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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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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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萼生明天就要走了,有个小小的声音对他说。

萼生却没想到这个,她看看大堂壁钟,晚上九时正,还有两个小时,她便可以见到关世清。了却心头一件大事,从此以后,她可以忘记这个人,与他各奔前程,再无相干。

她长长太息,背上一个千斤包袱咚的一声卸在地上。

她急想离场,看着刘大征求他意见,“我可以走了吗?”

“快完场了。”刘大畏已看惯她的浮燥不安。

他注意到陈萼生似乎非常不满群体生活,她自我中心,自由散漫,即使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也难当重任,商业机构何尝不动辄开会,坐在一起,言不及人,一下子四五个钟头,萼生这等不耐烦,恐怕不能步步高升。

他看穿她。

萼生见饭局将散,使往母亲身边走去。

只见文化部长就坐在岑仁芝身边密谈。

萼生想退开,岑仁芝暗示女儿站到她身后,嘴里继续说,“小婿的事,多亏大家帮忙。”

小婿?萼生莫名其妙,那是谁?

  第16章

照说,女儿的丈夫,称女婿,岑仁芝总共中得陈萼生一个女儿,这么说来,此刻她口中的小婿,亦即是萼生的丈夫,萼生何来丈夫?

推理推到这里,陈萼生瞪大双眼,还没结婚,怎么先爆出个丈夫来。

随即明白了,心中一丝荒凉,是母亲用心良苦,这个女婿,想必指关世清,故意把关系拉密切些,说起话来容易得多:“小婿实在叫我担心……”好过“我女儿那青梅竹马的小明友。”,可怜陈萼生白白由风骚女沦为有夫之妇。

幸亏不是真的,若果真的嫁给关世清这家伙,苦头吃不尽。他这种人,唯一的本事,是害了人,还能以被害者姿态出现。

只听得文化部长笑道:“这件事,属于需要逮捕而证据不足类,此刻指控已获否定。”

岑仁芝点点头。

文化那长忽然咳嗽一声,“岑女士,小儿的事……”

“呵,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他。”

“我就与内子放心了,他长了二十八岁.还是第一次出国,偏巧又到温哥华做交换学生。”

“没问题,他会喜欢温市的,一下子就找到年龄差不多的朋友,宾至如归。”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这世界根本十分原始,以物易物,千古不变。你要我为你做这件事吗。可以可以,你得拿你所拥有的来换。

这次岑仁芝所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宴会散了。

岑仁芝气定神开地与老朋友们话别。

“明年再来,切切。”

“怕只怕大家不要见我,哈哈哈哈。”

萼生拉住母亲,“一起去接关世清?”

岑仁芝低声答:“你们走吧,我想早点休息,我们明天下午的飞机走。”

母亲的声音,是彷佛有丝倦意。

这个时候,比出真功去来了,萼生看上去虽然一直垮垮的,但是倒底年轻,起码可以拖到天亮,她母亲可得打道回府去休息。

萼生看看母亲上车。

萼生转身向着刘大畏,“以后的时间交给你了。”

“这是你说的。”他笑笑。

“我们往何处接人?”

“既然是加籍人士,自然交还加国公署。”

到达使馆会客室,才十点半,关世清的父母却已似在会客室等候了一段时间。见到萼生,立刻迎上来,脸上露着感激的笑容,但是萼生自问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丑的笑脸,简直比哭还难看。

萼生过去握住两人的手。

关伯母混身在微微颤抖,低声问;“不会食言吧?”

萼生飞快地答:“决不。”其实她也不能肯定。

专员出来,看看手表,“他们一贯准时,还有二十分钟就到。”

萼生忽然学到母亲的客套:“害你们超时工作了。”

那洋人笑,温婉地答:“这就是在这要设qi书+奇书…齐书公署的目的呀。”

大家坐下默默等候。

时间从来没有过得这样慢,一秒一秒那样跳过,会客室一片死寂。

时针与分针显示十一时正的时候,萼生的心大力弹跳,似要在喉咙跃出,坏了坏了,时限已届,未见人质,只怕事情有变。

不止她一人这样想,可怜的关伯母双手簌簌地有节奏地抖得如风中一片残叶。

正当他们的心脏不胜负荷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一阵皮鞋阁阁阁响,听这脚步声,起码有三五个人操着过来.他们不约而同齐齐站起来。

公署两扇玻璃门刷地被推开。

两个制服人员当中夹着的,正是关世清。

萼生喉头中一团模糊的物体顿时落下腹腔,她四肢无力,瘫痪在沙发上。

阿关脸色如常,体重约确减轻了一点,穿着被捕那日的衣裤,十分干净,似有人为他洗熨过,他的头发、胡子,也都整齐。

算一算,他一共被关了七天,感受上真似一年不止了。

萼生在一旁静观双方人员办理移交手续。

等到阿关走过来与父母拥抱的时候,关伯母崩溃下来,她身子渐渐软倒,像个孩子似哭得不能停止。

萼生觉得她已经受过,乘乱没人注意,静静站起来走到电梯大堂。

终于可以走了。

刘大畏就在她身后。

“你不跟关世清说几句?”他问。

“夫复何言。”

“讲得好。”

电梯上来了,他俩不告而别。

萼生把双手绕在背后,整个人靠在电梯壁上,看着刘大畏,到这个时候,她才有空想到自己的事情。呵明天就要走了,她还欠小刘数百元美金车资,这个身分特殊的人,她该如何向他道谢?

这时,刘大畏低声问:“你是不是一个守诺言的人?”

“我尽量不食言,甚么事?”

“那么,你可记得,你答允过我!待关氏释放之后,你会陪我跳舞?”

萼生愕然,她完全不记得这么一回事,但是她没声价应允:“是是是。快说,我们该到哪里去?”她吁出一口气,“我请你,粉红香槟,白路哥鱼子酱!一直跳到人家打烊。”

刘大畏笑了,伸出一只手臂,拥抱她一下。

萼生索性把头搁在他肩膀上。

他们象一对情侣离去。

萼生忘记一件事,她根本不会跳舞。

他们找到一间夜总会,在大厦顶楼,叫做极星,自窗口往下看,便是全市夜景。陈萼生终于有机会展示她吃喝玩乐的看家本领,叫了最好的酒,最好的小点,刚想结帐,刘大畏一手接过单子,取出他的信用卡来。

呵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谁会想到他跳得脚好舞?把萼生带得满场飞,惹得舞池客人驻足旁观鼓掌,有一桌子十来个法国人把他们请到上席敬酒,“为何这般快活?”

“今天是我生日。”

呵,那更要干杯。

四步是萼生唯一可以应付的舞步。

有点醉熏熏的萼生对刘大畏:“到加拿大来,我保证你有前途。”

刘大畏不为所动,“居然统战我?很抱歉,我们可不想争取你。”

因她不是人才,留下闯祸胚干什么?

萼生笑吟吟问:“你私人也不想我留下?”

刘大畏看看她,“不,”他是真心“你不适合这里,你不会快乐。”不舍得管不舍得,他一向不是自私的人,想到这里,十分唏嘘,把她拥紧一点。

“写信给我,有机会到北美洲出差,找我喝茶。”

刘大畏不作声,双目无限惆怅。

“六个到十个小时飞机旅程,何必犹疑。”

“你哪里明白,”刘大畏轻轻责备,政策随时有变,不是买了飞机票就可以走路。

萼生点点头,“是,夏虫不可以语冰,井底之蛙,见识何浅,来,别说那么多,我俩且来欢乐今宵。”

她大胆把面颊靠近刘大畏,有什么距离?他关心她,她也关心他,大家都是黄皮肤,又谈得来,若不是观点上隔着两种社会制度,一定会有更好发展。

她微笑说:“刘大畏真是独一无二的刘大畏。”

他回敬:“陈萼生亦是独一无二的陈萼生。”

真的直跳到打烊,萼生倦得眼睛都打不开来,仍然死撑。

乐队是一组菲律宾人,鸣金收兵前笑着地对这对年轻人说:“同志们,明天再来。”

萼生踢掉鞋子,脚都跳肿了,赤脚舒服。

“走吧,”她大着舌头说:“请我吃烧饼油条。”

“还没到时候,你且回去睡一觉,我一早来叫你。”

“已经是一早,还叫什么鬼。”

“天亮,天一亮我们去吃早点。”

萼生微笑,她不想回去,奇怪,只有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有过这种不想回家上床的感觉,因怕好景不再,因怕一转背欢乐就会弃她而去,所以恋恋风尘。

后来就长大了,深明随缘乃人生快乐精粹,已经不再执着,但今天,今天少女时那种不舍得情怀又回来了。

陈萼生用双手握住刘大畏的手臂,“天下无不散筵席,嗳?”

“你的国文运算不错。”

“现在已是说再见的时候了吗?”

他但笑不语。

“司机,来,载我去看这城市最后一眼。”

“你看看你的黑眼圈以及红眼睛。”

萼生沮丧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她在车厢里头一歪就睡着了。

机缘巧合,刘大畏不止一次看到陈萼生的睡相,老老实实说,睡熟的萼生不似一朵海棠花,象一个顽童更多点,睡得贪婪沉醉不顾环境,大姑娘居然百无禁忌,也不怕给人抬了去卖。

车子驶到酒店,刘大畏摇醒萼生,摇得她头颅左右乱晃,她才睁开眼,“啊,烧饼油条。”她含糊梦呓。

刘大畏把她搂在怀中,忍不住笑,一直笑,笑出眼泪来,然后默默的落泪。

萼生却没看到,她蹒跚落车,“天亮叫我。”更没注意到东方已经露出淡淡曙光。

她半昏迷回到房间,用锁匙开启房门,进内倒在床上,一头撞进枕头里,她刚想继续寻其好梦,第六感觉告诉她,慢着,房内有人。

她伸手按亮床头灯,“谁?”

坐在沙发椅上的,是关世清。

“你?你搞什么鬼,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的酒店房间怎么像游乐场。”

关世清不发一语,冷冷看着萼生,脸色铁青。

咦,萼生好不纳罕,她没找他茬,他倒反而似讨债鬼般上门来,奇哉怪也。

只听得关世清讽刺道:“这么早回来。雅兴不低呀。”

“你在我房里干什么?”

“我自昨夜等到今晨,有话同你说。”

“阿关,从小到大,相处数十年.你应当明白,我并非诉衷情的好对象,不过你既然来了,大家也不妨把话说清楚。”

关世清自小对萼生有点忌惮,但是他觉得这次情况不同,他吃了那么多苦,应该比她理直气壮。

他卷起袖子给萼生看,“见过这种惨状没有?”

萼生吓一跳,瞌睡虫全部逃跑,以为阿开终于被拷打了,可是不,只见她手臂上密密麻都是红斑,看仔细了,发觉是蚊子咬的,原来那间颇为整洁的单人看守室内有蚊子肆虐。

萼生白他一眼,毫不动容。

“每天我都接受盘问,最后还得签署一份免于起诉表,这些,你好象都不关心。”

“关世清,大和新闻才应当关心你。”

阿关一震,刚才的神气活现一下子泄漏,他放下衣袖,不语。

“阿关,你竟替日本人做事?”

关世清忽然又抬起头来,“有什么稀奇?你还不是为美国人套取情报!”

“那怎么同,我是公开的,人人那知道我此行是来写一个报告,严教授是中间人,美新处是我东道主。”

“有分别吗,萼生你速速长大好不好,我们拿的都是外国人的酬劳,所提供的,无论大小,无论严重与否,都是有关本市的新闻与消息,为什么你是我非,为什么我要戴大帽子而你不必,因为你是岑仁芝的女儿而我不是。”

萼生怒极而咆吼:“因为我没有闯禁区而你有!”

关世清总算噤声。

有人敲房门。

萼生去开门,这次门外站着一个金发女,很无礼暴燥地用美国口音说.“别吼叫好不好,我在邻房睡觉,喂,你听不听得懂英语?”

萼生恶向胆产生,直喷过去,“是吗?搬到顶楼总统套房去吧。”蓬一声关上门。

萼生真的累不可言,降低声音,“关世清,我无法与你交通。”

“彼此彼此,”他站起来,“我真不明白,发生那么多事,你居然还可以找得到人陪你,找得到地方去喝得醉熏熏,直到天亮才回。”

萼生词穷,只得笑道,“那你得佩服我的本事。”

“没想到你是那么放荡的一个女孩。”

萼生拉开门,“关世清,滚出去,在我打扁你鼻子之前消失在我眼前。”

关世清走了。

这便是岑仁芝口中的小婿,陈萼生青梅竹马的小朋友,关氏夫妇的爱儿。

呵,管它呢,萼生再次倒在床上,与褥子结为一体。

去问问任何七日七夜未曾好好睡过一觉的人,他们都会说,疲劳是世间最可怕的事之一,它会使人失去意旨、自尊、廉耻、最后崩溃着哭出来。

萼生暂时把一切搁脑后,一味昏睡,直到电话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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