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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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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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温阳县主的伤还没好,总不能花着一张脸去祖母跟前侍疾吧?贺太夫人向来是个菩萨心肠,又儿女双全,怎么着也轮不到一个久居宫中的孙女去侍候。。。”话到这里,轻笑一声,已经是满含嘲讽。“再去本宫库里把那支成形的人参拿出来,再添减些东西一并送到贺府去,就说是阿妩的心意。”方皇后眼里只盯着那本册子,心不在焉地继续吩咐。

林公公应声而去。

立时,行昭正在东里间描红,顿了顿笔头,毫尖悬空,一笔垂柳竖断在中道上,隔了良久,伴着一声幽幽的低叹,终究是一笔拉下。

横平竖直,恰如当初。

四月过得快极了,五月伴着初夏的升温与烦人的蝉鸣,接踵而来。

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江啼晓莺。

到了五月初五端阳节那天儿,宫里头一早就忙忙碌碌起来,司膳间备上几千屉筒粽,里头塞着小枣或是铜钱,再派到各宫去给宫人们分食。宫室里头将艾草和菖蒲束在一块儿,插在门眉上,要不就悬在堂中,空气里,淡淡的艾草专属的苦味儿,和蒸糯米泛起的清甜夹在一块儿,倒叫人一时间不晓得该以袖捂面,还是该深深吸口气儿。好打起精神来。

午晌未至,又过了行早礼的时候,凤仪殿里头还是人声鼎沸。

行昭走在廊间,隔老远便能听见前头宫室里有女人喜气洋洋的高亢的声音。

“。。。本来臣妾是不晓得老四到底是去做些什么的,只晓得老四要到宗人府里头去当值。老四天天早出晚归的,却一直都乐呵呵的。问他吧,那个闷葫芦只晓得低着头笑,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臣妾心里头就更疑惑了,索性就把他身边儿的宫娥给唤过来问,结果哪晓得是。。。”

行昭一撩帘子进去。便看见陈德妃坐在凳子上,断了话头,得意洋洋地立着身子。左瞥右瞥,想让人接着问下去的样子。

不禁抿嘴一笑,皇帝怜惜这个儿子有腿疾,加上平阳王善揣上意,吩咐下去的职位是个顶清闲却既有面子的——给宗室发放核对爵禄。大周宗室的爵禄是年初发。到了五月份大都进入了核对和预留的时间了。四皇子每天只需辰初去点个卯,监督着下头的人拨弄几下算盘,四处溜溜弯就可以大功告成回家去了。

日子闲得不行,四皇子琢磨着又管上了梨园的伎乐,每天就多了个走处,翘翘小锣儿。听听小曲儿,过得极清贵又轻松。

“日日看水袖听昆腔,哪儿还能愁眉苦脸的啊!”淑妃难得地凑趣。选了两样差事中最不正经的一样,笑着调侃德妃,“要臣妾看老四是个最有福气的,民间有句话叫做老婆孩子热炕头,再过个几年老四媳妇儿也有了。儿子也有了,每天去当完散财童子再去听柳文怜唱戏。只会过得一日比一日快活!。。。阿妩也过来了啊!带彩线喝陈艾水了吗。。。”

陆淑妃一扭头便看见穿着一袭鹅黄色绣银灰素色暗纹襦裙,梳着双丫髻俏生生立在旁的行昭,轻呼一声,又十分关切地朝行昭招手:“快过来让我瞧瞧,欢宜也总念叨你!听皇后娘娘说你的脸要好了,怎么现在看起来还有点红红的!”

一句话连着一句话,透着暖意。淑妃待她的亲切,和方皇后的宠溺还有皇帝的偶尔关心不无关系。

纵然心里头知道,行昭还是被一句连着一句的欢快感染得笑得愈发粲然,先向在场的陈德妃、陆淑妃、王嫔、宋婕妤唱了礼,再笑着偎到方皇后身边去,高高地扬了扬手腕,朗声回:“带了带了!蒋姑姑一早就送了五彩线来!陈艾水也喝,厨房师傅不准放红糖,陈艾加菖蒲的味儿又冲人又苦!您也记得带香囊生香辟邪!”

没提脸上的伤,回完话,只看着淑妃笑。

陈德妃最喜欢这样明丽的小娘子,亦是笑起来:“皇后娘娘是个不喜欢说话儿的,凤仪殿里头除了那个叫什么。。。碧。。。碧玉的丫头喜欢说说笑笑,倒没在这儿见过第二个这样的小娘子了。”

又想起陈阁老家那个老实规矩的小娘子,听旁人说闵家娘子温柔淑德,石家娘子开朗活泼,到了陈娘子身上,就只剩下了个规矩敦厚的词儿,规矩可以叫做木讷,敦厚可以看成软弱。

眼眸一黯,四皇子好歹是她养大的吧,就这样为了掩饰皇家秘辛草草地给他定了这么一桩亲事,她却连女方的人都没相看到!应邑若不是个丧门星,她就将这个茶盅给吞下去!

顿了一顿,掩饰般又笑开了,补充道:“不对!欣荣也算一个,欣荣嫁了人,温阳县主就进宫来住了,臣妾可是不止一次地念叨皇后娘娘好福气,尽招来这样乖巧伶俐的小娘子来养。”

淑妃唤行昭是阿妩,德妃唤行昭却是温阳县主。淑妃娘家陆氏是靠方氏活的,德妃却是定京城四品堂官的女儿,这就决定了就算同样是一条船上的人,也会有亲疏远近。

好赖德妃有分寸又心宽,否则也不可能把老四给她养。

方皇后笑着点点头,满心欣慰地看了看身侧的行昭,自打那日太夫人走后,小娘子沉寂了几天,这才又重新笑起来。

话说开了就有这点不好,原先粉饰太平的那层纱被一把揭开后,露出赤裸裸的狰狞与丑恶,让人想捂住眼睛假装看不见。可到底还是揭开了好,否则被从轻纱后头突然窜出来的虫子恶狠狠咬上一口,到时候痛的就不只是眼睛了。

“碧玉姑娘的脸都红到了耳根子后头了。。。”王嫔轻拈了方帕子捂着嘴笑,接德妃的话。

应邑下降冯安东一事尘埃落定,王嫔居功甚伟。可方皇后却顾忌着二皇子,对王嫔的态度一直不温不热,不似对淑妃那样和蔼可亲,也不像对德妃那样常常抬举。

王嫔心里头明白,既不恼也不慌,一步一个脚印地挨个儿走,总能走出一条通天的道来。

方皇后笑呵呵地嗔德妃:“我宫里头的人你也敢埋汰!淑妃埋汰了你,你埋汰回去便是,那我宫里人撒气叫什么道理!”德妃直喊冤,方皇后不理,笑着转了头又问行昭:“欣荣和欢宜都在东里间,你要不要去瞧瞧?过会子,三个小子也要过来请安,你正好避开。”

行昭一怔,随即笑着点头,告了礼后又往东里间去。

估摸着方皇后是要开始同她们说正事了吧。

行昭轻手轻脚地绕过八角屏风,耳朵能见正殿里头有清亮婉转的女声,有柔糯低吟的女声,也有爽朗欢喜的女声。美人儿向来不嫌多,春兰秋菊,各有风华。这些却都是一个男人的女人,且为了争夺这个男人的宠爱,就算是志趣相合也不可能做到完完全全的亲密无间。

就像方皇后,将门嫡女,心气高又傲,如今也学会了在这女人堆了盘桓推脱了,如果她前一世也能弯下腰来,是不是就会走进了死胡同再也出不来了呢?如果母亲懂得随机应变和到哪座山唱哪首歌的道理,是不是就不会活得这么心酸也不会去得这么突然了呢?

行昭面带苦笑地将隔板放下,声音顿时消弭在耳朵边,专心致志地数着步子往里头走,青砖亮得光可鉴人,人的影子在上头被映照的绰绰约约,模模糊糊的一片。

三步两步就走到了东里间,却与外殿的热闹相比,显得更静默。

也是了,欢宜是个沉静的个性,欣荣长公主虽然是个好热闹的个性,却也安静得下来。

行昭一走进去便笑着先同欣荣行了礼,又拉着欢宜的手落了座儿,欣荣嫁人才不过一年,欢宜也要满十三了,几个姑娘凑在一起,说道的大都是“京里又在一窝蜂地穿起了蝙蝠珍珠扣的小袄子。。。”要不就是“张大人家嫁女儿,才抬了三十六抬嫁妆,我觉着奇怪就去打听,原来张大人家里头是继室当家,将原配的嫁妆给昧了下来。。。”的话题。

行昭和欢宜哪里晓得京里头在流行什么,谁家的姑娘又出嫁了,只笑吟吟地听着欣荣说。

欣荣眼神一转,落在行昭身上,笑着差欢宜去前殿打听一下:“。。。去瞧瞧老四什么时候来,让他进来也给我请个安,好歹他这桩亲事,也有他姑姑我在煽风点火!”

这是在说揭穿应邑有孕时候的事儿,欢宜自然听不明白,却也笑着退下去了。

欢宜一出门,欣荣便拉着行昭的手,低声附耳说了几句话:“。。。那日我去临安侯府见到了三姑娘行明,她说荷叶在她院子里过得很好,王妈妈也去了贺太夫人身边儿当差,你母亲的嫁妆被锁在正院里头,两个月字辈的丫头守着的。。。”

行昭感激地看着欣荣,却听她又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三姑娘还同我说了桩奇事。。。回春堂的一个老大夫,就是你母亲病发之时请来的那个。。。回去后就悬梁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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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正文  第九十六章 踟蹰(中)

行昭一点不吃惊,跟欣荣一样压低了声音,忙问:“敢问,三姐说的就是悬梁自尽,而不是其他?”

欣荣生在皇家,长在掖庭。在皇帝还没即位,她还被养在妃嫔膝下的时,五六岁时见过的阴毒手段和杀人灭口的果决就不比别的人少了,听行昭这样问,欣荣也不吃惊,笑着颔首:“你们家三姑娘是个风光霁月的小娘子,有股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劲头。三姑娘说的是悬梁自尽,那能肯定的是,至少她知道的消息就是那老大夫悬梁自尽了。至于事实究竟如何,就要去问问别的人了。。。”

行昭愣了一愣,随即莞尔一笑。

欣荣长公主年岁不大,行事言语却自有一番道理了。。。

这和长在方皇后身边儿不无关系吧?前世的她也长在方皇后身侧,却一无是处,蠢得为了个男人瞎了眼,教诲劝导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

欣荣看眼前小娘子的神情又欢喜到疑惑再到黯然,左思右想,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方皇后对她的好,将她当作真正的女儿养育,告诉她怎么做人怎么行事,最后给她找了一门看似不那么风光,好处却落在里子的好亲事。

“无论是哪种死因,先临安侯夫人的去世都叫人不能不怀疑啊。。。”

终究是感情胜过了理智,欣荣将声音压得更低,轻声说出心中所想。

给侯夫人瞧了病,没瞧好,便回去转个身就死了。这在宫里头常见——贵人主子的病没瞧好,遇上个不理是非的贵主儿,能把太医给拖下去要不赐死陪葬要不流放。

可谁也没听说过大周几百年来,还有大夫因为没瞧好一个侯夫人的病,遭受株连的。。。

行昭垂了眼睑。嘴角弯了弯,能在她跟前说出这句话的人,不多。

她感怀欣荣的好意,更敬佩方皇后的真心待人,若是方皇后不诚心诚意地待养在她宫里头的小九,照欣荣伶俐知机的个性,哪里会将窗户纸捅破,将话摆在她跟前来?

“阿妩万千感激欣荣长公主的指点。。。”隔了半晌,行昭才轻了语调,后退三步郑重地屈膝行礼道谢。欣荣知道这些就够了。叫别人知道太多,也不晓得于她是福是祸。

这厢话音将落,那厢就伴着衣料窸窸窣窣的声响。响起了欢宜略带些欢快的声音:“二哥、四哥还有六弟过来给九姑姑问安了!母后才准了咱们去春溶坞坐船玩!”

哪有小娘子不喜欢玩的?

就是欣荣长公主听着也高兴,朗声同

行昭展眉笑开,将一抬头便看见二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依次走进来。二皇子周恪笔直挺拔,发束玉冠,剑眉星目的男儿汉却善穿宝蓝这样鲜亮的颜色。四皇子周憬肤容白皙,一双凤眼挑得老高,神情怯怯地,一拐一拐跟在二皇子身后。

再隔几步就是着一件象牙白的袍子,除却衣摆处绣着的那抹浅青色的竹节纹路和拿来束发的一根白玉簪,全身上下再无他物的六皇子周慎。单手接过前头宫人撩开的帘子,示意跟在后头的欢宜先走,而后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了前面的步子。

二皇子打头。先给欣荣长公主深作了个揖笑着唱福,将平身,便同行昭笑起来:“。。。一猜你就在里间陪着九姑姑,外头母后和几个娘娘零零碎碎念叨的东西,哪里会有小娘子愿意听的啊。。。”

“分明几位娘娘嫌弃臣女蠢钝幼稚。贵人们念叨的。臣女哪里听得懂!”

笑着同二皇子打着花腔,见过二皇子几面。便愈加觉得这样的少年郎莫说在皇家,连在公卿贵家都是独树一帜难得的纯良率直。

行昭捂着嘴笑眯了眼,又转身同四皇子、六皇子屈膝行礼,口里唱着:“臣女请四皇子安,请六皇子安。。。”

“起来吧。”语声沙沙的,却也能听见其中的平和清朗,四皇子没出声,这是六皇子开的腔。

行昭从善如流,起了身便退到欣荣长公主身后去,又是一福身,算是告罪:“。。。说了要陪着皇后娘娘用午膳的。。。”

这是在推脱不跟着一道去春溶坞。

欢宜赶忙插口:“皇后娘娘也让你跟着一道去!今儿个日头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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