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後,蔡小薇红著双眼从厅内退出,领命去抓欧阳月琴的丫鬟如虹。
日头逐渐升高,继续以身体不适为由逃掉早朝,换了一身平民衣著跑到城东晃悠的雳王,一抬眼就看到他的兄长,正带领一支护城军从他面前走过。
掩面侧身让其通过,悠在心中叹气。铁牛啊铁牛,你有本事!跑掉一夜就能让我皇甫悠坐卧不安,你最好别让我很快找到你,否则……
一边在心中幻想,把那只傻牛送到王府地牢中这样那样惩罚,一边又在想如何让他既受到教训,又不会真正伤了他,但同时也要让他皇甫悠满足的刑罚种类,考虑来考虑去,觉得扒光他的衣服吊到刑架上,用手掌直接抽打他的屁股,似乎是最好的方法。
「不得了了!有人撞翻了大将军女儿的玉轿!有人发疯了!」
忽然,城东的集市在一声大吼过後慌乱起来。
怎麽回事?悠第一个念头就是铁牛出事了。那声吼声他实在太熟悉!
人潮开始汹涌,有人往外跑想要避开灾害,有人向内挤想要看热闹。悠不及思考,深吸一口气,不露痕迹的攀上路旁屋檐,顺著屋脊向人潮的中心低身奔去。
诚王开始命令护城军驱散围观百姓,试图恢复日常秩序。
人潮的中心,就在城东集市的正中央,停放著三辆四马牵拉的马车,及一顶倒地的绣花小轿。在马车和小轿旁,是两队领口绣有将军府家徽的家将们。
现在,这两队家将的一半人手正在围攻一名青衣大汉。
停住脚步,伏在屋脊上暂时静观其变的悠,心下冷笑数声。
好个郑长则!以为你只请了将军令印,没想到你连将军女儿也请出来了。
这样一来倒确实是万无一失,这京城中除非皇帝下令,否则恐怕真的无人能随意拦阻将军女儿的小轿,更别提翻车搜查。毕竟如果搜不出东西来,承担的罪名也就罢了,但得罪手握大亚皇朝三分之一兵权的大将军的後果,就连皇帝也会思虑一二。
再观被将军府家将围攻的人物,没错,正是昨夜一气之下离去的铁大傻牛!
这小子现在是?北岳狂人?对,不会有错。只有蛮力的铁牛可对付不了训练有素的将军府家将们。但是铁牛怎麽会突然变成北岳狂人了呢?昨晚他离去後发生了什麽事?还是现在发生的事让铁牛换了性子?
悠的眼光,投到了一边被家将们团团保护住的将军女儿,欧阳月琴身上。
欧阳月琴表现的很惊慌,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双手紧握手绢捂在胸前。她的丫鬟在左右小心扶著她。
目光一凝,再仔细看了看欧阳抖都不抖一下的双手,悠的唇角逐渐勾了起来,他大概明白铁牛是怎麽会突然变成狂牛的了。
「向午,阿牛─」皇甫悠突然大叫著,挥著双手冲进了是非圈。
不小心看清冲进是非圈的人是谁後,诚王差点从马上跌下来。那、那是谎称身体不适、赖在家中不肯上朝的雳王?你就不怕被人认出来?到时候就算是你,这欺君之罪……
北岳狂人铁向午正因为偶尔发现那个女人,一时火大掀了她的轿子,而跟将军府家将们大打出手之际,就听到那声让他魂牵梦萦、至死也不会忘怀的呼唤。
那个混帐……变态小白脸!老子要宰了他!
一时未忘小白脸的狂人当即丢下将军府家将,转向皇甫悠冲去。
一看狂人杀气腾腾的向他猛冲而来,悠吓得大叫一声往马车旁躲去。
「你往哪里躲!今天俺要不杀了你,俺就不活了!」
一听此言,悠连忙从马车後面探出头来,怪叫道:「阿牛啊,你怎麽能说这样的话?如果你有个什麽三长两短,你让小生我怎麽活啊!」
「你、你、你!好你个混帐王八蛋!老子让你胡说八道!」
一声轰隆,第一辆马车被拦腰击出一个大洞。
「哇!阿牛你好厉害!」像是害怕被打的俊秀男子,围著被打出个洞的马车团团转个不停,而且还时不时的不小心撞到马车一下。
欧阳月琴的脸色变了,尤其当她发现诚王的目光,已经开始往马车凝聚的时候。
「来人啊!还不快把车辆驾起,离开此地!」
听小姐吩咐,家将们不敢怠慢,立刻向马车跑去。
扒在马车车檐上,俊秀男子笑嘻嘻的对头顶冒烟的狂人喊道:「阿牛,是我不好,那天不该对你用强,这样吧,今晚上我好好侍候你怎麽样?保证你舒服的……哇啊!」
男人太得意,不小心被掌风扫到一下,当场往後倒退两步。
而这辆做工结实,正中狂人掌风的马车,却再也禁不住天下两大高手的折腾,轰隆一声宣告崩溃。
碎石落满一地,欧阳月琴脸色大变。
阳光一闪,有什麽刺激了围观人的眼睛。
银子……
时间一下停止。
诚王当机立断,就在人们还在迷惑猜疑之间,立刻指挥部下把三辆车全部围了起来,同时命人立刻去找援军。
我就知道有悠小子沾边的事情肯定没好事!
「银子!真的是银子!好多银子啊!」围观的百姓有人大叫起来。人群就像在这一刻全部清醒过来一般蜂拥而上,妄想从碎开的马车中捡得便宜回去。
眼看事态已经不可收拾,一咬牙,趁乱中欧阳月琴离开了城东市集。
就在她离开的瞬间,有人咬著她的尾巴跟了上去。
被疯狂的人群一时吓住的狂人,抬起头来想继续找那个罪魁祸首算总帐时,却发现那小白脸已经向城南的方向逃之夭夭。
「你往哪里跑!给俺站住!」丢下满地银两和一群疯狂的百姓,铁向午飞上屋檐紧追不舍。
留下诚王瞪著皇弟对他嚣张的摆摆手扬长而去的背影,无奈的叹口气,认命的收拾起烂摊子来。
在城郊被追到的皇甫悠,和狂怒的铁向午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一个想要驯服对方,一个只想拧下对方的脑袋,功力不差高下,却因目的不同已经分出胜负,如果说这两人智慧……狡猾度也相当的话。
铁向午越打越气,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不要竟玩些鬼花招!有种就跟老子真枪实刀干一番!」
「好啊!你等等,我先把衣服脱了。」俊秀男人伸手叫停。
「你脱衣服干啥?」狂人愣住,不晓得这小子又要耍什麽花招。
悠慢条斯理、姿态优美的宽衣解带。
「你不是要和我真枪实刀的干一番嘛,我不脱衣服怎麽陪你干?哦,你也别愣著,把裤子脱了吧,还是你想让我帮你脱?」
厚实饱满的嘴唇气得直抖,不再多话,伸手就打!
「喂喂喂!趁人家衣服还没穿好就动手,你这也叫大丈夫?」有人不满的大声抗议。
硬生生的把拍出的掌劲收回,狂人强压怒气,低沉的吼道:「快点穿!」
悠翻个白眼,手脚慢的不能再慢的把衣服缓缓合起,低头看看,可能觉得穿的不对头,又重新拉开。就这样反反覆覆,一次又一次。
身为大丈夫,觉得这样占人便宜胜之不武的北岳狂人只能忍怒等待。
「哎,对了,阿牛,今天市集上那个女人是不是你娘?」宛如聊天一般,皇甫悠解开头巾坐到一边的石头上,开始整理自己的发结。
不理。
「就是那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美妇人。真看不出来你会是她生的,你怎麽一点都没有遗传到你娘的美貌?」男人对此点好像甚为不满的样子,咕哝个不停。
狂人的眉毛跳动两下,心里就当这个混帐小白脸在放屁。
「我看你那个妹妹染花好像也没有你娘的美貌,倒是你弟弟小榆头长了一张俊脸。」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吼了起来:「你把俺弟妹怎麽了!」
嘿嘿,天下的雳王在心中阴笑起来。
一抬头,阴笑已经变成堪称妩媚的笑脸,可惜这只对傻牛有用,对狂牛好像没什麽效果,只是更加激怒他而已。
「你这个变态!你把俺弟妹怎麽了!他们现在在哪里!」血筋从额头和脖子上一根根突出,可见狂人已经暴怒到极点。
「你想见他们?」悠狡猾的笑。
「废话!你要敢对他们怎麽样,老子、老子……」不知道该说出什麽狠话的铁向午一时气结。
「你要想见他们也可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悠太公钓鱼,笨者上钩。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狂人收敛狂态,尽量平静地开口道:「你说。」
「很好。坐,你这麽一个大块头站著,我看著难受。」悠指指自己对面不远的另一块山石。
脸色红了又红,心底实在担心弟妹被这个变态欺负糟蹋的铁向午,只得怒气冲冲的在山石上坐下。
「你最好保佑他们平安无事一根汗毛不少,否则!」
「阿牛,你爹叫什麽?」
「不准叫俺阿牛!」
「阿牛阿牛阿牛阿牛阿牛!」
「气煞俺也!」狂人受不了的对天怒吼。
「阿牛,你爹是不是铁山农?」才不管狂人是否气得面赤如血,皇甫悠玩著自己的衣带,优哉游哉的问。
「是又怎样!」
「果然。那你娘是不是大将军欧阳辅天的大女儿欧阳月琴?」
狂人的脸上出现痛苦之色。
「是不是?」
「那个女人……才不是俺娘!」
「那她是生你们弟妹三人的女人麽?」
「你都知道了又何必问俺!」腾的一下站起身,狂人围著山石暴躁的走来走去。
「你为什麽老是找郑长则的麻烦?」
看到铁向午的神情,悠知道了答案。
「是因为他,那个女人才离开你爹,你爹也因此而离世的对吗?所以你才到处找他麻烦和他作对。」最後一句悠用的是肯定句。
狂人没有否认。
「你为什麽要毁他花园?」悠忽然这样问。
「俺以为你什麽事情都知道呢!」铁向午忍不住讽刺对方。
「只要有人知道,就代表我迟早有一天会知道。」
对他的大话嗤之以鼻,狂人冷静一下回忆到。
「俺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不知怎的到了洞庭湖,一打听时间,正好是那老白脸在那两天会经过洞庭的时间,便守在那里等他。结果让俺看见……」
「看见什麽?」
「你急啥!俺这不是正要说!俺看见他半夜在洞庭湖里下网捞鱼,而且用的渔网极大无比,不像是用来捞鱼的,俺觉得奇怪就潜下去看了看。
「这一看就给俺发现了蹊跷,他那渔网两头分别系在前後两条大船的底部,大网中间装的不是鱼却是几十口箱子,而且吃水极深。俺知道那箱子里装的肯定是黄白之物,就是不知那老白脸从哪贪污来的!
「後来俺一路跟著他,发现他把箱子里的东西,改装进石材花盆一类的东西里……」狂人说著说著忽然沉默了下来。
悠想到了狂人当时的重伤。
「是不是有人发现了你,并把你打伤了?」
「这世上有谁能伤俺!」狂态一起,立刻又灭了下去,一张方正的脸盘显得有点扭曲。
「是你娘,对不对?只有她才能在你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近得了你的身,也只有同样学了铁山农武艺的她才能伤得了你。」
「你错了,不是她。」狂人的脸色略显平静了一些。
「噢?」悠惊讶。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能伤得了北岳狂人?
「是她丈夫。」
「你说郑长则!」皇甫悠一下站起,眼前一片清明,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包括郑长则的真正身分!哼,这家伙倒真的很会掩藏!
铁向午并没有告诉皇甫悠他是在偷看那个女人时,一时大意被人偷袭击中。但皇甫悠好像也明白,他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被人偷袭击伤,并没有追问他受伤的过程。
「走,我带你去看你弟妹。」终於把衣带系好的悠把背影留给狂人,就这样往城里走去。
欧阳月琴在赶到城外那座閒置的庄园时,发现该庄园已经变成一片火海。那仅剩的希望、她丈夫的希望就这样在火海中消失,谁也不知道那一马车银两去了何处,又是谁烧了庄园。
看看身後的京城,她的丈夫还在上朝,他的父亲也还在朝中。如果她料得不错,现在她的父亲和丈夫大概已经被殿侍团团围起,抄家搜索的圣旨大概也到了路上。就算她丈夫能杀出重围,可是她的老父,她那什麽都不知情的老父……
我还要再害死几个无辜的人才够?那些爱我的疼我的……
云袖挥出,女人缓缓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身为四品官员的郑长则在朝中公然叛乱,挣脱殿卫杀出皇宫的事,很快就传进了雳王的耳朵。
这时,他正在离王府不远,某座虽小却精致得很的府邸大厅里坐著。对面,两个小人儿和大厅中抱臂而站的大汉正在大眼瞪小眼。
「这个人不是我大哥!」染花姑娘坚定的否认。
「呃,姐……他是啦。」小榆头拉拉姐姐的衣袖,试图让二姐承认面前的人就是他们的傻大哥。
「不是!」
「染花,你不记得俺了?俺是你大哥向午啊!」这丫头怎麽了,该不会给那小白脸灌了什麽迷魂药吧。
刚刚看到弟妹安然无恙而放下一颗心的北岳狂人,没想到会在眨眼功夫就出了更大的问题,一脸愤怒的转头去瞪那个罪魁祸首。
而那个罪大恶极的人正跷著二郎腿,美美的品著香茶,一副绝对不会插手铁家家事的样子。
「你说!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俺妹子怎麽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