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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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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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听了他如此回奏的武惠妃,大为缓颜。在吁出一口郁结之气后,又叮咛再三,才遣他秘密出了上阳宫。

……

出了上阳宫的李林甫,当夜在留守衙内,几乎一夜未眠,不到天明,他的密差已出了洛阳,日夜兼程,前往兖州。在刺使的衙署内的幕僚中,这密差紧张地选择着、笼络着。刺使的一位贴心幕僚,成了李林甫的心腹。深知本州所辖孔庙中所藏的奇珍异宝的他,按李林甫的密令,向刺使、县令献出了以“记事宝珠”贿赂宰相之计。

宰相上钩了!

那“急驿”快骑将这一讯息飞快地送回了东都留守衙门。

张说何曾想到?就在他伴着皇帝、率着百官由兖州曲阜抵达宋州、接受皇帝赏赐的御宴、奉和着皇帝御制诗篇时,东都留守衙门已派出入役将兖州刺使、曲阜县令解官罢职,逮捕入东都留守廨衙的大牢中,开始鞠审了!

二人的供辞是:宰相逼索圣庙珍宝,不得已而贿献之!

……

銮舆返还东都不久,皇帝便接到了东都留守奏弹宰相张说“徇私僭侈,受纳贿赂,竞致逼索圣庙神器”的疏本!

疏本未隔日,便带着皇帝的朱批,转回李林甫手中。盛怒的皇帝朱批道,敕东都留守李及刑部尚书、大理少卿等同于御史台鞠之!

这,便是急命崔隐甫等驰来东都的原因。

……

侄儿狰狞凶残的眼光,提醒李林甫要抓紧时辰,坐死、除灭张说,而不能象惠妃娘娘那样,只是气、气、气。

“尔细看兖州、曲阜犯官的供词。”李林甫陡地转过话头,吩咐崔隐甫,“定于明晨卯时,将张说捉拿按审!”

建于大唐高宗上元年的上阳宫,在洛阳宫城的西南隅。它南临秀丽的洛水,西拒险峻的谷水,是洛阳宫中最为壮观的一座建筑。经过东向而开的正门提象门,便进入上阳宫正殿观风殿。明日,大唐开元十四年五月初五日,今上李隆基,便要在这观风殿中,大宴群臣,欢度端午。

今天上午,皇帝在被谷水隔开的西上阳宫听左、右教坊的掌教李龟年、李鹤年、李寿年、公孙大娘奏报明日大宴时预备的歌舞,并在绿珠园观赏了两坊弟子歌舞的《秦王破阵乐》、《夜半乐》、《还京乐》。经过近十年的探索、琢磨,李龟年和宁王修改后的《秦王破阵乐》,增添了陕北一带高亢、浑厚、虎虎有生气的民歌风味。使精晓音律的皇帝,觉得这支乐曲无论在演奏上,或是舞伎的舞蹈上,都较仅有雄壮、豪迈之风的旧曲,显得更为丰富,耐人寻味。一高兴,他要过大哥手中的玉笛来,对着乐谱,亲为公孙大娘的剑器独舞伴奏了一回。

可是,一曲终了,皇帝放下玉笛时,却感到十分不满足。眼前的歌舞,使他回忆起东封泰山后,在山下行宫前的大坝上举行的大酺歌舞来。那波斯舞姬歌舞的《柘枝》,那突厥舞姬们歌舞的《春莺啭》和康国舞姬歌舞的《胡旋》……这些原本也在本国朝野间广为流行过的异邦邻国的软舞,在久违近十一年后,重现在东岳足下,使皇帝大有耳目一新之感。皇帝那时突然觉得,不仅花草可以解忧知愁,连歌舞也真能通灵移性!当国势危艰之时,他最喜悲怆雄健之舞,如《秦王破阵》、《夜半》、《还京》……每观、听这些歌舞,他那年轻的血液就沸腾、燃烧!激励着他,跨神骥,仗莹锋,去一扫蒙罩社稷的尘垢、妖氛!然而今日能吸引他的,倒是这被他亲制敕书禁断了的胡舞。

“这该死的张说!”

一想到禁断胡舞胡戏之事,就不得不令皇帝想起十二年前的开元二年,张说用《死可汗之戏》诱惑岐王、排挤姚崇的往事来。同时又想到本次对张说还在进行的审讯一事。

从内心深处讲,皇帝对姚、宋、张三相,他更喜爱张说。李隆基长期观察得知:张说不乏智谋,无论朝政,军机,文学,他都不在姚、宋之下。但是,他却又比姚、宋高明的是,他的态度恭谨,上言、谏阻何事,总是先做到使皇帝心里愿听。而不象姚、宋,总象万事不依他们,就不成!对圣明之君可以如此么?臣工,到底是臣工,是为君王所驱使的、身分高贵些的奴才罢了!奴才不按主子之意行事,还强要主子听从奴才,成何体统?死去的姜皎提醒得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得有个摆布!绝不能以俗情凡规,来左右君王!张说是懂得这一点的。这也是皇帝特别看重他,虽在交结岐王后仍要倚重他的主要原因。

但是,也正是因为他比姚、宋处事来得圆滑些,机灵些,却又使皇帝在倚重他时,不如使用常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姚、宋时放心。被宋璟在望贤宫一番话气得罢了右相之职的皇帝,在说出了罢相那话后,却又后悔起来了。因为如此处置宋璟,那顺理成章的事是:升张说为右相。但是,一旦升为右相。张说就要总揽台省,他会干些什么事呢?先不说他还去不去联结宗室、宫闱;坐上右相之位的他,自然就有宗室、宫闱中嫔妃、皇子皇孙前往联结,皇帝敢断定他不会如姚、宋那样断然拒之。那样一来,皇帝又将有多少日月心神不安啦!“唉!有才德的姚、宋太不顺朕之意;顺朕之意而又有才德的张说,却又过于机灵,使朕大不放心!人世间,既有才德,又能顺朕之意、使朕放心的贤英太难找了!”

李隆基,是在这暗自浩叹中,暂将张说擢为右相的。→文·冇·人·冇·书·冇·屋←

但是,大不放心于他的皇帝,立即开始不动声色地对宰相试探。在东岳,皇帝召问立后之事,万想不到他会呈递那口气大似宋璟的谏本!望着宰相两鬓苍苍,皇帝暗想:“他,或许因年事已高,又位极人臣,为人,已大不同前了吧?”

虽说宰相仍不顺意,极谏不立武氏,皇帝却并不生厌,反而安心一些了。谁知,不出三日,武氏安置在太子李鸿身边的心腹就向他告说张说已先将谏本给太子看过,太子叫他“相父!”他回奏要“鞠躬尽瘁”地辅佐太子一事!听到这一密告的皇帝当时就气得恨不能立即罢了张说。但因封禅大典得由他主持,又碍着万国来使,皇帝才勉强忍着。接着,就在返回东都的途中,接到弹奏张说索贿圣庙宝珠的疏本,他当即朱批捉拿鞠审。

玄宗被张说主事突然搅乱了心神,他那悒郁的神情使仍在殿堂内歌舞的人们感觉到了,纷纷惶恐不安。谨慎细心的宁王,忙朝皇帝身后的高力士递去一个恳求的眼色。高力士却朝宁王报以卑谦的微笑,然后俯耳对皇帝奏道:“大家,该去观风殿看那《开元东封图》了吧?”

“唔。”沉思默想的玄宗被内侍省长官从失神状态中呼唤过来,点头应允。

“启驾观风殿哪!……”

随着高力士的宣呼,玄宗从御座上站起,在宁王和左右教坊掌教、歌舞乐伎的依秩跪送及随銮宫人、侍从的簇拥下,出了西上阳宫门。

在隔着上阳宫和上阳西宫的谷水上,建筑工匠真可谓匠心别具地在两宫间架起一座虹梁彩桥。急湍奔流的谷水,往往在冬春之晨、夏秋之夕腾起缕缕水雾,使那弧形彩桥,真似隐隐露于云霓中的丽虹,人行其上,也有种飘飘如仙的感觉。李隆基过此虹梁,从不乘坐车舆。笙乐前导、黄罗华盖上罩、宫娥近侍簇拥左右,他扶着红玉带,迈开锦绫靴,徐徐行过此桥,是他赏心乐事之一。

观风殿的侍卫们,早已列队迎驾于丹墀之下。李隆基刚一踏进观风殿,一侧目便望见悬于殿右两柱间的《开元东封图》。那图轴长逾丈,宽过三尺。

李隆基徐徐走近图前,立即就看出画师选择的,是丁亥日他率领百官焚牒封禅的盛大场面。他服戴着封禅大礼服衮冕,立于封坛前,作宣读玉牒状;亚献邠王,终献宁王,冠冕堂皇地立于他身后;二位献司之后,中书令张说正捧着太一神策,亦作呈进颂扬状;礼官、学士贺知章、张九龄、李适之等文职官员及龙武将军王毛仲、左领军大将军葛福顺、右威卫将军陈元礼等武职官员,以及契丹大酋长、松漠郡王李失活,奚大酋长、饶乐郡王李大酺,突厥可汗毗伽和吐蕃、日本、回纥、天竺、高丽、骨利干、求拔、波斯、多摩长、朱俱婆、高昌、百济、渤海等七十九邦、国之主、来使或作恭谨之状,或作虔诚之态,纷纷立于封坛周围。

“好一派万国来朝,普天同庆的盛况!”看着图轴,皇帝的脑海中又重新涌现出东封时的种种情形来,不禁暗自赞叹着。他的目光又从自己那气势磅礴、似与天地同高的巍然画像上,移到二献之后的张说身上。这个近来常常被他想起的、关在东都留守牢中的宰相,刚才还使他在西上阳宫大为扫兴的人,此刻在图画中的身影,却使皇帝暗暗想到:“朕虽竭尽心力,创盛世于开元,然能使中外知著、汗青大书者,却深仗此番封禅!……张说,实是智谋广博啊!”玄宗唤过高力士来:“力士,急往留守牢中一窥张说,速告朕知!”

“领诏!”力士匆匆而去。皇帝却不禁揣想着、朝画中人间道,“张说,尔眼下是何光景?……”

“张相国啊!你眼下是何光景呢?”乘着肩舆,在北衙宦官护卫下,急急前往牢中窥看张说的高力士,也在揣度着前右相眼下的情景。

已慢慢觉察出李林甫心中城府甚深,那憨笑后隐藏着令人颤栗的凶残的高力士,却也敢断定,眼下,在他未弄清皇帝心意前,对张说还不敢强逞。但是张说眼下的处境,已成了高力士的心病:不仅疏远坤仪宫、而且也早受坤仪宫戒备的他,想起了王守一等后属土崩瓦解后的光景。以请皇帝观画御鉴、以便明日佳节悬于观风殿以助君臣雅兴为名、把皇帝引向这幅图前的他,正是为了让皇帝减轻对张说的怨恨;看来,这一招是成功了。

只要张说还在,李林甫和坤仪宫就暂时不会向他弯弓搭箭;他,仍可专注地按他的心思去谋划未来。

“阿翁,到啦!”

随着肩舆落地时小小的颠颤,传来了这声禀报。他想了想,对撩着舆帘的贴身近侍低声吩咐:“告诉牢官:本将军奉旨独窥犯官张说,不必开牢,各自回避!”

“阿翁,请下舆!”那近侍很快回来,又撩开舆帘,扶着高力士下了肩舆,“众人已遵命回避了。”

高力士一颔首,便独自步入留守衙署的大牢。

这是个四合小院,女墙极高,而牢房既矮且湿,眼下,只关着张说一人。

高力士一入院门,足步更轻了。他仄耳四听,很快就听见左手方一间屋里,传来了一阵“当、当”的轻微撞击声。

他屏着气,挨着左手前头的牢房铁栅门轻轻走过去。到第三间停了下来,那声音就是从里头传出来的。他忙小心地探出头,从铁栅门框往里一望,只见一个白发蓬松的糟老头儿,披着肮脏的囚衣,正专心一意地用一个木匙儿,往一个瓦罐里刮起残羹,送入胡须乱蓬的嘴里。

看见张说这副模样,那东封图上巍冠紫袍,神气十足的宰相身影又闪入高力士的眼帘中。内侍省长官再也忍不住了,一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应着高力士的笑声,张说也丢开手中器皿,走到铁栅门来,朝高力士大声笑起来。

“君、君侯,受屈了!”高力士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朝铁栅门内的张说,揖问着。

“唉!悔不听子寿之言,竟被鼠辈所辱!”张说叹着气,朝力士回揖说。可是很快,这声叹气又化为一串笑声,“好在今上对说宠顾未衰,尔辈又其奈我何!”

“啊!”高力士不无惊奇,“君侯竟已知大家之意?”

“今上之意说虽不知,然力士阿兄光临此地,说已知今上之心大半了!”

“老相国,明日观风殿上端午御酒,相国莫忘了高力士呵!”高力士既敬佩、同时又含蓄地暗示着。

“说岂不知在今上面前,全仗阿兄为说转圜?”说到这里,他四下看了一遍。

“无人。”高力士知他有紧要之话相告,忙对他说。

“大唐朝能有今日,大不易啊!”张说收敛了笑容,神情严峻地叮嘱高力士,“说,德行已亏,已无再总中书之理!阿兄,我等要力谏今上,起用张九龄!中枢权柄,万不能落入李林甫鼠辈手中呵!”

高力士听了,也收敛笑容,肃然地点着头,“相国善自珍重,力士少时再来。”

第二十章

“奴婢等迎接驸马公!”

“免!”

王毛仲干巴巴地回答了本府邑司令姜丽月领着本府女官在府门前的迎候,径直朝内院去了。

姜丽月立起身来,想了一想,才朝其余女官悄声道:“众姊妹随我于公主卧房外的廊下候着,暂不忙安排午膳。”

其余女官会意地点点头,众人撩着裙裾,也悄然入了内院。

当明义公主生下一女、两儿后,夫妻二人便从东厢小院搬回正厢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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