”他翘起二郎腿,并无炫耀地,向她陈述事实。

张嫣点点头。

他便呜呜咽咽地吹起来,裂石碎玉般动听。他并不看她,两眼一眨不眨望着天空,眼眸深邃沉静,好像容纳了整个宇宙。

那曲子在张嫣耳边时隐时现,她并未听太清,她的整个心神,已被这少年占据。他本人就是一首乐曲,神秘忧伤,动人心肠。这个星空下的寂寥少年,有的时候像个诗人一样忧郁。比起处在众人中欢笑,他更适合孤独。

他为她吹曲子,她心里感谢。而吹曲子的他,却让她感动。一曲终罢,她有点想掉泪了。

“这是蒹葭,男子向女子表达爱意的。”他把玩着竹笛,说。

“哦。”张嫣尚未回神,木然应道,“纯妃好像弹过。”

“就是跟她学的。”天启抬眼看她,淡淡道。

张嫣习惯性地说:“改天陛下也可以吹给良妃听一听。”

“何必说这话?”天启垂下眼皮,低低道,“你明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

一个字一个字轻轻飘进张嫣耳朵,如重锤落地,惊得她回过神来,明亮眼睛蓦地抬起,怔怔望着天启,心头情潮涌动,一瞬间席卷了全身,几乎燃烧她的所有神智。

天启仿佛随口抛出了一句微不足道的话,说完就从地上起来,拿起桨往回划。张嫣咬住嘴唇,死死压住汹涌奔腾的情感。她不能有爱,有爱就会嫉妒,这是最可怕的事情。跟后宫女人争风吃醋,从来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希望她的丈夫是个圣明之君,宠谁爱谁没关系,能与她相敬如宾即可。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没有情感喧嚣,安宁地做个人人称颂的贤后。

心头陡然烦乱,他为什么要来搅乱她的心呢?

第二天醒来,他已经走了。她眼望着房顶怔怔一会儿,才叫人进来伺候。拖着疲倦的身体爬起,泡了个澡,舒服了许多。对镜理妆时,吴敏仪满面笑容进来,福了一福,道:“纯妃来了。”

“知道了。”

声音淡淡的,有些消沉,吴敏仪心内诧异,抬头看她,见那张清丽容颜上并无半分喜色。这个女主人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见,吴敏仪虽知她心里有事,也并不随便过问。

打扮停当,张嫣起身步出暖阁,一贯地从容优雅。段雪娇不经意抬头,但见眼前光华大盛,心神为之一晃。

一番寒暄后,两人坐下闲聊。

上茶后,翠浮问张嫣:“娘娘要不要吃些什么?”

张嫣登时红了脸,平日这个时候,她早用过膳了。

“不用。”她把脸埋在茶杯里,轻轻道。

皇帝昨天不管不顾怀孕的良妃,硬是跑到坤宁宫里歇宿的事,段雪娇已经听说。本想打趣两句,可是一看张嫣凛冽如寒梅的清姿,她无论如何也没勇气张口。

聊了一会儿,张嫣道:“去看看良妃吧。”

段雪娇乖顺点头,笑道:“正要跟姐姐提呢。”

梅月华见了张嫣,一如既往地依赖,拉着手委屈哭泣。昨天天启到她宫里后,对情诗一事只字不提,一个劲儿哄她睡觉。知道她最烦看书,他便拿了本《论语》,坐在床边给她读,名曰“胎教”。没过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今天她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不过她并不放在心上,昨天是皇后的生日,皇帝应该陪她。

张嫣道:“好了,都过去了,陛下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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