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是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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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正道是沧桑-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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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扬婉约的提琴声弥漫在酒吧内,多是些西方人,还有些高级白种妓女。楚材和立仁穿着便装,坐在角落。

“那边的几个,一看就是白俄,没准还是沙皇的亲戚。苏俄革命把她们撵到上海滩来了,她们对红色革命有着切身体验。如果不信,你可以问问她们中间的任何一个,是做贵族好呢,还是做妓女好?”楚材指着白种妓女对立仁说。

立仁问楚材:“总司令到底是什么态度?”

“专艇驶进黄浦江时,我站在校长边上。他看到了黄浦江上的列强战舰,甲板上的火炮,炮衣全都褪下来了,炮口指向非常明确。¨wén ;rén; shū; wū¨连接租界的所有通道都架设了铁丝网,他们的海军陆战队刺刀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刺刀后面是机枪工事和野战炮队。整个租界,活像一只奓起刺来的豪猪。”楚材陷入沉思。

“总司令说什么了?”杨立仁继续追问。

“问题就在这儿,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楚材阴阴地答。

“第一师调往南京,仅仅是防止被赤化吗?”立仁已从楚材的神色中感受出什么。

当然不仅是防止被赤化,楚材告诉立仁,以第二师换防第一师,这是一步好棋。一者,二师进驻闸北,可就近监视设在闸北的上海总工会和工人纠察总指挥部;二者,第一师低调撤往南京,不为政敌留意,蒋介石的手上决不可沾血,把那些不名誉的脏活、累活,全交给第二十六军去做,让他们来承担骂名。

勤务兵在立青的营部寝室重新挂图、敲钉子、摆装具,替长官立青安置铺位。一切停当后,勤务兵特意从背包里取出那只北伐军娃娃,体贴地放在床头。

一脸疲惫的立青走进寝室,一进门就扔掉靴子。武器披挂就手扔地板上,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立青随手从身边一抽,竟是那只北伐军娃娃,想扔,又停住了,对娃娃说:“你还真有点像我呢!”

立青突然间来了兴趣:“就你这副模样还敢爱上人家,你在人家眼里也就是个布娃娃。没把你当回事。居然说我‘势利’?我要是势利早做小无赖了,还跑广州让你教训上三天。我立青哪一点不够格?连你哥哥都没这么对我,他说我是人才,还难得。也是呀,咱黄埔三期六班,除了老范,也就我了。连老范都让我做他妹夫……”

立青感到有点累了,扔掉布娃娃,用脚够着灯绳,“啪哒”,灯熄了,很快,传来了立青的鼾声。

立仁不在家,书房内除了电话机,桌子上摆着的都是些文件、函件、名片、会议记录,还有一份起草了一半的报告文稿。

杨廷鹤凑上去看了文稿标题,不由大惊失色:“共产党联结容纳于国民党内之谋叛证据!”

忽然,杨廷鹤身后冷不丁传来立仁的声音:“父亲,你在看什么?”

杨廷鹤没理睬儿子,直视地看他:“我问你,立青就在上海,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谁告诉你立青就在上海?”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杨廷鹤继续凶凶地追问。

原来梅姨在闸北的马路上,碰到了身任北伐军营长的立青,就兴冲冲地告诉了杨廷鹤。杨廷鹤想从立仁那里得到进一步确认。看了立仁起草的文稿标题后,杨廷鹤自然能明白立仁为什么一直瞒着自己。难道说立青是共产党容纳在国民党内的叛逆?立仁欲把自己的兄弟置于死地?杨廷鹤感到问题严重。

“不是我小看你,你们搞的那一套我根本看不上。古往今来,文有文道,武有武德,那些阴坏的法术诈力,不是我们杨家人的本根。”杨廷鹤甚至觉得立仁所为根本就不像他们杨家人。

杨廷鹤的话并没有激怒立仁,他反倒心平气和地对父亲说:“父亲,你可以指责我这个人,因为我是你的儿子。可你无权指责你儿子正做着的事,因为这件事不是我个人的事。我们大家都不希望看到,上海这个中国最大的钱包毁于无知之手。如果你觉得我在你家里做这些事惹得你老不高兴,我可以立刻搬走!”

杨廷鹤第一次觉得和这个儿子很难沟通,气得浑身发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立青一身军装,在饭店的一个大套间门前停下。门开了,董建昌看着立青:“来了,进来吧!”门在立青的身后带上。

董建昌默默地站在窗前,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的立青有些莫名其妙。

“你们的校长简直发疯了,我是阻止不了他了!”董建昌说,“你知道吗,这样搞下去,没有前途。立青呀,也别在第二师待了,跟我回武汉,回第四军去。”

“去第四军?为什么?”立青不明白。

“你难道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吗?”

“听是听说了,校长好像对共产党不满意。”

“已经不是不满意了,人家要用机关枪来做最后解决,清党的命令就要下达了。”董建昌燃起了根烟,说,“别的事,我董建昌都能跟他老蒋干,背信弃义的事,我干不了。第四军的感受跟你们第一军可不一样。一路北伐,最难打的仗,人家共产党替你打下了,你说,人家替你拼完命了,你再用机关枪来报答人家?这种事咱做不了,做了会折寿的!”

立青一声不吭,仍有些不能理解。

董建昌摆出准姐夫的架子,吩咐道:“立青,马上回去收拾收拾,跟我去武汉,去第四军,我会跟你们刘峙师长说清楚。”

立青摇摇头:“我这营长是打出来的,我不想让人家说我。”

“说你什么,裙带关系?说就说吧,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董建昌不明白立青怎么忽然瞻前顾后起来,似乎不符合他的风格。

“我在乎。”立青执拗地说。

董建昌盯着立青:“小子,我可是为你的前途着想。”

“我不是傻瓜,我能把握自己!”立青依旧执拗。

董建昌骂道:“你怎么跟你姐一样倔,一口咬住个牛卵蛋,给你只鸡腿子你都不松口!”话虽这么说,董建昌的眼中仍带有几分怜爱。

立青去上海民政楼找瞿霞,走到走廊,两名武装工人拦住他。其中一个问:“请问,您是哪个部分的?”

立青没好气地说:“怎么又问,进门时就给你们警卫说过了!”

另一个工人也没好气:“问过了,也得问!”

立青怒了:“你们怎么这样?我去你们的宣文委,找你们的瞿霞同志!”

第一个问话的工人说:“那也得说清楚啊!”

立青指指衣服:“这军装你们都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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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还真是不信任,非问出立青是哪支部队的不可,立青就是不说,双方竟争执起来,瞿霞恰好过来,立刻走上前,拉开双方:“你们干什么啊?这是我们的客人,二师杨立青营长!”

工人终于住手,还替立青捡起军帽:“误会,杨营长,向你致以工人阶级的敬礼。”立青还想讽刺工人几句,瞿霞赶紧拉走他。

“乌合之众,完全是乌合之众!”立青一进办公室,就气呼呼地说。

“也是你太傲慢了,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说你是来找我的嘛,人家不就让你进来了吗,可你偏不说。”瞿霞安慰。

“一座城市两支武装,两个指挥系统,你懂吗?是非常危险的。”立青从军事上考虑分析。

“你打电话来说要见我,就是为说这件事来的?”瞿霞问。

“我跟你谈不了,我要见瞿教官。”立青仍旧气呼呼。

接着,立青生气地说:“瞿霞,你说说这大走廊上,是我们在广州要的那个‘革命’吗?那时候,黄埔学生军的军服是什么?是旗帜,所向披靡的旗帜!穿上它,你就是最可爱的人。可是现在,军服还是那个款式,看法可就变了。你告诉我,还有信任没有?”

瞿霞终于明白立青发火的原因,说:“我忘了向你解释了,就在昨天,三名穿你这样服装的人,冲进我们一位领导同志的家里,打死了他。这也就是刚刚那场误会的原因。”

“真的?我们真这么干了吗?”立青一愣。

这兵荒马乱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我没说你们干的。”瞿霞说。

“那我就更要见瞿恩了,你马上替我找到他。我给你十分钟,再晚就来不及了。”

“十分钟时间无论如何做不到,我哥哥瞿恩他不在这座楼里。”瞿霞无奈地望向立青。

“那就没办法了……”立青感到有点失望。

立青难过地对瞿霞说:“瞿霞,我需要瞿恩的智慧来阻止可怕的事情发生,中山舰事件再不能重演了!你知道吗?我只想亲口听听瞿教官对我说,我该怎么做?做什么?我真的非常非常的痛苦……”立青说完,“砰”地带上了门,走了。

身后的瞿霞追喊:“立青!立青!”

哪里还能见到立青的影子……

瞿霞快步来到瞿恩的指挥室,瞿恩正与几名领导同志在研究市区图。瞿霞对瞿恩一阵耳语,瞿恩一怔,领瞿霞到了边上:“噢?立青是这么说的?”

“好像还有一些,他不便说。”瞿霞说。

瞿恩神情严肃地对瞿霞说:“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们对蒋不能抱任何幻想。上海冲突已不可避免,我们要做好斗争失败的准备。”

“失败准备?这还没开始,就准备失败?”瞿霞不相信地问。

瞿恩叹了口气:“唉!党内的意见不一致,决定权在共产国际手里,你有什么办法?伍豪同他们争论过,但没用。”

接着,瞿恩关心地对妹妹瞿霞说:“以后的路还很长,你现在就回家去,一旦他们翻脸,上海党必然会转入地下,咱们家是党在上海最机密的联络地点之一。你和母亲现在就要做好隐蔽工作的准备。”

瞿霞点点头,站起身来要走。

“告诉我们的妈妈,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对组织有信心。这不是结局,蒋介石如果这么干下去,总有一天要垮台。‘君以此始,必以此终’!”瞿恩处惊不变。

一辆租界巡捕房的警车停在杨家门外,英籍警官克拉克笑嘻嘻地接过立仁递过来的行李,协助他装上车内。

立仁对克拉克说:“这——我家!你——要保护!”

克拉克连声说:“没问题!没问题!”

杨廷鹤和梅姨透过窗户,目送着远去的警车尾灯。

“你说这立仁究竟是什么官,怎么这么大能耐?”梅姨说。

“你就记住了,暮色底下,所有的猫都是灰色的。”杨廷鹤感到生厌。

这时候,书房里电话铃响了。

“还在打,人都走了?!”梅姨说。

“老子替儿子传一回话吧。”杨廷鹤说着,走进书房。

杨廷鹤拿起“叮呤呤”的电话。

电话中传来楚材的声音:“怎么老半天不接电话,我跟你说,行动时间已经定下了,四月十二日凌晨四点!你在听吗?也就是明天!”

杨廷鹤呆住了。

警报声尖利地从瞿恩家窗外不时划过,连续的机关枪射击声不断传来,瞿母与瞿霞隔窗向外眺望。

“这枪声,是你哥哥那儿吗?”瞿母忧心忡忡。

瞿霞无声地点点头。

枪声连续不断,又有警车呼啸而过。瞿母机警地将窗台上的红色盆花搬入,换了蓝色盆花后,关上窗户,对瞿霞说:“从现在起,我们等你哥哥指示,等。”

“你说,党还有希望吗?”瞿霞问。

“二十年后见高低吧!”

同儿子一样,瞿母的心中,充满着必胜的信念。

立青与汤慕禹等几名军官在驻地打牌,室外隐隐的警报声不断。

“就他二十六军在外面瞎忙乎呢,打仗不行,做这种事卖力得很!”汤慕禹说。非*凡*论*坛

“出牌出牌,啰嗦啥呀你!”立青心中窝着火。

“昨天,我去师部机要室,看到一百九十七个共产党首要分子中,咱黄埔的熟人就占了四十五个。穆震方又上榜了——”汤慕禹边打牌边说。

“老穆?”立青一怔。

“是呀,人家现在是中共江西省委的军委委员。”汤慕禹说。

“老穆真的上名单了?”立青不放心地又问。

“我骗你不成?师机要员是咱三期同学。”

“名单上还有谁?”

“我可记不全,不过,有一个离你最近的,瞿恩,瞿教官,排在了前五十呢!”汤慕禹说完,注意着立青的脸色。

“你盯着我干吗?”立青不高兴地。

汤慕禹凑到立青耳边:“听我的话,别和他妹妹再来往了。”

不大一会,急促的脚步声中,跑来通信兵:“杨营长,师部命令,三营抽一个连,由你带领,现在出发,协助二十六军抓捕共党首要分子!”

接到抓捕命令,立青感到一阵震撼,不由为瞿恩担心。

两辆军用卡车风驰电掣般开来,在临街一幢建筑前紧急刹车。

车后挡板打开,全副武装的士兵跳下车。

从驾驶室走下立青和吴融。

立青一挥手,士兵们包围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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