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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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鼓-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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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舟未料到乐歌也在,手中捏着的信函,连忙塞回袖中。皇帝见了,放开乐歌,坐下道:“这里没有外人,递上来吧。”

王舟听皇帝这样说,连忙将信函递上。乐歌向来知趣,退开了好几步,低头把玩案上那些砚台。

皇帝拆信来看,瞬间目光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说:①平陵东:汉代七言乐府诗歌,相传为汉翟义门客所作。

②断 产:《千金方》记载,堕胎也。

出差回来,家里发生一点事,迟了!

92

92、弥天大祸 。。。

自葛洪接到韦璧来滇南的消息后,立刻赶回①昆弥,召集麾下众人,商量应对之策。几十门客,半百家臣,你一言我一语,恫吓利诱皆想到了,却全未派上用场。

清明那日,昆弥落雨不休。葛洪用罢早膳,便带着随人去珍苑观象。还未走到珍苑门口,路上就听得一个消息:朔阳侯韦璧在②叶榆失去了踪影,生死不知。一个可怕的预感压在葛洪心头,他满脸通红,急得对左右直跳脚:“你们赶紧去找,就算将叶榆翻个底朝天,也要将朔阳侯给我找出来。韦璧可死不得!他若死了,老子我不反也是反了。”

太宗皇帝平滇南后,葛氏三代据守滇南。葛洪本是庶妃之子,王爵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全亏邢度舟为他筹谋,他才能从老王爷三十五个儿子中脱颖而出,成为新一代的滇南王。(文-人-书-屋-W-R-S-H-U)

葛洪袭爵后,投桃报李,一直以邢家马首是瞻。大庆末年,邢乐大争,二王夺嫡,他义无反顾地与邢家站在一起。尚隐登基初年,邢度舟曾与他密谈,暗示他暗中招兵买马,以防朝廷撤藩。他虽全照做了,可始终下不了决心与朝廷作对。直到两年前,惟一的儿子葛忠良不明不白地死在雍州城,才坚定了他的决心,自此蓄粮养兵,决意要以滇南七族九部,十五万雄兵来同朝廷对抗。

葛洪是个成了精的老藩王,邢鉴在越州郡说的一番话,的确是打动了他,可真要他兵行险招,先做试探之举,他还没那么傻。他一方面稳住邢鉴,以兵械不足为名,大量地向邢家索要兵器,另一方面仍然在小心翼翼地观望,希望邢家先按捺不住,自己好捡个现成的便宜。

可没等到邢家造反的消息,却先等到了朔阳侯失踪的消息。葛洪思来想去,惶恐不安,明着担心韦璧安危,实则忧虑自身祸福。直到公鸡啼鸣,东方天空露出鱼肚白色,亲随才气喘吁吁来报:“王爷不好了!有人亲见朔阳侯在叶榆泽被人追杀。眼下,泽边只余一具尸首,身中七刀,皆在要害处,经查实是侯爷贴身侍卫张锰……侯爷他,他下落不明,定是凶多吉少啊!”

葛洪一听,像当头顶打了个炸雷,浑身一震,面色如土,自言自语道:“娘的!定是那狼崽子……如今,老子我可谓赶鸡下水,死活都得淌过这条河了!”

※※※

清秋阁内,鲜花馥郁。叫得出名的紫荆。棣棠,叫不出名的各式花卉则更多,或是轻红,或是浅白,争相盛放。白子盈腹重难行,皇帝怜她辛苦,每日午膳都来陪她一道吃,以示看重。

白子盈面上虽更加尽心地侍候皇帝,大到饮食起居,小到自身每日面君,该穿什么衣裳簪什么花,样样都经心妥帖。但她心中实是担着心事,这份心事带来的煎熬,因白子安在军中声望陡高,因太医令左狄青在把脉时暗示她大喜,实是每日俱增。

皇帝和白子盈挨在一起坐,正要用膳,只听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来,王舟竟慌慌张张引进来一位姑娘。那姑娘鬓发散乱,一身粗朴灰衣,半边身子已被鲜血染红,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可怖。她跨过门槛,行动极其敏捷,飞纵到皇帝面前。白子盈见不得血,吓得连忙回过头去。耳边,只听那姑娘重重跪下,急声说道:“滇南反了、是,是邢家……”话未尽,便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连忙立起,双目盯着王舟:“韦璧呢?”

王舟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利索:“在行馆!姑娘她急着来报信……”他本以为皇帝会想立刻去行馆,正欲去备车,不料皇帝却沉声下令:“你,速去离营,让楼望、白子安来广弘殿见朕。”皇帝说罢便走,刚要跨出殿去,突然想起什么,立刻回过头来。

白子盈怔怔地看着皇帝,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地上躺着的姑娘她并不陌生,曾跟着皇后、昭仪来过清秋阁……可眼下,容不得她多想,更容不得她询问。她定了定心神,立刻召来左右:“这位姑娘晕了,你们还愣着作甚,赶紧去拿药酒来。”

皇帝深深看了白子盈一眼,回头离去,转眼便走远了。

※ ※ ※

时已亥正,月华如水。

绮雯守在屋外,虽双眼酸涩,身躯沉重,却仍双目一瞬不移地盯着内室。太医署几人进进出出,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提笔补方,她都视而不见。待医士韦正紧张地奔出来道:“姑娘,侯爷看着情形不太好。”时,她才掀了帘子,抢步奔到榻前。

榻上韦璧面如死灰,一动不动。手、足、胸膛有数十道伤痕,狰狞可怖。其中最重的伤处在左股上,长两尺有余,肌肉绽开,露出股骨,血虽已止住,却凝成一大片殷红。绮雯眼一眨,泪珠滚落,眼前只清晰了片刻,瞬间又模糊了起来。

立在一旁的副医正裘安不认得她,见她可随意吩咐侯府家臣,猜测她来头不小,又见她对韦璧极为关心,便以为是朔阳侯贵妾,忙道:“这位夫人,侯爷性命无虞,只是……”他才说罢,只觉一道深寒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他脊背发凉。他头一低,犹豫着说:“就是这腿,伤及筋骨,只怕往后……走不端正了。”

绮雯惊出一身冷汗,陡然立起,腰间所佩的短刃撞在榻旁的小案上,药盏落地,发出“呛啷”一声巨响,在暗夜里听来十分骇人。

“老臣还要去广弘殿禀告皇上,告辞。”绮雯呆立许久,不知裘安是什么时候退出去的,外屋也没了声响,耳边只余韦璧微弱的呼吸声。

四周一片寂静,让绮雯恍惚想起初见韦璧时的情景,那是一个严冬,他仅着丝帛单衣,正与侍卫白毛围炉饮酒,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看着她调侃道:“哪来的土丫头!来作甚?厨房呆着去。”她当时气不过,回了句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酩酊立起,朝自己缓缓走来,姿态翩翩……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抚着他的腿大声痛哭起来。

五更天,晨光不露,风雨欲来,天色越发阴沉下去。

神志在痛楚的煎熬中慢慢恢复,眼前晃动着的绉纱床帏,忽远忽近,忽隐忽现。朦胧中,韦璧看到叶榆泽上晃动的船桨和激起的波浪,长剑裂空,挥溅出浓稠的鲜血。他竭力想睁大双眼,可眼前只是模糊一片,突然有人抓住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

白毛!他脱口惊呼,冷汗涔涔。

“韦璧,你醒醒!醒醒!”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呼唤,牵动心肠。韦璧全身一震,霍然睁开双眼。烛光下,一张熟悉的脸,渐渐清晰。

“快救白毛!救他!”他用尽浑身力气,放声喊道,嗓音嘶哑,不似人声。

绮雯怔怔半响,低声道:“他死了!”

“死了?” 韦璧胸口急促起伏,像是喘不过气来,只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忽觉嗓子眼一甜,呕出一口鲜血来。

※ ※ ※

春雨如绵,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卫明珠晚上辗转反侧,睡得不好,还未到卯时就醒了,又提心吊胆地等了一日。乐歌是申末时分来的沉芳殿,掀帘就见卫明珠早就换好了宫婢衣裳,在殿中焦急地来回踱步。

“明珠,你到西华门后自有车接应,会将你送到孤霞渡口。张大人这里可安排好了?”乐歌放下纱帘,小心翼翼地问道。

卫明珠点头道:“依你的吩咐,三日前,我已让红儿带着信物,亲自送信至白府,崇白会去渡口与我会合。”

诸事妥当,如释重负,乐歌深深吸了口气,轻轻笑道:“明珠,今夜起你便自由了,从此天高海阔,与知心人相伴,可喜可贺!”笑意和煦又温暖,似春风吹散了长久笼聚在卫明珠心头的阴霾。她牢牢握住乐歌的手道:“你的再生之恩,我铭记在心!

“傻话!放心去吧,出了宫门,有多远就走多远。”周身似涌动起一股暖流,让卫明珠眼中酸涩。她抬眼看着乐歌,顷刻间热泪滚滚:“乐歌儿,内廷艰险,人情冷暖,你要小心啊!”

“放心吧,我理会的。”乐歌拍了拍明珠的手,又嘱咐道:“吴中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去了。齐燕边境的秦州设郡不久,齐人燕人杂居,民风还算淳朴,有高山密林,湖泊众多,倒是个小隐的好地方。”

卫明珠一边听一边点头,欢喜之外却还带着深深的忧虑:“我这一去,沉芳殿这些宫婢们怎么办?红儿怎么办?还有你……皇上、姑母皆不是好糊弄的人。”

乐歌沉思片刻道:“天佑明珠,也是她们的造化,恰逢‘清明春祭’之期,她们都在各宫室帮忙,自然会少几分嫌疑。至于红儿我让她帮着初人做针线,也勉强能脱了干系。我是燕国公主,身系两国邦交,没人会对我怎么样。只是皇后突然不见了,她们职责所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卫明珠听罢,心头沉重,忍不住嘤嘤泣道:“那该如何是好,为我一己之私,竟害了那么多人!”

“往好处想想,皇后失踪,皇上和太后掩饰还来不及,又怎会大张旗鼓地惩罚宫婢?你不要多想了更不该犹豫了,为了张大人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赶紧走吧!”

卫明珠点头道:“好!我这就随你出去。”

乐歌与卫明珠一前一后离开沉芳殿。因乐歌每日都有黄昏散步的习惯,来往宫婢见了她,同往常一样施礼问安。卫明珠跟在她身后,很是紧张,只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知走了多久,来到御河旁。金乌西坠,粼粼碧波映着夕阳,荡漾起涟漪璀璨。她二人都知道只消再走一刻,便可到西华门下。分别在即,乐歌哽咽道:“明珠,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她牢牢记得霍兰的嘱咐:不要相送,免得惹人怀疑。

“好!”日日夜夜盼着出去,可临到眼前,卫明珠突然踌躇起来。离别的惆怅和伤感充溢心头,她依依不舍地看着乐歌道:“还是这句,万事小心!我会时时为你祈福,事事顺遂。”

乐歌轻轻点了点头。卫明珠远望内廷的绵延殿宇,又信手拂过道旁的垂柳,神情淡远:“两年了,我嫁来这里两年了……这强加于我的皇后名位,一直让我透不过气来。眼下,总算是要解脱了!”她眸中含泪,抬首道:“幸运的是让我认识了你,不是姊妹,尤胜姊妹。乐歌儿,就算我走到天涯海角,都不会忘了你,你是我这辈子最信赖的朋友!”

乐歌上前一步,紧紧揽着卫明珠,泪水肆无忌惮地涌出眼眶。

“女子一生,所系惟夫君一人。能嫁个真心对自己好、值得依靠的男子,便是天大的幸运。乐歌儿,皇上对你是真的好!”卫明珠依在乐歌肩头,轻声道:“自从许奇说我有大贵之命后,家里人都将希望寄托在我与表兄的婚事上。那时,我虽未见过表兄一面,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总会有许多人来告诉我。以他的性情,能这样对你,实属难得。旁观者清,他每次只要见到你,眼神都会变得很温柔,连说话的语气都会不自觉地软下几分……他的心很大很大,除了天下,也有你!”

乐歌料不到明珠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心头起伏,怔怔难言。

“记得还是你同我说过,男子的性情不同,所作所为也不相同。以你的身份,能在内廷安稳无虞,有时候仔细想想,其实皇上做的并不比白大人少……”

“你,你瞎说什么?”乐歌听她竟然提到了白子安,刹那间脸色都变了。

卫明珠抚着乐歌的肩头笑道:“我并不傻,白子安甘冒奇险为我和崇白隐瞒,总不见得是为了我。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白子安是难得的好人,你也莫要害了他……好好待表兄,居上位者,权柄在握,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危机四伏,片刻不得心安。表兄心里的压抑和为难,不能对人言,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你是他最看重的人,应该能体味一二。”

明珠见乐歌双目紧紧盯着自己,眉头微蹙,便笑了:“你看我,罗罗嗦嗦地说了这许多。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乐歌儿!珍重。”卫明珠匆匆离去,走了几步,又转身回首。她双眼明亮,粲然一笑。如满园花开,遍地彤霞丹云,又若春风拂柳,生意盎然,集敛了天底下所有的美丽。

这样的美丽,乐歌穷其一生,都无法忘却。

※※※

回到昭阳馆后,只听风吹檐下铁马叮叮咚咚地响,让乐歌更加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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