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误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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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误倾城-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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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说话:“请您好生休养。”

说完,她转过身,出了房。

似乎有风声从耳边掠过,我觉得自己如同散去。

为什么不答话。

为什么不肯对我说他。

我双手撑着床榻,慢慢地坐起身,想要下床。

我要去看决战。

可我一直在发抖,没有力气移动分寸。

门猛地被推开——也或许是被踹开,大风灌进来,卷起帘幕,我见有高大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还不等人情,就感到自己的衣领被抓住,三师兄把我从床踏上提起来,逆着光我望见他发红的双眼和颤抖的嘴唇,他对着我吼:“现在高兴了?现在痛快了是不是?”

我仰起头来,闻到他周身的酒气、

三师兄网站为我,忽然笑了一声,他松开我,我没支撑住,倒在床榻上。

他退了两步,碰翻了木凳,一阵乒乒乓乓,伸出手哦去勉强扶住了桌子,才站直了。

我张了张嘴,想问他。

决战怎么样了。

可是,我不敢问。

我害怕。

他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救活一个那样的我。

三师兄的脸上带着极其浅淡而绝望的笑意,他是在望着我,可延伸又不像是落在我的身上,声音低沉,如同陷入了一段模糊的时光:

“他只对你说话,只对你笑。只在你面前,他才是个人。护着你,哄着你,宠着你。不叫你见血腥,不加旁的男人见你。眼睛里了被洒进药粉,被暗箭扎到心口,出招时都不会犹豫不会出错,你染了风寒,咳嗽两声,他拿着剑,就要分心。”

昏暗的房里,我用力忍着,不叫自己哭出声来。

“比自己的眼,比自己的命都要金贵的人,从小到大,花了十几年才肯相信,才爱上的一个人,跑到他面前去,与他拼的你死我活,顾青衣,你当真能做出来。”

三师兄望着我的眼神,寒透心底。

“你怎么能在他面前闭上眼。”三师兄又笑了一声,嗓子哑了,“即便是死,你也不能死在决战面前。”

我没能忍住,终究是哭出来,泪水滑落到自己的鬓发里,一片湿意。

“你这样神勇,这样有能耐,——能才出来他此次为了救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我的心“咚”的一声,犹如沉到最深的海底。

三师兄站直身,垂眼望我一眼,声音很低很低:

“恭贺你大仇得报。”

红尘万丈都在远离我而去。

我觉得疼。

我疼。

“一命换一命,他留下了你。”

我再也看不清这世上。

但求上苍再怜惜我一次。

只有这一次,最后的一次。

不要让他死。

只要不让他死。

我愿化作泥土,化作灰尘,随风散了,飞了。我愿泯灭,我愿再不回世上,魂飞魄散。

我愿再不很他,我愿再不见他。

求求苍天,让他活着。

让决战活着。

那一日,我听见高山沉没,三师兄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他对我说:

“决战死了。”

v   周围陡然寂静,如同时间初次尘埃落定。

我仰着脸躺在床踏上,用尽了力气,想喘一口气。

决战死了。

在这一刻,我的面前忽然浮现出爹爹的脸,他两鬓斑白的发在午后的夕阳光芒中泛出柔和好看的光芒,爹爹对我说:

“世上明明有那么多的人,为什么死的,偏偏就是她。为什么就是她一个。”

我觉得,他是爱娘至深,受不住她离开,以至于迷惑。

到了现在,我才懂。

那不是迷惑。

那是很。

世人都活着。我还活着。

决战。

我恨的是,你,决战,只有你,却不在了。

我记得三师兄临出门的时候,似乎对我说了什么。

他可能是提到了我的父亲,提到顾家,绝倒决战。

可是,我没能听清。

决战死了。

我还能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我还有必要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不知过了多少使臣,不知经了多少日夜。不知我是坐是躺,不知我是醒是睡。

整个尘世都沦为潭水,我溺在其中永不复归。

再死一般的绝望中,决战的脸越加清晰。

他的眉,他的嘴,他的刀削般的脸,他每一个笑容和眼神,过往的一切。

他第一次对我说话时小心翼翼地神态,打赢别人后将战利品放在我手里时的期待,牵我的手,手心尽是湿意,背着我漫山遍野缓步走动,脸上带着的淡淡笑意,受伤回来,满身是血的昏倒在我面前,幼稚的相信这一个见鬼的诅咒,不肯在杀人后见我的执拗,这么多的决战,在经年的拼凑里,只剩一个晃动的身影。

那时天昏地暗的大漠里,我已忘却了他,生不如死的痛苦和侮辱中,我满心绝望,喊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名字。

他于是出现。

他于是出现。

痛彻心髓的恨他,怨他,终是在他冲到火里去时抓住他的衣袍,为自己留最后的联想,终是不舍得他在车厢上磕一下,护着他的头,终是不能下手,对着心口刺去的簪子生生扭了方向,终是不放心,以为自己要死了,才嘱咐他,要他好生活下去。

决战。

我是熬不住了,才想到死的,我不能叫自己停止仇恨,更无法让自己断绝爱,实在找不到办法,才想到那种办法,害死自己。

从父亲离开,到现在,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我是怎么过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怎么练了损派功夫,怎么来找你报仇,怎么折磨你,又是怎么让自己害死你。

我都不着调。

我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我不会去看你的。

决战,你死了,你的棺木,你的骨灰,你的坟墓,我永远都不会去看的。

所以,你就这样离开吧,不要见我最后一面,不要跟我告别,不要在我面前闭上眼,就在我不知道的某个时刻,某个地方,离开我。

什么都别让我看到,别让我听到。

从今以后,在我的周围,再也不要有哭声让我想到你离开时留给我的绝望,再也不要有笑声让我回忆起你留给我的幸福。再也不要让我看到身影高大的男子,再也别叫我望见谁穿着青色的衣袍走过。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会恨,不会心寒,不会怨,不会绝望,我再也不会笑,不会高兴,不会幸福。

就当做你还在,我会把自己骗过去,我能。

我会做很多很多的梦,在这些梦境里,我会很多很多次的看见你。对我来说,一切都很好,很完满。你也会笑,也会生气,也会牵着我的手在山间行走,你也会深夜之中在我床头守候。

决战。

黑夜终于褪尽,迷雾散去了。

你还在,决战。你还在我的身边。在。

19

“果然不出您所料……”

有人在我身边说话,是个女子。她的声音隐隐约约,像是被可以压低的,我听不清晰。

“闻之行现在应该已经……外面的……布置妥当了……只要他去了……  ”

闻之行?

三师兄怎么了?

我想睁开眼,却觉得有千万斤的重物压在眼皮上,用尽力气都不能醒来。

“一切顺利……”

我挣扎着握紧手心,一遍遍地试着睁开眼睛,却总觉得疲惫压下来,周围很快恢复静寂,似乎从不曾有人出声?——也或许,刚才只是我另一个梦境呢?

我慢慢松开手,又向梦里沉——    漫天的火光。

夜色中有烟雾慢慢弥散开来,我听到哭喊声,像在天翻地覆前最后的挣扎,凄厉而无助。

父亲的园子里出奇的静寂,我没有丝毫力气,只能扶着墙,慢慢地向他的房里一步步挪去。

门打开这,我再没有力气向前走,每喘一口气都感到心口被震得生疼,腿脚都是软的,我不知道在哪儿绊了一跤,跌在地上,对着房中汗,声音里埋着颤抖和哭意:

“爹爹!”

没有人答应我。

因为我喊的那个人,他躺在地上。

房中烛火明亮,我望见爹爹斑白的鬓发,他染了红色的嘴角。

我是依靠这个人长大的,他象山一样,我从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山也会倒下。

周围重重景象淡去,我只听到自己的心沉下去,永无止境的沉下去。

决战在父亲身边站起来,他一只手扶在腰间的剑上。

我们中间,隔着春日的重重夜色。

他的手上,染着我父亲的血。

我还想再喊爹爹一声,可是,他不会在听到我的。

决战向前走了两步,我看到他沉寂的脸色和微微张开的嘴。

他可能是在对我说什么,可我听不到。

我只想找到一把剑,跟他同归于尽。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救火——”

“去保护小姐——”

“来人!”

四处都是呼喊声。

我颓然倒在地上,觉得冷意如潮水般涌来,把我淹没。

爹爹。我爹爹。

决战他,他真的下手了,为了得到我。

他杀了挡着路的那个人。

他杀了我的父亲。

——

我猛的坐起身来,房里一切如常,只有我自己的喘息声,慌张如同被追赶的脚步。

从爹爹离世之后,我第一次梦到他。

是那夜的情形。

一切都清晰地毫发毕现,如同发生在我眼前,就在上一刻。

我慢慢坐直了身子,静静望着对面的床幔。

梦中的痛苦还未曾退却,我只有手足无措的呆坐着。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有人低喊:

“恭送主上——”

主上?

决战?

不是他,不是决战。

他不在了,我已经害死他。

这一切也都只是我的幻觉,都是梦境。

我重新慢慢躺下,闭上眼,空气中好像有谁的叹息声掠过,极轻极淡,如同扫过的花香,每一份气息,都带着要消散的绝望。

顾青衣,你为什么叹气。

叹气,他会回来吗?

有时候我醒来,看到照顾我的婢女,只有几个人,其中一位,还是我极为熟悉的,她是在山庄待了些许年的婢女,算是老人,看顾着决战长大的。

我很想对她说一句话,只是说句“今天出太阳了吗?”也好,可是,我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看到她,就想起决战。

我看到什么,都想起决战。

我受不住。

又一次,那婢女缓声劝我:“您醒了,不妨去外面转转。总是这样睡……”

她没说完,我闭上眼、

我也很想出去转转,我也很逼自己醒着。

可是我受不了。

四周全是决战的影子,我总觉他还在。

我只能睡,睡了,我就能回到过去,跟他过无忧无虑地日子。不管是真还是假,只要我能看到决战。

就好。

不知道过了几天,朦朦胧胧间,总是听到有人在对我说话,是女子的声音,温软亲切。

我一直听不太清晰,直到耳边忽然响起一句:

“好在四少爷起死回生,主上才得以度过一劫……”

一瞬间我仿佛感到地震雷鸣,全身的血液和温度都猛地窜向心口——

“咚”的一声——

我觉得自己终于,终于又有了心跳。

坐起来的时候,房里明亮通透,乍然见我睁不开眼,刺目的光芒如同细密的针尖,我抬手捂了眼睛,问:“什么?”

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哑着。

是照料决战长大的婢女,她搬来一张凳,安然坐在我的床榻边,手里拿着针线,看样子是在做女红,见我醒来,惊讶的笑了一声,扔了手里的东西,站起来喊道:“呀!”

我问:“您方才……对我说话了?”

她笑了一声,一边过来扶我靠在身后的枕上,一边解释道:“您昏睡的太久,四少爷又忙着救治主上,匆忙间过来看了一眼,说不碍事。我心想着,多对您讲讲主上以往的事,兴许能好些,没成想,您真的醒过来了。”

我犹自愣着。

四师兄在忙着救决战——

那就是说,他还活着?

我抓住她的衣袖,心里火烧火燎的,问:“他还活着?他还好吗?他没事吗?”

问着问着,我的喉咙哑透了,每一声里都含着颤抖。

她抬手拍拍我的手臂,笑道:“主上好着呢——醒来有几日了,原本都断了气……多亏了四少爷下了一剂猛药,起死回生,如今正在调理,倒是——”说着说着,她眼神一黯,看着我的神色似乎有躲闪,我心里发急:“倒是什么?”

她答,预期之间有些支吾:“倒是您,您——您身子不太好。”

我一时间高兴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头脑都空着,呆愣愣坐在床踏上,全身力气全无。

“说您的身子不大好,怎么您到反笑了?”她接着问,“您可是饿了,饭菜都凉了——不如我叫人重新做,您须得等上片刻——”

她说完这句话,不等我答话,抬脚便要走,到了门边,还没等她出去,却见门被从外面推开。

中午明亮的阳光里,决战身上朱红的袍子如同滴血,他一步步,走了进来。

我双手支住身子,慢慢的从床踏上下来,双腿虚软,我赤脚站在地上,却无法赶到丝毫的冰冷。

他活着,是真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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