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耳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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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耳为谁-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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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巢霓裳摇着折扇,不动声色地踱到了二童和攸耳攸醉之间,一叶一叶慢慢地合了扇子,负手而立,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满地的碎碗烂碟。
  二童恨恨的盯着地,躬身一退,默默将冲天的杀气敛了去,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一样,安静地侍立一旁。
  攸醉放在腰间的手却反而冒出了汗,又湿又冷。虽然他的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着鱼童,但耳朵却早已全神贯注地注意起巢霓裳的一举一动。
  攸耳微微一笑,踮脚揽了揽攸醉的肩,趁他低头看自己的功夫从另一侧绕到了前面,快走两步,笑吟吟冲着鱼童子深作一揖,“小弟弟,莫生气,姊姊同你道歉。好不好。”她弯下腰时胸口突然一阵剧痛,只好用手撑着大腿,一点一点慢慢直起身子。
  她面色苍白却笑容温暖,鱼童闻言不由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巢霓裳。巢霓裳对攸耳的这一举动却恍若不觉,仍在自顾自地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店铺。
  攸耳将身子放低稍向前倾,平视着鱼童的眼睛微笑道,“小弟弟,姊姊刚才发现你生气的样子同姊姊的弟弟——”她悄悄地比划着指了指身后的攸醉,“同小醉生气的模样像极了,所以才笑的。小弟弟,你若是不喜欢,姊姊就不笑了,你看好不好。”她的语气又轻又暖,眼睛弯弯,笑容和煦。
  鱼儿和木儿对视一眼,又齐齐地瞄向攸耳身后那个黑着一张脸,额角青筋跳啊跳的少年,不由扑哧地一同笑出声来。
  真好。攸耳歪着头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玉一般剔透的小孩子,愉快极了。只可惜说了许多的话,心口开始一阵一阵的刺痛,身子有些摇晃,眼睛愈渐模糊,她努力眨了眨眼,想把这两个可爱的小孩子看得仔细些。
  攸醉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扶住攸耳摇摇晃晃的身子。
  啪的一声,一旁的巢霓裳又展开了折扇,慢慢摇起来。
  有趣,有趣。一个是弱冠少年,内息雄稳甚至与自己在伯仲之间,一个是豆蔻少女,病体孱弱但思辨敏捷,笑语吟吟间便化去了自己两个小童的敌意。这两个孩子是自己一手栽培的,年纪虽幼但已算得上阅人无数杀人无数,那里是那么好相与的!
  长袖一舒一卷,一条长凳凌空飞了过来,稳稳的落在了攸耳攸醉身后。巢霓裳用扇子指指长凳,“两位请。”他略微撩起长衫下摆,优雅地坐了回去,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
  攸耳半拖半靠地拉着攸醉一同坐了下来,深吸两口气,懒洋洋地靠在攸醉胳膊上,舒服不少。
  “小弟弟,你们同姊姊一起坐好不好。”她拍拍身旁空出来的位子,轻声道。两个小童有些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红着脸,低头站到了巢霓裳身后。攸耳微笑着乐了乐,也不勉强。
  “在下巢霓裳,不知二位这么称呼?”巢霓裳啖了一口木儿递上来的清茶,悠悠问道。
  “巢大哥你好,我是攸耳,叫我小耳就好。这是我弟弟,攸醉。”攸耳笑嘻嘻地挽起攸醉的胳膊答道。
  攸醉几乎要额手叹气了。巢大哥?这江湖之中想跪在地上喊他祖宗的人怕是比你吃的饭都多。小耳?姑娘家的,真是……真是……唉……
  巢霓裳静静看着这张笑语中生动起来的脸庞,上面没有一丝的讨好或轻视的神色,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人对真实的光亮总是有更敏锐的辨析力。
  “你这个小姑娘有意思。哪里来的。”
  “那边的山里。”攸耳伸手指了指北方,笑眯眯,“小醉出来做事,我央他带我一起走走。”
  “哦?”巢霓裳看看攸醉又看看攸耳,“小姑娘,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他好似无意地扫了眼堂中的一片狼藉,“你不怕我吗?”
  攸耳眨了眨眼,“我应当害怕的吗?”她心中小小叹了口气,这些血……日日夜夜见到血,日日夜夜仍在害怕,攸耳啊攸耳,十二年了,你可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她这样想着,脸上却仍挂着淡淡地笑意。伸手拍拍攸醉的膝盖,“小醉,你认得巢大哥吗。”
  “巢先生。二位。”攸醉被攸醉又拖又拍,好像连叹气的力量都没有了。右手按左胸,略略颔首。
  哦?巢霓裳小小的吃了一惊。
  真是出人意料的少年,明明一开始便认出了自己,明明紧张的要命——显然不是一路人,却又从容地向自己行了福礼,右手按左胸——福如心至。二十年来,江湖中人对自己是又恨又怕,即便是本楼弟子对自己也是怕远过于敬,何曾受过这样的温和而充满善意的好礼。巢霓裳不禁多看了攸醉几眼,少年人稚气未脱,表情极少,气宇磊落隐约有大家风范。这样的气度竟活脱脱好似……
  巢霓裳不由轻笑起来,莫非是老了,随便遇到一个人便胡思乱想起来。
  “小子,你认得我。”语气肯定,似嘲似笑。
  “巢先生的事,听过一些。”被攸耳一搅,攸醉此时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倒不那么紧张了。他虽然年纪不大,却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问答之间话语简洁进退有礼。
  巢霓裳挑了挑眉,嘴角仍是嘲讽似的翘着。地上的污衣大汉开始断断续续的低声呻吟,眼见着又将转醒。小店外亦开始有人蠢蠢欲动,刻意压抑的刀枪剑戟锵然相作声连攸耳都隐约可闻,而巢霓裳的注意力好似全被眼前这对“姊弟“吸引了去,对身边的其它动静恍若未闻。
  “花,杜,宋,连,闾丘,你们是谁家的娃娃?”巢霓裳双眼微睐,左右打量着攸耳和攸醉。不待二人回话,轻嗤一声,又道,“姓杜的各个自命清高臭不可闻,宋家的蠢货又爱当婊子又要立牌坊,闾丘和连蛇鼠一窝獐头鼠目一群草包,花家的……”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脸上渐渐浮起一丝复杂的神色,双手环胸手指轻叩,“姓花的虽然酸得很,一身铜臭味……哼哼,你们想来是花家的人了?”花,杜,宋,连,闾丘是一个甲子来江湖上最富盛名的五大氏族门派,巢霓裳将他们挨个讥讽了一番,俊美的脸上甚至还毫不掩饰地露出一副踩到狗屎的表情。
  听他这样冷嘲热讽,攸醉竟然还是很沉得住气,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点点头答道,“巢先生猜得不错。”他现在满心都被地上那个半昏迷的污衣人占据了,那是什么人?真是如此凑巧,是杜家的?他的心思转了百转,却反而更加冷静了,十年的猎人生涯使得“以静制动”已经成为他的一种生存本能,离危险越近越是沉得住气。
  巢猊裳盯着攸醉的眼睛,仿佛想挖出什么闪烁的秘密,半晌,才道,“有意思,瘦死的骆驼大过马,此言倒不算虚。不过,听说花家便是洒扫妇仆都会点花拳绣腿,你这小姑娘——”他转而看向攸醉,故意冷笑着拖长了音,“只怕拾根柴的力气都没有——”
  攸耳眼珠骨碌碌地转着满是笑意,正色道,“巢大哥,小醉正是要介绍我去那甚么花家做洒扫妇仆的,想来也能练出几斤拾柴的力气了,倒是很好的。”她在血气弥漫的屋子里待了太久,呼吸艰难嘴唇早已泛白,却偏偏要自娱自乐,一双亮闪闪的眼珠转来转去,好似惬意的很。
  方才巢霓裳讥讽五大氏族时,攸耳未发一言,只是半靠着攸醉,笑意疲惫慵懒,好像在听又好像早已神游方外。她虽然不喜欢见血,更不喜欢地上那具瘫如烂泥血肉模糊的尸体,但用拳脚说话的世界当然不会以法为本章,选择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便有了心理准备。
  攸耳并未因此对巢霓裳生出厌恶之情。她喜欢这张和阿爹一样美丽的脸。只是爹爹的眼睛里有她,有弟弟,还有阿娘,可这个人的眼中只有厚厚的,结成寒冰的孤独和仇恨。
  巢霓裳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攸耳和攸醉一番,抚掌大笑,“你们两个小东西倒是很对我的胃口,不错,不错!”他一连说了好几句不错,大笑之时女态渐敛,红衫如火如云,竟是说不出的风姿轩昂,气度嘉卓。
  “罢了,”巢霓裳招了招手,两个小童一同躬下身去听他命令,“木儿,去把咱们杜老爷,杜大侠请起来。鱼儿,信。”他又望向攸醉道,“小子,既然你是花家的人,也省得我们爷仨跑这一趟了。这里是我们楼主的亲笔书信,一共五封,至花,杜,宋,连,闾丘的当家,信里说得清楚,我就不罗嗦了,只需转告一声,我们楼主性喜山水,这些年隐居的也有些厌了,很乐意出来走走,访山问友。”
  只见鱼童从怀中取出五只寒星色的长方形织囊,恭恭敬敬地捧至攸醉面前。这锦囊不知是何物所制,薄如蝉翼,银光闪闪中隐然有五色流转。攸醉起身双手接过来,也不多看当即仔细地揣了起来,拱拱手道“一定带到。”
  巢霓裳笑了笑,掌中扇柄绕着食指一旋指向墙角被木儿拍醒的污衣大汉道,“投君所好,不成敬意,也省得再污了老子的手。”
  他竟是早已看出自己对那男子有浓厚的兴趣!攸醉看向巢霓裳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禁一震,一丝寒意顺着后背蒙地窜了上来。
  “这位是——”攸醉犹豫了一瞬,缓缓道。
  巢猊裳挥了挥手,像似有些不耐,截住攸醉的话,“小子,明人不说暗话。你猜得不错,这泼皮正是七止庄杜家的窝囊废。这个混账唧歪地紧,满嘴喷粪臭不可闻,一路上拖累我这两个娃娃,老子正不耐烦,要丢他去喂野狗。”
  攸醉悄悄看了一眼那个污衣汉子,只见他浑身伤痕累累,面目污浊不堪瞧不清楚是何表情,他的喉头艰难的上下滚动着,发出一阵阵涩耳的咕噜声——他被鱼童拿住了颈后大穴,无力挣扎,一口淤血堵在胸间恨不能言。他的眼睛越睁越大,两道血水从他生生迸裂的眼角涌了出来,在他满是泥泞,肿胀变形的脸上冲出两条血路,看上去竟有几分说不出的狰狞,触目惊心。忽然间那涩耳的咕嘟声噶然而止,只见那男子喉头不再滚动,竟是怒睁着双眼晕了过去。般大攸醉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江湖,果然麻烦的紧,远没有山林中的凶禽猛兽来得可爱。
  天上的神灵仿佛也为这一幕生了慨叹,突然之间,一阵幽幽的洞箫声好似从天而降,乐声飘渺时远时近,曲调凄凉中恍惚有悲声如泣哭声如诉。

(4)
更新时间2008…2…23 17:35:00  字数:0

 仙乐哪有便宜听的。
  箫声悠扬,悠扬之处人仰马翻,呼声凄厉。很长时间好似空街一条的老街顷刻间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屋顶上,房檐大梁上,临街大树上,“扑通扑通”一条接一条的人影滚落,尘埃之中有人奋力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将身子挠得血肉模糊,有人青筋暴起蜷作一团,口吐白沫痉挛不止,更有甚者对着自己的耳朵举刀就砍!一曲未落,老街俨然已是修罗炼狱。
  古怪的很,老饭馆好似处在另一方世界,屋内数人各个安然无恙,丝毫没有受到箫声的影响。攸醉看了看轻摇纸扇的巢猊裳,心里明白必是他暗中相助。摸不清这个喜怒无常的怪人究竟存着什么心思,又担心吹箫之人是其同伴,攸醉提起一口真气始终不敢懈怠。
  两个小童侧耳细听了会儿,交换了一个眼神。鱼童扬起小脸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巢猊裳道:“四爷……”
  “嗯,老七的耐性是越来越差了。”巢猊裳皱了皱眉,“鱼儿,你先去寻他,说我随后就到。”
  鱼童像是舒了口气,躬身领命,悄悄的看了攸耳一眼便转身出门,施展轻功翻身跃上房顶,几个起伏便不见了踪影。半盏茶的功夫,这非常动听异常要命的萧声便在一个恶作剧般的高音之后嘎然而至。街上撕心裂肺断人心肠的痛苦呼号也随之渐渐低沉下来,转而变成一声声断断续续的呻吟。
  巢猊裳收了折扇转向攸耳攸醉,淡淡道:“我那朋友性子有些急,怕是等得不耐烦了。你们两个小朋友有点意思,巢某倒也没枉走了这一回,”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攸醉,“日后若能相见,想来你我已是敌非友,大家各自珍重罢。”
  “巢先生请。”攸耳拱了拱手。
  “巢大哥再见,小弟弟,再见!”攸耳笑道。
  “四爷,这两个人怎么处理。”木儿指了指地上的两个大汉。
  巢猊裳瞧了一眼昏迷中的黄衫仆汉又看看另一个黄衣男子的尸体,“老子今天心情好,那只拦路的恶狗既然死了,这个,就饶他一命。”他径直踱到污衫人身畔,也不管这晕过去多时的男子是否能听到他说话,自顾自地冷冷道:“姓杜的从前不管的事现在最好也别插手。哼哼,下次就没有这么客气了!”
  说罢,便转身出门,不再多看店中一眼。木儿红着脸向冲他挥手作别的攸耳浅施了一礼后也快步跟了过去。
  攸耳半倚着被撞得破烂不堪摇摇欲坠的店门,目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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