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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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醉-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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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能呢?”倾瞳笑吟吟地凑近了,全不顾周遭兴味足足的视线,“公子这般体贴细致,什么都为我备齐全了。我感激都来不及,这才盛装打扮为博恩人一笑。如何,公子还满意么?”

他不禁摇头叹,“你啊……”一顶油黄斗笠已经扣上那惊世骇俗的妆容,轻责声依旧和如春风,“等我走了,你这般招招摇摇的,能安生到回禹华城去?”

“你走?你,你要放我走?”她一惊。

“我从来没有迫你同行,不是么?”他为她斟了半盏热茶,不紧不慢地讲道理,“而且昨晚的情形,凭你一人,难道能逃过那个高手的追踪?”

倾瞳倒怔住了。

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分明取走了她私藏的兵略图,却一直不曾声张;分明不会游水,却故意为救公主奋不顾身;分明懂得龟息术,却叫她误以为他身处险境所以拼命相救……而这一次,分明他是冲着那宝藏的秘密才出现在苍洛山,却大费周章地救了自己,然后眼都不眨就决定放她离开?

算计了那么多,隐瞒了那么多,难道以为她还会信他毫无所图?

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一时千头万绪,不晓得从哪一桩开始对峙谴责。对面人却在那头安然地建议,“这家小店的咸粥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怒发冲冠。拍桌!

饿久了的肠胃却极不配合地“咕噜”一声,刹那令人无颜。

“怎么不吃?要喝酒要吃肉,还要最好的!”

吃垮他更好!

乡野小店诚然不如大城精致,倒也有模有样。倾瞳着实饿了,一时又与莫怀臣实在分说不清,只好闷头大快朵颐。莫怀臣倒斯文多了,不过拈几丝青菜就着馒头慢慢嚼。倾瞳问了几句公主近况,得知她一切平安,不过为了自己的失踪着实哭了几场。莫怀臣只字未提那日的落水,她也就隐了在淮西王府的一段。两人相谈两句又是冷场,倾瞳就有些食不下咽。一盘像样的糖醋鲤鱼端上来了,却没动分毫,鲜味倒怪勾人地飘了满堂。

他们不吃,自然有人发馋。

三张桌外的门边,亮开个蛮横不讲理的粗嘎嗓子,“我说,你们那鱼眼睛要不要?”说话间已经如风卷近。近观原来是个光头大肚的和尚,满身懒散的落拓气,百结的袈裟更是似曾相识,却是前日在“云涧”上挑战的鬼和尚。

倾瞳正吃得百无聊赖,私心里倒不讨厌这个坏嘴的莽和尚。笑着手下灵快两点,一双鱼眼就飞射向那人面门,“想要便接着。”

那和尚还当真老实不客气地一张嘴接了,立马嚼得嘎吱作响,露出怪陶醉的模样,“妙,还是鱼眼最妙!要是这会儿有……”玉指纤纤早变了一盏可人清酒到他眼前,“这个么?”

鬼和尚乍对上斗笠下头那双濯濯丽眸,不禁呆了一呆。回过神来再瞅瞅旁边的男客和他手边一盏热茶,突然接了酒杯一饮而尽,哈哈震得人耳鼓发麻,“我说,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妞儿,怎么就陪着这么个冰块吃饭?来来来,洒家陪你喝!”

倾瞳瞧他大喇喇的就蹭到他们这桌坐下了,忍不住也笑,“你倒不拿自己当外人!”

“那是。都是江湖儿女,相请不如偶遇!”鬼和尚就已经抓了卤牛肉往嘴里送,回头直接吩咐小二,“再给大爷上两斤酒、三斤肉。”

店小二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又端上来两盘菜一副碗筷。鬼和尚也不吃菜,拎起酒瓮就猛灌了一气,爽快地吼吼有声。清洌的酒水便汩汩淋漓着带胡楂儿的下巴,哗哗地往下淌。倾瞳晓得莫怀臣最爱洁净,那和尚碰过的东西,他果然再不伸筷。一时好气好笑,于是侧目转着手中的白陶小杯,“喂,等会儿这酒钱你付还是我付啊?”

鬼和尚兀自落下了酒瓮,炯炯大眼铜铃般瞪着人,赖道:“不是你请客么?”

倾瞳就俏皮地挤了挤眉心,“那可不成!一桌喝酒的,当然先趴下的那个付酒钱了。”

“还有这么一说?”

“当然!”

“一个女人夸什么海口?”和尚晃着黑里透红满满两颊肥肉,明显有些轻蔑,“你知道这是什么城么?这里可是酒乡曲易城。”

“噢?那正合我意了。”

“合意?哈……”他伸筷去夹那盘糖醋鲤鱼,“等洒家吃点东西垫垫,今天叫你死得服气!”

不提防筷子却被一股无声无息的柔劲扫开,某人的筷尖先自拈了那块最肥美的鱼肚,落到倾瞳的碗里,“别光顾着玩。”

倾瞳不由热了热脸——自己不耐烦挑刺,所以向对湖鱼一类敬谢不敏,这人倒记得清楚呢——不过眼下不宜胡思乱想,早些兵不血刃地摆脱掉眼前的麻烦才是正经,遂对着鬼和尚笑道:“我说你小看女子,有胆量就和我赌一把,我赌你会稳稳当当睡到明天早上去!”

“哈,这世上有醉倒洒家的酒局?”鬼和尚终于进了套,“小妞儿,今天你怕会血本无归哩!”

店里就扬起一阵如泉水般的轻笑,乘着三分春风,似可直上逍遥的九霄,“哈,谁赔本可就难说了。店小二,既然这里是酒乡,总不会缺酒吧。把你们镇子上酒庄里所有收罗得到的酒都买一瓮来,今日自有人付账!”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周末愉快,啦啦啦啦

偶改错字,汗。还有,亲们表霸王偶么,55555,偶真滴周末都在杯具码字中……

☆、数酒巾帼

不知不觉日已西斜,桌上大大小小二十来瓮酒罐反射着环环锃亮的橘芒。

店小二揉着忙前忙后快跑断了的腿,再瞅着那么些开了盖的酒瓮,伸着脖子咽了下口水。

乖乖,如果真把这么些酒喝下去了,不醉死也要胀死了。

果然那个怪异的女客又出了花样,在面前摆两只白瓷中碗,“这么着,你先选一种酒,然后换我,然后再换你,盛满即饮。直到一方认输或者醉倒为止!”

鬼和尚咧咧嘴,却一指从刚才起就默不出声的白衣男人,“那他呢?”

倾瞳登时拍桌嗔嘲,“你这和尚少啰唆!喝酒是咱们俩的事,与他何干?事到临头你倒推三阻四的,难道是怕了?”

鬼和尚被堵得嘴角一抽,旁边温雅的男人已和善地摊摊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喝就喝,洒家还怕你不成?”

也不知是被面前这张涂得艳俗的鬼面吓到了,抑或被她那股洒脱气势稍微镇住,鬼和尚嘟囔一句终究起了身,鼻尖凑到个个酒瓮上闻了闻,单指勾了个褐色的酒瓮,半空一拧急转起来,那酒忽而化作一道雪白银线飞射进三只碗内,浅浅没了底。

倾瞳婉转笑赞“好”,取了个瓦青陶罐轻巧斟酒,“高粱头曲配这个合适!”

交错换位,转眼酒碗已满,林林总总地添了六七种烈酒。

纤纤玉手先自捧了酒碗,那股爽快劲儿却是豪气万千不让须眉,“请!这第一碗都是头曲,烈而猛,是为‘烈风追赤日’。”

“好!好个‘烈风追赤日’!你这丫头有意思,喝碗酒还说得这么漂亮。”鬼和尚大笑击节,仰脖送酒。

一碗毕,但闻清音遥遥,“第二碗,绵长优柔中一枝独大,却是‘惊雷裂乾坤’!”

二碗毕,满室流香,小店震动。

“第三碗,夺心入肺,慷慨踏沙歌。”

“干!”

和尚疾吞,倾瞳慢饮。一个刚猛一个幽婉,一句一咏,好不豪情慷慨。直瞧得旁边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众人咋舌不已,目不转睛。

那鬼和尚咽下了第三碗,晃了一晃,脸却骤然红赛赤枣。那女子不紧不慢新配了两碗,仍旧稳稳地端酒一送,“这酒轮番而来,总还缺点什么。为了不负酒兴,这第四碗我就自作主张了。这第四碗,就叫‘一醉赴千尘’。和尚你今天有福气了,不过,还要喝么?”

“哈哈哈,怎么不喝?最后一碗最好,人死不过一把灰。千尘,千尘,当然喝,我当然……”接碗的手却不听使唤了,抖了抖碗落酒洒,光光的大脑袋一头栽倒在了桌上,口中兀自喃喃,“喝……”

顷刻鼾声如雷。

旁边的桌席登时爆出几声突兀的喝彩,“好!”“厉害!”倾瞳兀自戳了戳那和尚积肥的后颈,偏头莞尔,“睡了?可惜了我的杰作,还是别浪费!”正欲潇洒扬手送下第四碗酒,却被人单掌拦了下来,“够了!”一直静观不语的斯文男人对店小二比个手势,拉了她直朝店外走。

店里剩下的人呼啦啦聚到那边桌上,彼此望望,有一个按捺不住地伸指沾了下那碗,放进口中一舔,不禁陶醉地龇龇牙,接着捧碗抿了一口,忽然翻了眼白咕咚倒下去,“香……”瘫在和尚脚边不能动弹了。

有人一试他的鼻息,惊极,“醉死了!”

余下的人怔了怔,不禁齐齐凝向那个女子消失的方向。

好一个风姿独特的女子,便是面貌丑怪又如何?依旧是风采绝世,依旧是一见难忘。

清风顺耳。倾瞳连打了两个喷嚏,在备好的马车外甩开了他的手,仰头青丝如瀑,两潭秋波较平日更添了几分恣意,“你不是放我走么?我能骑马,我们现在就分道扬镳。”

“今天不行!”莫怀臣斩钉截铁。

杜倾瞳不禁凉凉一笑,“我就知道!”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日光越过重重树影,铺叠洒入车内一方空间,安然缓慢地摇曳。外头那人相随的侧影便时隐时现。

车内车外都漫漫无声。

直至帘角一掀,几缕熟悉的清香钻进了鼻翼,倚车而坐的倾瞳才绷紧了神经,“干什么?”

莫怀臣好似没察觉到对面人眼中的严严警惕,温然递来一杯浓茶,扬起手中濡湿的面巾,“擦一擦吧,女孩子哪有如此豪饮的?不暴露武功身份的方法很多,为何每次都鲁莽行事?”

“你有你的方法,我有我的方法。”倾瞳接过湿巾胡乱贴着面颊,凉丝丝的好不舒服,入口的热茶更化作一道暖线融入肺腑,“想做便做了而已。”

莫怀臣瞧不过她那么马虎,亲自动手为她将脸上的残妆细细擦尽了。面前重又现出一张晶莹无双的芙蓉玉面,不过此刻被酒色熏染,越发娇美不可方物。但凡世间男子,面对如此清魅,又怎可能不心猿意马?他不禁摇摇头,“世事无绝对,今日万一输给那和尚怎么办?”

“输?”倾瞳有恃无恐地浅白他一眼,“输了不是还有你么?刚才那个鬼和尚能激酒为线,均匀无伤,显然在‘云涧’上并未使出全力。不想让他疑心跟上来没完没了,当然灌蒙了他了事。”

“就像,那晚灌醉我一样?”他似笑而非笑。

倾瞳一怔,睨着咫尺间仿如皎月之辉的男人,隐隐的酒劲令她突然感觉厌倦。

兜兜转转猜心的把戏,还要到何时?

“我当真灌醉过你么,丞相大人?”

不是一开始,就是你设下的套儿,作态欺骗瞒天过海?

咯噔,咯噔,木轮自层层道道的城坎上轧过。

温柔擦拭的长指终于一顿收了回去。他背过身,薄唇回复了平日里淡淡的疏离,“随你信不信,到了安全无碍的地方,咱们就分开吧。”

两日匆匆赶路,直到苍越山脉始起的地方。

一路山水悠悠自眼底流过,历越的风,历越的天,历越的春花细草,也许并不如绍渊湖光水色的旖旎,也不如堰丘辽原火山的震撼,却叫离人的心间肆意蔓长着依依的归情。倾瞳始终不冷不热,该为人延医用药倒并不耽搁,莫怀臣也就一直任她如此。

苍越山脚下大茗湖畔,春波舒漾,莺飞草长。碧滩旁几个贪玩的稚子嘻嘻哈哈地撩水做戏,将一群麻鸭赶到湖心那头。游动的水纹晃动了湖心的六角雅亭,亭中的人便在浮光掠影中显得有几分孤清。

李娉出神地望住那些灵动成双的湖鸭,双双对对,对对双双地游来游去,良久方埋头叹了口气,“歌痕,咱们回去吧。”

半途倒落雨了。歌痕探头瞧了瞧外头的潇潇,犯急道:“这可怎么好?公主说要清净,他们都在驿馆那边候着呢,今天急匆匆的出来我又忘了备伞。”

柴青起了身,“我回去取。”被李娉无所谓地拦住了,“无妨的,才几步路而已。”

“那怎么成?公主的伤寒才好些了,淋了雨万一加重了,奴婢如何担待得起?”

木石轻磕,已泊了岸。

“真的没事!坐久了也觉得累,雨也不大,我想散散步。”

柴青与歌痕对望了一眼,后者就无奈地将手中唯一的斗篷披到主人肩上,“那就将就着回去,稍微走走就罢了吧。要不等到丞相大人回来会罚歌痕的。”

“嗯。”李娉轻声应了,掀帘,软雨迎面,丝丝不经意的温存,好像如今生死未卜的……一时不觉揪心,跳上岸便飞快地往前走,后来越走越快,也不辨路径,有些发泄地朝前狂奔,昏昏沉沉不知怎的被绊了一下,不禁几步踉跄。幸而被柴青从旁扶住,眼下里却多出一双黑底黄帮锦绣的男靴。

“公主殿下?”

李娉抬首,隔着恍惚烟雨,猛地心一蹦。伞下一双眼,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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