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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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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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贺行晓会写下这六个字,为什么要写下“嫁衣”两个字!难道她知道了应邑最后会穿着嫁衣嫁进来,还是偶然为之?

“贺行晓病了有多久了?”行昭力求自己保持清醒,端起参茶小啜一口,人参的中药味,红枣的甜滋滋,党参的绵润,所有混杂在一起的滋味,一入口全都变成了难言的惶恐与苦涩,又言:“张院判是怎么说贺行晓的病的?东偏房是什么时候开始没有熬药的?贺行晓病着的每天到底在干些什么?全都问清楚,孙妈妈不知道的,就去问贺行晓身边的双吉,是威逼是利诱。全都问出来!”

莲玉见行昭难得的神情肃穆,心头里像多了一根笔一张纸一样,几个问题细细记录、下,陡然感到肩上的担子重得很,却不复将才的慌乱。主子条理分明,又临危不乱,做下属的自然也能将一颗方寸大失的心沉了下来,才能见招拆招,办好差事。

莲玉应了一声,每一步都迈得大大的。撩帘子往外走去。

莲玉一走,自觉避到抱厦的荷心与荷叶这才迈着小碎步进了暖阁来伺候,一进来便看见行昭的手放在小案上。不停地在抖,连带着搁置在小案上的青花瓷天碧色旧窑茶盅也发出了“硁硁”的响声。两个小丫鬟对视一下,抿了抿嘴,再不敢乱走动,束着手。眼观鼻鼻观心地缩在旮旯里。

今日之事繁冗至极,行昭感觉自己的脑中像藏着一个线团儿,揪不出来始末,索性扬声唤道:“拿笔墨来!”

荷心连忙从书斋里头捧了个红漆福字纹托盘出来,荷叶手脚麻利地将毡子、堂纸、镇纸铺好,又掺水磨墨。

行昭这时候也不避讳她们俩了。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西北”、“方家”、“闵家”。写到这里,手顿了一顿,没有抬眸,口里轻声吩咐:“你们两个都是我亲选的人儿,莲玉莲蓉也大了。没几年便要配出去了,到时候还要靠你们撑起来。”

荷叶荷心面面相觑。荷叶灵敏,立马跪在青砖地上,荷心见状连裙裾也来不及提,顺势跪在荷叶身旁。

荷叶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府里头几个时辰内便变了天儿,住在后厢房的寡娘都托人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她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因为牢牢记得自个儿那赌瘾哥哥欠了人钱,被人活活打死,寡妇死了儿还是这样没体面的死,别人都避之不及,是四姑娘赏了钱让人把哥哥的尸首埋了,是四姑娘一个帖子告到府衙去,将那害死人的赌坊给关了,也就是四姑娘还愿意给她们娘俩儿一个体面一个活头。

“荷叶没读过书,能进怀善苑来当差已经是靠着菩萨保佑,祖坟上冒青烟积福来的,四姑娘叫荷叶去滚刀山过火海,荷叶立时撩了袖子就去!”

荷心反应慢了些,又听荷叶都给说完了,只顾着重重地点头,心头却想起才进怀善苑老子娘的交代,“四姑娘是府里头一份儿的,前头那两个大丫头还能干多久?到时候你哥在侯爷那儿得脸,你在四姑娘院子里得脸,我和你爹睡觉都得笑醒。”抱紧四姑娘这棵大树,是荷心从始至终的心念。

行昭边笑边摇头,让她们起来:“。。。不过是叮嘱一句话,我让你们去滚刀山做什么?取经啊?”被两个小丫头一打岔,心里头蒙上的那层沉甸甸的灰,好像被吹散了很多,稳稳落笔,写下“应邑”两个字儿,想了想又在“应邑”的后头加上一个“六”字儿。

荷心跟着下过决心,表过态后,便边起身扑了扑膝上的灰,边极自然地凑过来瞧,嘴里边呢喃一句:“。。。咱们府上的姑娘遇到想不明白的事儿时,都喜欢写下来。听三姑娘身边的满堂说,三姑娘遇上事儿的时候,也这样。”

行昭手头一顿,凝在笔尖上的那滴墨汁儿,欲滴未滴,摇了半晌后,终于落在了纸上。

是不是贺行晓也是一头雾水,所以她才会把这些词儿挨个儿的写下来呢!是不是她也搞不清楚这三者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会写下来慢慢地想。。。

像是打开了一扇门,行昭隐隐约约中摸索出了什么,却又稍纵即逝。

正当时,一股子风灌进了暖阁里,莲玉一张脸红彤彤地进来了,见荷叶与荷心都在,怔了一怔,像是明白了什么,笑了笑,三步并两步上了前,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就表明进行得很顺利,行昭也高兴起来了,繁杂的事情中总算有顺心的地方了,扬了扬下颌示意莲玉说下去。

“六姑娘身边儿的双吉,是王妈妈外甥的未过门的娘子。”莲玉先将出处说清楚,又说:“王妈妈便拿出长辈的谱儿问她,双吉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六姑娘第一次嚷头痛的时候,是在三爷开堂会没多久后,而给张院判来看,给说的病症又是梦靥缠身。这个病,张院判也没有办法,开了几副安神的药也就过了。后来万姨娘还偷偷让人从外头请了符咒和菩萨进来镇着,不过也没用。您还记得上回去定国寺,六姑娘便以风寒缠身没去,那是因为前一天六姑娘又梦靥着了,一连几日都昏睡不已,一醒来又嚷着头痛。”

行昭一怔,陡然想起来年前迁居的时候,贺行晓出人意料地送来的那个赤金镶青石镯子,是应邑送给她两一人一只的。。。

又听莲玉继续说:“后来应邑长公主来之前,万姨娘一大早就违例出了门禁,求到侯爷跟前儿来,那是因为六姑娘那天夜里更严重了,大嚷一声之后便晕了过去,直到后来才缓缓醒过来。”

一个念头在行昭的脑中闪过,猛然一抬手止住了莲玉的后话,连声问道:“那天晚上我是不是也梦靥住了!”

莲玉登时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乱了步子往里间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头拿着一个小册子,嘴里直说:“是了!是了!腊月二十七夜里是我值的夜!您向来睡得浅,那天我以为您是晚上喝了羊羹不克化,才睡到半夜突然醒来的!”

行昭一下子全身瘫软,瘫在了椅背上,嫁衣、应邑、大夫人,三个词儿一连串起来,不就是那天夜里做的那场噩梦吗——应邑穿着正红的嫁衣飘飘袅袅地过来,大夫人吞金倒地而亡!

贺行晓。。。贺行晓也做了一样的梦?

荷叶荷心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出,又不敢做动作贸然出去,荷心见行昭的失态,瘪瘪嘴,险些哭出来。

“她。。。是什么时候没有再熬安神药的。。。”行昭眼睛直直落定在墙角那株含苞欲放的石竹上。

莲玉感到自己的手都僵住了,动动手指,以同样低沉的声音回:“正月初六,六姑娘的精神头就足了起来,万姨娘还想熬药,被六姑娘给拦了。”

因为那个梦,所以最开始贺行晓送来了应邑的镯子,她一定以为是那只镯子在作祟,所以才会早早地将镯子送出来——送到挡在她跟前的嫡姐那里去。

因为一直在做那个梦,贺行晓开始思索,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因为什么同时出现在梦中,还如此反复如此执着,所以她一直想一直想,想到后来想不出,便写下来慢慢理清。。。

正月初六停的药,正月初五大夫人哭着从宫里提前跑回来,二夫人远在东跨院可能不知道,东偏房可是在正院里头,万姨娘又素来得宠,四处问问,听个蛛丝马迹,再联系梦中的场景,傻子也能猜出来了。所以在正月初六,药停了。

所以平阳王府的春宴,贺行晓不去,万姨娘也不来争,因为局势尚不明确,贸然插入只会陷入被动。。。

行昭几乎想笑起来,自己的重生占尽便宜,老天爷却让行晓做了一个这样的梦,这是阻碍她的考验还是取经路上必然遭遇的九九八十一难呢?

第一卷正文  第五十四章 云涌(中)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莲玉想了想,还是不太敢相信,苦笑着。

既然已经发生了,贺行晓也摸透了,改变不了,那就索性坦然接受吧,如今知道总比过后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子来得好!

“既然双吉和王妈妈有一层这样的关系,你就亲去带个话儿,只问她一句,是想跟着正院还是死心塌地跟着东偏房?这不是好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的时候。连娶进来的媳妇儿夫家都能休弃,何况她还是个合过庚帖,连小定都还没下的小娘子。”行昭沉声说道,内有双吉看着,想了想。又将举步欲离的莲玉唤了回来,“让孙妈妈死死盯着,手段强硬些就算引起贺行晓的猜忌也没关系。让她顾忌到正院也好,怕也好,怨怼也好,必须让她有所反应。”

这便是打草惊蛇的道理吧,不怕你不动,就怕我在明处,你在暗处,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花斑毒蛇一样匍匐在草丛中伺机而动,冷不丁地便冲出来咬你背后一口,行昭算是怕了这样的人了。

“六姑娘再大的能耐也只是个深闺娘子,说个不好听的,六姑娘是庶女,连出个院门都要经过正堂,身旁又有孙妈妈守着,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莲玉点点头一点一滴都记下,懂了行昭的意思后,又温声出言宽慰。

行昭笑一笑,贺行晓是什么货色,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了,娘家住一块儿,出嫁还在一块儿,很典型的胆大力小,小处用力过猛,大处又瞻前顾后。不敢下狠手——敢抢周平宁的宠,却不敢停掉她赐下去的避子汤。

世间最好的防范就是进攻,如今只是试试贺行晓,看她会不会全线崩塌而已。

莲玉见状,应了诺,便撩帘往外走去,正好和莲蓉错身而过,莲蓉见她面容沉暮,试探着唤了一声。可惜莲玉心里头想着事儿,没顾得上。莲蓉更是好奇了。又念着手里头还捧着东西,只好边回头望边撩帘子进暖阁,口里说着:“莲玉风风火火地。这又是怎么了?”

“东边儿又不安分了,我懒怠再同你说一遍,晚上让莲玉和你说。”行昭支着额头,十分疲惫地靠在软垫上,见是莲蓉。便笑着招呼她过来,又问,“给哥哥的话儿带到了吗?”

莲蓉压下心头的疑惑,边将手里头捧着的一盆和着碧水的假山小柏树摆件儿吃力地放在高几上,边转头说:“带到了,景大郎君听完后没说话。只吩咐人给您带了这盆景回来,说是他亲手养的。”

行昭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哥哥的脾气也不晓得随了谁。又倔气又认死理儿。

“不过我临走的时候,景大郎君叫住我,说了句话儿。”莲蓉边说,面上边带出了几分疑惑,“让您别担心。又说。既然另一个男人靠不住,那就都靠着他好了。”

行昭鼻头陡然一酸。就算哥哥又倔又脑袋不灵光,可男儿汉大丈夫的这颗心,就像一颗埋在沙里的宝石,熠熠生辉,愈久弥新。论它东西南北风,吹不灭,打不垮。

莲蓉见行昭有些难过,连忙上前去,又不明所以,从怀里掏出绢儿来给行昭擦了擦眼角,口里直说:“这是怎么了,怎么我一回来姑娘便伤心起来了。您可别太担心西北了,方家舅爷是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您的心还是放回肚子里头去吧。”

余光瞥到角落里缩手站着的荷叶荷心,逗着行昭:“我这才走一小会儿,姑娘就离不开莲蓉了啊?那要是往后我和莲玉嫁了出去,您可该怎么办呢。。。”

其实行昭没哭出来,只是眼眶红红的。两世为人,经历的事情越多,便越觉得这样不计回报的付出,很难得。

“你个小贫嘴!才多大就想着要嫁出去了!”

行昭懒懒地靠着笑嗔她,忽闻外头有吹得呼呼作响的风声,便让荷心将窗棂支起了脚来。

透过那层透亮清澄的桃花纸,行昭看到天际处有一大片的黑云缓缓朝城中压了过来,来势汹汹又不怀好意,不禁长舒出一口气儿,半晌后,才轻声缓语说:“风起云涌,定京城又要不太平了。”

天色完全黑下来,大夫人和二夫人这才回了府。

行昭例行公事去正院将大夫人守着,却见大夫人气色好极了,神清气爽的模样同晨间那个慌乱的妇人判若两人,行昭便笑着问:“可是定云师太讲经讲得好?”

大夫人稳稳坐在椅凳上笑着没做声,身旁站着的黄妈妈高兴地回话:“夫人抽了个好签!‘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是上上签呢!”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定云师太讲的经也极好!”

行昭愕然,随即十分真心地笑了起来,很应场地点头。

这签文果真是极好的,这讲的不就是大夫人的境地吗?如今看起来是绝路,可绕过去了,不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再见桃花源吗?

能安心,又喜庆的话,世间的人大抵都是乐意相信的。

“出家人都不打诳语,更甭说菩萨了,既给了您个准信儿,您且就心安着吧!”行昭边应和,边酝酿之后又出言:“今儿个从东偏房过,没闻着药味,倒听六妹身边儿的侍女在说,最近她还在练字儿?要不要再请来张院判瞧一瞧?看六妹是不是都好全了。”

大夫人想想,既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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