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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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醉-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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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劲甩了甩头,倾瞳将身上带着余温的白裘卸下披在他肩头,而后径直垂睫取走了桌上的出城令牌,“喂,我赢了……还有,谢谢。”

纤影方转,身后那双魔魅深眸不期然地静静睁开了。视线追随着一抹清莹渐行渐远,直至全然消失在乳色深处,却不动弹。好一会儿,司紫来到,在他身侧低低一语,“太后,动了。”

寇天闻言猛一提拳,嘭地一下捶在坚硬的石桌上,粉碎的闷响夹着他压抑而狠狠的自语,“既然如此,日后休要怪我!”

千万缕越过围墙的阳光,一瞬间将玄袍后的雾色耀至透明。远远的目力可及之处,一抹晃眼的苍芒孑然独立,好似被清晨的光剑切碎的重重孤寒。

倾瞳满面倦容地回到大姐房中,杜秋茗果然披了衣裳在等。她只对榻上的大姐勉强笑了笑,“大姐,公事私事都了了,我今日就走。”

“这么快?你和凌帝待了一夜,发生了何事?你喝酒了?要不要……”杜秋茗急得欲起身,却被人叠掌按住了香肩。三妹手心的温度透衣而过,带着几分灼人的力道,“我没事。凌帝也没事。别再问了。”

天蒙蒙亮,一队人马便轻悄整装出了城。有通关令牌,自然一路通畅。领头之人弃马坐车,吩咐队伍兼程赶路。一夜未睡加酒沉思杂,她倒在颠簸中盹着了。浅眠了不知多久,只觉得鼻翼间恍惚了一股冰雪的气息,属下韩冰隔窗的声音有些异样,“公主殿下,大伙儿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倾瞳心神微凛,醒了。

日过正午,马车左侧是一座高耸的雪峰。跟随的侍卫们个个神色委顿,眼看着几个人闭眼倒在了冰川之上。她的副手——左禁将军韩冰撑着车壁,清秀的额上颗颗豆大的汗滴,神色尚似清明。他单膝跪地,“禀公主,此处乃渡鹰山左麓。属下从半刻前,就觉昏眩困极难以承受,将士们也一律如此。”

“哦?”倾瞳搀起他便搭脉查探,蹙紧了眉又微微松开,“无毒,是普通的迷药。”

他们在堰丘期间一直十分小心,所用之物皆为自备的银器。然而令人安眠的普通迷药本无毒性,看来动手之人是深谙此节,才伺机下药的。

韩冰开口已经几分吃力,“凌帝要留下公主,直接阻止不更简单些么?何必要用药?”

倾瞳兀自担忧地摇头,“只怕凌帝与此事无关,倒更棘手……”说到一半,她忽然凝神侧耳,“你听听,是不是有人来了?”

好似呼应她的话儿一般,远远的,马蹄声纷沓,砸在冰面上发出不祥的嗡响。

韩冰顿时变了面色,“殿下快走!”

倾瞳怔了一下,反倒嫣然一笑,迅速掏出身边锦囊,取了“清瑜檀”递到他手中,“走什么,走到哪儿去?把自己的兵丢在险境,主帅先落荒而逃?亏你还跟足我一年时间!听山里回音,他们应该跟得不紧,还有一段才能赶到此处。我先想想办法,你只管负责解毒,可惜我身边的“清瑜檀”有限,先救得几个算几个。”

她起身抬目四顾,除了身后天险,只余一派无遮无拦的皑皑冰原,参差尽头便是空荡万丈的冰崖。近处唯有一处低洼地,悬空着冰壁屏障,还算十分巨大。倾瞳足下轻盈一点,往那头跃去。

韩冰这厢一咬牙,再次捏碎了方才止住流血的伤口。钻心剧痛令他心神一震,赶着施药救人。

倾瞳这时才察觉了他腿边的一片深殷,片刻立即明了,不禁眼眶微热,“韩将军……”

左禁将军头也未抬,“保护殿下平安,是皇上亲自托付,韩某怎敢渎职?”

“你……罢了,快些救醒大家。那边的冰壁后头有个不小的天然空洞,顺着弯道下去,可供暂避一时。一会儿咱们就调虎离山,把马匹赶远。他们上来了自然先追逃逸的车马,不会考虑眼皮底下的东西。”

她边说边与韩冰分工救人。可惜药少人多,只救得不到一半将士便没了药引。

忙乱间,后头急急追赶的兵马倒不知受了什么惊扰,马儿长嘶与兵戈交冷,停在不太远的冰峰那头。倾瞳暗自庆幸,趁机命稍微恢复的兵士搀扶依旧昏迷未醒的先去冰窟,众人对她早已心悦诚服,也不问缘由,就互相帮扶着陆续转移到冰崖下头。

人一走,冰原上显得空荡许多。足下的冰泥坚硬如石,车马过不留痕,也不会暴露藏身的所在。隐隐约约,后头兵马声杂,又开始逼近了。

倾瞳嘘出一口气,握紧了手中拴成一束的缰绳,转身吩咐身边仅剩的二十来位属下,“留下马匹马车,你们都去冰洞那边。迷药在寒冷处一两个时辰便能自行解开,若不见我回转,你们就速寻凌帝,向他阐明一切。韩将军,我不在期间,将士们就由你全权负责调遣。”

她以为韩冰会如常般简短地领命,可那位一年前眼都不眨,在大殿之上诛杀了余战的狠厉副将军,却沉默不语。

因为这一次的军令,他不能领。

仰起头,他看着耀眼如环的白光一圈圈在倾瞳身后发散着光辉——百战浴火的义气红妆啊,仿佛万载千年的钟灵神秀,孕育生就。

当年箫帝因为她的一句话,不计他背主前嫌,赐他战场上一展身手的机会,令他由报国无门的寒门子弟变为如今的左禁将军。她说,用人,先要将他视作为人,那个年轻人的眼睛很干净。

这份知遇之恩,他韩冰焚感五内。

“韩将军,没时间了。”她焦急地敦促着。

韩冰深吸了口气,忽然冲倾瞳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得罪了。”

语音未落,他欺身抢近,扬手磕在猝不及防的倾瞳脑后,顺势将她软倒的身子小心扶住,交到副侍卫官手中,“我去引开敌人,你等带公主暂避,无论如何危急,誓死也要护得公主平安!”

副手尚权的气力还未尽复,听罢却将倾瞳交了回来,自己按鞍上马,“将军武艺最高,理应贴身保护公主,负责引开敌人的事由我来。”

稍微恢复了精神的几位兵士见状也明白过来,毫不犹豫地各自夺了马,“我去。”

“我去。”

“我去。”

多一份混淆的方向,他们的盈瞳公主就会少一分危险。原来区区一载征战,芙蓉跃马绽遍河山,这位身先士卒智计百端的女子,早收服了一众将士铮铮之心。为了眼前的红颜将军,哪怕是赴死,他们都不会皱一皱眉头。

嗒嗒嗒,嗒嗒嗒,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紧迫,快要来不及了……

韩冰不再多想,环紧了温香软玉的身体,扬眉轻斥,“出发。”

“诺。”

齐声间,挥鞭打马,数道带着风帽的人影分散奔向各方。

蓝天下冰原无瑕,飘荡的水色衣裙也转瞬没入不见。后头追赶的大队人马不多时便逼上了方才的山头,蓝灰一片交杂的衣色。灰衣首领是个高鼻深目的堰丘人,裹着厚重的貂皮背心端坐马背,左颊一道疤痕狰狞可怖。

他旁边策马的蓝衣中年男子相貌倒斯文多了,不过眯起的三角眼中流露着刻骨的怨毒,他转头对那个高大的堰丘人道:“说好了,祝王去找你要的东西;人呢,则归我处置。”

堰丘人一声干笑,“哈,这是当然。”

“好。”中年男人遥望向雪原上狂奔起伏的小点,指挥着两路兵马,“你们十人一组,分别去追,记得抓几个活口回来。如果追上了那个女人,定要加倍小心,宁可一举重创她,也别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

祝王寇阙手中长鞭甩开,抽得冰原脆响,他不屑笑道:“刘兄何必如此紧张。这里是堰丘的荒蛮冰原,他们的马跑不过我们堰丘的良驹,弓也敌不过我们堰丘的强弩,在此处围猎,根本就是瓮中之鳖罢了。那个什么杜倾瞳一介女流之辈,能有什么通天的能耐?依本王看,她可能就是凭借几分姿色又懂点兵法皮毛,所以被男人们捧得神乎其神罢了。刘兄不是真被她吓破了胆,所以还没交手就先打哆嗦了吧,哈哈哈哈……”

“你……”余战的亲舅刘寿钧好像被打了七寸的蛇,顿时酱紫了脸盘,想了想还是咽下一口恶气,冷笑道,“你我如今处境,不过彼此彼此。那个杜倾瞳有什么本事,刘某是否言过其实,一会儿祝王看到,自见分晓。”

他的确忌惮杜倾瞳。

一年前余箫登基,他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带兵谋反,原以为可以借机一鼓作气问鼎历越皇位,不想被半途杀出的杜倾瞳带兵截击,连番击溃,最后逼得走投无路,只能藏于边境倚赖堰丘的庇护苟安度日。

奇耻大辱啊,他日日夜夜,恨不得将她嚼烂了剁碎了碾为齑粉,其实却没能力动到她一根汗毛。这次她亲自出使堰丘,更叫他寝食难安。于是秘密带人以商队之名徘徊在都城附近,无奈凌帝将她周遭护得密不透风,自己几次动手都无功而返。

今日意外收到风声,他不知真假,匆匆赶来,居然在山下遇到了几乎销声匿迹的祝王寇阙。

堰丘先皇驾崩后,先帝的第二子寇阙在皇位之争中败下阵来。寇天不曾杀他,不过在城中给他留了个有名无实的府邸,放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养老。寇阙的脸本来就不怎么漂亮,现在多了一道疤,更显得凶残丑陋。

刘寿钧原以为此人早就一蹶不振,不料他原来还另藏了实力。他们都不愿大动干戈引人注目,偃旗息鼓后才发觉是冲着同一目标而来。不过二人所求不同,随后一拍即合,在山下结成了临时的盟友。至少目前,这位兵强马壮的祝王还有可用之处。只要能杀了那个女子血洗仇恨,他就是忍气吞声点也无所谓了。

寇阙其实没有表现的那般满不在乎,大芙宝藏是他最后的希望,决不能有失。

此刻他依然装作漫不经心,“你我可不一样。本王是以退为进,刘兄你呢……哈哈哈,今天就叫你见识见识,本王真正的精兵。”面朝冰原,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扬起的食指在空中一勾,“翻了这块冰原,也要把盈瞳公主给本王找出来。”

“是。”

死亡的灰线,化作数道射向八方,急速追赶着颠簸奔驰的历越骏马,手中的箭矢好像夺命的流星,在寒风中穿射。

你追我赶,蹄扬冰屑,急急四溅。

嗖,嗖,嗖。

一匹大马惨嘶中颓然倒地,鲜血溅上寒地洁白,亦洒了主人一身。失去坐骑的人却在地上翻身跃起,头也不回朝远处纵跃飞奔。然而人的脚力哪及冰上良驹,不一会儿便被追赶上来,被五位骑兵围在中央,其中一人冷冷挥刀指着他的鼻尖,“说,盈瞳公主在哪里?”

平日最爱赌牌的尚权往地上呸了一声,“想知道公主下落,先问过老子手中的剑。”

一个对十个,迷药药效也尚未解开。果真,尚权片刻便血染战袍,但他却越战越勇,如疯虎般拼杀冲锋,一口气杀了围剿的三人,撞开了一个缺口。祝王骑兵见拦不住他,索性张弦弯弓,一箭穿透了他的腿骨。随后几个人冲上去按住了挣扎大骂的尚权,将他捆牢了带回去。

残酷的围猎在冰原上进行着,一个,两个,三个,远远近近,分散开的小点在不断减少。祝王与刘寿钧足下的白雪,却被鲜血逐渐染透,在阳光下艳得令人眼盲。

祝王有些不耐地捏着手中皮鞭眺望远方,刘寿钧看了看所剩无几的黑点,忽然对身边的人桀桀一笑,“祝王可是等得烦了?”

“废话!”

“盈瞳公主狡猾得很,未必真会选择在这冰原上纵马逃命。若她其实躲在附近观望着,我倒是有个主意,能将她逼出来。”

“噢?”寇阙终于露出一点兴趣,“什么主意?”

“很简单。”刘寿钧随手从地上拽起重伤的尚权,清了清嗓子,高声喊,“杜倾瞳,现在你的人都落在我们手上了。你不是他们最钦佩的将军么,难道预备不管他们的死活了?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出来,多数一声,我就杀一个。多十声,我便杀十个。一……”

“我呸!”尚权的粗嘎声音先插了进来,他猝然转头朝刘寿钧的脸上吐了口浓痰,瞅着后者气急败退的狼狈相,笑得好不欢畅,“哈哈哈,你这种不入流的卑鄙玩意儿,也配带兵打仗,还妄想害我将军?别叫我尚权笑掉大牙了,哈哈哈哈哈……天佑我盈瞳公主,决不会落入你等之手!禁军侍卫尚权,死亦无惧!”

高亢呼声戛然而止,尚权高大的身体轰然倒地,紧闭的嘴角流出汩汩的血线。

雪原上的白光越发耀眼了,寇阙的灰色眼珠也腾起几分嗜杀的性味,“咬舌自尽么?想不到历越人还有点意思。本王也来玩玩吧……”他顺手捞起身边另一个被俘的侍卫,一下重手便拍脱了他的下颌,接着化掌为刃,直剜向那人胸口深深的一痕刀伤。他一面欣赏着刹那间痛苦到扭曲的面容,一面提气怪喝:“杜倾瞳,你的兵下巴脱臼了,现在想死都死不了了,你想不想听听他的惨叫?”

一瞬间,雪原静极。寒冷的空气中,有什么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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