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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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八路-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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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虎说,记住了。我是你儿子,叫蔡春来。

大娘安然地进来说,没事了,是鬼子的马队从门口过去了。

蔡大爷不放心,咳了一声说,鬼子在门口串游还没事?真是十三做媳妇,心里没一点啥。我去看看。

陈虎狼吞虎咽的吃相,引起蔡大娘一阵心疼,她说,我的儿啊,看把你饿成这样,消停着吃,别噎着。给你放个鸡蛋汤来。

陈虎说,不用,有口凉水喝就得。

话音未落,那个叫妞的女孩一溜风进来说,汤来了,慢回身。

一碗热乎的鸡蛋汤放在陈虎面前。陈虎说,谢大姐。

妞说,你多大了,管我叫大姐?

陈虎说,十八了。二月二龙抬头的生日。

妞说,我十七了,端午节的生日。还得叫你一声八路哥。

蔡大爷进来说,嘘……小声点,鬼子就在街上踅摸呢。快到地窖里去。

蔡大娘和妞急忙收拾碗筷,藏好陈虎换下来的军装。蔡大爷和陈虎刚出二门,鬼子就迎面进来了。他们急抽身回转,可是,前院也进来了一串鬼子。二话没说,鬼子就推推搡搡地把他们押到打麦场上。

往日打麦场上的繁忙景象今日不见了。人虽多,却安静。人们思考的是怎样脱险。在鬼子手里没得好瓜打。有人对鬼子的老一套作法不屑一顾,或蹲,或坐,或躺,任你宰割吧。可是,他们发现人群里真有几个生面孔。那不用说,铁准是没走出去的八路军。他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悄悄把几个生人挡在身后。

鬼子头铃木把军刀戳在地上,戴白手套的双手拄着刀柄。佐木和高贝、潘耀祖如哼哈仨将站立铃木的两侧。宛如关羽庙里的泥胎。铃木傲慢地站在中国人群的面前发号施令。他没开口,庄稼佬们就知道他言行背后的欲望。他先讨好地咴咴笑了几声说,男的站在东面的,女的站在西面的。你们的明白?

潘耀祖是个翻译出身的特务队长,受到赤本、川岛的器重。如今他们回日本国去了,没了靠山。现在可是巴结新主儿的机会。于是,他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吆喝着分开男女。人们一阵混乱,佐木指挥鬼子拿刺刀在男女之间挖开一条刺刀银河。

人们平静下来时,铃木说,女的听好,把你的丈夫、儿子、兄弟领回家去。领错了的死了死了的。

女村民们毫不犹豫地扎进男人堆里,领走了她们的亲人。鬼子端着刺刀盯着每个被领走的男人,一旦看出破绽,就用刀挑死。男人们怀着幸运和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出刀山。

男人堆里的男人走一个少一个。时至现在,陈虎明白了他的处境,逼他做出最后的选择。逃跑?没有机会了。期望女人来认领他的美梦已经破灭。现在只有冒死一搏了。搏了,死了也不后悔。任人宰割,定死无疑。发奋一搏,也许有生的希望。于是,他瞄准了一个鬼子,待他靠近之时,猛扑上去,掐住敌人的喉咙,直至把敌人掐死为止。男人堆里只剩下陈虎一个人了,高贝等十几个鬼子的刺刀同时逼近。陈虎手无寸铁,只凭满腔热血发奋一拼。他正瞄着鬼子高贝待要扑上去时。突然,从女人堆里传出响亮的喊话:慢着,我来了。

陈虎看时,从女人那边走来的是为陈虎作鸡蛋汤的那位女孩妞蔡春兰。女人们都惊呆了,寻思,这丫头要干啥?不要命了。不觉为她捏一把汗。

铃木转过身来一愣,不过是个支那的女孩,危险的没有。于是,他一摆手,鬼子们收回刺刀,看那女孩干什么?

蔡妞坦坦正正地给铃木鞠了一躬说,太君,我来晚了,真对不起。

铃木心里一闪,这个支那女孩很有教养。引起他想到自己的女儿。现在她远在日本。

蔡妞说着挽起陈虎的胳膊说,走,我们回家去。

铃木拦住说,姑娘,他是你的什么人?

蔡妞羞怯地一笑说,太君不是说准许我们把自己的男人领回家去吗?他就是我的男人。

铃木说,你的说谎的不要,他,你的男人的不是。他是八路的干活。

蔡妞说,太君,他怎么是八路呢?我们刚成亲。八路早跑得没影儿了。你们老是在这儿泡着是抓不到八路的。

铃木说,怎么证明你们刚成亲?

蔡妞举手亮出她发光的戒指。

铃木冷笑一声说,一只戒指能证明什么?你拿出行动来,才叫我相信大大的。

蔡妞毫不犹豫地扑向陈虎,紧紧地抱住他。陈虎来不及躲避,小声说,妞,不能这样。蔡妞趴在陈虎的肩上小声说,抱紧我,不然,你就没命了。陈虎说,大不了和鬼子拼了。蔡妞说,你闭嘴。人家都看着咱们呢。陈虎还要说什么。蔡妞腾不出手来,就用她的嘴堵住陈虎的嘴,不准他作声。

男人堆里没有别人了,只有陈虎和蔡妞相拥在一起。女人堆里还有几位老女人。她们一辈子信守男女授受不亲的清规。哪见过如此开明豁达的场面?她们替他们害羞地背过脸去,发出啧啧的叹息。

鬼子们发出一阵狂叫、疯笑、作鬼脸,一个个的下流痞。

铃木与众不同,两个青年非凡的吻,令他陷入沉痛的回忆。他和妻子、女儿本来是在一起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上司不准妻子留在他身边,强迫她们回国。不久收到女儿来信,令他大吃一惊。女儿的信上说,她们从大连上船,途中船长硬说妈妈患了传染病,要把她投进大海。妈妈给我最后一吻说,有机会告诉你们的爸爸,我没有病,只是在支那时,无意中说了一句不要杀人的话,被宪兵听见了。船长不容解释,两个大力士把妈妈举起投进大海。爸爸,你们在支那做了些什么,让妈妈遭遇这样的报应?

特务队长潘耀祖的报告打断了铃木将军对吻的回忆。他骂道,八嘎。

挨了骂的潘耀祖腆着脸说,太君,在玉田南部发现八路主力。

铃木下令,玉田的开路。

玉田南部孟四庄一带的苇塘里,隐蔽着八路军长城军分区司令部参谋长南国象陈六生和八蹄马东卢周带领的十二团及扬子鳄节板斧的兵工厂技术人员等两千人马。原本他们奉命南下,过铁路,造成南北两点作战的形势,致敌不能顾及两端,牵制敌人。可是,自他们从玉田杨家套出发,却处处挨打。两天两夜不停地作战,部队疲惫不堪,尽管他们连续作战,还是没有接近铁路。他们隐蔽在孟四庄一带的苇塘里,才摆脱了敌人的纠缠。百里苇塘,猫下几千人,哪是宽宽绰绰的。

夜深了,风也飘飘,雨也萧萧。孟四庄老乡的土炕上,放了一张小炕桌,一盏黑油灯,照亮了十二团的几位首长。几天来与司令部断绝了联系,派出去的侦察员,一个也没有回来。现在全凭自己审时度势,权衡处置。老周说,参谋长,我们处境危险,部队应划整为零,改变方向,不能再向南过铁路。必须向北部山区转移。

陈老六说,我也是这么考虑。不过,司令部的意图是考虑全局的,我们擅自行动可不好。

老周说,那是前几天的考虑,现在形势变了,要与时俱进,现在就说现在的话。我们应当现在就行动,分散转移。你带一营,我带二营,老节老丁他们和三营行动。

说着他们就下炕。忽然,村头的岗哨报告,在芦苇边缘有手电光一闪就不见了。

陈老六说,有敌情,那就分散转移。

话音未落,一颗炮弹带着尖叫就落在他们的后院爆炸了。老周奇怪地倒吸凉气,我们到哪儿,敌人就到哪儿。敌人的情报怎么就这么准。难道混进来的特务就在我们身边?假如是真,那可就真的委屈了易翠屏,他不由自主地看一眼谷雨,难道是她?不会吧?他回来回去捣动不清思路。

后半夜了。小风疏雨。十二团各营分散向东北秘密转移。拂晓,陈老六带领的一营只走到丰润县的大韩庄。节板斧和三营才到大韩庄北的新军屯。东卢周带领的二营到了新军屯北的浃溜河村外的芦苇丛中隐蔽。三个营之间断了联系。

东方泛白,薄雾、浓云、微风。苇叶飒飒作响。周汉人、谷雨和他的战友们一夜急行军,累得死去活来,躺在芦苇上就睡了。惟独谷雨没有睡,她悄悄用刺刀挖芦根,在泥水里洗一洗,咬一口,嫩的还能充饥。她挖了许多白嫩的芦根。

芦根说,我若是莲就好了,我变成藕,你就把我吃了。

一架日军飞机在头直上盘旋。惊醒了酣睡的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引起一阵混乱。谷雨喊道,别动,隐蔽,隐蔽。

东卢周醒来,敌机已经飞远。二营长、教导员凑过来。谷雨为他们准备了早餐……微笑加芦根。老周吃不下,他说,敌人这次扫荡的优势是什么?是靠先进的交通工具,上有飞机跟踪我们,地面有汽车快速反应。我们只有两条腿。倘若在山区,我们的两条腿就是优势,汽车就失灵。我坚决主张必须向山区快速转移,万不可犹豫不决。

二营长说,司令部的命令是去铁路南。

东卢周说,情况有变,再执行那个命令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可是,参谋长还是犹豫不决。仍旧在南端徘徊。说着他急速给参谋长写信,劝说他快速北上。当他呼叫通讯员时,没有人回答。二营长说,通讯员都牺牲了。老周抬头看见了谷雨,他说,哦,没事了。

谷雨本是司令部的报务员,自电台出了事,报务员、译电员、机务员都下连队。小谷和老周早就定了婚,所以,她乐意到十二团当卫生员。她看出老周的心思,她说,是派我送信去吧,别犹豫,我去就去,我是女的,好隐蔽。给我信来。

东卢周说,因为你是女同志才不放心的,万一遇到敌人,你对付不了。

谷雨说,咳,你小瞧我了。把信给我吧。

老周说,这封信关系全团生存问题,你必须送到。离我们近的是三营。老节在那儿。然后,由三营派人去一营送信。

谷雨脱军装换便装,毛巾包头,扮成小伙子,信缝在衣襟里,拿把镰刀就上路了。

谷雨出苇塘,沿泥河东岸南行,一个时辰就到了距新军屯一里地的于仙庄。她刚进庄头就被不明身份的人逮住。她怕露了女子声就不声不响,他们蒙上了她的眼睛。连推带拉地把她带走,不知去哪。只觉得迈了几个门槛,一人说,抓了一个特务。一只手揭开蒙眼睛的黑布,第一眼就看见了节板斧。

老节一惊说,是你,三十六个半,你来干啥?

鸽子谷雨见了亲人眼圈一红就落下眼泪来说,节大哥,我是来传达命令的。她一边擞泪一边扯开衣襟取信,交给三营长。

老节给小谷一碗水。谷雨说,营长同志,除了文字,还有口信。

大家急着问,啥口信?快说。

谷雨说,叫你们三营派人去一营传达命令。

三营长为了难。节板斧悄悄说,三营派不出人来。你就辛苦一趟吧。

谷雨说,那我就去了。

小谷刚出营部,就有敌情,片刻就响起了枪炮声。小谷没来得及出村,一百多辆卡车拉着两千鬼子就包围了于仙庄。小谷一头扎进老乡家的牛棚里隐蔽。

于仙庄战斗一直打到天黑。敌众我寡,八路军吃了大亏。

天道无常,霎时风,霎时雨。三营借机突了围,迅速向北转移。日军尾追其后。于仙庄的敌人走光了。谷雨才从牛棚里出来,向南给一营和参谋长送信。

谷雨摸黑赶路,她不敢走大路,只蹚野地。忽然,远处闪出一道火光,随着火光在大脑里立即生成鬼子的念头。她本能地卧倒,爬上一座坟头,向南望去,我的妈呀!遍地是一堆堆的篝火,近火处闪烁着鬼子的人影儿、枪影儿、刺刀影儿、汽车影儿、马影儿、狗耳朵影儿……

谷雨可着了窄,怎么通过?

46
遍地八路

阎瑞赓著

第二卷

一棵草

(46)

三六半默认女区长

大甲山鏖战重重浪

已经误入鬼子警戒圈里的谷雨望望夜空,三星都歪了,说话就天亮,到那时就更没辙了。后退?不能,她横下一条心爬出去。她从坟头上退下来,悄悄地扎进地垅,选在两堆鬼子篝火之间爬行。匆匆云雨散,今夜里,月不婵娟,天道又阴又黑。她艰难而奋勇地爬啊爬啊,被露水打湿了的衣服,又在泥浆里滚爬,她这只鸽子变成了一个活动的泥塑美人鱼。手脚都泡膀了,毛茸茸的苇叶、草叶、刺菜叶像锯齿一般锋利地拉破了她白嫩的脸皮,往外津血,仿佛毛笔甩上去的红油彩。完成任务的信念鼓舞她拥抱着大地母亲向前、向前。她爬过一道封锁线,又爬过一道封锁线。稍有大意,腿脚摇动了草茎叶,发出轻微的瑟瑟声,便招来一顿机枪的射击夹杂着一声声的咋呼:什么的干活?我的看见的大大的。

幸亏有一只野兔从她身边逃走。那边鬼子吆西一声,野兔的干活,就停止了射击。

月移树影,天快亮了。小谷继续匍匐前进。她的双手双脚同步运动,发奋在天亮前爬出敌人的封锁线。可是,鬼子的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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