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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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鼓-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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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乐歌欲推开邢鉴,却被他反手拉到身前,一把抱在肩上。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乐歌的双腿被他所制,只能狠狠地用拳头去捶他的背,一下一下卯足了全身的力气。

邢鉴不管她如何捶打自己,只疾步来到高台土墙的边缘处,将她放下。乐歌一回头,只觉得背后凉风阵阵,全无依靠,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你不是想死吗,我也不想活了,我同你一起跳下去。”邢鉴说罢,微微松开搭在乐歌腰上的手,乐歌坐在土墙边缘,只觉得自己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向下坠去。出于本能,她只能闭上眼睛,紧紧抱着邢鉴的脖子不放。

“这样真好!你只能抱着我……因为你不想死!”邢鉴的双手渐渐收拢,将乐歌半抱在怀中。

“我是不想死,你还没死,我怎么舍得死!”

乐歌的长发被凉风吹乱,夜灯昏黄的光亮,照得她的脸忽明忽暗。她睁大双眼,抬头与邢鉴对视,眸中没有其他,只有无穷无尽的恨意无处放泄。

“白子安?韦璧?究竟谁是你的入幕之宾?”邢鉴心中恨极,只将她的双臂紧紧捏住。乐歌强忍住痛,浑身颤抖,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这样看她,这样想她!

“都是,他们都是!”乐歌冲他喊罢,紧紧的咬住下唇,唇上顿时渗出血来,又咸又苦。

“我不许你说!”邢鉴一把将乐歌抱下,放在冰冷的土砖上,把她的双手牢牢按住。他覆身上去,低头去寻她的唇。

他等了那么久,想了那么久,此时她就在他身下。她发香似醉,身软如棉,她的一切一切都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乐歌的身躯不停地扭动,双足踢蹬,拼命地挣扎。可不管她如何的用劲,都逃不开邢鉴的吻。那吻似深潭又似巨网,冰冷孤绝又丝丝密密地让人喘不过气来。她竭力控制自己,可眼泪还是不自觉的流下,滑过颧骨,湿了腮旁。

不知过了多久,邢鉴才离开她的唇。他无比虔诚地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鬓边,声音遥远得像一个梦:“我们这是怎么了……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乐歌,我的乐歌儿。”他的话细细碎碎,若有似无,响在她耳边,似期盼,似贴近,似欢喜又似哀愁,一遍一遍,无休无止。

乐歌在他身下,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只望着长空如墨,星河灿烂,默默流泪。

“你全族覆灭痛不欲生,那我呢?我惟有遵从父命保全家族,我体会不到你的悲哀,你也感受不了我的艰难,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上天捉弄,让你姓乐,我姓邢,我们身在氏族,全都无法逃避责任。今日若我们易地而处,你一样也会无能为力,而我邢家究竟是福还是孽,我也只能一力承担。我以为别人不懂,可你能懂……

“在北军这几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你,每次你的来信,我都会反反复复看上好久,一字一句都能倒背如流。你可知道,上阵作战,每每都有同袍兄弟在我面前倒下,这腥风血雨总会让人心生厌倦和恐惧,可我每次只要想到你,想到你对我的期许,想到你面带微笑击打墨鼓,送我离开的场景,我就会心生暖意,热血沸腾。

“我不奢求你会原谅我……我只求你好好的……好好的,能让我看着你,就算是远远地看着你,我便足矣。”邢鉴的声音渐低,似有泪滴在乐歌的面上,同她的眼泪混在了一处。

“你说完了?”乐歌用手背将眼泪抹干,平静地望着他。

他的脸清瘦了许久,薄唇紧抿,眉头紧皱……他一直都不爱笑,面上连一丝笑纹都没有。他的目光深痛而彷徨,就这样望着她,一直望着她。

她突然想起了从前,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她最爱看他……最爱看他的冰冷能为自己而消融,最爱看他面对自己时的轻松和欢乐,最爱看他鲜少流露的炽热与温柔,那时候她看着他,看到的是辽阔与安宁,可现在……她看着他,看到的却是寂寞与苍凉。

不过经年,人事全非!

邢鉴突然害怕于她的平静,缓缓地扶起她后,将她纳入怀中。反复地去吻她的发际,额头:“不要拿别的男人来伤我,不要……”

乐歌在他怀中轻轻发笑,她踮起脚来,凑到他耳边低语:“你想要的东西太多,可人却只有两只手……都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功盖天下者不赏,我等着看结局,我等着看你邢家辛辛苦苦拥立的皇帝,怎么回报你们!”

“你……”

“你太天真了,邢大人……你以为你今日对我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说几句场面话,就可以抵消我乐家灭族之恨?”

“乐歌!”

邢鉴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将自己的手扳开,心中恨意又起,怒道:“你别指望韦璧这个纨绔能为你做什么!还是你以为抱着白子安这棵大树就可以对付邢家?我同你发誓,今生我邢鉴得不到你,别人也别妄想能得到你!”他说罢,猛得抽回自己的手,乐歌失力,险险跌倒在地。

“你好自为之!”邢鉴拂袖,头也不回的下阶而去。

月夜高台,只余乐歌一人,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手臂。这天气,已是春末夏至,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那么的冷,寒彻心肺。

33

33、假面真容 。。。

天气渐热,宁福殿内置了冰箱(这个,冰箱是指古代装冰的木箱子,降温之用,汗)用来消暑。朝会之后,众臣散去,王舟奉了皇命,来请白子安留步。

“皇上请白大人去清秋阁,白美人正候着呢。”

白子安这几日因滇南王世子葛忠良常来府中拜访,日夜都不消停,正愁无处可避,忙点头应下。

【文】“请白大人先走一步,皇上随后就来。”

【人】“好,劳烦了。”白子安顶着烈日,步履匆匆,不消一刻便来到清秋阁外。

【书】阁内,尚宝珠正在同白美人说话,她伶牙俐齿,声音犹如玉盘滚珠,总是三句不离晋王乌铎。白子安在阁外倾听,不禁唇角微动。这位慧娴公主,自那日会猎之后,一直在内廷卖力传说乌铎的勇武事迹,没想到今日竟说到这清秋阁来了。

【屋】“宏远,别躲了,出来吧。”白子盈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扬声唤他。白子安不便再藏,忙撩开帘子进内请安。

“原来白大人还喜欢听墙根呢。”尚宝珠一身藕色孺裙坐在榻上,那双缀着珍珠的绣花鞋一晃一晃的,神情极是俏皮,问道:“晋王呢?”

“御史大人、廷尉大人陪着他去看雍水水利了。”

“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去会猎?”尚宝珠耐不住坐,忙奔到白子安身旁,拉着他的衣袖问他。白子安见她贵为公主,却如一般小儿女一样天真有趣,便笑道:“下官不知,若公主真心仰慕晋王,可在及笄之后,由皇上赐婚,嫁去燕国做晋王妃。”

“啊!”尚宝珠遭他一说,顿时满面羞红,竟躲去屏风后头,任谁叫都不肯出来。

“宝珠也在?”正闹着,皇帝缓步踱了进来。他身上的明黄朝服已换下,一身素白锦袍,领袖处以繁复银线边绣龙纹,衬得人越发清俊。

众人忙上前给皇帝请安,尚宝珠也只能从屏风后头钻出来,怯怯地上前唤道:“九哥……哦不,皇上。”

“臣妾给皇上请安。”

白子盈早就接到王舟来报,说皇帝要来。两个时辰前她就亲自写下膳单,让小厨房赶紧备下膳品。自己则对着铜镜妆扮了许久,身上的衣裳也换了数套,却总也不甚满意。

“来。”皇帝撩袍坐下,朝白子盈伸出手来。白子盈心中欢喜,伸手与他相握。

“燕使远来,朕无暇分/身;你莫怪。”

“臣妾不敢。”白子盈话虽如此,心中却甜如饮蜜。

“今日没有旁人,自家人好好吃顿饭,都坐吧。”皇帝示意众人入席。少歇,各类膳品摆满一席,红绿黄白,色彩丰富,香味浓郁。

酒过三巡,白子安似突然想起些什么来,开口道:“那个,乌……”

“你还说!你还说!”尚宝珠顿时搁下碗筷,像怀中揣着只刺猬似的,忙跳起来朝白子安怒视。

“臣想说……”

“不许说!”

“臣不过想问美人,可有乌饭糕吃……”

“你!”

席后立着的宫婢数人,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开了,顿时阁中笑声四起,经久不息。

“皇上不爱吃那个。”白子盈素来清楚皇帝的喜好,经她准备的膳食几乎从不出错。

“九……皇上,乌饭糕甚是好吃,为何不爱?”先前的情形让尚宝珠颇为尴尬,她只能岔开话题。

皇帝目光淡淡,举盏默默饮了数口,道:“朕记得幼时,因太后喜食乌饭糕,常常也会为朕准备,放在食盒中,带去太学。可不知怎得,朕却觉得此物难以入口……朕虽心中不爱,却也不愿忤了太后的好意。幸好去了陈留数年,倒是和这东西绝了缘。”

皇帝说罢,尚宝珠连忙接口道:“没错,母妃也总将我不喜之物,强加于我,我内心不愿,还不能拒绝。”

尚宝珠无心之语,旁人都随意听来,惟有白子盈听得浑身发颤,顿时心情低落,食欲全无。

她自然记得,当年父亲为了圆她的心愿,曾有意无意地向尚隐施压,尚隐权衡利弊之后,终是答应娶她。

乌饭糕是这样,人也是这样,强加之意,岂能有爱?

清秋阁宴罢,皇帝惦记着乌铎这几日就要走,便让王舟去将韦璧请来,君臣三人在宁福殿内细细商讨《修约》的内容。

乌铎拟定的《修约》共有九条十三款,涉及土地、税收、漕运和互市等,白子安平心而论,这些内容大多有利于齐国,无可指摘之处。

韦璧早年曾入博学馆主持修订《楚史》,后又随大儒史新伦编过地方志史。虽这些年下来只落得个风流浪荡之名,可于政事律法却要比一般人精通。这几日他埋头将《修约》读透,更是钦佩乌铎。这其中的每一条每一款都提得极为精准,既放利益于齐国,也不至于伤燕国根本。此人心智谋略实是帝王之材,想到此处,他又不禁望向高座上的皇帝……

“你们看这《修约》,有何不妥?”皇帝眉间微颦,垂目问道。

“臣等无异议。”韦璧、白子安同说道。

“朕看倒有三处不妥,朕说,你们细想。”皇帝捧着茶盏,笑道:“这晋王好手段啊,连你们都绕进去了……这其一,割十六地给我齐国,可杂居在秦州等地的燕民,如何处置,属齐还是属燕?《修约》并不明确。其二,秦州秦河水利固然能灌溉良田千亩,可秦河源头并不在我国,说白了,秦河水利是否能发挥作用,决定权在燕国而不在齐国。其三,邯郸等地本为齐燕边界,筑有长城防护,可如今这十六地一旦归于我国,长城防护等同虚设,若以后齐燕有战,这十六地片刻之间就可被燕国夺去。”

韦璧、白子安听皇帝说罢,均大为失色;口中连称皇上睿智。

“乌铎联齐没有诚意……”白子安刚要开口,却被皇帝打断:“诶,朕看着乌铎倒是极有诚意,齐燕百年所争这十六地牵涉的虽是利益,却更有家国尊严这一层意义。今日乌铎肯放□段,暂时抛下家国尊严,算是大大地向齐国折腰了,朕怎能不接受?你们速去拟定细则,行事也要留有余地。今日虽是乌铎向我大齐折腰,焉不知有一日我大齐也要向他乌铎折腰……能大抵平衡就是。”

“国有圣君,何须向燕国折腰?”韦璧向来敬佩皇帝,此话倒也不是奉承。

“那国无圣君呢?”皇帝突然一问,韦璧、白子安均面露惊诧之色。

“朕早年曾听人论过齐燕形势,那人说得极好,朕记忆犹新。他说:‘燕国乃甲兵将才之强,齐国却是明君吏治之长。燕国一旦国中有乱,可以通过对外扩张抵消内乱,可我齐国呢,一旦国无长君或有昏庸之君,那就只有亡国一途。’此言可谓振聋发聩,发人深省。如今从朕开始,挨个往上数,我齐国历代帝王中,大智大勇者如太祖太宗,平庸守成者如英宗,还有先皇仁宗,皆不是昏庸之君,可若朕之下……一旦出现一位幼年君主或是昏庸之君,朕不敢想……”

皇帝说罢,殿中竟是静到了极处。饶是白子安、韦璧平时长袖善舞,极善言辞,此时都不敢去接这个话头,因为他们太过明白,自古以来听过帝王心声之人,都没有几个好下场。

“不过此人说话,未必句句中听……不过他的为人、学识朕倒是很欣赏,可惜了。”

“此人是谁?”韦璧终是好奇,也为缓解缓解气氛,便开口问道。

“昔日太傅——乐亭松乐大人。”

宁福殿外场天高云阔,常有宫婢内人驻足远望,连绵的红墙碧瓦,庄重肃穆,勾勒出一个不同于内廷的世界。

乐歌被吴初人拉到人堆里,极不自在,低声问她:“我要回去了,你拉我来这里做什么?”

“知道她们为什么都拥在此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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