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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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极限-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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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戎……〃

  〃哦,找俺有事?〃

  〃我……〃

  〃看你样子,俺啥都知道了。〃老戎说,〃你先不用说,让俺说。说得对,治你的病,说得不对,算俺老戎没有本事。〃

  老戎左五右六,一五一十,果然把骚乐的心病说个明明白白,犹如亲身经历一般,骚乐不住点头,说求你了这就求你了。

  〃这个事也只有求俺。〃老戎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他醋老鬼子撕破脸不要脸,你告又告不通,想杀他又没这个胆量,这就非找俺不可了。俺不动枪不动刀,只要一天暗弄他酷老鬼子一回,不出五天,他就要一命归西。〃

  骚乐唯唯,再问了几句,就交出钱来,忽然提出来要和老戎定个〃合同〃。老戎听后先是一怔,马上笑了,说这年头兴这个,人都学能了,就定一个吧,骚乐拿出预先准备的纸笔交给老戎。老戎识得字,由他写。合同道:今有骚乐甲方,老戎乙方;甲方请乙方整死醋老鬼子,乙方保证五天兑现,过期无效;甲方愿付乙方人民币五百元,以酬辛苦,云云。合同一式两份,骚乐将自己的一份折叠藏于衣内,满意告退。

  关于骚乐要算计自己的事情,醋老鬼子了如指掌,可他全然不在乎。他没有什么在乎的。在他三十五岁的年龄上,早已在波浪似的起伏中经历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一切都看透了。荣光也罢,耻辱也罢,尊也罢,卑也罢,说到底人活着又是什么?转眼已三十五岁了,虽说在别人眼里他年轻白皮,如二十七八的模样,顶多三十出头,可他自己知道已经走下坡了,心也枯老发不出什么好芽来,看活着就和在草里刨食吃的鸡差不多,刨得多吃得多,吃得多快活得多,他要干的事也就是猛刨猛吃。他有一台小拖拉机,嘟嘟地跑运输,只要坐上去踩动油门,钱就刷刷地来。有肉吃有酒喝,有女人玩,人就昏昏地向前,犹如山坡上放下去的马,由它往下直冲,别的事再管不了许多,也懒得管。他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搞上骚乐女人的。那些当干部奋\考学然后工作了再被一脚踹回来的历史,盘盘绕绕都好像是底色二又好像都不是。搞了那个学生小娘们又丢了老婆的事是不是底色?也讲不清,都讲不清:也不用讲,反正就是如此而已地搞上了。尽管前庄后邻都狗血喷头般地骂他,还送了他个雅号〃醋老鬼子〃,他也全不在乎。走自己的路,让人说去吧,有什么在乎的?大风大浪都经过了,还在乎小河沟里这点风?真是笑话!世人不知吾心乐,自家儿个中的享用,是不能舍的。只是也清醒,知道其妇之夫骚乐是一大威胁,闹得不好,与自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是非常合理的;但他更知道天底下的窝囊废是怎么一回事。骚乐就是此等样人,可气,可悲,无可奈何无所作为,眼见得自己的老婆成了别人的女人,他只能永远如一团窝囊跺在那里。

  骚乐请动老戎的事是女人告诉他的,女人感到势头不好。

  〃他把屋后的树放倒卖了,把屋里值钱的东西也卖了几样,〃女人说,〃卖的钱都不知去向,肯定塞到了哪个黑处,你要当心。〃

  他有些警惕:〃他说过什么吗?〃

  〃他说叫我等着,有你的好戏看了。〃

  〃你没掏掏他的话,说我什么了吗?〃

  〃掏了。他说他要搞你,弄不好要你的命。我想他是放虚屁的,你也别太怕。〃

  〃怕是不怕,〃他说,〃不过要防,俗话说黄鳝惹急了还咬人哪。〃

  他防了两日,见并无什么作为,有时故意遇到骚乐,骚乐也只是冷笑瞧瞧他,得意的样子走开了。他觉得好笑。此等事情要临到自己,早亮出刀子来了,可窝囊家伙只会弄这等名堂。细想起来自从搞了这个女人,骚乐异样的表现有多少回了?此次顶多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回,让他吓唬软蛋去吧!

  骚乐从来没像如今这么不安,木讷如腐的日月,如今是有了期待了。看看身边舍不得杀不得的女人,就觉得时光如虫子一样爬,慢呀悠呀急得人死。看看天看看地,算算五天时光的长短,又自语着急不得与用不着急,急了不出豆腐,急性子喝不了热稀饭,这道理他懂得。他想或许老叔说得对,舍了些钱,就能得到好运。当初自己要那女人时,老叔也是这么说的,那会儿他还将信将疑,绝不相信自己这等年龄还能要上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女人。直到老叔把那女人领来,他才信了,止不住两眼发直。看那女人白脸细肉,头发乌黑,却又觉得不对,站在面前的小女子腰粗如鼓,挺凸而起如同塞了个小猪崽,不禁指而问之,却被老叔亢金令扯到一边,劈头一掌,再涮屁股一脚。〃问啥?还不知足?〃他两眼昏,后退,点头唯唯,昏昏然正不知怎么回事,已然被老叔操成木偶,做成了女人夫。事后才晓得,这女人未出闺门就与人弄大了肚子,辱丧门风,家人嫌恶弃之,作处理品推出门。老叔得悉,四处奔走,费尽力气谋为侄妻。为此骚乐对老叔五体投地,发誓下辈子要托生一条狗,早早晚晚跟在老叔后头吃屎。结婚没多时,女人生下一子,哇哇哭声响亮,骚乐不知所从,请教老叔。老叔说:〃混蛋!怕什么?杂种不杂姓,没哪个杂种敢来认。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儿子,我的孙子,好好养起来。〃老叔给他起个名字,叫〃乐骚〃,骚乐便心安无事。直到醋老鬼子从城里跌回来,和自己女人好上了,他才被一刀扎个疼,怒从心头起,提了根木棍找醋老鬼子算帐,却被人打青了脸跑回来,拿了刀要杀自己女人。女人把脖子一伸,说:〃杀呀!不杀不是你娘养的。〃骚乐扔下刀,抱着头朝地上一蹲,呜呜哭了。亢金令为此穿掇他上下去告,均是因了这理由那理由处理不成,乡上来过两次人,醋老鬼子和女人异口同声都是一句话:〃我们有什么?我们什么也没有呀!〃不了了之。亢金令把骚乐骂成一摊泥,终也再激不起他的血性。亢金令仰天长叹,唉,怎么是这么个甩鼻子不上墙的东西!

  正不知如何是好,碰上了老戎。

  〃他醋老鬼子要死了,〃骚乐对女人说,〃凡是女人勾奸夫的,天老爷都不容。等他死了,你要再勾,就死你,看你还敢不敢。〃

  可是左等右等,快要四天了,什么动静也没有。近处看看醋老鬼子,脸上仍旧有红似白,别说死,连点病样子都没有,又不敢轻易去打扰老戎。等到第五天上午,实在忍不住了,就向老戎住的牛房走。不料迎面却遇上了酷老鬼子。骚乐把脸扭到一边,不看他。

  〃骚乐,〃醋老鬼子却叫他,〃头扭到一边干什么?得了'脖子扭'了吗?〃

  〃我不和死人说话,〃骚乐说,〃你快要死了。〃

  〃喊,骚乐,别这么恨我,其实我和你老婆也没什么,我还常劝她对你好呢。你不读书不知道,这不犯什么法,弄急了说不定就会弄假成真,逼得你老婆跟你离婚,那时候我可就不管了。〃

  〃放你娘的屁!谁要你管?你今天就要死了,这是最后一天,天老爷要报应你。〃

  〃你说的天老爷就是老戎吧?〃醋老鬼子嘎嘎地笑了,〃告诉你吧,老戎早拿了你的钱跑了。〃

  骚乐一听,针扎了一般直冲到牛房里,见里面空空的,老戎果然不在了。

  醋老鬼子越发笑得响了:〃那家伙是个江湖骗子,一点障眼法,装神弄鬼。我告诉他,派出所早就暗中盯上他了,他跑得裤子都掉了,哪还顾得上当你的天老爷?你还不知道吧?他还把你给的钱孝敬了我一大把买酒喝。〃

  〃你,狗日的你……〃

  骚乐一句没骂出声,腿打起软来,扭头就跑,不去别处,直跑到老叔亢金令家。

  〃钱,〃他说,〃钱,我的那些钱呀,我老叔,那可是你让我给的呀……〃

  亢金令很火:〃不要这一副熊样子,是我叫你给的又能怎样?〃

  〃老叔,老戎他拐了我的钱,跑了……〃

  〃什么?〃亢金令牛眼瞪大了,〃你说什么?老戎拐跑了钱?〃

  〃拐跑了。〃骚乐顿足捶胸,〃拐跑了呀,老叔,〃他战战兢兢,〃你得赔……〃

  〃赔?〃亢金令的牛眼瞪得更大了,〃什么叫赔?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我不会挣钱,我……那些钱被拐走了,你……得赔我……〃

  〃天老爷,〃亢金令扭挫牙齿,〃我那大哥怎么留下你这么个种——你过来,我赔你钱。〃

  亢金令插手于兜,似掏钱模样。骚乐不知是计,惊喜走上前去。近了,亢金令拽出手,猛一巴掌,骚乐滚到一边去了。

  亢金令喝了许多酒。越想越气。囫囵看上去,亢金令没有哪儿比腿更像一条汉子。他腿上全是青筋,不是一根根的,而是一盘盘的;两条腿全被盘盘绕绕的筋包住,看上去叫人害怕。他的手也好,又黑又大,拳头攥起来差不多和鲁提辖的一样大小;手臂一折就折出个大疙瘩。凭着这块头,几次想把醋老鬼子砸了。也真的找过那小子几次,不料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能说会辩,几个小兄弟帮忙,还拿刀子站到他对面来。他的脸白了,心想这事应该骚乐来干。他的女人跟人弄了,杀上一刀,生死也都明白,自己这一脚插上去杀刀子,算个什么?加上醋老鬼子四下谣言,说那女人的孩子本来就是他亢金令的,如今她嫁给那二百五的侄子,他亢金令还想占,不然,怎么会这么吃醋?他怒火中烧,如此而已,深恨骚乐长不出杀刀子的骨头,想想他那个熊样,再想想醋老鬼子那个狂劲,怒火就烧得更盛。妈的,也太欺亢家没人了。要和他干!小子,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如此这般想着,把瓶子竖起来,一口顺尽了瓶中的酒,看看太阳垂山,就拎了镢头,到西边大路上去等醋老鬼子。他知道今日醋老鬼子给人拉沙,天黑后必然回来。他要拦住他收拾他个杂种。酒喝得太多,有些昏,他就依着路边的白杨坐下。白杨高大了,十五年前初栽的情景,不过是拇指粗的棒棒,醋老鬼子也不过是个毛孩子,如今就这样大了。你醋老鬼子多神?妈的,等着瞧吧。

  天黑以后醋老鬼子回来了。小四轮从柏油马路上拐下来,晃着灯驶上了土大路。亢金令看到灯光,就站到了路当心。小四轮驶近,灯光照见了亢金令。车上的醋老鬼子不停车,反而加速往前冲,近前时车头一拐,想绕过去,亢金令挥起一瓶,正刨在拖斗的轮子上,刺地一声,轮子破了。醋老鬼子不得不停住车,跳下来大声喊道:

  〃亢金令,你找死呀!〃

  〃找死的是你狗日的!今天你不给我说清话,就别想走!〃

  〃你认得我是谁?敢吹这个大牛皮?〃

  〃你就是天上的玉皇地上龙王,我亢金令也不怕你!〃

  〃好吧,亢金令,你要怎样?〃

  醋老鬼子弯腰去拿拖斗上的钢钎,亢金令追上去就用镢头砸了一家伙。

  〃狗日的,我叫你从今以后别碰我们亢家的人。〃

  醋老鬼子被打趴下去,钢钎甩到一边。

  〃醋老鬼子,老子今天还是那一句,你不给我说清话,就别想走!〃

  次日庄上有人早起进城卖西瓜,本来说好了用醋老鬼子小四轮的,晚上来看几次也不见回来,等过了半夜也没有影子。大家就有些不耐烦,骂骂咧咧说这个杂种不守信用,看看启明星升起来,仍不见他影子。大家就没有指望,找了板车拖着西瓜上路。行不多久,就见麻斯亮的路上停着什么东西。近前一看,是小四轮,拖斗斜着,一个轮子没了气。再一看,就叫了起来:醋老鬼子死在拖斗后面!

  庄上很快惊动了。骚乐正在场上睡觉。天热,他拿了席子在场上睡。一听到消息,他就呼隆一声爬起来,不说二话,卷起席子就向家跑。推门,一把将床上的女人扯起来。

  〃好了好了,醋老鬼子死了!〃他说。

  女人正睡得香,被扯时正欲骂人,一听此话一下就全醒了:〃瞎说,死在哪里?〃

  〃就在西边大路上。〃

  〃你咋知道的?〃

  骚乐冷冷一笑:〃我就知道!〃

  女人不说二话,跳起来就跑了出去,过一会儿就哭着回来了。

  〃骚乐,〃她说,〃你好心狠!我俩还是夫妻,死人头上有浆子,抹到哪个就是哪个,你可不要再多说别的了。〃

  骚乐把头一硬:〃我怕哪个?醋老鬼子都死了你还唬我?朝后你再勾人,就是你死。〃

  骚乐走出门,去老叔亢金令家报信。进了亢金令家门,屋里没人。叫一声,也没人应。老叔去哪了呢?

  死讯传得飞快,天没亮时村里来了人,吃早饭时乡里来了人,没到中午,县上的人就来了。查了查问了问,一行人就拿了铐子向骚乐家走来。骚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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