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打开牢门，第一眼见到的，是窝在角落的阡陌。
他心生不忍，“柳姑娘，你受苦了。”秦慕风从未承认过阡陌，叫一声夫人显得不合适。
阡陌微微一笑，“没有。”那笑容飘渺得不真实。
在王府，拿她当人看的，恐怕只有飞扬。
飞扬走近阡陌，将手里的披风递给她，“姑娘，这是我的披风。如果你不嫌弃，收下吧。”她一个弱女子，哪能抵挡地牢的寒气。
阡陌接说带着淡淡余温的披风，淡淡一笑，“谢谢。”
阡陌的脸色本就苍白，现在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头发微乱，嘴唇干裂，看上去十分憔悴。
王爷下令任何人不准给柳阡陌吃喝，违者军法处置，他也无能为力。看着憔悴的阡陌，飞扬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罪恶感。
这样对一个弱女子，简直是惨无人道。
“柳姑娘，我相信你是清白的，我会跟王爷说，让他放了你。”事实上他也没有把握。
阡陌摇摇头，“没用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以后别再来看我，免得他处罚你。”
好善良的女子，这个时候还知道为别人着想。
她越是这样说，飞扬心中的罪恶感越强烈。
“阡陌姑娘，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送过来。”王爷要罚就罚吧，只要能帮助阡陌姑娘，他心甘情愿。
“不想吃，你走吧，免得我连累你。”在这个时候，也只有他记着她。
“阡陌姑娘放心，我跟了王爷多年，他不会罚我的。”他心里也没有底，秦慕风喜怒无常，他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门口传来一声冷笑，“是吗？”
是秦慕风。
“王爷？”飞扬忙回头。
阡陌只是微微抬头，随即垂下头，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
015：又起风波
他最忠心的护卫居然背叛了他，为一个贱女人。
飞扬八岁起跟在他身边，他们的感情就跟兄弟一样。这是他第一次枉顾他的命令，若为别人也就罢了，居然是为了她。为了他仇人之女，为了逼死他心爱女子的柳阡陌。
秦慕风眯起黑眸，目光扫过阡陌手中的披风，平静的问，“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他的声音是平静的，眼睛里的怒火早已经泄露了他的情绪。
飞扬看柳阡陌一眼，单膝跪下，大义凛然地道，“属下违抗王爷的命令，请王爷处罚。柳姑娘是无辜的，请王爷放过她。”
柳阡陌没有哭，出奇的冷静。她微微抬头看秦慕风一眼，“请王爷责罚。”要她想他下跪？除非太阳打北边出来。
秦慕风冷笑，咬牙切齿，“好一个郎情妾义。”他还真小看了柳阡陌。
“王爷您误会了，柳姑娘身子单薄，抵挡不了地牢的寒气，我属下怕她受风寒。”飞扬急忙跟解释自己和柳阡陌的关系。柳阡陌是王爷的女人，他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觊觎。他帮她，是觉得她可怜，觉得她与众不同。
“她是本王的小妾，跟你无关。”秦慕风冷冷的说着，捏住阡陌的下巴，嘴角溢出笑意，“我真没有看出来，她挺有勾引男人的能耐。”
“王爷，她既然是你的妾，就是飞扬的主子，飞扬为主子着想有何错。”飞扬一双眼睛盯着秦慕风的手，生怕他把玻璃般的阡陌捏碎。
秦慕风的目光依然在阡陌身上流连，“她不是主子，她是我的奴才。”
阡陌那双灵动的眼睛，瞬间溢满泪水。她咬着下唇，努力控制将下掉下来的眼泪。
“王爷，是属下的错，与阡陌姑娘无关。”飞扬极力维护，若不是他自作多情，柳姑娘或许不会那么倒霉。
“是我的错。”柳阡陌直视秦慕风，颤抖着，“王爷，我错了。您放过飞扬大哥吧，我任您处置。”眼睛一眨，从眼眶中滚出一大滴泪水，正好滴在秦慕风手上，滚烫的泪水在他手上划出一道弧线。
那滴泪水好熟悉，那一夜的情景尽数浮现在他眼前。
那一夜。。。。。。。
得知他要娶柳阡陌为妃的时候，彩霞在他怀里哭了一整夜。那一夜，彩霞滴下无数滴泪水，像现在一样，一滴滴从他手上滑过。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彩霞的眼泪。彩霞在他怀里哭了一整夜，次日一早，他被皇上宣进宫，回来的时候，听到的是彩霞自尽的消息。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回到彩霞离开他的那一夜。
没有柳相，他不会是孤单一个人。
没有柳阡陌，彩霞不会离开他。
无数的怨恨在瞬间爆发。
“滚开。”秦慕风怒吼着推开柳阡陌。
把所有的不满，全发泄在这重重一推上。
他是练武之人，阡陌一个弱女子，哪禁得起他的蛮力。
离开她的钳制，阡陌像之折翅的蝴蝶般飞出去。
“柳姑娘。”飞扬一惊，猛站起来，飞身到阡陌身边。
指尖滑过她的衣服，却让她狠狠撞在墙上。
阡陌撞到墙上，坚硬的墙壁撞破她光洁的额头，血，顺着脸颊滑下来。
鲜红的血滑过她雪白的肌肤，在那张清秀的脸上增加了几分妩媚。
“柳姑娘。”飞扬忙扶起她，懊恼自己慢了一步。
阡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微微摇头，“飞扬大哥，我没事。”
“哼，两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秦慕风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有的只是厌恶。
飞扬挡在阡陌前面，将她护在身后，“王爷，你太过分了。阡陌姑娘只是弱女子，你怎么可以这个对她？”
他们之间有吵过，有闹过，却没有真正翻脸。这一次，飞扬对他忍无可忍。
“你真的很维护她？”秦慕风冷笑，“把她送你给你如何？”
“如果你真的不要她，请放了她，不要再糟蹋她。”飞扬咄咄逼人，字字指责，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你不该把一切罪过都推到她身上，这对她来说不公平。”
秦慕风暴怒，“你反了。”他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忠心护卫，他的好兄弟，会为了一个贱女人跟他决裂。
“是，我是反了。”飞扬反而平静下来，“自从遇到那两只狐狸精开始，飞扬就想反，那两个女人把你迷得失去理智。”
“你。。”秦慕风瞪着飞扬，额头上青筋爆裂，眼睛里满是怒火，“你可以说我，却不能说彩霞。我的彩霞是最好的，她不是狐狸精。”
飞扬语重心长，“王爷，是莲花是狐狸精大家都看得明白。”
“不准你说她。”秦慕风暴怒中一掌将老虎凳劈得粉碎，碎片溅到阡陌身上，正砸在她的脚上。
阡陌脸色一变，却没有出声。
她又伤了一处。
秦慕风像一只发怒的野兽，朝着外面大喉，“来人，将这两对奸夫淫妇拖出去，各大五十大板。”
五十大大板？飞扬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从小习武，这五十大板能挨过去，柳阡陌一介弱女，打她五十大板无疑是要了她的命啊。
飞扬忙跪下，“王爷，我愿替柳姑娘受过。”
秦慕风冷冷道，“先管好你自己吧。”
“飞扬大哥，我能行的。”阡陌一改平日的软弱，平静而坚定的给飞扬微笑。
秦慕风，你真够狠。五十板子是不是？我领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得罪了我柳阡陌，你不会有好日子过。
秦慕风回头，冷笑，“柳阡陌，真有骨气。”
“谢王爷夸奖。”阡陌依然波澜不惊。
这个时候意气用事不是最好的选择，飞扬忙道，“柳姑娘，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阡陌再次淡淡一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016：卧病在床
月，散发淡淡光华，月光下，树影婆娑。
原本安静的后院，却热闹非凡，数十名护卫，手持火把，将冷清的院子照得犹如白昼。
在大群侍卫包围的中央，秦慕风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杯香茗，像看戏一样悠闲。对他来说，确实是看戏。
飞扬和阡陌被绑在长凳上，身边各站两名手拿板子的侍卫。
飞扬努力偏过头看柳阡陌，安慰道，“柳姑娘，忍一忍就过去的，你要撑住。”他不再求情，以王爷的性子，他替柳阡陌求情只会适得其反。
“飞扬大哥，你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都忘不了。”阡陌笑了，她从来没有笑得如此动人。
“打。”秦慕风一声令下，板子如雨点般落在阡陌身上。
她咬着嘴唇，既不哭，也不叫。那张淡漠的脸，根本看不出她在受刑。
阡陌仿佛回到了那个冬天，回到十四年前那个寒冷冬天。
五岁的那个冬天，爹爹从酸秀才，变成新科状元。她和娘从乡下，搬进京城的大房子。
然而，她们只能住在荒园里。
爹已经把娘休了，娶了当朝大学士之女。
接着，爹陆续接回一些侍妾，两个姐姐和三个妹妹。
别怀疑，那些都是她的亲姐妹。
她爹还是穷秀才的时候，就喜欢流连青楼，勾搭良家妇女。甚至，和许多女人有了孩子。
他娶了许多仅有露水情缘的女子，却抛弃了跟他共苦的结发之妻。
这是大学士之女的主意。她可以允许柳朔有无数个女人，却无法容忍他的元配。只要有他的元配不存在，她才会觉得自己是他真正的妻。
柳朔和妻子结缡八年，只有阡陌一个孩子。
阡陌以为她是爹的掌上明珠。
她错了，她不是。在爹眼里，她什么都不是。他已有许多女儿，并不差阡陌一个。
在那个冬天，爹的女人和姐妹们陆续羞辱她，打骂她，在她们眼里，她们母女不如一条狗。
冬天过去了，阡陌满身是伤，对疼痛早已经麻木。
在那个冬天，阡陌长大了。
那年的冬天，是阡陌一生最艰难的日子。
身上的疼痛，让她觉得她又回到了那个充满屈辱与疼痛的冬天。
那个冬天有娘给她温暖，现在呢？
现在是冬天吗？仿佛。。。比那个冬天更冷。。。。
阡陌咬着牙被打完五十下，没有叫出一声，没有流一滴眼泪。
师傅告诉过她，只有弱者才会掉眼泪。飞燕时常提醒她，这个世界不会同情弱者。
她没有哭，亦没有喊，就连行刑的侍卫也被她的毅力所折服。柳阡陌，有着杨柳般坚韧毅力。
然而，她还是病了。
打完最后一下，她抬起眼睛对秦慕风冷笑一声，昏厥过去。
＊＊＊＊＊
“娘，娘，你在哪，别丢下我，娘，你别丢下我。”阡陌趴在床上呓语，烧得浑身出汗。
香儿守在床边，以为冷毛巾替她擦汗，心急如焚。
她早这样烧下去，恐怕撑不过去了。偏偏王爷下令不准找大夫，连普通的金疮药，也不准给她，他是存心要她死啊。
额头上的伤不算严重，香儿已经替她清洗包扎。
但是。。。臀上的伤。。。。。
“老天爷，如果你真的有眼，请你们救救姑娘吧。她是个好人，好人不应该短命。香儿给你下跪了，你救救姑娘吧。”在嘴里念念有词，企求上天保佑。
阡陌艰难的睁开眼睛，虚弱的对香儿笑了笑，“我没事，你不用着急。”
“姑娘，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香儿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傻丫头，你哭什么。王爷希望我死，其实我死了也好，不需要再受他的折磨。”
香儿哭得更凶，“姑娘，不对。小姐，你说什么傻话？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香儿不是又要回到其他几位姑娘身边吗？香儿只愿伺候小姐，不要再伺候其他人。”她跟过那么多主子，只有阡陌拿她当人看。
“我不会死的。”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绝对不能死。
秦慕风，总有一天我会抓到你通敌判国的证据，到时候让皇上拿你千刀万剐，以报今日之仇。
“小姐，你要坚持下去啊。”普通女子哪能受得住五十板子，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咳。。。”阡陌咳嗽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塞给香儿，“王爷不给我治伤，也不会理会飞扬大哥。麻烦你替我照顾她，好吗？”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护着她。
“小姐。。这是？”照顾了阡陌那么久，还不知道她习惯在身上藏药。
“这个是止痛的，你给飞扬大哥送过去。”
“既然是止痛的，小姐为什么不吃？”
“我这里还有，别管我，先去照顾飞扬大哥。”阡陌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塞进嘴里。“你看，我不是吃了吗？你不去，我自己去。”阡陌说着作势要下床。
香儿忙按住阡陌，“小姐，你别动，我去去就来。”
香儿刚跑开，四侍妾之一的胭脂带着丫鬟款款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