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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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唐-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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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上残春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

“疏疏帘外竹,浏浏竹间雨……”

言庆背对着杜如晦,面朝窗外竹林,一首首五言和七言自口中出,落于杜如晦笔下。

不知不觉,言庆已吟唱九首。

但这最后一首,他却突然止住了。

所有的目光,一起盯住了他,带着无尽的炽烈。

“言庆,还有一首!”

郑言庆转过身,苦笑道:“要说起来,这最后一首并非即兴而作,杜大哥应该知道。”

杜如晦一怔,“你是说‘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郑言庆点头,“不过此前所吟不过残诗,今又有四句,请杜大哥落笔。”

杜如晦连忙在纸上写下‘无肉使人瘦,无竹令人俗’,而后向言庆看去,待他往下说。

言庆想了想,“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傍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哪有扬州鹤?”

说到这里时,窦奉节突然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

郑言庆笑了,走过去坐在杜如晦身旁,先是看了一遍诗文,然后提笔写道:赏竹时,奉节慵懒,不由心生感慨:我等本是红尘俗物,缘何求财不得?余曾听闻,昔有一僧,往西天求取经文。未给人事,而得无字经书。故怒而告于佛前。佛曰:经不可轻传,亦不可空取。

佛尚如此,俗物求财若何?

连佛祖都认为求财没有错误,我这个世间的俗物,求取些个黄白之物,又有什么错呢?

杜如晦观之,顿时哑然。

第四八章 修缘七品(上)

洛阳城东有一家书馆,开设已有许多年了。

书馆名洛浦,创立者据说是因为曾在洛水河畔读书,所以就以洛浦为名,开设书馆。

洛阳人称其为洛浦先生。

洛浦先生的学问一般,名声也不算响亮。

出身不好,年轻时得了个浊官品秩,干了十年,好不容易要升官了,正赶上北周篡魏,结果十年苦功,化为流水。先生落魄,好在家中倒也充裕。于是在洛阳城里开了一家书馆,专门收集汉魏以来的种种雅士笔录,生意倒是做的越发红火。

把收集来的书,拓印书册,然后贩卖之。

几十年下来,老洛浦先生已经故去,但小洛浦先生却继承了家业。

许是受了老洛浦先生的教训,小洛浦先生从一开始,就绝了仕途的心,专心经营书馆。自开皇二年接手,转眼间已二十余载,小洛浦先生的名气却是越来越响。

有钱的世族子弟,好来此处附庸风雅,买几册高价书,回去充充门面。

穷苦士子则跑来蹭书看,小洛浦先生也不会驱赶,看顺眼时,说不定还会奉送几册。一来二去,小洛浦先生的雅名就越发响亮。即便没有什么出众的才华,也没有留下什么诗篇文章,可洛阳城里的读书人,见到他十居五六,要称一声‘先生’。

小洛浦先生对此,也是颇为得意。

“听说,半缘君又有新作。”

两个读书人坐在书馆里闲聊,不自觉的又谈论起了前两天发生的一件趣事。

新任司隶台别驾,洛阳纥豆陵家族的族老窦威,突然登门拜访了王通。

他将一纸书信交给了王通,说半缘君,鹅公子请王通指点。

其中一香赋十诗,令在座之人不由得动容。大家都知道,诗词虽是小道,却最考验才华。自江左学风兴起,人们大都好华丽句章。所以对诗词的要求也变得严格起来,平仄对应。其中尤以应题诗最难,不仅仅是考验才学,还要有些急智。

一首应题诗不难,难的是在规定时间里,连续数首,极为困难。

窦威身为窦氏家族的族老,如今又在司隶台出任洛阳别驾,这公正性自然能得到认可。

况且言庆并非单只赋诗,还做了一篇小品,向王通发出了挑战。

你是否成竹在胸呢?

如果是,先应了我的挑战,然后再来教训我。否则的话,就好像画竹,没有这个本领的话,只能突遭羞辱。至于你说我的两项罪名,我可担当不起。佛也求财,我只是俗物,求财又有什么不对?你说我心达而险,我更是愧不敢当。我就是一小孩子罢了,也没有少正卯的才华。倒是阁下,真的能有孔圣人的学识吗?

一篇文章,从头到尾没有为自己说一句话,但句句都在辩驳。

乃至于最后,连挖苦带讽刺,说王通你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有什么资格数落我呢?

诗文,显然是出自另一人之手。

杜如晦虽非名士,却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所以许多人都知道他,而且也清楚他和言庆关系非常好。但没有一个人会怀疑一个官宦子弟,会去包庇别人而作伪证。

这牵扯到一个品性德行的问题。

魏晋余风的影响犹在,品性德行依旧是士人立足的根本。

自古以来,这世上从不缺小人。但小人终归是小人,到最后会被揭穿。如果杜如晦以后不想混了,那作伪证倒也无妨。可他将来始终是要走上朝堂,而言庆也终究会长大,做伪证又有何用?

王通在酒席上,被憋得脸通红,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窦威说:“王生也可自行命题,倒无需以竹而诗。一香十诗,就算王生你过关了。

以十日为限,十日之内王生若无回应,当视为认输。

在座诸君皆可作证,不知老夫这个提议,王生可敢应下呢?”

在座的人,都是连连点头,认为窦威的提议,可说是非常妥当,并无半点偏向之处。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还偏向了王通。

十日之内,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功课。若是这样子还不行的话,可真就丢人喽。

但有聪明人却觉察到,窦威的老谋深算。

十天时间,就算王通真的一香十诗,恐怕在外人看来,不管他是否做出,都已落在下风。

听说,那半缘君和窦家关系不错,如今看来,倒是确有其事。

两个书生聊起此事,这立场不知不觉,已经偏移到了郑言庆的一方。

“亏得王通也是出身名门,还被薛大家所赞成。却平白欺负一个小孩子,依我看就是嫉贤妒能。”

“甚是,甚是!”

另一个书生表示赞同道:“半缘君虽说是当世奇童子,也只是个幼龄童子。你说,他王通那么大的一个人,没事儿跑去欺负小孩子,就算是赢了,又能怎么样?”

又有书生凑过来,轻声道:“依我看,他多半是赢不了。”

“是啊,是啊!”

三四个书生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评论王通。

也难怪,王通名好,不但是出身名门,父亲还是一位名士。加之他拜多位名士为师,令许多人都觉得眼红。相比起来,虽说郑言庆也是出身名门,一来他年纪小,二来不过是一个旁支,无父无母的靠着一个残废祖父养活,更能博取同情。

再者说了,人家半缘君可是真材实料。

你王通又有什么?

靠着门荫,拜了几个好老师。哪怕是有一个薛道衡薛大家捧你,却无什么作品流传出来。

此消彼长之下,言庆在舆论上,已占据了上风。

这时候,却见从书馆后院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赫然正是小洛浦先生,手里捧着两个卷轴,一脸欣欣然之色,走到柜台的旁边。

身后四个人,两个手捧书籍,一个则捧着一个匣子。

只见小洛浦先生和几个书生点头打招呼,然后让人把书放下来,将手中卷轴交给其中一名伙计。

“去,把这两幅字,挂起来。”

“洛浦先生,您这有拓印了什么书籍?”

“哦,前些日子偶得一卷《东山集》,所以就拓印了五十册,这不刚拓印出来,还未整理呢。”

《东山集》,是东晋名相谢安手笔。

谢安字安石,号东山。最著名的事件,就是主导了淝水之战,导致前秦的分崩离析。

谢安的手笔流传不多,所以极为珍贵。

书生们闻听这一摞书册是东山集,顿时来了兴趣,纷纷走上前来。

有机灵的书生,却注意到了那几个仆人的举动。只见他们取下正对书馆大门那面墙上的字画,先挂上了一副老洛浦先生的画像,然后将两副卷轴悬挂于画像两侧。

第四八章 修缘七品(下)

卷轴打开,却是两幅字。

“是咏鹅体!”

有书生忍不住叫嚷出来,众人连忙定睛观瞧,却见两副卷轴上,一写:书山有路勤为径;另一写:学海无涯苦作舟。落款题词,赫然是半缘君手笔:先生之德,千秋之利。

意思是说,你洛浦先生把文化作为产业而经营,其实是一件利在千秋的大功德。

“果然是半缘君手笔。”

几个书生在卷轴前面站定,品头论足。

而小洛浦先生微微一笑,打开了匣子,里面摆放着一溜物品,有小剪刀,小刀子……

他抄起一把小刀,顺着纸张边缝轻轻一划。

纸张分开,自有仆人上前,将裁断的纸张重叠一起。如此往复,片刻功夫,一卷东山集已剪裁完毕。而后以丝线装订,摆放在一旁。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看得几个书生,好不羡慕。

“洛浦先生,您这是什么工具?”

“哦,此乃修缘七品。”

“修缘七品?”

“尔等读书人,能得书一册,即为缘;想要读通,还需修炼,此第二缘。你看,以此为七品修缘,可用以裁剪纸张,整理书册……”洛浦先生把那匣子里七件工具一一取出,讲解说明。最后拿出一方长约十厘米,宽只有两指,表面打磨的锃亮,上面写有一个‘镇’字的镇尺。他先把装订好的东山集翻开,将镇尺押上。

“读书需精心,这一方镇尺,正可令人端正心思。

此为一品修缘……如若得此七品,则诸君与书中文字有缘,日后当可功成名就。”

“说得好!”

一名书生忍不住拍案叫绝,伸手拿起那一方镇尺,在手中把玩两下。

“洛浦先生,这修缘七品,何处可得?”

“哦,就在雄记商户,只需三贯,即可求得。”

“三贯啊……倒也承受的起。若能求得书中缘,三贯却值得。”

几个书生相视,先后与小洛浦先生告辞,匆匆离去。

“老爷,这样做合适吗?”

“哈,有什么不合适,我倒觉得甚为合适。家父开设书馆,为的是能方便读书人,这东西买到手里,倒也是个慰藉。说不定真的能修的书中缘,乃是大好事情。”

说完,他哈哈大笑,目光落在了堂中的两幅卷轴上。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说的好,说的好啊!半缘君如此才华,那王通小儿,焉能取胜?”

他压低声音道:“待十日之后,咱们这书馆凭此卷轴,定然能名扬天下了……这生意做得,这生意做得啊。”

一旁家人,也点头轻笑。

……

却说洛阳城的雄记剪刀,突然更名为雄记商铺。

店中不再只是陈列那些剪刀了,还出现了一个个精美的匣子。门前立着一块木板,上写: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修得书中缘,身后美名扬。

许多人站在店外,对着木板上的字,指指点点。

就在这时候,几个书生跑过来,冲进了店中,“掌柜的,我等特来求取书中缘。”

为首的一个书生,从怀中取出三贯钱,摆放在柜台上。

自有店中伙计,恭恭敬敬的将从货架上取下一个匣子,交给了书生:“读书乃上品,我等亦不敢沾染铜臭。请投入此箱,即可。”

那书生二话不说,把三贯钱放进了柜台边上的一个箱子里,拿着匣子大笑不止。

“今有此宝,我定能得那书中奥妙。”

同行几人,忍不住用羡慕的目光看着那人。

他们也想买,却苦于身上没有许多钱帛。有人上前向他们询问,几个书生忍不住手舞足蹈的说了起来。只说得不少人蠢蠢欲动。那一介寒士尚可求援,况乎我等?

两个衣着华丽的青年,二话不说走进了店铺。

“我等亦要求缘。”

说着往那箱子里投了几贯钱,得意洋洋的走了。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洛阳城里世族大户子弟多了去了,几贯钱又岂能在意?

甚至有人一开口就要几套修缘,但却被伙计阻止。

“修缘在于心正,心若正,一套足矣,求得多了,反而不好。”

这年头还有人拒绝大买卖?

可越是如此,就越是有人相信。一晌午的工夫,店铺中百套修缘,就被抢购一空。

市井小民看这雄记门外人潮汹涌,进进出出的全都是衣冠整齐的读书人,不由得生出了好奇心。于是就溜溜达达的走进去,细一打听,才知道这事情的真伪。

看看人家雄记,这可是高尚之所啊!

或是出于沾染福气,或是出于仰慕之心。总之,不管是什么心理,这些市井小民进去了,虽买不得什么贵重东西,却也愿意出些钱来,买上一把下品剪刀回家。

再说了,雄记出品,这质量确实是好……

于是乎,修缘带动了剪刀的生意,剪刀的生意有促使雄记的好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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