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见尉迟曦出现在官道上,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大部分人都在心中默默感谢菩萨,更有官员跪在地上谏道:“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这般尊贵的身份,今后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尉迟曦将秦亦从马上抱了下来,见她神情疲惫、眼神涣散,有心想在此地安营扎寨,但是又想到江南局势怕是经不起耽搁,只好折中吩咐下去,准备了一辆马车,将秦亦安置进去,自己也换了干净的衣物,着桑布好生照顾,这才出去宣布继续赶路。
自从进了马车,桑布就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担忧,眼泪也一双一对儿地不住滚落,却碍着尉迟曦也在场,不敢造次。见他起身离开,车门刚一关上,她便急忙给秦亦脱光了湿漉漉的衣服,擦干身体又换上干净的亵衣,双手合十嘴中不住地念念有词,感谢神明让秦亦平安无事。
她见秦亦的模样,知道定是受到了惊吓,忙从自己的腰间的荷包内掏出一枚红色药丸,合水与她服下,又给她压紧被子道:“别乱想,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当晚秦亦又开始高烧不退,其实大半原因不是受凉,而是因为受了惊吓。桑布给她喂下的安神药物不起作用,她也实在架不住秦亦不时地痉挛和抽搐,只好大半夜悄悄起身唤来李铮,让他看着秦亦,自己去找军医要点儿草药。
说来也怪,桑布怎么也压制不住地秦亦,在被李铮抱在怀里之后,竟然出人意料地安静了下来,紧闭着双目只是不住地流泪,却任凭李铮怎么问都不发一言。
李铮便只好抱着她,不住地说:“别哭了,是我不好,我没保护好你,以后再也不会了。别哭了,看到你这样我心疼得紧,以后我再也不会这般疏忽了,我会保护你,我能保护你,一切都过去了。”
秦亦在他并不花哨温柔的言语中,慢慢放松了僵直的身子,也不再流泪,终于好似沉沉地睡去了。
李铮鼓足勇气在她额前印下一个吻,承诺道:“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到你。”
第三卷 名阳内斗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将张宏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将张宏
待秦亦醒后,众人又加快了行进脚步,对于溺水当日的事情,尉迟晞和她都绝口不提,每日除了商议公事,再也没有别的话题,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发生了变化。
再走一日,待到了江北道地界,路上的流民就开始越来越多,而趁机作乱的贼人也越来越多,尉迟晞管了这边顾不了那边,最后只好拟手谕,着人送至平丘府责令道府官员安置流民,整治治安。
虽说如此,但是在在路上看到寇盗扰民,他还是无法视而不见,所以只好不断地留下小队人马解决问题。
大批部队接近凌江江畔,李铮命令大家在一个山丘后暂停行进,安营扎寨,今夜就在山脚过夜,而后派斥候小队前去侦察情况,三个斥候小队分别向凌江上游、沿岸以及对岸分散侦察情况。
不多时向上游侦察的斥候很快返回,并带来一名武官打扮的青年人,主帐中只有尉迟晞、李铮而后秦亦三人。那青年进帐倒头便拜:“末将水军都尉张宏叩见晞亲王殿下,参见李铮将军,参见秦亦大人,等了大半日终于见到千岁殿下,末将喜不自禁。”张宏的言语表面看是恭维,其实语气中含着的埋怨是在场谁都能听出来的。”
“张都尉快快请起,我们路上有些耽搁,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半日才到,劳你们久候了。”尉迟晞见眼前的水军都尉年轻爽利,起了爱才之心,没介意他的态度,反倒十分和善。
“末将不敢当久候一词,只不过眼见对岸百姓陷于水深火热而不能施以援手,心中焦急难耐。”张宏年轻气盛,不但不俱畏尉迟晞的身份,语气中依旧带着不悦。
不料他这么一顶,尉迟晞反倒更加激赏,觉得这年轻人没有官场上的陋习,敢爱敢恨十分纯良。
但秦亦却并不如此看待,她与尉迟晞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他现在年轻气盛,虽然比一般人早熟沉稳,却总归涉世未深,总觉得官场污浊不堪,喜欢纯臣铮将。但是站在秦亦的角度,她更欣赏干吏,正所谓水至清而无鱼,心存善意之外还要讲究方式方法,明白什么时候屈什么时候伸,什么时候软什么时候硬,这才是一个于国于民都有利、而且能够融入官场的好官。
但是眼前的青年,分明是个没经过挫折和磨砺的愣头小子,不懂方式方法,不会通融圆滑,而且容易冲动,简直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这样的人应该放在底层磨练几年,这般年轻没碰过钉子就被提拔上来,而且统领两万水军,这让她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不过此时她不能把这担心表现出来,只是淡淡一笑道:“张都尉年轻有为,而且心怀百姓,实在是国之干将。不过我们一路赶来,不断遇到贼人作乱、滋扰百姓,殿下心存仁厚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才有所耽搁。”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流民成群、贼人滋事,都是因为江南道匪患,所以先解决江南道百姓被困事宜,才是正经,我想这么浅显的道理,秦大人应该不用末将来教吧?”张宏跟秦亦说话的态度,就更加肆无忌惮,根本没有任何敬意可言,梗着脖子十分理直气壮。他本就是将门之后,自幼便以做将军为目标,原本以他的升迁速度,已经是璟朝史上罕见,刚二十有五便升至都尉一职,统领两万水军,向来都是别人恭维和羡慕的对象,但是如今却遭遇弱冠之年便职拜三阁的秦亦,他南下之前,周围的人便都在谈论这个秦亦,显然压过了他的势头,所以他早就将秦亦当做了自己的假想敌。
秦亦抬手按住刚要起身斥责的李铮,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垂眸轻声问:“那张都尉的意思是说,百姓的命也有贵贱之别、轻重之分?江南道被围困的百姓需要解救,那被流民滋扰的百姓就活该破财丧命?”
“末将不是那个意思,但是裕丰府被匪徒围攻已经半月有余,城内百姓必然惶恐不安、困顿交加,而且城内百姓人数众多,自然是重中之重。”张宏无法反驳秦亦的言论,而且见对方不愠不火,让他有种出拳打中棉花的无力感,只好强自辩驳。
“裕丰城中情况自然紧急,但如今城未攻破,而且道府都有储备粮仓,百姓虽然惶恐不安,但至少暂时性命无碍。但城外的闲散村落便没有那么幸运,很多村子被匪徒血洗,勉强逃出的百姓拖家带口,要忍受风餐露宿的辛苦,还有很多要经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痛。我们此番南下,除了剿匪解裕丰之困,更加要做好安民抚民之事宜。而且剿匪容易抚民难,我们二十万大军南下,几万匪徒自然不在话下,但江南道是国之粮仓,如何能让百姓安心地回来定居、安心务农,才是我们最大的难题。若殿下率军南下之际,遇到贼人滋扰百姓而不理不睬,百姓口口相传,便会失了对殿下、对朝廷的信任,即便殿下日后解了裕丰之围,我们只会陷入更大的困境。这些,你都想过吗?”秦亦依旧温言软语,像是在教导晚辈。
秦亦在京中为官几年,气势自然不是各地道府官员能比,所以那股不怒自威的架势,让张宏有些讷讷不能成言,而且他心里细细思量,也不得不承认秦亦说的句句在理,他无从反驳,所以他倒也不端着,一抱拳道:“的确是下官思虑不周,多谢秦大人教导。”
见他这么痛快地承认,并不小气别扭,秦亦倒是也生出一丝好感,笑着说:“大家互相探讨,可当不起教导二字。”
尉迟晞在旁看了半晌的戏,见二人的较量告一段落,便放下手中茶盏吩咐道:“张都尉,你回去约束手下,注意隐蔽,不要暴露目标,我们已经派出斥候打探敌情,争取今夜渡江偷袭,所以你们要严阵以待,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末将得令!”张宏抱拳行个军礼,毫不耽搁地转身回自己营地。
在场谁都没有看出,这个年轻的小将,虽然表面对秦亦服气,但是心中却悄悄埋下了较量之意。
第三卷 名阳内斗 第一百四十章 暂缓出兵
第一百四十章 暂缓出兵
傍晚时分,派去对岸的斥候终于返回,带回来对岸的消息,尉迟晞先传令下去所有军士就地吃晚饭,但是严禁生火以免暴露目标,而后才在主帐内听取情报。
“回禀殿下,对岸约行大半个时辰,就可以看到敌踪,但是都是闲散伤病、抑或小股的匪徒。再走不到半个时辰,就是裕丰城的北门,匪徒的大本营,在南门对面半山坳、背靠峭壁,易守难攻。从敌营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裕丰的城门,可谓位置优越。而裕丰城四座城门,被接近五万叛贼团团围住,尤其以正门最多,约两万余人。通过打探,贼首不止一人,其实是多个小首领带着自己的人马聚集而成,由于为了推举头领争执不下,最后确定叛贼的首领为五人,遇事在一起商议决定。这五人代表了四批人马的势力,分别是原本盘踞于岭东道镜湖西侧的岭东大盗王军、王波兄弟;流窜在岭东、江南二道,专门抢劫我朝与天虞往来行商的南歧寇首魏兴华;在泷泽海诸岛从事私运抢劫的海盗头子曹天,而最后一人则是天虞境内最大的盗贼头目水文德。”斥候将探听来的消息全数上报。
尉迟晞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虽然先前就知道是多股匪徒混合的杂牌军,但是没想到其中的成分会这么复杂,居然连海上大盗都有,看来这回水军能派上大用场了。他沉吟半晌道:“看来剿匪不是个那么容易的任务,咱们不仅仅要解裕丰之围,还要尽可能多的消灭匪寇,更要尽最大努力抓住匪首,审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秦亦的手指轻叩桌面,思忖着问下边儿跪着的斥候道:“可曾探听出每一伙贼寇各有多少人?都分别把守在什么方位?有没有这几名寇盗的画像?可有人熟知他们的官员?”
斥候被这一连串问题搞得有些迷糊,但还是拣自己知道先回答道:“根据今个儿探听的消息,城门处围攻的是岭东大盗王家兄弟二人,共两万余人,他们自己的嫡系其实不过万余人,其余都是从各地聚集而来的贼寇,或是临时投奔的流民。北门周边都是树林,怪石嶙峋、地形复杂,驻扎着魏兴华的人马约八千余人。西门外是天虞水天德的人马,共一万余人。东门外有一条附近百姓从凌江引来的小河,曹天带着他的海盗们就驻扎在这边,只负责围堵和供给,不攻城,他的人马最少,只有不足七千人。”他迟疑片刻又说,“至于秦大人问的,他们样貌如何、行事如何,小的实在不知。”
帐内文官武将也都各自沉思抑或低声议论,尉迟晞扭头看看秦亦,开口道:“传令下去,全军按兵不动,加强隐蔽和戒备,不可生明火,不可随意走动,各营伍加强管束。”
“殿下,难道咱们今天不发兵了?”被叫来一同议事的张宏按捺不住地高声问道。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要对付的不是熟悉的敌人,而是一群乌合之众,为了能攻其之短,就必须详细了解他们的情况。”秦亦开口解释道。
“秦大人也说了,他们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咱们对敌有四倍有余的精兵强将,不一鼓作气解裕丰之围,在这儿左研究右研究的做什么?”张宏最后加重语气道,“要知道,城中的百姓还在等着咱们去解救。”
“张都尉稍安勿躁,城中的百姓是我朝民众,咱们麾下的军士也都是同样人生父母养的。虽然咱们手中兵强马壮,但谨慎周密的运筹,不但可以最大程度的消灭叛贼,更能减少军兵伤亡,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做法,实不可取。”秦亦心里越来越担心这个水军小将,他年少气盛而且没有经过实战,仅凭一腔热血,很容易好心办坏事。
还好尉迟晞虽然十分年少,比张宏沉稳周详,他虽然心底对于开战充满渴望和激动,但十分克制,他知道自己经验不足,也担心差事办砸,所以一直谨慎小心,见秦亦说的有理,便令人去传经办过这些大盗案件的官员以及相关人员连夜赶往大营。
文武官员见他调度沉稳,只会有度,都不住地点头赞许。见下面人都没什么其他意见,尉迟晞便让众人全都退下休息,为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事养精蓄锐。
岭东道的官员赶到大营,已经过了子夜,但尉迟晞的营帐内还是亮着微弱的烛光,正与李铮和秦亦商议战事,听说有熟悉王氏兄弟的官员到了,忙叫人进来。
“臣沈兴可叩见晞亲王殿下。”一名四十多岁的文官模样男子跪在地上行礼,“见过李铮将军、见过秦亦大人。”
“沈大人无需多礼,画像可曾带来?”尉迟晞叫起后便直接切入正题。
“哦,带了带了。”沈兴可忙从怀里掏出两个卷轴道,“这是府衙专门请画匠描绘的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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