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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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客行-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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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这里,“安乐公子”常带笑容的面上,也不禁为之黯然。

只见这悲怆无比的瘦小老人,此刻举目望天,又道:云公子,你可知道,当我发现这少年手中所持的剑就是当年展大侠的故物时,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云公子,我要是不将这少年得到此剑的来历问清,我怎对得起那在九泉之下的恩人?我要是让展大侠冤沉海底,我还算是个人吗?”

“安乐公子”听了,神色越发缀淡,讷讷地竟再说不出话。

“追风无影”华清泉双目有如火赤,突地一弯腰,左掌疾伸,在这少年的肩上、胁下,一拍一捏,解开了他的穴道,却用右手的长剑指着这少年的咽喉,目光如刃,厉声道/朋友,方才的话,你总该听到了,我也知道你年纪还轻,不会是杀害展大侠的凶手,可是我却得问问你,你这口剑是哪里来的?你要是对我老头子隐藏半点,哼!”

这瘦削严峻的老人语声一顿,手腕微抖,朝尖颤动,碧光生寒,在这少年咽喉前三分之处一划,厉声接道:“今天我就耍让你的血,立时溅在这口剑上。”

剑光如碧,剑气森寒,达华清泉枯瘦的手掌,紧紧抓在剑把上,生像是钢铁铸的,动也不动,使得剑央只是停留在这少年喉前三分之处。

“安乐公子”微唱一声,目光流转,只见这少年嘴角紧闭,双睛炯然,面上竟然丝毫没有惊惧之色,不禁暗暗赞叹:无论如何,这少年总算个铁铮铮的汉子。

他心中正自思忖,却见这华清泉语声一落,那少年双肘一伸,身形后滑,突地翻身站了起来,华清泉冷喝一声置:“你这是找死!”长臂伸处,剑光如练,

哪知这少年身躯拧转,竞“扑”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华清泉叩了三个头。

“安乐公子”见了,长叹一声,暗中摇头,转身走开两步。

“摩云神手”面上亦露出不屑之容,这少年若是倔强到底,他们或者会助以一臂之力,但此刻见他竞做出这样举动,不禁都对此人大起轻蔑之感。

“追风无影”也暗中一楞,腕肘微挫,将长剑收转,

却见这少年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细麻编成的袋子,缓缓从袋中取出一方丝绸——想是因为年代久远,这块绸缎已失去旧日光泽,极其郑重地将它拿在手里,收回麻袋,挺腰站起,急行一步,走到“追风元影”身前,恭恭敬敬地将这方丝绸双手捧到华清泉眼前,目光凝注,却仍不发一言。

“安乐公子”袍袖微拂,缓步走向林外,回首晒然道:“向老师,我们该走了——”话犹未完,却见那“追风无影”竞向那少年展白当头一揖,面上神色,激动难安,大反常态,双目中满是惊诧之色,缓缓伸手接过这方丝绸,镇定的手掌,此刻竞亦起了微微的颤抖。

那少年展白摆了半晌,后退一步,躬身道:“老前辈可否将掌中之剑,赐还晚辈?”

这“追风无影”方才的当头一揖,使得他亦是惊诧莫名,目光转动处,见那安乐公子亦自停下脚步,吃惊地望着自己,“摩云神手”回顾之间,显然亦大为惊愕。

可是这些人心中虽感惊诧,口中却都没有问出来,只见“追风无影”华清泉左手捧着那方丝绸,呆呆地凝视了半刻,突地长叹一声,电也似地倒转剑尖——

碧光一闪,血光崩现,“安乐公子”、“摩云神手”,不约而同地大喝一声:“华师傅!”箭步一窜而前,却见这纵横武林一世的“追风无影”已倒在地上,颈间血流如注,竟连后话都没有一句,就自刎而死。他那干枯的手掌里,仍紧紧抓着那方丝绸,长剑一碧如洗,莹如秋水,横置在他胸前,映得他扭曲的面孔,看起来竟有一份狰狞的感觉,

这一个突生的变故,有如晴天霹雷,使得每个人都楞住了。任何人连做梦都不会想到,这“追风无影”竟会突地横剑自刎,事前不但没有留下片言只宇,甚至连半点迹象都没有。摩云神手”虽是性情冷酷、深藏不露之人,此刻亦不禁颜色大变,瘦长的身躯一俯,将这华清泉的尸身斜抄了起来。只见他颈间伤痕甚深,头软软地搭了下去,面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着,不知是因为生前的激动,抑或是死时的痛苦。

暮风吹过树林,使得他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感,转目望去,只见那少年展自楞楞地站在旁边,脸上铁青一片,像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向冲天和“追风无影”相交多年,此刻横抄着这曾经叱咤一时的武林高手的尸身,心中思潮澎湃。他深知华清泉的为人,知道他也正和自己一样,情感的坚强,足以经得起任何重大的打击,那么他又为什么在见到那方丝绸时,就突地如此呢?

他轻轻放下这具尸身,缓缓扒开那只紧握着的手拳,取出那方丝绸来,乃见这方竞能使得一个武林高手丧失性命的东西,只是一块极其普通的布料,颜色虽然也曾是鲜艳的,但此刻却已旧得泛黄,而且四侧。丝线脱落,极不规则,像是由一块大绸子上用重手法扯落的。

那么,在这一小块极其普通的丝绸里,又隐藏着一个什么巨大的秘密呢?

“摩云神手”心思转动间,突地掠起如鹰,身形轻折,疾伸铁掌,刷地向那少年当胸击去。

哪知这少年展自却仍然动也不动,目光凝视,好像是什么也没看到。

向冲天大喝一声,腕肘微抖,突地变掌为抓,五指如n钩,刁住这少年展白的手腕,左掌一扬,将掌心那方丝绸送到他的眼前,厉声喝道:/这是什么?”

少年展白缓缓抬起眼睛来,呆滞地望着他,却摇了摇头。

“摩云神手”勾住这少年展自左腕的右手,突地一紧,一双鹰目,其利如电,瞬也不瞬地望在这少年面上,又厉声喝道:‘朋友,你究竟是什么人?这块破布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使得这少年展白的一条左臂几乎完全失去知觉,但是他仍然强忍着,嘴中绝不因任何痛苦而呻吟出来,只是深深地又摇了摇头,这方丝绸虽然是他自己取出的,但他和别人一样,也在惊异于这件突生的变故,惊异于这方丝绸的魔力,因为他亦是一无所知的。

“摩云神手”双眉一耸,右掌微拧,少年展白禁不住轻轻一哼,他知道只要人家再一用力,自已的手腕便得被生生拧断。

但是他生具傲骨,求情乞免的话,他万万说不出来,别的话,他却因为这方丝绸,确是自己取出交给那“追风无影”的,而“追风无影”又确是为此而横剑自刎。

他心中暗叹一声,付道:其实我又何尝知道此事竟会如此发展?我若知道“追风无影’会因此而死,那么我也万万不会取出这方丝绸来——”

抬目一望,却见那始终俯首凝思着的“安乐公子”云铮缓步走了过来,徐然伸出手臂搭在向冲天的左掌上,将向冲天的铁掌,从自己的腕间移开。

向冲天面色微变,沉声道:“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云铮微叹一声,却不回答他的话,转过头去,向那少年展白缓缓道:兄台亦是姓展,不知是否就是那霹雷剑展老前辈的后人?”

展白身躯—挺,道:“小可庸碌无才,为恐辱及先人,是以不敢提及。此刻公子既然猜中,唉!”他左腕之间,虽仍痛彻心脾,却绝不用右手去抚摸一下。

“安乐公子”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了,兄台如不是展大侠的后人,方才也就绝不会对那——华师傅屈膝的。”

他语声微顿,少中展白立刻长叹一声,道:“先父惨死之后,小可不才,虽不能寻出元凶,但亲仇如山,并未一日或忘。”他望了华清泉倒卧着的尸身一眼,又自叹道:“华老前辈义薄云天,对先父的恩情,又岂是小可叩首能报万一的?却又怎知——唉!”

他长叹一声,结束了自已的话,胸中却觉得情感激动难安,因为他感到自已有生以来,命运坎坷,很少有人对自已加以青眼,而今这安乐公子云铮,不但对自己屡屡维护,最难得的是,自己竟从这仅见一面的初交身上,获得一份世间最为难求的了解。

“摩云伸手”向冲天左掌一摊,,沉声道:“如此说来,此物又是什么?”展白目光—垂,叹道:这个么——小可却也不知道因何会使华老前辈如此——”他心中突地一动,倏然顿住了话。

却见那“安乐公子”已含笑道:“兄台诚情君子,既然如此,小弟万无信不过兄台之理,而且此事太过离奇,亦非我等能加以妄测,只是——”他语声一顿,倏然转身,俯身捡起那柄碧光莹莹的长剑,用左手两指接任剑尖,顺手交与展白,又自接口说道:“此剑神兵利器,大异常剑,武林中人知道此剑来历的必定不少,兄台挟剑而行,如愿隐藏行踪,恐非易事哩。”

此刻日已尽没,晚风入林,溽暑全消。

展白心中思潮翻涌,缓缓伸出手,去接这柄碧剑,一面讷讷道:小可孤零飘泊,今日得识兄台,复蒙兄台折节倾盖,唉!只是小可碌碌无才,却不知怎样报兄台此番知己之恩。”

哪知他手指方自触及剑柄,林木深处,突地传来一声长笑,一条人影,贴地飞来,其疾如矢,展白只觉肘间一麻,一个清朗的口音说道:“那么,此剑还是放在区区这里,来得妥当些。”

语声之始,响自他身畔,然而语声落处,却是十丈开外,只见一条身量仿佛颇高的人影,带着一溜碧光,电也似地掠了过去,眨眼之间,便自消失于林木掩映之中。

这条人影来如迅雷,去如闪电,轻功之妙,可说惊世骇俗,不因展白投有看清他的来势,就连“摩云神手”及“安乐公子”都像是大出意外,不禁为之一惊、一楞,原先挟在“安乐公子”云铮手上的剑,此刻竞无影无踪。

云铮大喝一声,身形暴长,飕然几个起落,向那人影去向掠去,“摩云神手”向冲天目光一转,冷笑一声,双臂徽振,亦自如飞掠去。

展白微微傍了楞,眼见那向冲天的背影亦貉消失,再不迟疑,猛一弓身,脚下加劲,便也追去。

耳畔只听身后发出焦急的呼喝声,想必是那些始终远远站在一边的镖客捕头发出的,他也没有驻足而听。

他虽然施出全力,在这已经完全砌黑的林木中狂奔,但是片刻之间,他却连那“摩云神手”向冲天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这片林木虽然占地颇广,但是他全力而奔,何消片刻,亦自掠出林外,举目四望,只见弯苍似碧,月华如洗,月光映射之下,四野一片沉寂,却连半条人影也看不到,

他微微喘了口气,解开前襟的一粒钮子,让清凉夜风当胸吹来,但心中却仍是热血如沸,紊乱难安,这两个时辰中所发生的事,件件都在心中,然而却件件使他思疑不解,

令他最感奇怪的是,那“追风无影”华清泉,既是他故去父亲的知交,那么却又为着什么一见那方旧了的丝绸,就突地自刎?而自刎之前,心情又显得激动不已?

他长叹一声,暗问自已:“这方绸布中,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他自然无法解答,而另一件难解之事,却又跟踪而至。

他知道不但那“摩云神手”向冲天已享誉武林,那“安乐公子”云铮,更是在江湖上极有声名地位的人物,是以他万万想不到,会有人竞敢当这两人之面,抢去自已的碧剑。

他又扯落一粒钮扣,胸前的衣襟便敞得更开了些,自已裸露的胸膛,可以更深沉地领受到晚风的凉意。

但是他心胸之中,却仍像是堵塞着一块千钩巨石,多年来的沉郁,此刻像已积在一处,于是他的思潮,使不能自禁地回想到过去。…6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他还是个方懂事的孩子,在一个其凉如水、星稀月明的仲秋之夜,他和他母亲,正自忆念着离家已久父亲的时候,他的父亲果然像往年一样,在中秋之前,赶回家来了。只是,和往年不一样,他爹爹此次带回来的并不是欢乐的笑容,而是满身的伤痕和不住的呻吟!

去日虽已久,记忆却犹新。此刻他仍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的一切,他爹爹那满身的血迹,此刻也仿佛又在他面前跳动着,凝结成一片鲜红的血色。而那统统风声,却有如那声声的呻吟。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从怀中取出那只细麻编成的袋子,不用打开,他就知道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因为这曾是他终日把玩凝注的——一团干发,一段丝条,一粒钢珠,一粒青铜钮扣,一枚青铜制钱和那方显然是自衣襟扯落的丝绸。

这些都是他爹爹垂死之际交给他的,还挣扎着告诉他六个人的名字,要他以后见着他们时,将这些东西分别交给他们。最后,他记得父亲颤抖地指着那柄剑,说道:“你要好好的……”

可是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他爹爹就死了,他那时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他的爹爹不是常人。于是,他悲痛他为什么要像常人一样地死去,死的时候,面上甚至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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