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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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恋史- 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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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铁戈穿过女犯队跑到蔡庆渝身边劝道:“老蔡,赶紧走吧,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你这样搞不是让中队干部难看吗?”

“我就是要让他们难看,这帮王八蛋太他妈黑了!”蔡庆渝仍然余怒未息。

大脑壳也过来说:“蔡庆渝,监狱不是讲理的地方,平反了早点回家和你老娘团圆。你闹了这多年,戴铐子关禁闭吃了不少亏,不就是为了平反这一天吗?走吧走吧赶紧走。”

在铁戈和大脑壳的劝导下蔡庆渝这才骂骂咧咧悻悻然地离去。

这件事在整个中队引起强烈反响,犯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认为蔡庆渝之所以能够平反,因为他爷爷是蔡廷锴,他父母都是高干,他的名字就是董必武起的,不给他平反给谁平反?苦来苦去苦的都是老百姓。铁戈和龚瑾则认为这是中央的政策变了,理由是为什么蔡庆渝关了这么多年没有解决问题,直到现在才给他平反?正因为中央开始拨乱反正,不纠正文革期间造成的冤假错案,就不可能收拾人心,就不可能搞好四化建设。

冬训大会快结束不到半个月,有一天五队正在上白班,中队执行员吴祖祥匆匆来到车间悄悄叫走了倪秀松。不到十分钟吴祖祥又回到车间叫上铁戈等几个篮球队员,说是干部有事。

铁戈问:“找我们是不是有比赛任务?”

吴祖祥边走边说:“倪秀松平反了,这个死狗日的硬是不走,非要继续坐牢,在干部办公室又哭又闹,易管教员叫我找几个力气大的人把他抬出去。”

铁戈笑骂道:“你个狗日的把这好的事交给老子们。”骂完照屁股就是一脚。

“你们球队的人块头大,有劲,不找你们找哪个?”

一行人匆匆赶到办公室,只见倪秀松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糊满了脸,双手死死地抱住办公桌的一条腿,坚决不松手,大有为坐牢以死相拼的劲头。

易管教员对摇纡房的执行员王德兴说:“你去把倪秀松的东西整理出来,等一下童干事把路费和转户口、粮油关系的手续拿来就把他抬出去。”

当铁戈等人走进办公室时,倪秀松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他更加使劲抱住办公桌的腿,因用力过度肌肉紧张,竟使他全身颤抖不止。

铁戈劝道:“倪秀松,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是我们年轻人的对手,你抱桌子一点用也没有,整个监狱你是第二个平反的,恢复了自由是个好事嘛。”

“好事?好他娘个B!我要自由有什么用?自由能当饭吃?我有了自由就没得饭吃,我要那个自由有什么用?我在这里还能多活几年,平反了我只有饿死。”他突然对易管教员央求道:“易管教员,这个自由我肯定不要!你看哪个要自由,你就放他出去,我情愿换他坐牢。”那神情那语气真是再恳切不过了。

易管教员和所有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

易管教员止住笑声问道:“五中队一百多个犯人哪一个不想出去?你说让哪个出去?”

“你随便点一个换出去就行了嘛,反正我是不走的。”

“胡说!”易管教员不开玩笑,把手一挥:“上。”

铁戈上去就把倪秀松的手指掰开,其他人一拥而上,抬手抬脚抱腰抓腿各司其职。那倪秀松身高不到一米六,精瘦精瘦的,别看他手脚被固定住,却把肚子一鼓一鼓地往上挺,倒是很有力气,搞得铁戈等人步履踉跄。

倪秀松破口大骂道:“婊子养的我日你的娘啊!”

铁戈大怒道:“你骂谁?”

倪秀松哭着说:“我不是骂你们的,我骂法院。哪个跟老子平反,我就日哪个的娘!婊子养的呀,害得我又没得饭吃了哇!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坐了牢,这才吃了几年饱饭又要把我搞出去呀。我又没有写申诉,为什么要跟我平反哪?”

铁戈边抬边笑,他模仿倪秀松的郧阳口音骂道:“你是头猪哇,成天只记得吃呀,杀了你不到一百斤哪,吃了你也没有肉哇!”

大家又是一通狂笑。

走到大门口易管教员跟执勤的哨兵说了几句话,然后让大家把倪秀松抬到门外放在地上。谁知铁戈他们还没进门,倪秀松却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兔子似的窜进大门。

那哨兵一愣神,马上冲进去抓住倪秀松一个反拧把他推出大门,紧跟着打开冲锋枪上的刺刀大喝道:“你再敢进来我就以冲击监狱论处,打死你我不负责!”

倪秀松知道当兵的惹不起,想想再也不能在监狱里过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不禁悲从中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大放悲声。

过路的人被这戏剧性的场面闹蒙了,都停下来驻足围观。

倪秀松边哭边数落道:“法院那些婊子养的真要不得啊,监狱里那多人要出来他不准,老子不想出来他偏要跟我平反。我一回到山里头还不是饿死!狗日的,老子没有写申诉他也要跟我平反,这真是要我的命哪!呜……”

围观的人被倪秀松的哭诉搞得莫名其妙,渐渐的有人开始评论:“这狗日的是个神经病,天底下哪有爱坐牢的人?”

“造孽哟,这个人被关疯了。”

“我看这个人没有疯,听他说的意思好像是回家以后没有吃的,所以他不想平反。”

“没有疯那才有鬼,我情愿讨饭也不愿坐牢……”

回到车间铁戈等人把倪秀松平反的事跟其他犯人当笑话绘声绘色地说了,中队的犯人都在议论蔡庆渝和倪秀松平反的事。

刘武汉问铁戈:“伙计,倪秀松平反了,对于我们政治犯来讲是个好兆头,你的问题大概也差不多了吧?”

铁戈答道:“这应该说上面在调整政策纠偏。你看蔡庆渝,半个月前易管教员还组织全中队批斗他不认罪服法,现在不是平反了吗?我还是那句话,真正的反革命还要继续坐下去,被冤枉的迟早要平反。就说你刘武汉那点事其实是好心,结果搞了十五年,这就是冤案,我要是法院院长,第一个就跟你平反。”

“倪秀松写了反标,怎么也能平反?”刘武汉不解地问道。

“他写反标的目的是为了坐牢,因为牢里管吃管住还发衣服棉被,又有肉吃又有电影看,你没看倪秀松整天乐乐呵呵的,人家在这里活得那才叫滋润,他今天哭得死去活来,那也是发自内心的。什么是反革命?真正的反革命是以推翻共产党的领导、推翻无产阶级专政为目的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倪秀松不能算反革命,所以你也不能算反革命。”铁戈解释道。

刘武汉一听此言,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的,那我要写申诉。”

“苕货,你怎么连申诉也没有写?”

“我哪晓得什么是反革命,什么不是反革命?老子糊里糊涂当了十几年反革命,今天才晓得反革命的标准是这样的,婊子养的的法院乱搞!”

铁戈对刘武汉说:“帮我挡一下车,我要上厕所抽烟。”

铁戈一个人走到厕所站在窗户跟前,一边抽烟一边静静地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无辜的‘反革命’?从解放初期到现在有多少人蒙受不白之冤?自高岗、饶漱石反党联盟开始,接下来就是胡风反革命集团案,五七年反右运动又有以章伯钧、罗隆基、储安平为首的五十多万右派挨整(后来从网上他才知道不是五十五万,而是几百万)。五九年庐山会议,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也被打成反党集团。接着又是“社教”、“四清”,直到文化大革命打倒刘邓陶王、彭罗陆杨。被打倒的人从国家主席、副总理、元帅、大将、中将到省部级干部,最后连以党章形式规定下来的接班人都跑了,这到底是为什么?这又说明了什么?如果这些人真的有罪就应该拿出过硬的证据通过法律程序进行审判,怎么仅凭一个人一句话就毁了一个人或一群人?地方上也同样如此,五中队有那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案子,连普通人一眼都能看出不是反革命的案子,法官硬是指鹿为马,把人往反革命上整。联想到自己的遭遇,虽然自己和韦新雨都没有提审,但郎超雄他们却走过这个过场,看来经不经过法律程序结果都一样。这样说来,问题并不是出在是否经过法律程序上,但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他知道很多事是法院错了,这很明显,问题是法院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错误?“

在那个不允许独立思考不允许个人有言论自由的年代,在那样封闭的监狱里,铁戈不可能得出任何答案,他只能默默地等待命运的再次安排。

没过几天轮到五中队上夜班,刚刚吃过夜餐刘武汉在工段巡回检查,刚走到铁戈的织机旁,左万应的织机突然发生飞梭,那梭子直接击中刘武汉的左眼。刘武汉大叫一声,血流如注,当场晕厥过去。

铁戈赶紧停机,抱起刘武汉冲进干部办公室大叫道:“易管教员,刘武汉被飞梭打中了眼睛!”

本来每台织机都有防梭网,犯人们嫌它碍事,把防梭网拆除了。飞梭的事在车间里经常发生,很多人都被飞梭击中过,但从来还没有人被击中眼睛。易管教员马上命令电工李云良等几个人背着刘武汉到同济医院抢救。当李云良他们回来时,铁戈得知刘武汉的眼睛终于没有保住。

邵指导员当天晚上得知此事马上赶到医院,守在手术室外边直到刘武汉做完手术才回家。

第二天邵指导员一上班就召开中队干部开会,会上大家把刘武汉十几年的改造情况总结了一番,一致认为刘武汉是个很单纯的人,经过十二年多的劳动改造表现一直不错,可以考虑提前释放。于是中队上报减刑报告,监狱又向有关法院报送材料,半个月后刘武汉被提前释放。

有分教:

山民不畏死相拼,平反犹如肠断人。

到老还乡来复去,此番哀痛向谁吟?

正是:蹲监狱还能享温饱,获自由肯定要挨饿。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14。…第一百一十四回 回首看洞中依然旧景

第一百一十四回

回首看洞中依然旧景

举目望窗外已是新春

话说时间还在慢慢地走,铁戈也在一天天地熬,他不知道自己平反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这可不像排队那样可以加塞,命运操纵在别人手里,也只能压抑着心中那份迫切的渴望,不过从蔡庆渝和倪秀松这俩人的平反来看,尽管案子有点不同一个是收听敌台,一个是书写反标,且蔡庆渝是高干子弟,倪秀松则是个正宗的山民,但问题是政策出现了松动,这是个好兆头,那就等吧。

八零年二月九日是个星期天,上午十点来钟龚瑾从办公室出来马上拉着铁戈走到球场的看台十分神秘地说:“范干事刚才告诉我,让我收拾一下东西准备调监,你看是怎么回事?”

铁戈略一思考突然哑然失笑:“什么调监哪,省模范监狱打从北洋政府开始,经过日伪时期到国民政府再到共产党手里,整个湖北还有比这里管得更严的监狱吗?如果还有比这里更严的,你只能调到秦城去。但那是关大人物的地方,你资历太浅,级别不够。蔡庆渝、倪秀松不是都平反了吗?咱们不可能永远那么点背,我估计你十有八九是平反了,范干事说调监肯定是个幌子。”

“没有这个必要吧?对我这么一个小人物还用得着这样?”龚瑾仍然不解。

“龚瑾哪,你怎么也不想想,就全国来说安定团结是大事,就五队来说稳定犯人也是大事,你说谁不想出去?大家都想疯了,倪秀松平反后惹得一帮人和他攀比,现在都有些人心惶惶了。正儿八经写了两条反标的人都能平反,你为什么就不能平反?这一个多月来大家都在议论平反的事,人人归心似箭哪,这样势必会影响犯人的改造。干部说你调监就是想在你平反后不至于在犯人中引起震动,这也是稳定人心的一个绝好的办法。既放了你又不动声色,神不知鬼不觉,干部少费多少口舌,你说是不是?”

“哎呀,你这样一分析我就明白了。快五年了,等的就是这一天!”龚瑾说。

“伙计,你平反了,老铁我重见天日的时候也不远了。自由女神啊,我又要回到你温暖的怀抱里了!”铁戈兴奋得满脸通红。

“如果我真的平反了,怎么通知你呢?”龚瑾问道。

铁戈笑道:“龚瑾哪龚瑾,你真是个呆呆!怪不得古人爱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真是书读得越多就越呆。这事好办,等一下你去找范干事就说东西太多拿不完,让我帮你拿一些。到了二道门你又对他说还有一些东西在监号里,让我再去拿一趟,这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是不是平反了,等我拿东西回来时你再告诉我。”

龚瑾也笑道:“铁戈啊铁戈,没想到你的鬼点子这么多啊,我还以为你成天就知道打篮球,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铁戈骂道:“放狗屁,你他妈也这样看我?”

龚瑾大笑道:“看看,被我调戏了吧,哈哈”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去找范干事!”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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