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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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月-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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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怕,这辈子从没这么害怕过。

好想痛哭一场宣泄心里积压的不安与惶恐,却又不敢真的放声任泪水恣意奔流,就怕这一哭所有勉力维持的坚强全会粉碎得彻底,眼前还不到他可以软弱的时候……就在戎月自虐地快把唇咬破时,一声梦呓似的低唤幽幽传进耳。

“……月牙儿……”

猛然一震,戎月霍然抬起头来,泪痕纵错的俏颜上尽是错愕,尽管那暗哑的低语很微弱,但他就近在寸前绝不可能听错,血螭唤他……月牙儿?!

记忆里的模糊残影再次冉冉浮上心头。

弯弯的月牙饼……打勾勾的小指头……倒映着绚丽云彩的水中身影……

“……做月牙儿好了,你当我的月牙儿。”

“……月牙儿……打勾勾不食言……”

月牙儿……记忆中的男孩是这么唤着自己的,而今血螭也这么唤他。

焚心的忧虑暂时被抛到了一边,戎月迷惑地睇视着火光映耀的半张脸孔,第一次兴起了想摘下这张面具的冲动。

这男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儿时记忆里?又为什么留下的印象却是那样模糊,如果真如记忆里的那般情景,他俩曾两小无猜亲密嬉戏在一起过,那么,他不该完全记不起这名儿时玩伴才对……

“……我见过你吗?!”

“你说呢?猜猜看。”

“你和姆嬷这么熟,我应该见过才对……”

应该见过才对……那晚两人野营时的对话不期然地跃入脑中,戎月赫然省悟到血螭那时暧昧的态度意即早已认得了自己,远在这回南下客栈中正式见面之前。

毫无犹豫地伸手探向黑发问面具的系带,戎月打定主意这回做小人不做君子,这男人身上藏了太多的谜题,他不想每次都傻等着天时地利才一窥究竟,不想错过了才顿足捶胸地扼腕叹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花了些力气解开系在脑后的带结,戎月屏息地缓缓掀开面具,心里早做好准备不论看到什么样狰狞的伤痕都不能大惊小怪,只是没想到当面具后的容颜映入眼帘时他还是不能控制地倒抽了口气,甚至差点失手将面具掉下。

“……螣……哥?!”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汗涔湿漉的俊俏脸容,戎月惊讶得完全傻在当场呆若木鸡。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螣表哥?这个老不正经说笑的“血螭”怎可能会是那个不用瞪眼就叫人腿软的“螣哥”!两个人相去实在十万八千里有余……

真完全不同吗?或许……也不尽然。

那偶露的邪佞笑容与恣意狂态,还有对敌时的魔魅气息,戎月没忘记自己好多次都不由自主地把血螭的形影和那位无所不能的表哥相叠,然而即使如此,眼前这个人也绝不可能是戎螣。

单这两人在情感上表达的方式就何啻天南地北,螣哥才不可能像他这般委屈地客气隐忍。

敛袖拭去俊脸上满布的湿汗,戎月欣喜地发现那原本不住痉挛打颤的躯体逐渐平静下来,急促的喘息也慢慢转为粗重平缓,情况似乎不再那么危殆有好转的迹象。

重重吁了口长气,紧张的心情一过人也跟着腿软瘫坐在地,好半晌戎月才再有力气爬起身探视。

拂开湿黏在额上的参差发丝,戎月覆掌探了探复又朝蜷抱在胸前的两手摸了摸,还好,虽然仍有些冰凉但比起方才已好了太多,至少有了些属于活人的温意。

面对着人徐徐躺下,戎月小心翼翼地将人圈搂在怀里暖着,直到此时他才有心情仔细打量起这张脸,眉、眼、鼻、唇真的无一不像戎螣,可以说几乎是同个模子刻出来般。

这么相似的脸孔,答案显然只有一个……同胞孪生,就像他和雪哥那般。

难怪向来目中无人的螣哥会对这男人如此特别地另眼相看,名为主护,却是主子不像主子做人护卫的也没半分护卫样,没大没小无分尊卑,熟稔得就像同穿条开裆裤长大的。

抿唇微哂,愁眉深锁许久的俏丽容颜终于重新展颜露出了笑容。

也许,两个人真曾穿过同条裤子也不一定,戎月失笑地摇了摇头,没想到最忌讳双生子的那达王室,不但出了他和雪哥这对禁忌子,连甄后侍以为凭的螣哥也是,想来还真是讽刺哪。

缓缓摩挲着仍嫌冰凉的脸庞,戎月有些出神地游移着指尖,沿着俊挺的轮廓细细描绘。

就因为这禁忌的身分,所以自己的记忆里才会没有他只有戎螣吧,禁忌的双生子只能择一而活,存在都已是不被允许了,当然更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

“螣哥那时候可比现在有趣多了,会跟我玩跟我闹……”

停指在英挺眉骨上,戎月轻轻拨开遮住眉眼的凌乱黑发,原来,跟他玩跟他闹的从来就不是戎螣,而是这个影子般存在的血螭……不,应该称他戎螭才对,一个原本也该为王堂堂站在正阳殿上的男人。

长睫低垂,稍霁的神色又再次暗沉下来,一股怜惜不舍还有不平的愤慨满溢心间。

他无法想像这个骄傲如阳的男人是怎么忍受戴着面具过每一天,又是用怎样的心情待在镜影般的孪生兄弟身旁,待在那容不得他的重宫深苑。

这男人不像雪哥什么都不知道,而是从小就清清楚楚地看着这一切不公。

看着坐拥一切的戎螣,看着狠心放弃他的戎甄,看着抹杀他的诸侯群臣,难道不怨不恨不难受吗?

日复一日,不断被那张脸孔提醒着,连点遗忘的空间都没有,如此不堪的日子这男人却是一待就近二十个年头……

忍不住鼻酸地闭上眼,戎月紧拥着人贴近自己心房。

不要告诉他,囚禁了这只雄鹰的牢笼就是他,就只为了那一句……

“……月牙儿……打勾勾不食言……”

……不食言……永远在一起……

第十章情浓

从深沉的黑暗中醒来,眼前的大好风光就让血螭不禁以为自己这一晕到了如来佛祖的极乐西方,肤如凝脂熙白若玉,两点小巧茱萸更如雪地里红樱盛绽,如此旖旎风情,任谁埋首其中也会和他同般管不住脑袋。

“你总算醒了!阿螭!”

阿……痴?沉浸在幸福里温存的男人霎时从云端摔至地府十八层,血螭眨了眨眼,觉得问题应该出在自己还不甚清醒的脑袋上,正想举手掏耳好证实那只是他意识未明下的幻听时,一张突然出现在'。 '视野里的俏脸就彻底粉碎了他自欺欺人的说辞。

“阿螭,还会痛吗?是不是还很不舒服?”看着眼前的墨瞳仍是一片无神的茫然,兴奋的嗓音不由地渐渐凝沉,戎月有些着急地紧瞅着人瞧,就怕又像先前几次,眼睁是睁了人却根本没醒,害他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望地,搅得一颗心起起伏伏七上八下地没处着落。

“……你叫我……什么?”低微的语声显示出刚清醒的人还十分虚弱,然而语气铿然却是少有的强硬。

“太好了,真的醒了!”欢呼一声,戎月开心地几欲蹦起,好半晌才意识到男人醒后的第一句话是个问语。

“阿螭呀,你不觉得很亲切?都已经认识这么久了还叫你全名实在过意不去,阿魅我也是这般唤他的,你不也叫我小月吗?还是你要我也喊你小螭,反正你也没大我多……”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戎月手舞足蹈地滔滔不绝,浑然没发现眼前人的表情不怎么对劲,两道英挺的长眉都快拧成一团死结。

“都不要……难听死了……”声虽小气势却不弱,血螭一点也不吝于和面前人分享自己这难听到和鸭子有得拼的粗哑嗓音。

开什么玩笑!现在不把立场表达个清楚,依这弯月牙积非成是的坏习性,那个可怕的称呼可是会跟他一辈子的。

“……”愣愣看着那张俊脸上的生动表情,戎月突然狡黠地笑了笑。

这个才醒就一堆意见的家伙,还没发现脸上少了什么吧。

“先喝点水再说吧。”端起一旁盛水的破皿喂了人几口,戎月重新趴下和血螭面对面,支肘托腮,一副准备听故事看好戏的模样。

“好不容易醒了,就跟我说这个?应该还有很多其他该说的吧。”

“该说的……什么?”不明白怎么喝口水话题就转了好几转,血螭半是迷惑半是思索地眯了眯眼,他怎么有股不怎好的预感,觉得这弯月牙是挖了坑在等他跳。

“比如说……这个。”从身后拿出木雕面具在指上转玩着,戎月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毫无窥探别人秘密的心虚与歉意。

他很确定等会儿支支吾吾需要解释的人铁定不会是自已,谁叫那男人爱惨了他呢。

果然挂在指尖的面具旋不到半圈,就见原本静躺着休息的人影迅速地伸手朝脸上摸去,在摸不着该有的东西时便转而五指盖脸地仿佛极为懊恼。

“不想我叫你阿螭,是因为我该称你声螭哥吗?就像对螣哥那般?”不待血螭反应过来,戎月又马上追补了句,打定主意非要攻人个措手不及不可:“没错吧,对表哥是该多些敬意,即使你也不过大我一岁多而已。”

扬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戎月睁大了眼准备看好戏,这个总游刃有余一派潇洒的男人可是难得出回糗,不好好戳他一戳实在对不起自己,然而没想到等了等,等来的竟是串欢愉至极的爽朗笑声?

“……呵呵。”阵阵不可遏的笑声从捂脸的大掌下传来,没有戎月以为秘密被揭破的尴尬或不自在,被掀了老底的男人反而是大出人意料外地笑得窣窣抖着甚是开怀。

“老实说,我想过千万种可能,就是没想到有天你会忍不住自己功手,而且居然还是趁我意识不清的时候。”五指如爪岔张在脸上虚掩着,指缝间亮如星子般的黑瞳直勾勾地瞅着人瞧,墨浓深泽里盈满的全是不容错认的笑意。

“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小月。”还以为这弯月牙被欧阳胤教得太好,万不会做这些鸡鸣狗盗的小人之举,没想到凡事总有例外,彬彬君子的月王也是会有按捺不住的时候。

“你不介意我知道?”

“呵……求之不得哪。”故意暧昧地一眨眼,血螭没漏看那张俏脸上一闪而过的泄气表情,这人儿是想看他慌慌张张学鸵鸟打地洞的窘状吧。

挑唇笑了笑,血螭有种一吐郁气的畅意,缩头缩尾藏了近二十年,对于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他当然求之不得,那可不单是说给戎月听的意气之言。

和戎嬿的约定,早在戎月交出政权后就不再有任何拘束力,他才不管这秘密公诸于世会掀起多大的风暴巨浪,想来同张脸的另个当事人也不会在意,那家伙八成从得知戎月离开的那一天起就在期待着有场好戏吧,否则哪可能积极到移尊屈驾回窝里去守株等他这只兔?这辈子还没见那小子几时这么勤快过。

再说揭了这张鬼脸,就表示离戎月记起自己又更近了一大步不是?他那么聪颖,迟早会想通儿时记忆里的身影不是戎螣。

可以露脸透气又可以让月牙儿早点想起他,叫人怎能够不笑个痛快?

可惜老天爷总见不得人得意太过,这头血螭正心情大好地咧唇开怀,另头戎月已在处心积虑准备着另个叫人咋舌的问题。

“求之不得是吧……”屈居下风的戎月满脸算计地眨了眨眼,他就不信看不到这张脸风云变色的糗样,他可是一直都很想看“螣哥”吃鳖的模样,奈何正主儿难度太高,这份盼头自是落到眼前这男人头上。

“那你身上的毒呢,想来也不介意让我知道是我害的吧。”原本还想作戏挤出点泪花吓人,谁知说到最后一想起片刻前那种提心吊胆的感受,不用刻意眼眶就已忍不住地发热。

扁了扁唇,戎月从不知道自己除了是胆小鬼外原来还是个爱哭鬼。

“别哭小月,小要哭,我好好的不是吗?没事了,都没事了。”

泪眼模糊地看着男人如他所愿地变了脸慌了手脚,始作俑者却是没了欣赏的心情,当听到那又是骗人的哄语,哗哗泪水就再也关不住地夺眶而出。

“骗人!每次都……骗我……”越说越觉得委屈,也就越止不住泪流,戎月呜咽地泣语控诉着:“都还在发烧……哪里没事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不要……不要你这样子……救我……讨厌……你最讨厌!”

“……”尽管对最后迸出红唇的辞汇很是介意,血螭也只能不发一语地把人拥进怀里慷慨借出胸膛,他很清楚这时候解释什么也是枉然,搞不好火上加油灾情更是惨烈。

他不知道自己毒发的模样有多狰狞,也不知道究竟昏死了多久时间,不过光从胸前这人儿担惊受怕的程度来看,答案大概不怎么能听,否则以这弯月牙的坚忍个性,也不会引得他这般嚎啕大哭。

许久许久,当血螭忍不住胸口细微刺疼痒得很想伸手抓时,惊天动地的哭声终于转成了有一搭没一搭的抽噎。

“……不哭了好吗?帮我个忙吧,绷带好像湿了。”柔声请求着,血螭很明白怎样才能让人转移注意力,适当的宣泄他还可以接受,过了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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