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显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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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显风流- 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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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艺,全都写下来,绶与他人。”

谢道韫瞪大了双眼,哑然了半晌,苦笑道:“师父,您这是要压榨我一辈子……”

“为师就是要压榨你一辈子。”葛洪回答的理所当然,“韫儿,从仓颉造字到如今,已有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个千年过去,又有多少代人在尘世间来来往往?有些人一生碌碌无为,有些人一辈子钻研问道……当然,我说的这个道不单单是老子口中的天道,还可能是数术之道、礼乐之道、骑射之道、武艺之道,甚至是耕种之道、桑蚕之道、经商之道、为官之道……韫儿你可曾经想过,打出全天下第一口井的背后,是经过了多少代人的努力?收获第一粒稻谷的背后,又有多少人为之辛勤?这都是几百年、几千年才得出的东西,是几百人、几千人的鲜血和生命,甚至可以说,如今这天下所拥有的东西,都是累累白骨铺就而成的……

“韫儿,我不知道你为何会从千年后回到这里,但我觉得,若是当真有三清道尊在上,你就是他奉于天下的礼物。你有没有想过,你随便写出的一句话,就是千年智慧的积淀,你随便创造出的一件小东西,就可以省去千万人的劳心劳力。有些东西,对别人来说是望尘莫及的,对你来说,却是手到擒来的。我知道让这些东西压榨你一辈子,的确有些苦了你,但你多少写下来一些,怕是也能省去千万人的心血了……

“为师十有三而志于学,如今想来,当时那些日子,可谓是饥寒困瘁,躬执耕穑。我曾伐木卖柴,只为换些纸笔,得到纸张之后,便于其上反复书写,直到字字相叠,不能辨识,方作罢。那时问道,其实只是为了谋一个官位名声,待到年纪大些,自觉看透了入世种种,才开始出世,妄问天道。只是从学至今,近乎一甲子的光阴,为师不会说什么都没明白,却也不敢说明白了什么,只有穷毕生心血做了这几卷絮絮叨叨的书卷,希望有人读来能引起几番思量考究,便知足了。

“天道这种东西,为师少时都是仰视而思之,到得后来,忽然明白了天道不仅是形而上的,还是贯穿于万物的,便开始俯察而探之。可是查探许久,每次总觉得快要参透道了,却往往也只能够隐约感知到些行状,再细细思量,推而广之,却又发觉几分不对劲儿来。后来终于明白,其实所谓天道,都在万物之中。我原先妄求天道之行状,非要将其剥离了外物赤luo而出,殊不知,这天道二字就在万物之中,一旦没有了万物,也就没有什么天道了。

“所以我又离开了这罗浮山,开始入世,看这世间万物风景。我看到这世人疾苦,便想要用研习丹药时的一些心得来医人,倒也算是救助了几条性命。而后我又看到邦国振荡,天下不谐,便又总希望可以出一位圣主,将这九州的不谐之处夷平才是。再到后来,我又遇见了你,随意教授你一些东西,也从你那里得到不少东西。于是我开始钻研你口中的物理之学,想要帮百姓做些什么。但吾生也有涯,吾知也有限,更何况为师如今这个年纪了,怕是不知何年就会同枯木同朽,与冬雪同眠了。可是你不同,你还年轻,最重要的,你身上有累积了千年的智慧。按照你原先说过的话,咱们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但你脚下这个巨人,明显要比我们脚下的,高上许多……

“为师这一辈子,从入世到出世,如今又到入世,看到的东西多了些,感慨也就多了些。你也别嫌我这个老头子絮絮叨叨,其实说到底,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将千年后的智慧,在如今这个时代铺洒开来。即便不能种得满地春花,也可以遍地播种,等后人来浇灌,或许等你我都成了枯骨,这花也就开了满地了。其实这可以说是圣人做的事,不过就像你所言,不免要压榨你一辈子了……”葛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你若是不能答应,我倒是也能理解。失望什么的到算不上,只是觉得,为如今这个时代,有些可惜吧。”

二人终究全都偶沉默了下来,只是静静的看着天边的光芒渐渐的收敛,感受着周遭的温度渐渐的降低,体会着什么叫做阴阳互化,天地万物同息。

“师父啊,其实,这个时代既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真的很无聊的。”谢道韫忽然开了口,声音中带了些清爽的叹息,“偏偏我这个人还闲不下来,没有事情做的话,很容易被无聊死。”

葛洪目光微动。

谢道韫转过头来,笑着道:“师父您放心吧,虽然您的第二件事情,我不知道我能做到多少,但我一定会尽力而为,不让自己无聊死……”

她一面说着,又在心中加上了一句:“也不能让郗超无聊死。”

这时,明月上了东山。

“这样,为师死都能瞑目了。”葛洪微笑着道:“不过为了第一件事情,为师觉得,你还是不要再让陈阿七跟在身边为妙。”

第十七章 晋朝的新闻联播

这是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时节。

不过罗浮山上没有寺,只有道观。而道观里的某位女子正在书案前翻看着什么,面上那丝冷笑也愈加明显起来。

“这杀人手段倒也高明,却也高明不过这栽赃嫁祸的手段。我走到哪,人死到哪?背后这人,真是极好的心思。”

谢道韫正在翻看的东西,正是各地收集上来的白条。

这记载着杂七杂八乡闻野事的白条,曾在冉闵之事上帮了大忙,在谢道韫将其重视起来之后,就成了她收集情报的重要途径。

处理情报这种东西,曾经是谢道韫前世的必修课。毕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从资料中获得,在任务过程中的线索、情报,都如同涓涓细流一般,随时随地的可以指向自己需求的方向,也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自己的生命。所以从杂乱无章的事件中,提取、精炼出自己需要的东西,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这种能力,谢道韫最开始并没有传与他人,只是表面上装作好奇的模样,天天翻弄着这些野记杂文。当然,这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隐藏真实的目的。

待到后来真正觉得这白条有些用途,她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向谢玄教授些筛选情报的奥妙,而凭借着聪明才智,谢玄也往往能够举一反三,领悟的飞快。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些能力真正的功用,只是隐隐觉得有些有趣而已。待得几年之后,谢玄真正开始从这些状似无用的白条中,过滤出自己渴望已久的情报时,他才发觉阿姐当年的渗透,是多么的“别有用心”。

当然,现在的谢玄还在懵懂着,倒是谢安与谢奕,隐隐看出了其中的某些门道,偶尔也从谢道韫那里借些来看,却终究是看的一头雾水,如理乱麻。

这些东一笔西一划的情报,本就是因为各地学子誊抄书目时顺手书来的,所以真可谓是天南地北,杂七杂八。而自打谢奕和谢安露出了对这白条之事的几分了悟后,谢道韫便会特意将有关朝局、政事、军事的白条分门别类,每到两位长辈想要看的时候,就单将这些东西送过去。

起初谢奕和谢安尚察觉不出,到得后来却也看出几分名堂来,不觉在心中暗暗感叹谢道韫的心细如发,却也有些心思被拆穿的尴尬了。而尴尬之后,谢奕索性将谢道韫叫到身边,闭起房门就是一顿旁敲侧击的数落。谢安倒是仍旧云淡风轻的不以为意,谢道韫拿来什么,他就看些什么,心中了了,一言不发。

谢奕却是个懒人,那日将谢道韫一顿数落之后,又吩咐她以后每天都来自己这里,把她整理好的情报报告一番。那副模样,明显就是要吃现成的了。于是乎,谢道韫的日程又增加了一项,就是每日的新闻联播……

但新闻联播嘛,终究只是单方面的传输媒介,简单来说,就是我想让受众知道什么,受众就只能知道什么。所以,在谢奕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些谢道韫觉得他没有必要知晓的情报,就被她隐藏了下来。

比方说,如今谢道韫手头的这份卷宗……

“属下曾经查探过,罗浮山周遭百里之内,江湖上恶名最响的莫过于华天霜。听说他本是桓温手下的一员参将,在攻打成汉时犯了军令,被打了五十军棍除了军籍。回到家乡后,华天霜就靠着他在军队中练过的一些功夫和狠劲儿,与江湖中的黑道中人一同打混。只是他为人十分猖狂,用因为常年的铁血生涯有些看轻人命,所以一旦有人敢欺压于他,他动辄就要灭人满门的。听说他手上的命案,说的清楚的就有上百条,还有一些说不清的……”

正在向谢道韫禀报的郗弓,他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在谢道韫身边,就是因为他正在奉命查一件事情。说到这里,他又接着道:“小娘子您昨天晚上到的罗浮山,属下子时初刻摸进了华天霜的院子,但是……”

谢道韫闻言微微抬眸,似笑非笑的看他。

“小娘子猜的不错,人在那时候已经死了,在睡榻上死的。”郗弓的面上掠过一缕惭愧之色,“那人的手法的确很高,一刀割入咽喉不过三分,刚好割断华天霜喉咙的血脉。属下前去的时候,华天霜院子里的人还没有察觉到他的死亡。属下仔细研究过,从伤口上来看,出刀那人应该是没有内功的。”

“或许是会内功,却没有用。”谢道韫接口道:“不过是杀一个正在熟睡中的人,用不着多少太复杂的手段。更何况,他只是想要模仿我的手法,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至于有没有将内力加之于其中,外行人自然看不懂。而他想要骗的,也不过只是外行人罢了。”

郗弓一路上有些风尘仆仆,如今站在谢道韫面前的身姿却不显疲惫。他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迟疑了一下。

“你是想要告诉我,你做了些事?”谢道韫看出了些门道,偏过头来问他。

郗弓抿了抿发白的薄唇,点头。

谢道韫伸手将书案上的白条整理着,慢悠悠的道:“如果我没猜错,昨夜你见真正的凶手不知所踪,又见华天霜身边的人还没有察觉他的死亡,便动了些为我洗刷冤屈的心思。所以你调查完华天霜的伤口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留在那里,做了些小动作……一些,能够引起别人注意的小动作。”

见谢道韫的口吻中听不出一丝的情绪波动,熟悉她性子的郗弓却知道她已经火了。虽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郗弓却单膝跪了下来,道:“小娘子恕罪,属下知道错了。”

“你嘴里说着知道,心中却未必如此作想。”不见谢道韫如何动作,她就已经来到了郗弓身前,轻轻抬手,挥动了衣袖。

郗弓只觉正在向下跪去的膝盖被软绵的气流一阻,竟是硬生生顿在半空中,再也跪不下去了。

还没等他再来得及反应,郗弓就发觉谢道韫捏了他的手腕,扣着脉门将他拽了起来。看着谢道韫脸上愈加凝重的神色,郗弓知道,这回自己的麻烦怕是大了……

不知为什么,这半年多来,小娘子对待他们这些下属护卫,都一改了往日的谈笑妍妍,反而经常刻意的流露几分冰冷来。这些冰冷,在新进护卫看来,只是高高在上的士族小娘子应有的威严,可是在郗弓这些熟悉谢道韫脾性的人看来,却是怪异非常了。

每日的训练量被加大,每半月一次的考校被限制的更为严格,而相应的,若是有人达不到小娘子的要求,更会被小娘子毫不犹豫的从护卫中除名,没有一丝犹疑。

小娘子不再像以前那样,和自己这些人嘻嘻哈哈的谈东谈西。也不像以前那样,有事儿没事儿的跟护卫们切磋武艺。如今的小娘子在护卫们面前,变成了真正士族的小娘子、他们的主子,待他们再也没有任何感情。

最开始的那批护卫中,有人曾经叹息着说起这件事情。他们说,小娘子终究是长大了,知道了什么叫做身份差别,知道了什么叫做男女之别,以前那些日子,自然是一去不复返了。

可郗弓却不这么认为,他虽然从未和谢道韫有过什么交心的长谈,但他陪着小娘子去过北方,陪着她冲进过燕国的军营。在那种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他触碰到过谢道韫的内心,而他也相信,内心终究是灵魂深处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所以他不相信谢道韫会变,只会不止一次的去思考,是不是小娘子遇到了什么难处,又不愿意跟自己这些人分担。

“小娘子她,就是有些心太软了。”这是郗路曾经对谢道韫忽然间变得冷漠的解释,郗弓听着,明白了什么,却又终究不够透彻……

变化了的、或者说成是长大了的小娘子,是赏罚分明的小娘子。吩咐下来的事情,若是有人没有完成,她会罚。没有吩咐的事情,如果有人去做,她也会罚。

如今的郗弓自然知道自己触碰到了谢道韫的底线,所以他身子微僵的等着谢道韫开口,只在心底期盼着,希望小娘子不要太过生气,直接将他撵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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