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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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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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说!”

众近侍早按捺不住,接着主人话尾,发起哄来。

“尔等如此行径,就是不如禽兽么!”气极的李杰,也更加倔强地回答长孙听等人。

“掌嘴!”长孙昕听了李杰这句回答,睁开了半眯着的那只眼,咬着牙齿,向紧逼在李杰身边的属从们下令了!

“啪啪!”

“叭!”

“呯呯!”

长孙昕话音刚落,两个肥胖近侍伸出又厚又宽的手掌,你打左、我打右,顿时打得李杰的两颊发红发乌;另外的属从有的用脚尖朝李杰腿部乱踢;有的挥出老拳,朝李杰前胸后背猛捶;瘦弱的李杰,才挨了两掌,便已两眼金星晃动,站立不住,一头扑倒在九仙门旁。凶横惯了的长孙昕,见李杰被打得眼肿鼻歪,嘴角流血,还不解恨,又命属从们:“砸凹他的乌纱幞头,撕去他那绯服,脱了他的靴!让这小儿人不象人,看看到底是谁‘禽兽不如’!”

属从们又照着主人吩咐,砸的砸,撕的撕,脱的脱,扔的扔,直到李杰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长孙昕才伸出靴尖,朝李杰抽搐着的、血迹斑斑的嘴上点了几点,阴阳怪气地说:“我的御史大人,你再起来骂呀!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又引来属从们的狂笑。在那无比得意的狂笑声中,长孙昕等人摇摇摆摆离开了九仙门。

朱衣中使出现在宣政殿的第三层殿阶上,向殿堂左右各衙署宣告散衙时辰已到。御史台的官员们,纷纷收拢卷宗,锁了簿书文柜,相互颔首相别,出衙归家。御史中丞李林甫,笑容可掬地朝同僚们道别后,和颜悦色地命家人备马,但他在步出御史台正厅时,内心深处的嫉火妒油,正猛烧着胸膛。

去春,惠妃娘娘和姜皎多方设法,才从姚崇之子姚奕身上,找到了为他请托姚崇举荐的秘道;即通过赠送蕃刀给喜好胡器、又是姚崇最依重的紫微省主书之一的赵诲,请赵诲能向姚崇拟出吏部长官的人选。赵诲接受了蕃刀,也调看了李林甫三度考诠的簿书,觉得其人三度考诠俱列上之上,久滞御史台,确也不公,于是向姚崇提出了由李林甫出掌吏部的建议。但是,精明深邃的宰相,却从议处张说一事上,发现这位御史中丞虽执掌刑律,但按理时却不循宪章,而意在取巧。吏部,系为国家择委人才的紧要衙署,绝不能任用此人前往执掌!姜皎虽然一再向他转告武惠妃的劝慰,并表明事在人为,定不会让他久层下位,他也仍是满面春风,毫无沮丧之情,但内心深处,已对阻其青云之路的姚崇,恨之入骨。一年来,月堂的亭池边,又已注入了他无数心血,蛰伏太久,世事已明,他要奋争,而不能等待了。

但是,他的经纬尚未织成,却发觉御史台中有一个人,已被皇帝注意,这就是李杰。

这个小小御史,在他故意坠马养病,托他按察张说一案时,想不到这初生之犊,不仅不忌讳此案本已牵泼太深,应当不了了之;反而胆大包天,不仅将张说、刘幽求、钟绍京等所涉各大员结党怨望、交结岐王之事一一按察,并且,还查出京兆尹崔日知,在奉旨率京兆卫土暗围岐王府时,竟与钟绍京暗通讯息一事!此事一经奏报,玄宗极为震怒,将这昔日恩宠异常的京兆尹,杖责四十,贬为歙阳县丞。崔日知在今上任潞州别驾时便深有交往,又和其弟崔日用辅佐皇帝两度灭奸正国、并于洛阳天津桥头止熄重福叛乱。敢于触动这位京兆大员,李杰在朝野间声名大振,自然也引起了皇帝的顾盼。从那以后,皇帝对御史台按察情况的垂询,往往宣召此人。经常得觑天颜,意味着什么,这柳叶秀目、笑颜常驻的御史中丞心里十分明白。今天一早,皇帝又宣召他去集仙殿,而且还是高力士亲来宣召!李林甫看见李杰急步出了御史台,他心中不禁叹道:“李生此去,青云直上了!……”

不能再让他这样一步步攀上去了!

快走到衙署大门时,李林甫已决定挥拭那跃跃欲试的腹剑。这柄剑,经过近数月来在月堂的磨砺,原准备先从姚崇头上初试其锋的;可是,此刻,他已决定:应该先拿李杰来开刀。

“中丞大人!”

就在他刚刚跨出大门时,一个衣冠褴褛、步履踉跄的人,向他走来,惨然地叫着他。他大吃一惊,后退数步才看清:这正是他刚才耿耿于怀的人物:李杰!

“李杰!你这是怎么了?”看清之后,李林甫一边示意衙役们赶紧过来;一面急走几步,上前搀着李杰问道。

“大……人……!”

“慢、慢!尔等速将李大人扶进衙署来!”

李杰正要禀告,衙役们早已跑上来,李林甫忙命众人搀着李杰,进了御史台,扶入正堂,在堂边放好长榻,将李杰扶坐在榻上。

“尔等且去为李大人备办沐汤、衣冠!”李林甫屏去众人,扶着李杰,露出无限忧虑的神情,问,“汝因何如此狼狈呵?”

“大……人!……”李杰忍着脑、胸、腿的针刺刀割般的疼痛,向李林甫讲述起来。

但是,作为听者的李林甫,却迅速地运转着心机。“长孙昕”三字,很快和王皇后之妹王菱联系起来,又很快联到了今上大振纲纪,严束戚属的雄心壮志上。刚才已决定将眼前的李杰作为初试腹剑锋刃的牺牲的他,转眼间,却柳眉倒竖,拍案而起,要为李杰仗义执言了:“长孙昕竟敢如此侮朝官,如此目无宪章国法!李大人,你且回府养病,本宫即拟章本,奏告今上!”

“有劳……大人……了!”

李杰感激地说了一句话,又晕厥过去了。李林甫忙命役仆们备好肩舆,将李杰抬往长寿坊延医治疗。

送走李杰后,李林甫即命仆从展开笔砚,准备草拟奏章,在他那满脸怒气的背后,却是一阵狂喜:“此章上奏,今上定知我执法如山,忠鲠异常:能将皇后妹夫办伏,朝野间自然有威可立!哈哈哈哈……”

仆役刚给他排开笔砚,他便迫不及待地坐入公案后的座位上,伸手提起笔来。

“且慢!”可是,那急转的心机,却又闪出了一个念头,阻拦着他,“今上虽说敕令再三,严束近戚密厉,大振纲纪;但长孙昕乃皇后嫡亲妹夫,虽然姜皎常说皇后因色衰爱弛,恩宠远不如武惠妃;但皇后仍系六宫之主,今上敬重之意尚存。若贸然指告,后属从中周旋,不但不能办伏长孙,反结下一个大不该结的权势赫赫的冤家,那该如何是好呢?……”他将那支羊毫,又插回笔架,紧张地思索起来。

“禀大人,殿中监姜皎姜大人到!”门役这时匆匆进了正堂,向他禀告。

“他来了?……来得好!”李林甫一听,心中一喜,忙说:“有请!”

门役前足出了正堂,李林甫也已离位出迎,几乎一前一后,在大门前把满头大汗的姜皎迎了进来。

“献茶!”李林甫把姜皎让到正堂右厢房,安排坐下,向外招呼了一声。姜皎却立即一摇手:“请免赐茶!”

李林甫会意地点点头,对仆役们一拂袖,“堂外伺候!”

仆役们赶紧退出正堂。

“十郎兄!李杰回了御史台了么?”姜皎低声急问。

“刚送往长寿坊。”李林甫不动声色地、微微带笑地回答。

“好机会呀!”姜皎却毫不掩饰极度的兴奋,“是我在九仙门前碰上,令人扶起送回来的——十郎兄!制伏后党,崭露头角,都在此一遭呀!”

“我也正拟奏呈今上!”李林甫答道,他佯装不解姜皎之意,“李杰为本衙僚属,遭逢此事,不得不上达君知呵!”

“唉!十郎兄,此事绝非常例禀奏之事呀!”姜皎瞪大了眼睛,靠近李林甫,急呈要害,“今上武功失利后,依从姚崇,以严饬纲纪为中兴之要。长孙昕毒打朝官,系朝野愤恨之事!今上定不会宽容!兄当严辞控奏……”

“严辞控奏?!”

“是呀!兄严辞控奏,必得今上另眼相看,也得朝野之望。再则,皇后之属得知,定然出面相救,而彼等出面相救,必惹今上嫌厌,朝野非议!李杰遭这一顿毒打,真是其妙不可言也!哈哈哈哈!……”

“不错,此机不可再失了!”听了姜皎这番计议,印证了自己开初的想法,李林甫下了决心。他朝姜皎说,“我即刻拟本,严辞控奏!”

“要快!”姜皎连连点头,又忙提醒他,“今日下午今上在含元殿大宴新近来我朝朝拜的各国使者。要在那时候,递呈此本!”

李林甫一听这话,心头一亮,“好一个时机呀!”

当日下午,含元殿上的盛大宴会,由左、右教坊掌教李龟年兄弟、公孙大娘亲率两坊弟子,演奏着《明君舞》,助着热烈而隆重的气氛。

望着含元大殿内来自四海五湖的友邦使者,听着他们的异域音调,看着他们那色彩绚丽、式样新奇的冠冕,和那碧眼高鼻、金发卷蓬的回异汉家的风貌,李隆基恍惚中觉得自己真成了一位居于九天之上,透过祥云,能一览凡尘那大千世界的“天可汗”了。

兴高采烈的皇帝,在接受大食、波斯、新罗、高句丽、吐蕃、日本等三十七国使节朝拜、并回答了他们代表本国君主的问候之后,便命姚崇、宋璟等宰相,以及礼部贺知章,鸿胪寺卿等大臣,亲自导着正副使节,在正殿各席就坐;皇帝自己,也破例降下御座,在正殿南向中厅入席。陪皇帝入席的,是皇帝依据礼部、鸿胪寺官员提供的简疏,在各国来本朝太学就学的学生中,选出的五十人。此刻,皇帝正向特意安排在自己席旁就坐的日本学生阿倍仲麻吕垂询着。

皇帝在今天上午于集仙殿上听了贺知章的奏告,对日本学生阿倍已有良好印象,当贺知章把小阿倍带到皇帝面前时,他更喜爱这个异国后生了。正如贺知章所说:十六岁的童子,如不是那束发根部蓬垂其尾于脑后的发式,如不是那似汉非汉的大斜领式的服饰,看他的肤色、神情、听他的语言,真要把他当成一个大唐朝的儿童!在垂询中,皇帝更为惊奇地了解到:十六岁的小阿倍,对大经范围内的礼记、春秋左氏传,中经范围内的毛诗、周礼、仪礼,以及小经范围内的周易、尚书、公羊传等,都已修过了。本朝的太学生,从十四岁学起,也得整整五年,到十九岁才能修毕。

“阿倍仲麻吕!”玄宗爱怜地问,“尔愿学成之后,就在朕大唐为官么?”

其他奉召陪伴皇帝的各国学生,听皇帝这么问阿倍仲麻吕,都停怀放箸,羡慕地望着小阿倍。

肤色较黄但却眉清目秀的阿倍仲麻吕,年纪虽小,却自有种飘逸坦然的风度。面对皇帝这个提问,却有些局促不安!

能在大唐建功立业,先辈亦与天朝有缘的小阿倍是愿意的;可是临行前,父亲曾告诫过他:“汉家各朝,兴盛期短,衰败时长;皆缘言称国依纲纪,实则多依亲疏。故纲纪常名存而实亡,国君多用情而鲜行法。贞观盛世,仗太宗严饬纲纪,然太宗系千古之第一明君也!今虽盛传开元神武皇帝志继太宗,图创大唐中兴,到底如何,尚难预料。尔求学彼邦,当早日学成而归,以避其丧乱骤起,难其自保!”

不错,入唐以来,虽短短数日,已沿途听到关于皇帝谢放谋刺猎户,食蝗督捕蝗虫,严兴俭朴淳风,劝农劝织,亲试县令,广揽英才等中兴壮举,但“到底如何,尚难预料!”……

“启奏陛下!”就在小阿倍踌蹰之时,殿中监姜皎神色肃谨地从侧门进入了含元殿,匆匆来到玄宗面前,跪呈一道疏本,“御史中丞李林甫有急事控奏,请陛下御览!”

无论皇帝在何时何地,谏官、御史、兵部皆可奏谏要事。正在暗自揣度小阿倍迟迟不答所问的了皇帝,听姜皎奏毕,即伸手拿过李林南的疏本,才展本看了数行,便陡地合了疏本,站起身来,命姜皎:“敕力士于此间照应!”敕毕,姜皎早向殿右序廊喝道:“启驾!”然后去宣呼高力士。

御辇驭从赶紧过来,扶着皇帝上辇,皇帝命:“去宣政殿!”

舞止乐息。姚崇、宋璟,贺知章等领着各国使节纷纷立起,揖手送驾。当御辇出了正殿门时,姚崇才重命舞乐演奏,贺知章和鸿胪寺官员,沿席祝酒。

御辇一到宣政殿,刚从辇中下地的皇帝,脸色变得铁青,不待归入御座,便命随辇入殿的姜皎:“宣召御史中丞李林甫!”

刚从正坤宫谒见皇后归府的明义公主,一入东厢,便屏去姜丽月等侍从,一头入了寝房,躺在床榻上掉起泪来。那不可抑止的含着咸味的水滴,不停地浸入口中。蓉蓉已感到嘴里竟咸得发苦了!

赏心事,古难全!

刚才,喜滋滋去往正坤宫拜谒母后的明义公主,谁知一进宫内却见皇后正在伤心不已地流泪;旁边,国舅王守一也是浩叹不已。

原来,王守一骤然进宫,是来求告妹妹,为小妹王菱之夫、尚衣奉御长孙昕纵使从属殴打李杰一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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