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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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极限-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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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讲所长。所长这个人怕老婆,他以前不是干这一行的,他是教师,他的老婆是他的学生;长得又高又大,活脱脱是老天爷派来管他的,也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看上她的。所长回家,不挨骂的时候少,弄不好,老婆漏风的巴掌还要搧将上来。从当丈夫的角度看,他算是不幸的了,可这在所长方面却成全了他,家中不能呆,看守所就成了他的避难所,他几乎一天到晚呆在所里,不论有没有他的班,他都在里面转,星期天也不例外。所里其他人若有事,就说,所长,代我值个班吧,不用说,准成。所以所长是所里第一号得人心的。逢到他老婆来所里找他,大家就总不让进,遮掩子说出去了,这省了所长的许多麻烦,所长心里也感激大家。可是,所长最恨工作上失职行为,他收拾所里的工作,就像收拾家似的,容不得不顺眼的事。上面布置下来的事情,他总钉是钉铆是铆地干,有谁想从他那里通关节给人犯传信息,那是休想。可是,有二十年了,每次有死刑犯,他都是自己出钱买几包好烟送给犯人,不抽烟的就送糖,死刑犯临走时,他总要给他们点上一支烟送到嘴上,不抽烟就剥一个糖送到嘴里。而这些钱都是瞒着老婆自己存下来的。

  现在给你讲讲马军……

  〃讲讲你自己吧,〃东大说,〃我想听听你自己。〃

  〃我自己?好。我自己也许总结不好,可我给你先讲一件事。早前在部队时,我值勤的哨位下面就是一道海崖的尖角,每天每天,海水都急急地冲到尖角上,溅起大大的浪花,我们的连长就告诉我,海水在尖角上冲起,那是子弹的原则,因为海水顺着海崖过来,只有冲,别无选择,扛枪当兵站在哨位上,也一样,完成任务就好比海水顺岩过去冲尖角,也别无选择。后来到看守所,所长也给我说过类似的话,那时我只是浅浅地理解,并没有深刻体会。后来,有一次,送进来一个文质彬彬的戴眼镜的人犯,我看他谈吐很有知识,不像是一个有意犯罪的人,就对他产生了信任感,还把他当耳目,有一天他要我的瓷缸子喝水,我给他了,没想到他一下把缸的把子扭下来吃下去了,没办法,只好给他保外就医。那是我进看守所第一个月的事情,那事几乎把我压垮了,后来所长反复找我谈,我才真正体会到所谓子弹的原则在看守所是怎么回事了。你像子弹一样只有尖头向前,扳机响时你向前冲,扳机不响你就得时刻准备着。〃

  雷东林说到这儿停了一会,还想往下说,又打住了,心里挺难受了。

  〃东森,你怎么了?〃

  〃没什么,三哥,你躺着,我回去给你拿饭来。〃

  雷东森骑车回家,恍恍惚惚的。妻子把东大的饭已经做好了,装在一个饭提子里,自从东大住进医院,饭都是在这儿做的。他拿了饭,没有多停留。

  在医院门口,他看到公安局的车停在那里,他问司机,来这干吗?司机指指里面,说出了大事,司机不愿说得更多。他走进医院,见局里的吴局长和其他几个人正站在那说话,便走过去,吴局长一看见他就急急地迎上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扯到一边,低语了几句,雷东森失声大叫起来:

  〃不!这怎么可能?!〃

  某日晚,火车站。本县马圩乡途家郢妇女梁花刚下火车,正愁天黑了没汽车回家,一辆卡车缓缓开过来,司机从驾驶室伸出头,问:〃去哪?〃〃马圩乡。〃〃巧了,我也去马圩乡,上车吧。〃车出县城不远,到一片空地,四周全是马尾松山坡,车一拐,拐进了松林停住,梁花被一把扯下来,还没反应过来,即被劈脸几拳打昏。梁醒后见自己躺在草地上,已被强奸,随身的行李和人民币均不知去向,下身衣服也被拿走了,只留下一件褂子。梁回忆,罪犯是个大个子。

  某日晚,县三中十四岁的女学生秦丽丽送母亲上火车后回家,行到路灯暗处被一高大男人持刀劫持到一辆卡车上,开到离城二十多里的山里强奸,奸后还堵了秦的嘴,将秦绑在一棵树上,过了一个白天后又去强奸了一次才放她走,并拿走手表钢笔等物。

  某日晚,火车站附近,常水乡供销社女供销员李某,被一持刀男人劫持到一辆卡车上,拉到县城外麦地里强奸,李不从,被毒打,并在李脸上划了〃十〃字,奸后拿走了李的全部行李、人民币和全部衣服,赤身裸体把在李丢在麦地里,天亮后李不得不向路人求救。李回忆,罪犯是个大个子,说话声音沙哑,车号记住了前面两个字〃55〃和后面的两个数〃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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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刘以林 
 。。

 
 
  
 
    

欲动心弦(2)
 

  某日晚,火车站……

  雷东大再被带回看守所,一切都变了,变得沉重窒息。雷东森同样在提审室和他说话,中间同样隔着顶到天花板的铁栅栏,一人一支烟,都不说话,许久,东森说:

  〃想明白了么?为什么又这种样子把你弄进来?——

  东大说:〃我就是不明白,死也不明白。〃

  东森说:〃天要塌下来了,是你自己捅塌的。〃

  东大一愣,死死地盯着,东森不看他,只看别处。

  〃东森,你要说什么?〃

  〃强奸抢劫!〃东森唰地把半截香烟摔到角落里,〃你强奸抢劫!〃

  东大手里的烟也一下被震落:〃你……你什么意思?〃

  〃你少装蒜!你自己干的事你自己知道。〃

  东大瞬间慌乱,又瞬间平静:〃我干过什么事,你要说什么你就说。〃

  〃我不说,我要你自己说。你说,你一共干过多少回拦路强奸抢劫的勾当?〃

  〃我没有,我一回也没干过,我会干那种事?〃

  东森一字一顿地说:〃事发了,我给你讲,要抵赖是没有用的,现在唯一的机会是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如果要放弃这个机会,那你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东大看着东森,隐约觉得情况有点不妙。

  〃我什么也没干,〃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地狠狠地说:〃不论谁来问,我什么也没干,我是因为打那个流氓五拐子被冤抓进来的。〃

  然而雷东森已对事实确信无疑。种种迹象表明,很长时间来一直被谈起的那些恶性强奸案的案犯就是自己的这位三哥,这种现实太残酷了,大无情了,却又是不容怀疑的事,他试图怀疑,但又觉得自己的怀疑苍白得像骄阳下的一滴水珠,转眼就化为乌有,他只是不断地问自己:是他吗?这种事会是他吗?

  看守所像根琴弦被重重弹了一下,顿是响动起来,检察院的公诉人也来了,一天一遍对雷东大进行提审,雷东大只是神色如铁,拒不承认。他的拒不承认到底有多大用?雷东森对此长长地叹了口气。

  公安局吴局长再次来到看守所,指示对雷东大必须严加看管。火车站一带抢劫强奸事件已经持续近两年,多次发生,一直未能破案,省地县各级都非常重视,多次指示必须破案。现在找出的雷东大虽然自己拒不承认,可多方材料证明罪犯必他无疑,案情有待进一步查清,此间务必要监管好雷东大使其不出意外。所里讨论这事,决定照例实行〃外紧内松〃方案,即各方面加强对雷东大的控制,而当他的面又尽力把案情说得轻淡,以求稳住他从而等待最后结局。

  吴局长找雷东森谈了一次话。局长说:〃东森同志,给你说个事,雷东大与人打架一案,对方已经撤诉了。〃东森说:〃哦,是吗?他也该撤诉了,不撤诉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局长问:〃你对这事有看法吧?〃东森说:〃当然。我在想,与五拐子打架这事是引子,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借此发挥来陷害雷东大的?〃局长说:〃不排除这种可能,可是,这个问题现在已非常次要,主要的问题是,雷东大已基本可以确认为火车站恶性抢劫强奸案的罪犯。〃东森问:〃会是死罪?〃局长点点头:〃会是死罪。〃局长说:〃为此我想和你好好谈谈,你是他的堂弟,据说感情又好,这一次,你一定要处理好,要做有利于搞清案情的工作,不要把个人感情看得太重了。〃东森说:〃这一点局长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吴局长走后,雷东森又把雷东大提出来,同样在提审室,中间还是那道铁栅栏,同样都点着烟,气氛比每一次都沉重。

  三哥,我佩眼你的意志,可这已经没有用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现在是在你身上应验的时候了,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将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也不能例外。你不要再抗拒了,尽管你的所作所为坦白了也很难从宽,但你也得坦白,因为,除了这〃一条路,你的前面再也没有别的路了,你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你看看这看守所的钢铁,你读不懂它们吗?

  〃五拐子撤诉了,〃东森说,〃这个事是领导今天告诉我的。〃

  〃撤诉?〃东大有些意外,可马上说,〃狗日的他撤了个小的,诉上来一个大的。〃

  〃这次起诉的不是他,是检察院。〃

  〃检察院还是五拐子,我看都是一个意思。〃东大说,〃怎么样东森,打我话上来了吧?我就知道我这样蹲下去没有我的好事。〃

  〃三哥,你说这个话也不脸红,你和别人可以玩花花绕,我隔着肚皮看到你的心里去了,你的心是虚的,你干下了那种事,你在强装镇定,你用不着再搞这一套了。〃

  〃搞哪一套?你东森也这样栽我的脏?〃东大一声冷笑,〃强奸、抢劫,好嘛,既然这样,判我好了,还者找我谈干什么?我可不怕这一套!〃东大硬硬地说,脸也全黑了,〃你不用和他们内外夹攻搞我,我铁了心给你讲,我什么也没干,现在我被这么折腾,完全是身不由己,可我心不偷凉嗖嗖,我什么也没干,你要是还怀念过去的情分,就不要和他们对我墙倒众人推,鼓破一起擂,你要知道我是冤枉的,是打流氓被抓进来的,你要想法子救我!救我!救我!〃

  东森不语,许久,问:〃刀伤怎样了?〃

  东大一语答:〃死不了。〃

  雷东大再回到六监时,看到大部分面孔仍是熟悉的,两个消失掉的熟悉面孔,包括下狗,由两个新来的陌生面孔代替了。九饼迎着他走上来,给了他一拳:〃小子,一刀开好了,欢迎你二进宫,这一回你来,不会有人再接你了,我们这个号子也该整顿提高了,我是组长,大家都是组员,心里有不快活的事也给我说。〃雷东大说:〃好,祝贺你当组长,我以后有什么就常向你汇报,现在我要向你汇报的是,我是打流氓被冤抓进来的,可现在他们硬要说我强奸抢劫,我不服。〃九饼说:〃这个好说,好说,人民政府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更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心不偷,凉嗖嗖,你怕什么?就是退一千步说,你强奸了,有什么了不起,搞娘们的事,最多也不过判个三二年,比我强多了,想开些,想开些。假女人,拿条毛巾来,给老雷揩揩脸。〃

  雷东大在一片礼遇里变得非常安宁,他目光阴阴地在每个人在目光里走。他被当作特殊的客人对待,扫地,刷厕所,什么活也派不到他,甚至连他的饭碗也都有人要给他涮,他偶尔发起火来,被发火的对方就向后缩。他直盯盯地看着九饼问他:〃为什么这样?这是什么意思?〃九饼说:〃没什么,你的老弟是所里的干部,大家能不敬着你一点?〃他不再问,神情缄默了。一连好几天他缩在一个角落里,目光看定了一个地方,一只麻色的苍蝇天天在那个地方转,转一会,在屋里飞一会,又转回来,看到第十三天,他突然产生了无限的恐惧,因为苍蝇在屋内飞行的圈子渐渐靠近窗户,在他看定它的十几天,它都是矢志不移地靠在屋子里面飞的,然而现在靠近窗子了,而且一次比一次靠近,飞到中午的时候,它甚至在窗的铁栏杆上停了两次。雷东大攥紧双手咬紧牙关,中饭也没吃,他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果然,到傍晚的时候,那苍蝇嗡的一声飞过窗棂,一下就没有了。他两眼直瞪瞪地看着那高高的窗子,忽然唉的一声哭出来。〃它走了!〃他说,〃它真的走了!〃九饼一伙人围上来,问他谁走了?老雷你是怎么了?问死了他也不讲。九饼打了个响指,说:〃他妈的,天下的事,全是活见鬼。——

  雷东森又一次骑车到城郊找同学副乡长,两个相对摇头,阵阵叹息。副乡长说,传得什么都知道了,东大出这样的事,真是没想到,平时看他也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他呢?该不是弄错了吧?

  〃哪里会错。〃东森摇摇头,〃这已是板上钉钉子的事了。现在我想来问问你,东大平时的为人到底怎样?他有没有干这种事的迹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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