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这才想起,这里不是21世纪,不是浙江杭州,不是自己那个五十几平米的旧房子,而眼前之人,也不是那个糯糯地喊她姐姐的孩子。她自嘲地笑笑说:“多年前听来的,早都记不清楚,唱一次一个样。”
好不容易把尉迟晞哄得睡着,秦亦躺在自己屋内的炕上却觉得毫无困意,直到窗外有些泛白才迷迷糊糊入睡,却又坠入那个已经几个月没有到来的梦中。
这次的梦境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实,真实的让她似乎都能感受到吹在脸上的风,并不是南方闷热潮湿的感觉,而是干燥中夹杂着风沙。勾檐画柱、廊亭回环,猛地一看分明就是相府的园子,但是细看却还是有些许差别,这里比相府崭新,比相府精致,还种了跟相府不一样的花。
四下无人,她就沿着自己平日里往书房去的路,信步走着,遥遥的有什么声音传来,细听竟似马嘶人沸。朝着声音处寻去,远远看见一个身着青衫的背影,也是她在梦里见惯了的,却仍是背手而立,挺拔坚定。
这次,这次定要看见他的面孔,秦亦心里这样告诉着自己,一步步靠近,马上就要触到那青衫的背影,却忽然脚下一绊,跌落至漆黑的无底深渊,惊得她一身冷汗地坐起身,却听着门口已经有粗使下人来唤:“掌殿,到时辰起了。”
她应声外面,表示自己已经起了,抹把额头的冷汗,坐在铺上好半晌才觉得心跳平稳下来,这才起身。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十九章 整装出发
秦亦起来洗漱换衣、吃罢早饭,都收拾妥当了这才听到外面传来差一刻卯时的预更鼓,心里估摸着昨晚怕是睡着做个梦就即刻转醒了,来到古代以后,自己的睡眠时间真是越来越少,对着模糊的铜镜也看不出有没有黑眼圈,她便也鸵鸟精神地安慰自己,看不到的就等于不存在。
尉迟晞那边自然是有人伺候更衣的,秦亦赶过去的时候只见一个侍女半跪在地上在给他挂玉佩,其他都已经打扮停妥。衣服还是昨天那身儿衣服,可惜穿着衣服的人憔悴着一张小脸儿,眼下也赫然一抹青痕。见这样实在是不妥,秦亦忙招呼人来给他调些水粉,尉迟晞也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上殿辞行是不妥的,只好苦着脸由着他们收拾,直到粉嫩的皮肤都被水粉遮住,又扑上少许胭脂显得白皙红润起来,眼下青痕也被巧妙的遮掩,秦亦左右打量发现看不出破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招呼外面备好肩舆。
秦亦才出得门,却见院门外的墙角处立着个身影,却是昨日刚到的玉枳质子苏茗,昨日设宴上,顺康帝见他年纪尚幼,便直接吩咐住在宫内与尉迟晞做伴,一同进学,如今正是住在西宫的瑞年殿内,却不知道这么一大早的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还未发现殿内有人出来,只目光直直地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初晨的阳光稀薄地洒在他的身上,一身白衣看着清新的像颗露珠。秦亦还未上前说话,抬着肩舆的侍从便从殿内出来,惊动了他。
尉迟晞前脚刚迈出殿门,便被人合身扑上来,若不是秦亦见机得快扯住那人的衣领,怕是就要被一把抱住,唬了他一跳。
在秦亦一脸诧异地注视下,苏茗面带讨好的笑,桃花眼中满是谄媚地凑近来行礼:“苏茗见过六殿下,六殿下金安。”
“起!”
尉迟晞对他开始也没什么过多的好感,所以对他的奴颜婢膝,也觉得理所应当。秦亦却觉得甚是诡异,这真的是昨天在殿前,那个紧抿薄唇,把一身白衣穿的让人错不开眼的孩子吗?
只听苏茗说:“听闻殿下要去岭中一行,苏茗没什么送的,只有这块贴身玉佩听说是能辟邪护体,便送与殿下。”
十岁出头的孩子还没有变声,他的声音跟尉迟晞清亮的童音不同,却是软糯如女孩子一般,几句话说得竟像是小情人的讨好一般,让尉迟晞羞红了脸,幸好有水粉遮着才没让旁人看出端倪,但是一旁的秦亦看得清楚,他的耳垂已经泛起浅粉,再加上时候不早,她便果断地伸手接过玉佩说:“多谢二王子玉佩,我家殿下领您的这份心意,待得此行回宫,您二人还要在一处进学,有的是亲近的日子,今儿个还要去殿前跟圣上辞行,不好再多耽搁了。”
苏茗听了这话马上红了脸道:“是苏茗莽撞了,预祝殿下此行顺利,早日归来。”
在朝殿上辞过顺康帝,又转去后宫辞惠妃,却见重华宫内下人都进进出出地忙碌,人人脸上挂着喜色。门帘一挑云珊送着御医从屋内出来,尉迟晞忙迎上前去问:“云珊姑姑,这是怎么了?”
云珊眼里含着笑意道:“见过六殿下,今儿个早晨娘娘觉得有些个不适,便宣了太医进来诊脉……”
她话还没说完,尉迟晞便急着问:“怎么好好地会身子不适?太医是如何说的?”
秦亦登时觉得不妙,看这阵仗十成十的是喜脉无疑,若日后生的是公主倒还罢了,若是皇子,那尉迟晞的命运,很可能就要有一个大的转折。没有母族支撑的皇子,无论是宫内还是朝上,都是很难立的住脚的。不知道尉迟晞是否也如她想得这般多,说不定要比她想得更多,皇宫内,是最容不得天真和简单的地方。
不管心里如何想,总还是要去辞别,惠妃对着尉迟晞好是一顿嘱咐,又对秦亦耳提面命了一番。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秦亦却总是觉得她对这次西萝之行,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紧张担忧。
辞别了惠妃,便直接从西庆门出宫,这次出行的全班人马,已经在门外候着。皇子出行自然是大队人马随侍,出得门来一看,光是马车就有十辆之多。
除了贴身的近侍、婢女以外,还带了礼部的官员并御医属的御医两名,甚至还带了两名祝由。
此外便是两百人的禁卫军,里面只有一个熟人,便是李铮,看模样似乎是个副手。个个都是精短的武服打扮,坐在高头大马上,见尉迟晞出得门来,齐齐地翻身下马,声音整齐划一:“参见六殿下。”
在门口又是一番整饬,这才正式出发。尉迟晞的马车自然是最大最豪华的一辆,乌黑色的实木车厢,上绘着金色的吉庆花纹,四边垂着金丝流苏,连门窗帘子都是精美的纹绣笼纱。里面更是布置的十分舒适,秦亦亲自看着铺得五层炕被在车厢内,又着宫内织匠做了数个蓬松的靠枕,堆在车厢角落。车厢最里一面是打得夹层,里面放着尉迟晞常换的衣裤鞋袜,角落处还探出煮茶的碳炉。最中央的一张方桌也是磁石所制,桌面直接雕成棋盘模样,碗碟棋子等物也俱是磁石制成,以免路上颠簸震落。
马车行驶了些许时候,秦亦觉着比刚才多了些许颠簸,知道已经出了三大坊的地界,便伺候着尉迟晞除了正装,用刚刚温热的水给他擦了身子,换上纱织常服,脸上的脂粉也一并洗去,哄着他说:“这一路左右无事,先补个觉可好?”却不想自己话音刚落,车厢外就传来喧哗声,马车也渐渐止住前进的步伐。
第二卷 西萝之行 第二十章 主仆交心
秦亦凑近车窗掀开帘子朝外张望,一乘青纱小轿落在路边,轿旁的婢女打起帘子,只见轿内伸出只白皙的素手,嫩葱削就一般的纤纤细指,轻轻搭在侍女的手上,随后便见一粉裳佳人从轿内探出身来,果然就是个柔柔弱弱的美人儿。水汪汪的眼睛有些红肿,连扑了脂粉都遮掩不住,出了轿门便四下张望,忽然眼睛一亮,迈开莲花碎步朝队前走去。
尉迟晞也觉得稀奇的很,跟秦亦挤在一个窗口朝外张望,刚洗干净的小脸儿柔柔嫩嫩,正贴在她的脸侧,感觉一阵冰凉柔滑的触感,随后扑鼻而来的是清爽的香气。她这一分心,便似乎错过了什么戏码,车外的禁卫军队伍内传出一片喧闹嬉笑,再投去目光的时候,美人已经在李铮的马前站定,似乎在说着什么,隔得远听不清楚。
李铮表情很是严肃,并没有下马,简短地说了几个字,便一带缰绳来到尉迟晞的车前,下马跪地请罪,言道自家表妹不知道有贵人在此,前来送行,惊扰了殿下。
尉迟晞似乎心情不错,笑着说:“没什么,临行之际有人送别,证明有人惦记,该高兴才是,莫辜负了姑娘的一片心思。”
李铮却没什么表情,只是躬身再次行礼,退开几步上马,队伍慢慢开始再次前进。而那粉衣女子还站在路边张望,眉尖微蹙,轻咬下唇,眼内蓄满泪水。
尉迟晞早就倚回靠垫上,抬起脚尖踢踢秦亦的小腿道:“看到漂亮姑娘错不开眼了啊?”
秦亦这才也掩好窗纱,心里忍不住嘟囔,怎么自己遇到的小鬼全都是这般早熟的。回身去给他热杏仁酪,想让他喝过睡上一觉,不了却被他制止,将自己拉回身边,附耳轻声说了句:“这次的禁卫统领,是三哥的人。”
秦亦只觉得心里一凉,这次太子的病本就来的古怪,无论是谁做下的,总归是冲着东宫的位子去的,那这一路岂不是内忧外患挤做一处,正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一行浩浩荡荡几百人,里面有多少各个方面的眼线、探子,真是让人半分都不敢大意。
见秦亦的脸色严肃起来,尉迟晞知道她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便又说道:“父皇对大哥是眷顾的,当年父皇还是亲王之时,大哥抓周抓到的是皇祖父凑趣混进去的扳指,皇祖父是个信天命之人,最终在三个嫡子中传位于父皇,所以父皇一直对大哥格外看重。”他的小手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神色丝毫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
“这次贪墨河工一案,明着看是因为太子被囚而中断,其实父皇还是着吏部暗中查访,开始倒也卓见成效,如何包瞒转账全都抓了人起来,但是后面却举步维艰,到如今还没有证据说明那钱是大哥克扣的。父皇却已经下令,此时查到此为止,不再继续下去。”
谢庆瑞和慕容千殇具是云相的人,所以尉迟晞对吏部之事如此清楚,秦亦并不觉得意外,而是认真地分析他透露的信息,她目前最大的掣肘就是消息闭塞,难得尉迟晞主动对她说起这些,不知道是否意味,这便是把自己当做心腹的信号。
只听他继续说:“这次如果单单是河工,父皇并不会过于迁责大哥,但是夜闯帝寝,这……”
这已经超过了一个帝王能够忍受的底线,秦亦在心里替他补全了没说出口的话,这样一来,在得知此事实为巫蛊,自然会龙颜大怒。
“所以此行虽然凶险,但是我不能怕,也不能退缩……”尉迟晞的声音低沉,与其说是让秦亦听,倒不如说是他在告诉自己。
秦亦伸手过去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住,语气坚定地说:“殿下,你一定能顺利完成使命的。”
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笑着掩饰道:“李铮此人为云相派来,自然可以信任,但是他这人听说是出了名的公事公办,你若是有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可不要去寻他,到时候碰了一鼻子灰,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明明是交代正事,末尾却还不忘奚落自己几句,秦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不良嗜好。
还不等她说话,那边尉迟晞却又变了脸色,脸上满是萧条落寞,猛地抬头看向秦亦,眼睛内已经泛起水雾,扯着她的衣袖问:“秦亦,你说这次咱们去西萝,会不会有事?”
秦亦已经被他的变脸弄得晕了头,也没时间细想这是怎么回事,先开口安慰道:“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圣上随行派了御医、巫祝,又有这么多禁卫保护,定然会平安无恙。”说完后,尉迟晞却并没有接话,车内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秦亦此时忽然听到,车窗外有马打了个响鼻的动静,面色一变,这是有人凑近偷听不成。想到这儿她正巧看到炉上温着还未动过的杏仁酪,伸手试探觉得不过是微烫,一把端起掀开窗纱便泼将出去。
窗外传来“啊”的一声惊叫,随后怒喝:“这是什么东西?”
她探出头去,果然见在车身旁,有一人一骑离得极近,整碗杏仁酪泼得那人满头满脸,虽然不至于烫伤,却也甚是狼狈。她满脸无辜地望着那大汉,脆声说:“我随手把殿下不吃的杏仁酪泼了出来,真是对不住您了,若是小的提早知道军爷您凑得这么近,我便换那边窗子泼了。”
几句话噎得那大汉无从发作,原本按照规矩,随驾的禁卫军,无意外时应距辕架五步之遥警戒,跑到车窗下来原本就是他的错,这下又被秦亦拿话僵住,只得强压下气道:“属下本是来问过殿下,咱们午间在何处歇下,如若殿下不累便多赶大半个时辰的路,在京都于河南道交界处的驿亭用午膳。若是殿下觉得困饿,便在前方树林处歇下用膳。”
“继续走吧,到驿亭再歇。”尉迟晞简短地说,待那大汉应诺轻拉缰绳走远,才踢秦亦一脚道:“你这个促狭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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