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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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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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喜虫儿第二十九章(5)   
  “怎么,眼热了?”随了话语,一只大手搭上了她的肩头,不用扭脸,她也能知道这是谁。“叶儿,我朱少文对不起你,欠你的情,一辈子也还不完……” 
  “瞎说,人家是替阿二爷高兴呢……”叶儿揉了下鼻子,嗓子里却带出一股明显的哭音。 
  “我答应过你的,叶儿,待会儿我就和轿房约定下,明儿,就是明天,咱就把这彩轿租下来,抬上你,还有咱的唱儿,围着这座北京城,由着性儿地风风光光转一天!我要让人们看看,看看我朱少文娶了一个多么好的老婆,看看我穷不怕养了一个多么好的儿子!” 
  “快小点儿声吧哥,也不怕让人听见笑话。”靠在丈夫身边的叶儿已羞红了脸。忽然,她发现一顶绿呢小轿此时停在马路对面,窗口掀着半截纱帘,有一双热辣辣的眼睛正从窗口死死地盯着一身喜气的阿彦涛。这一对眼睛她再熟悉不过,仅这一掠便已然知道了此人是谁。 
  “枝儿?我姐?”她心中不由惊叫一声,忙把怀里的孩子递到丈夫手上,然而,待她转过身体穿过人流一路叫着“姐”跑过去时,那轿子却如同幻化了一般没有了踪影。 
  朱少文紧跟过来,“怎么了,像火上房似的?” 
  叶儿仍抻着脖子四处张望,“姐,我姐……刚才我明明白白看见了她,可一眨眼就……” 
  “不会吧,既是枝儿,她干吗不进去,要待在街上?” 
  “她有她的难处呗……唉,别看我姐每天锦衣玉食的,可心里的苦,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难怪。我好像听你说过,枝儿她似是对阿二爷一直有那么点意思……” 
  “别瞎猜,现在说什么也都没用了。” 
  两个人一路聊着进了院子,见一对新人正被亲朋好友簇拥着拜花堂,新娘子红裤红袄红盖头,因看不见脸,便也揣摸不到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两个双胞胎儿子站在身后紧靠着大人的腿,瞪着疑惑的小眼睛在不住地打量。 
  礼毕之时,忽有一伙人大呼小叫着从外面奔进来,领头的一个一把拽住了阿彦涛的胳膊,责问道:“老阿,你从大牢出来,没跟弟兄们打招呼,大家伙已经老大的不高兴了,怎么着,娶媳妇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会一声,是不是看不起咱这一帮哥们儿弟兄呀?” 
  阿彦涛扭脸看去,见是裕二福及“醒世金铎”票房的一伙人,遂紧忙赔了笑脸,连连作揖道:“阿二我是什么人,岂敢看不起各位兄弟?现而今我一个吃开口饭的,充其量算是有钱人跟前的一只欢喜虫儿,已然给各位丢了脸,只不愿再给各位添麻烦,各位都是旗爷,我……” 
  “算了吧,老阿,说这话就生分了。这年头谁是爷?咱他妈都是孙子!!靠着朝廷给的那几两银子,咱就是爷了?充大个的去吧!”裕二福满脸愤懑,“眼瞅着日子一天一天混不下去了,说不定准,也许明儿个这一伙人也就都跟你一样下了海。” 
  阿彦涛一边引了众人往席面上让,一边说道:“我是旗人里顶没出息的,千万别跟我学,再分有半点辙,也别走我这条道。” 
  票友牛顺插话道:“咱也不愿这么着,可总得活人吧?一家老小,总不能把牙都敲了、把肠子都系上吧?当下,说不得什么在旗不在旗的了,不是咱心甘情愿给祖宗丢脸,是这世道把咱这张脸都变成了屁股!” 
  “省点唾沫留着慢慢扯吧。”裕二福从身后取出一卷红纸递到了阿彦涛手上,“老阿,你好好说你的相声,没谁看不起你。这不,惇王爷听说你大喜,还特意写了一副喜对儿让我们送了来。你是知道的,五爷是轻易不给人提笔的,皇上的字怎么着?太后的字又怎么着?想要他们的,花上三五十两银子就能淘换一张。可五爷的字就不同了,不是谁想得到就能得到的,所以说,这副喜对儿你不能贴,得留着压箱子底,物以稀为贵,将后来,准保能值了大价钱!” 
  见他说得神乎其神,阿彦涛小心地将那对子展放到桌上,细细打量,写的还是一副长联: 
  洞房内红粉佳人鬓下斜插一枝连叶嫩海棠垂落海棠 
  花瓣一对 
  牙床边素面书生腰间倒挂半段带毛硬山药耷拉山药豆子两枚 
  喃喃念罢,阿彦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小子说的没错,这对子我即使想挂也挂不出去!我明白,五爷是怕我不开心,成心凑个趣叫我乐一乐,我在这儿谢他老人家了!” 
  围在桌边的人皆一阵哄笑。站在一旁的六五子不解地向孙丑子问道:“孙大爷,这联儿说的是什么意思呀?又是山药又是海棠的?” 
  孙丑子白了他一眼,喝道:“一边去!小孩子家家的,打听这些干吗?” 
  六五子悻悻地退出来,却见“醋溺膏”张太眯着眼冲他招手,遂贴近过去问道:“您有什么指教?张叔。” 
  张太一脸坏笑,附在他的耳边上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我操,敢情王爷有时候也这么没正形!”六五子的面庞腾地红了,朝地上使劲啐了一口。 
  月上中天,银光泻地,小院里的宴席已进入了尾声。大部分人都已散去,唯有阿彦涛、朱绍文、沈春和、孙丑子几个人仍言犹未尽。不远处,一阵弦歌之声随着风儿断断续续飘过来,打破了夜空的沉寂: 
  荷花未全谢,   
  欢喜虫儿第二十九章(6)   
  又到了中秋佳节, 
  家家户户把月饼切, 
  香烛纸马兔儿爷。 
  庆中秋,美酒多欢乐, 
  整杯盘,猜拳行令共赏月…… 
  “好福气啊,彦涛。”沈春和抬起头盯向半空中银盘一般的月亮,感叹道:“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户仰头看。我们兄弟只能看着,而你却把她搬进了自己屋里。” 
  阿彦涛知道他指的满月,遂回道:“阿二我当不起这话,可她的的确确是个难得的好女人!心底如同这月光一般透澈清亮,性情仿佛这圆月一般磊落光明。娶了她,我这一辈子知足了!” 
  朱少文拍拍他的手背,借着酒兴说道:“兄弟,你的心我懂,你这么做我赞同。人言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与满月也是缘分呀!往后的日子一准错不了!咱这哥儿几个现而今都成了家了,从今天起心劲要往立业上多放放了,我琢磨着,借着彦涛‘逗哏’的亦庄亦谐、谑而不虐的优势,咱还得多纂弄几个段子出来,有了规模,成了气候,便没有人再敢小瞧咱们。还有,我建议春和、丑子、朝相——”他忽然发现已好半天没看见了自己的盟兄,于是问了一句:“颜大哥上哪儿去了?” 
  孙丑子说:“吃完午饭就走了,说是要回去睡觉。不知怎么,一头午总见他哈欠连天打不起精神。” 
  朱少文不及细加理会,又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大家找机会也都收个徒弟吧,能添个人帮衬不说,更重要的,是为了让相声这一门玩艺儿能师师徒徒、一代一代传下去!” 
  孙丑子揉揉鼻子头,嘿嘿一笑,“别耽误人孩子了,跟我学徒,学什么?学哭丧?这年头想笑不容易,想哭谁都会。” 
  方说到哭,果真就听到新房里隔了窗户隐隐传出一阵嘤嘤之声。那是满月在低声抽泣。 
  “哟,瞧这事儿闹的,光顾闲聊,把彦涛的佳期都耽误了。”朱少文意识到已该散去,忙倾了杯中酒,站起了身。忽地,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朝阿彦涛问道:“对了,今儿这大喜的日子,怎么没见着允歌呢?是来了我没见着,还是根本没露面?” 
  阿彦涛一拍脑门,“你不说我还忘了,允歌是下晌来的,一直呆在宝成大叔的屋里,见来的人多,就没露面,怕万一撞上奕详府里的人惹麻烦……她临走时还留下件东西让我转交给你呢。”边说边把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纸口袋递给了他。 
  朱少文用手捏捏纸袋,把它夹在腋下,与春和、丑子相携而去。 
  阿彦涛走进洞房,只见烛影摇红焰,钵口袅素香,暗自呜咽的满月坐在床头,望月般的一张脸显得格外苍白,深一道浅一道的泪痕闪现着斑驳的光点。两个双胞胎小子蜷缩着酣睡在床的尽里头,像一对疲惫的小狗。 
  “瞧你,眼睛都哭红了,像个兔儿爷似的。”阿彦涛掏出一块绢帕递了过去,随后,并着肩坐在了她的身旁,“我知道,你在想牵着,是吗?告诉我,是不是?” 
  “没……没有,我只是……”满月慌忙掩饰道。 
  “我也想他啊……”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把他忘了。春上,他还站在我面前,生龙活虎的,可这一转眼人就没了……” 
  “对不住,我实在是忘不了他……二爷,你别怪我行吗?”满月再一次哭出了声 
  “知道吗,我看上的就是你这点,待人有情有义。”他脱下外衣,转回身盖在两个孩子身上,“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为了两个小的,我们也得好好活下去。牵着是我的患难兄弟,你我都应该永远记着他。” 
  满月强忍了悲声,“二爷,你真的不嫌弃我吗?你真的会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这两个苦命的孩子吗?” 
  阿彦涛点点头,“相信我,满月,我敬重你,也喜欢你,我要攒钱供他俩上学,求学问,长见识,存善良,明事理,长大做一个像牵着那样的堂堂正正的男人!” 
  “二爷……”满月激动万分,不由自主地将头靠在了阿彦涛的怀里。 
  “别叫我二爷,听见了吗?以后再不许这么叫。” 
  “那……管你叫什么?”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男人了,叫我……叫我孩子他爸,行吗?”阿彦涛紧紧搂住了她颤抖的身体。 
  “真好啊……”满月喃喃自语道,“满月的命真好……” 
  许久,她脱离了他的怀抱,羞红了脸,说道:“累了吧?天已经挺晚的了,睡吧……” 
  阿彦涛默默无语站起来,将两个熟睡的孩子抱到了外屋,随后,自己去一旁洗了,接着,换上一盆新水端进房中,弯下腰轻轻放在了满月的腿前,蹲在地上,抓住了她的脚。 
  “使不得,二爷……孩子他爸,别,别对我这么好,满月是个二婚头,满月不配……”她一时慌得手足无措,一劲朝床里退去。 
  “我想这么做,我高兴这么做,你配,你配的,满月……”阿彦涛固执地脱了她的鞋和袜子,搂了她一双赤脚浸泡在水中…… 
  “把衣服脱了吧,满月,我要好好看看你……” 
  “屋里点着蜡烛呢……满月的身子不干净,也不好看,真的是不好看……” 
  “我想呢……答应我,求你了……” 
  “轻一点,孩子他爸,轻一点行吗?我已经很久没……”   
  欢喜虫儿第二十九章(7)   
  “我弄疼你了,是吗?我会的……” 
  “你好大……满月不骗你,真的……” 
  此时,忽闻窗外咕咚一声响,似是有什么人从高处跌下来,接着,便听到了一阵强忍的呻吟。 
  阿彦涛一个激灵,鼓起腮,一口吹灭了床头的蜡烛。 
  孙丑子正与师父李宝成在屋内聊天,听到外面有响动,便走到院子里来。借着月光,老远便看到洞房的窗根下叠落着两个煤球筐子,有个人坐在地上,正一面揉着脚,一面丝丝地吸着凉气。 
  他猜到此人必是因偷窥新人行房,一个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来,由不得心头冒了火星,大步跨到近前,拎了那人的脖领子,一把拽了起来。 
  月光下,他朝那人脸上打量过去,却禁不住一时惊呆了。 
  “小妹妹的,怎么他妈是你?!”   
  欢喜虫儿第三十章(1)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伴着稻、黍、稷、秫、菽的成熟,相声这一种大众喜闻乐见的玩艺儿,也渐渐在北京形成了气候。 
  旗籍票友裕二福、闻存子等人先后下了海,改“逗哏”成了相声;沈春和收了徒弟魏昆治,阿彦涛亦将沈春和的长子沈竹善揽在了自己门下;可供登场的段子日益增多,不仅有一个人说的单口、两个人说的对口、三个人说的群口,而且还有了一头沉、子母哏、柳活儿 、大贯口、小贯口等诸多的区别与讲究。逛天桥的平民百姓,无论男,无论女,无论长,无论幼,首选的便是去听听“穷不怕”、“粉子颜”、“醋溺膏”说的趣话;富豪们三节两寿办堂会,邀约上吹、打、拉、弹、说、学、逗、唱、变、练十样杂耍,大鼓、时调短缺一样两样全能凑和,但如果没有几档拿得出手的相声,便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花钱找乐子,图的就是目不暇接、耳不暇辨、五花八门、靡有底止,玩艺儿中少了相声又怎么能乐得起来? 
  朱少文一伙骤然间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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