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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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家事-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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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也就怀念那时的“童友”,那时的“童话”——儿童们欢心的佳话。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办法重演了,郭祥玉、孟祥弟、王小孚……多年前就离开了人世,只有曲良忠健在,思想起来不觉戚然。

50年代初,我的家境很差,上顿饽饽下顿粥,土豆白菜都很少见到,就别说鱼虾了。至于粘豆包、荞麦卷子,我只是在别人家见过,我家从来没有做过,当然也没有吃过了。

记得那天早上,我会曲良忠一起去上学。见他正在吃早饭,我没有进屋,就在门外等着他。奶奶时常告诫我,人家吃饭的时候是不能进屋的。我不懂得为什么,但我记住了,很听话。

那时学校离家有3华里多,得经过一片没有人烟的的辽河滩。小孩子们胆小,上学就三五成群地一起走,家长是不送的。

刚刚走出村子,曲良忠偷偷给我一个粘豆包,说是他妈妈给他的午饭,我们午间都不回家。我头一回见过这东西,粘豆包的皮是紫红色的,是一种黏高粱面做的皮。馅也是紫红色的,是红小豆烀熟了做的馅。看上去就流口水,吃一口黏黏的也甜甜的,没等到中午,曲良忠的午饭就没有了。

刚解放时,我们家也是有田地的,但父亲是老师,没有人耕种,就租给人家了。到秋天,按四六分成,租地人给的都是高粱,根本没有小豆绿豆黄豆等杂粮,所以就难吃上豆包什么的。没上学的时候,别人家吃饭我根本不进屋,上学了,在路上得到小朋友们很多的恩惠,而我从来没有答谢之物飨人。我那时虽说人小,可心里总觉得有一种负人的感觉,总想报答人家。

总算有了表达自己心愿的机会了,那时农历腊月三十夜晚。

过年了,母亲省吃俭用买了些花生,分给我和妹妹一些做零嘴。一些是多少?装满两裤兜。两裤兜又有多少?是母亲那双手捧给我们一捧,就把小孩的小裤兜装满了,露出了难得的满意笑容。那时候我数数好了,最多也不过60颗花生角。

我一粒都没舍得吃,转身就消失在除夕的夜幕中,去会郭祥玉、曲良忠玩。

那时的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焚香上供,鸣鞭放炮。孩子们没有躲在家里的,农村没有电,更不知道什么叫电视,就出来玩,欣赏一年一度的“光怪陆离”。

我们三个人终于到齐了,还没等我拿出花生来,他们俩就争先恐后地把新年的礼物塞到我的手中。什么柿饼子、橘子,都是我没见过的玩意。对于他们给予我无私的“周济”,又一次让我大开眼界,只是我无能为力去报答他们。至今能感到慰藉的是,我没有忘记他们,也很怀念那个天真质朴的情感。

玩了好长时间,我们就去踢小庙了,前文说过的。

按理说,父亲是教师,应该有些钱在过年的时候打点打点他的孩子。但那时的工资很低,父亲一个人在外工作,需要打点的事太多了,就顾不上打点我和妹妹了,彼此心里都很苦,苦不堪言。

1955年冬,我们随父亲工作的调动,家搬到较远的地方,离开了“抹泥之交”。那时候,王小孚已经死了,我常常梦见他。

王小孚的大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姓王,乳名叫小孚子,比我小一岁,死的时候不到10岁。他的家在团山子,在我们孟家窝棚东3华里。他的伯父是我家的西邻,他来他的伯父家就和我一起玩,那时我们都没有上学。

小时候我就很“野性”,认识了王小孚,我就偷偷地去团山子找他玩,不想惹出了麻烦来。

刚解放,有些屯子的孩子专门“欺生”。第一次去团山子的那天,几个孩子就上前阻拦我,挑逗我,手里都拿着石头木棍什么的,赶我走。我见王小孚过来了,胆子就大了,就和他们比划起来。可是,好虎架不住群狼。王小孚怕我吃亏,就帮我打他们。他们比我们大,王小孚的脸都被打青了。那帮孩子见王小孚玩命了,纷纷作鸟兽散。其实,这帮家伙后来都是我的同学了,有的比我大四五岁,解放前念不起书,解放后年龄就大了。

第二年我上学了,9岁。王小孚8岁,没到那时的入学年龄,悲剧发生了。

放暑假了,我不再去团山子小学了,也没有见过王小孚,就想去看看他。谁会想到,还没等我迈出家门,西邻王小孚的伯父伯母就嚎啕大哭起来。母亲问过才知道,王小孚淹死了。他和一帮孩子到辽河滩一个水泡子洗澡淹死的,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听后,我的心怦怦地跳,不知道怎么才好。

我要去看看他,听人说他就躺在那个水泡子的岸上。我没有去成,早就被母亲看死了,因为我也去过那个水泡子洗澡。我们就这样生死永别,阴阳两世。

他的伯父伯母一生没有孩子,指望他日后养老送终。他走了,他们怎么会不哭得死去活来?

半个世纪过去了,他的父母,和他的伯父伯母也带着悲伤离开了这个人世间。王小孚的哥哥后来我也认识了,他们长得一模一样。我想王小孚的时候,就去看看他的哥哥,比我大一岁。和他回忆起王小孚,我们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慨叹了,是无情的时间磨去了悲泣,留下一抹深刻的记忆。

 1 同窗学友(生离死别)(2)

1同窗学友(生离死别)(2)

深刻的记忆,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王小孚那一幕,就像大树的年轮,只要你活着,记忆就不会空转,一圈一圈地随着你的年龄生长着。

70年代末的一个清晨,人们还没有扛着锄头下地,噩耗就沸沸扬扬了——刚过40岁的孟祥弟死了。我“啊!”的一声,不知所措。

孟祥弟父亲的舅舅,是我的姥爷,也就是说,他父亲和我母亲是亲姑表兄妹。孟祥弟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他和父亲相依为命地生活着。我叫他的父亲大舅,大舅叫孟繁文,别看他识字不多,但编歌谣可有一套,一套一套的,流传下来很多,可惜我手头上没有。大舅的手很巧,给丧家扎个纸人纸马什么的非常逼真,靠这一手也能挣个零花钱补充家用。

我高中毕业后,在生产队当会计的时候,孟祥弟也是会计。他没念过初中,但和我大舅一样的聪明,在众多会计堆里也算得上佼佼者。那时的大舅很称心,觉得孩子的对象不会发愁,会计在农村也是个文化人嘛。

到了“文革”的“文功武卫”的乱世之秋,心情平静的大舅突然间坐卧不安了,因为孟祥弟的心骚动了。他不甘心做他的会计了,凭他“里面三新”的家庭出身和社会背景,偷偷地背起了枪,参加了“文功武卫”大队。

队员们整天荷枪实弹,镇守着公社大院,还真的与沈阳方面窜来的造反派交了几次火,幸好双方没有大的伤亡。但是,罗家房地区已经成了货真价实的战场了,人人惶惶不可终日。

这时,大舅才知道孟祥弟原来是“文功武卫”的队员,日日夜夜为他忧心忡忡。他可是大舅的独根苗啊,说啥也得把他整回来才能安心。于是,大舅谎称病危,托人捎去口信。

孟祥弟请了假,一进屋就被大舅骂得狗血喷头,这才绝了他危在旦夕的险境。回家后,孟祥弟还留恋那里的生活和“前途”。他说,在“文功武卫”队里,猪肉粉条子、大米白面堆着吃,万一能闯出一条路来不比当会计强吗?

大舅听说他还没死心,也没动声色,使出了一条“美人计”。

第二年初春,大舅开始为他操办婚事了,企图栓住他的心。

爷俩原来住两间小草房,准备给他结婚就又接了一间,不然住不下。大舅求我来帮工,我和孟祥弟用手推车运土运石头,那时年轻,一点也不觉得累。

我告诉大舅,千万别做好的吃,这就是我答应帮工的条件。我们是实在亲戚,大舅也很实惠,没有买肉,我也不会喝酒,每顿饭都是秫米(高粱米)干饭,副食全是玉瓜英子炖豆腐。我想,只要能给大舅省俩钱比什么都好,办喜事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吃喝算什么。来之前,妈妈也是这么告诉我的。那些年来,妈妈没少帮大舅做针线活,大舅也帮我们干很多妈妈不能干的庄稼活。

早年间,大舅家很穷,是姥爷出钱给大舅娶的媳妇,不想,大舅妈早早就死了,我还没有出生。姥爷为他的外甥操劳一辈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世了。想起妈妈对我说的这些往事,我心甘情愿地帮大舅的帮,也是在帮姥爷的忙吧。

孟祥弟比我大一岁,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大舅对我很好,喜欢我老实,说我憨厚。大舅会种香瓜西瓜,瓜熟了的时候,我就住在他家随便地吃。每每想起那年那月,心里依然甜滋滋的。

过年的时候,苞米花是孩子们最好的小食品了,妈妈舍不得花一角钱的手工费,我就去雪地里捡崩飞的苞米花(现在也叫爆米花)。大舅看了过意不去,就帮我捡,他还对崩苞米花的人说:“你就不兴往雪地里崩一锅吗?让小孩子过个年!”

五一前,孟祥弟结婚了,也结束了20多年由男人操持家务的历史。嫂子很贤惠,对大舅就像对自己的爹那样。大舅整天就是一个乐和,他有了两个孙子和两个孙女,孟祥弟的负担也一天天的加重了,忙得脸都没有功夫去洗,累得比原来的个子又矮了许多。他就是在劳累中离开了这个世界,心有不甘,孩子仍是“嗷嗷待哺”阶段。嫂子不得已改嫁了,为了孩子。

多舛的人生,奈何又遇上了多舛的社会?“文革”的动荡,食不果腹的计划经济,人的生命就显得脆弱。同孟祥弟一样,郭祥玉在他死后的第五个年头,也瞑目于黄泉路了。

在孟家窝铺时,我家住在后街,郭祥玉、孟祥弟住在我家的前街,他们是邻居,郭祥玉居东。两家住的都是马架子,窄小黑暗,开门就是炕,冬不暖夏不凉。1954年,兴修辽河大堤时,孟家窝铺等七八个村子都搬迁到大堤南,他们两家也分开了,但住的很近。1960年,我家从外地搬回了德盛堡,失散多年的“老朋友”才有机会见面。

德盛堡,是个新村屯,是原来大堤外各村屯居民杂居的新村,有月牙河、孟家窝铺、董家窝铺、桑树子、王家街……几个堡子的人都到这里定居。

孟祥弟比郭祥玉有心计,日子还过得那么寒酸。郭祥玉是个“死做”的人,一天到晚只知道干活少点理财算计的门道,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一年不如一年了。眼看孩子们一天天地长大,读书、住房、婚姻……哪笔开销能省得下?那笔开销不是天文数字?他忧虑成疾,先是双目失明,后来百病缠身。45岁的时候,他的生命之光彻底地失明了。他的死,虽然用不上“英年早逝”,但也是“年轻少亡”了。

小时候和他在一起玩,他从来对我们都是“逆来顺受”,是个公认的大好人,忠厚老实人,有口皆碑的宽容风范。可是,上苍上天对他太不宽容了,好人没有得到好报,一生没有平安,天理难容啊。

比起这些和我一起长大的“老朋友”,在我遇到坎坷挫折的时候,我够幸运的了。我往往以自己“苟且偷生”来慰藉自己的幸运,痛苦和失意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啊。

 1 同窗学友(诤友诤言)(3)

1957年秋,我再一次随父亲工作的调动,从新安堡小学转学到郭家沤麻坑小学读书。这里是我从来都没听说过的地方,离原来的学校很远很远,好像在西天边上,好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感到有些闭塞与原始。虽然我能听懂这里的语言,可人们的生活习惯与习俗和我的“家乡”大不一样的,处处感到既陌生又很新鲜。

学校没有新安堡规模大,学生老师也很少,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我是五年级的学生,是这个学校最高的年级了,所以我是1958年第一届毕业生。

来到生疏的环境,我没有生疏感,新的同学对我都很热情,很快就有两个好朋友了。这是我一生第一次有意思去结交的朋友,是按大人们的朋友概念相处的朋友。其中的一个叫郭志彪,另一个是孙方举。

郭志彪,和我家在那家窝棚的房东都姓郭,但读音却不一样,郭志彪的“郭”读“国”,是第二声。

那家窝棚的房东是老哥俩在一起过日子,守着一棵独苗郭洪奇;郭家沤麻坑的郭家,也是老哥俩守着郭志彪一个男孩,真是巧合了。郭洪奇和郭志彪一样的“悲伤”,小时候母亲就没了,而他们俩的个性却有天壤之别。郭洪奇,从小就娇生惯养,对同伴张口就骂,举手就打。在新安堡念书时,郭洪奇住西屋,我家住东屋,许多事我都由着他,我们之间没有友情可言,倒有寄人篱下,任人摆布的感受。当我们都为人之父了,才都各有所悟,见了面有说不完的话题,像是久别的同胞亲近不够。可那时不是,同屋不同情,同床不同梦。

郭志彪和他截然不同,他的伯父和父亲对他要求很严格,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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