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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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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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在有些人看来,不过一转眼,一扬手,一回首,便已不经意掠过。段思绮熬这十天,却比预想中更为艰辛。黑房子美其名曰:‘禁闭室’。意在令人思过,静心;绝外界一切红尘俗物之喧嚣,取室中半点幽寂涤愫心。段思绮作为重刑上宾,获得的自然是最高级别的待遇。再配上看似威严却带超脱的“雅室”--后山山坟与训练营的交界地段有些原来农民居住的老泥房,段思绮分到最末一间。

之所以称呼这里为黑房子,只因为白天屋内都十分阴暗。原先屋内的通风设施全被泥封上,新凿的几个泥孔除了便于空气流通,还便于监视。在房屋正中有一个木牢笼围起来的正方形深坑,浑黄的泥水不知存积了多久,有些水蜢还浮在上面,等她被士兵强制塞进坑里才肯飞走。泥水淹没了她半截身子,感觉非常寒冷。似乎黏糊糊的泥泞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生物正爬上她的双腿。她想往上蹿,让身子离水面高点,可头已顶住木笼,她只能安分的泡在水里。忽然想到有犯人曾说过还有一种特殊的牢房--水牢。或许和这个相差无几,都是用来虐待犯人的刑具。

释放是在十天后的傍晚,回到宿舍看到有两个人没去用餐,段思绮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向自己的铺位。羊角辫本来躺床上小憩,看到她回来,忙翻身爬过去:“你回来了!我们昨晚还说你来着!”羊角辫一笑,脸上那块大大的淤青显得格外滑稽。段思绮指着她的脸,皱起眉:“你这是怎么了?”

“诶!你这才是怎么了!”二十三号突然冲段思绮叫起来。原来段思绮的长裤虽然遮住了泡得惨不忍睹的双腿,可露出来的脚踝还是被眼尖的二十三号瞧了出来。她只好遮掩道:“没什么。”“还没什么!都皱得跟老婆婆的脚一样,还破了皮!”二十三号好事的撩起她裤脚,大吃一惊:“妈呀!你这腿怎么白成这样!摸一下感觉能把皮给搓破了!你不是关禁闭吗?怎么像泡澡堂子了!”“都说没事了!倒是你们,这个时间怎么不去用饭?十四号这脸又怎么青了?”段思绮岔开话,二十三号料想她心里肯定难过,也不好再追问。于是转坐到羊角辫旁边,用食指轻轻一戳,“她这叫自作自受!光荣着呢——”

羊角辫拍开她的手,不服气的半跪在铺板上,“什么话!我可是光明正大的,是丙组那丫头太阴险!趁着搏击训练,故意对我报复!”二十三号冷笑,反口道:“那人家为什么要报复你?莫非你是金镶玉?还是身有奇香?所以招马蜂蛰?”“……那也怨不得我!她们组长不争气又不是我害的。”羊角辫小声嘟囔。段思绮听得一头雾水,忙细问:“怎么现在都已经分组长了?三组都分好了?”“是啊。你被关之后,三组就选出了组长。说要参与什么任务,所以得在这三人中挑选胜者。后来甲组和丙组落选了,我不过是一时高兴,奚落了甲组几句,谁让她们平时老是趾高气昂。哪知丙组学员却故意使坏,我又没说她们,是她们不厚道!害我今天气得饭都没去吃,免得被人看笑话!还有我们组的……”

“我们的组长是不是十一号?”

“你知道了?!”二十三号和羊角辫异口同声,她们不相信她被关禁闭还能得到风声,“你是怎么知道的?如果是猜的,也太准了吧!”

“真是猜的。”段思绮坦诚相告,认真得决不像撒谎。

曾玖雅胜出当天,她的训练课程有了变动,晚上也不准再回宿舍就寝,营里单独有安排。因为这项任务,她是个关键。要说这个关键有多么重要,倒也未必。但给她发挥的机会却只能一次,所以她必须演好戏子这个角色。

在家乡的时候,曾玖雅就曾经在家里客串过小花旦,倒不是她多热爱戏剧。虽然父亲在世时家里常搭台唱戏,她也会哼上几段。可那时候她只敢躲闺房里偷偷唱《牡丹亭》中最爱的几段,这对于女儿家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后来戏班里有个最漂亮的花旦成了她的后娘,从此父亲再也不请戏班子,而是天天在园子里听后娘给他一个人唱;坐在他腿上唱,唱得彼此都衣冠不整。

这些是她无意撞见的,那时她害臊的溜回房里,再也不曾逛后花园。这种尴尬是包含着仇恨在内。当过世的母亲地位完全被名戏子代替,最敬爱的父亲也无暇关怀子女,这种失衡的落差,多少带有浓烈的酸意。为了逃避这种‘失宠’的尴尬,她选择去市里最大的中学念书,即便成绩次次都名列前茅,可父亲从来都只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清楚父亲要的是个脸面,并非一个才女。甚至父亲临终前仍是嘱咐她:玖雅,我让小妈给你找了个好人家。别再念什么书了,找个好丈夫才紧要。

然而父亲所托非人。后娘不仅在道义上背叛了他,还把戏班子搬到家里,其中有个小生唱戏唱进了后娘的房里。曾玖雅想着父亲尸骨未寒就这般张狂,当面驳斥了几句,结果换来了一顿毒打。后娘的野种——那个黄豆眼的小儿子拍巴掌大笑,横看竖看都不像曾家人。可父亲曾经为了这个小孽种,为了这个破戏子,把敢于说实话的大哥逼走,把族内的亲戚也都得罪光,以至丧礼都是草草办的,连大哥都不曾来吊唁。所以孤立无援的她,才被这些个外人欺负。为了进一步羞辱她,后娘强迫她扮起花旦,当看杂耍一样对台上的她指指点点。那个梳着三七头的小生讨好卖乖的搂着后娘,对台上的她漫骂不休。后来偶然听到旧同窗提起武汉有免费招生,她当下托女同学替她典当了母亲留下的所有遗物,连夜逃出了家。

在离开这片故土时,她一次都没有回头望那么一眼,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有一天她一定会回来!不但要夺回她应得的,还要让那些迫害过她的人,生不如死!

为了这个誓言,她只身来到了武汉,可不想却入了地狱。现在她又得再次扮演戏子,只不过如今和她搭戏的不再是后娘的爪牙,而是邝教官。毫无疑问,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可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毕竟面对的‘观众’是一群大老爷们,这间‘福兴’酒楼便是她施展的戏台。

曾玖雅惴惴不安的走向二楼雅座,一眼就瞅见邝教官。她尽量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风尘气,还得不着痕迹的引起后面一张酒桌的男人们注意。她虽不是至关重要,但绝对是不可缺的导火线。此刻邝教官浑身商人打扮,笑着朝她招手。曾玖雅心一横,权当自己便是真真正正的戏子。她笑盈盈一扬手,扭着腰肢移步到他桌旁,香帕子往他面上轻掸,娇嗔一声:“就你性急!还怕我跑了不成?”“呵呵……我还真怕你跑了!”邝教官调笑,顺势将她拉进怀里,曾玖雅便大喇喇的坐到了他腿上。虽然她脸上笑靥如花,心里却不大乐意。念及日后还得仰仗他,只好忍耐。

邝教官将怀中人揽紧,嬉皮笑脸的讨赏:“我的小姑奶奶,迟来该不该罚一杯啊?”“罚不罚的多没意思!”曾玖雅冷着脸,一把抢过他手边的小酒盅,仰脖子喝个干净。末了将空杯子往他眼皮下一晃而过,耍起嘴皮子。“先干为敬,一滴都不剩!要姑奶奶陪你再喝一杯也无妨!咱们之间也少那些个虚的,做人爽快点,喝酒也别含糊!”曾玖雅一杯下肚就已觉烧心,可为了配合邝教官,这出戏她必须作得真,作得到位。

邝教官打量她如此放得开,便不再过多担心。举起新斟的一杯酒,送到她嘴边,不过他可是有要求的:“男人喝酒没乐趣,不过是大口干,喝到肠穿肚烂。和女人一起喝就不同了,混点胭脂香喝起来才够香醇,回味无穷啊……”“哼……喝个酒还这么多花样,等我去梳妆台找一盒胭脂全泡酒里,让你香上一年!”曾玖雅噘着嘴,对邝教官这话很是反感。当初她见后娘含酒喂入父亲口中,那个尴尬的情形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发躁。如今要她也学后娘的浪荡样,她还真是没沦落到这步田地。邝教官见她面露愠色,迟迟不肯就范,还以为是欲擒故纵:“胭脂也得混着你的体温才香得持久,你这么说可就拿我当外人了!总不该是在嫌弃我吧?”他将她身子扳向,再次劝酒。

曾玖雅回绝不了,半推半就只得喝下。她闭着眼伸嘴凑向他唇边,一种心跳的感觉在接触到潮热的柔软部位后,愈发不可遏制。现在她的感觉开始不一样了,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反而她收获到预想不到的快感,一种自然而发的冲动。尤其当邝教官终止这份亲昵,她唇上似乎残留着许多遗憾,意犹未尽。“真香!酒香——”邝教官一捏她的面颊,“人更香!”霎时,曾玖雅脸上一阵绯红。

这出狎客对流萤的戏码,后旁雅座的几位客人看得津津有味。其中端坐正中,年约四十好几的中年男人最是认真,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萧云成一瞅他茶都喝到裤裆上了,忍不住轻唤一声:“舅舅,您的茶是给大头喝的,还是喂小头呢?”中年男人一回神,不由得笑起来,忙接过帕子拭掉茶渣。萧云成趁机打趣道:“幸亏这茶凉了,否则可就烫熟了!”“你个瓜娃子,就不晓得说点儿好听的话。”中年男人教训他,自己倒笑不停口。坐在中年男人对面的孙副官是前不久才上任的,人还算机灵,连忙殷勤道:“李旅长倘若有这个意思,我现在就叫她过来。”

李旅长没应,只是一味的摸着下颚,眼睛滴溜溜的往那女人身上转。旁边一位副参谋长倏地站起身,两指头向对面桌一招:“你,过来!”流莺一愣,佯装惊讶。她身边的狎客也摆出一副不乐意的嘴脸,张嘴便骂:“囔囔什么!没女人下炕不会自己花钱进窑子啊!跑爷这里干叫!”“格老子的!龟儿子还敢驳嘴!”副参谋长捋起袖子很有大干一场的架势,被李旅长压制下来。毕竟他们是乔装出来,在未抵达重庆以前他不想节外生枝。“咱们不过出来吃顿饭,没必要动肝火。都坐下来,坐下来!”在他示意下,副参谋长只得憋气的坐回去。萧云成知道舅舅平素一不逛窑子二不入烟馆三不仅赌坊,唯独有个怪嗜好,就中意那些个在公众场合同男人们打情骂俏的风情女子。用舅舅的话说:窑姐是见钱起色心,躺下也是对钱下工夫。真风情,还得看在别人怀里时的媚劲,荡得光明正大那才真。难得舅舅这些时日碰到个对眼的,萧云成怎么也不能扫他的兴。便亲自走到那男人跟前,耳语了几句,二话不说拉过流莺往李旅长怀里一塞。“好好坐这儿,哄得我们当家的快活,少不得你的好!”

曾玖雅从李旅长身上弹起来,眼一翻,“谁没见过真金白银?真当自己是稀罕物了!要我侍候也容易,只要你当家敢和我拼下几杯酒,别说有我的好,就是姑奶奶倒贴也使得!”“好!怎么比由你说!”李旅长高兴的拍掌迎合,盯着她的眼睛都快迸出火花来。想到她水蛇似的腰身,爽利的脾性,他实在欢喜得很。孙副官刚要多叫几瓶酒,却被曾玖雅拦住。她挥着帕子,振振有词:“普通的酒自然难不倒当家的!这福兴楼有珍藏的竹叶青,平常不轻易拿出来喝。偌当家的舍得花点票子,我自然有法子把老板的酒给说过来。要知道,老板爱酒如命,可不是什么人花钱就能买来的。”

“那你就有办法买来了?”孙副官半信半疑。

“如果他不卖,我就把他留在我屋里的裤衩——扔给他那个夜叉老婆,看他还有命活不!”

“哈哈哈哈……最毒妇人心啊!拿钱给她!”李旅长冲孙副官使个眼色,孙副官忙掏出她要的数。曾玖雅攥紧票子,扭着腰身下了楼。她一走,副参谋长才想到问萧云城:“你是咋个给那个龟孙子讲的?”“容易!”萧云城得意的笑了笑,余光扫向那桌蔫茄子似的邝教官,“这男人就是个朱漆围桶——中看不中用。我直接用枪比着他的老二,说:保它还是保她。这龟孙子当然是舍大她,保小它咯!”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个龟孙子!”副参谋长笑得前仰后合,就连李旅长和孙副官也笑得合不拢嘴。李旅长拍拍萧云成的膊头,忽然感叹起来:“如果姐姐还在世就好了。可惜我连她最后一面都看不到。”“这是造物弄人。当年您也才十岁,母亲被卖到武汉也是逼不得已。舅舅就别自责了!”“若不是为了花钱给我治病,姐姐也不会卖到武汉来!好在她把我送给她的木梳子留给你做纪念,要不然到死我都还不晓得姐姐有个儿子。相认的时候我还问你姐姐后来的境况郎个样,结果你支支吾吾要我莫问。我派人去村里调查才晓得姐姐受了那些苦,被婆家当畜生使!后来问到你,乡里都说你孝顺,考进武汉巡捕房后就把她接到跟前。难得啊!来,舅舅敬你!”李旅长狠狠同萧云成碰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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