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飞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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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飞鹰-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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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地飞鹰》 第四十回 在山深处 ◆

在山深处,在水之滨,在一个远离红尘的绿树林里,搭一间小小的木屋。
在你饱经忧患,历尽艰苦,出生入死,百战归来的时候,偷半月闲,带一个你所喜欢,而她也喜欢你的女孩,到这木屋来,做一点你喜欢做她也喜欢做的事,或者什么事都不做。
如果你有这么样一间木屋,如果你有这么样一个女孩子,你当然不愿别人来打扰。
所以这木屋,这女孩一定是你的秘密,绝不会有第三者知道的秘密。
所以你有了危险时,也可以躲到这里来。

卜鹰有这么样一间木屋,在山深处,在水之滨,在一个远离红尘的绿树林里。
“阳光”就是他的女孩子。
这是他们的秘密,本来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现在她把小方带来了。
木屋有四扇大大的窗子,一个小小的火炉。
如果是夏天,他们就会打开窗子,让来自远山、来自水之滨的风吹进窗户来,静静的呼吸风中从远山带来的木叶芬芳。
如果是冬天,他们就会在小小的火炉里生一堆旺旺的火,在火上架一个小小的铁锅,温一壶酒,静静的看着火焰闪动。
这是他们的世界,宁静的世界。
“如果卜鹰还活着,一定会到这里来的。”阳光说:“他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他。”

卜鹰没有来。

门没有锁。
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地方,门不必锁。
“阳光”推开门,脸上的血色就退尽了。
一间空屋,满屋相思,满屋浓愁——他为什么没有来?
她的身子突然发抖,血色已退尽的脸上忽然起了种奇异的红晕。
她的身子抖得好可怕好可怕,她的脸红得好奇怪好奇怪。
她看见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窗下有张小桌,她的眼睛就盯着这张小桌子看,可是桌上什么都没有。
无论谁在看着一张空桌子时,脸上都绝不会露出她这样的表情。
她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如此兴奋激动?难道她能看得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小方忍不住要问她。“阳光”用力咬住嘴唇,过了很久才能开口:“他没有死,他已经到这里来过。”
“你怎么知道他来过?”
“这张桌上本来有个泥娃娃,是他特地从无锡带回来的泥娃娃。”阳光轻轻的说:“他一直觉得泥娃娃很像我。”
小方终于明白:“你们上次走的时候,泥娃娃是不是还在这张桌上?”
阳光点头:“我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她说:“我们临走的时候,我还亲了它一下。”
“以后你们还有没有来过?”
“没有。”
“除了你们之外,还有没有别人会到这里来?”小方又问。
“没有。”阳光强调:“绝对没有。”
“所以你认为卜鹰一定已经到这里来过,泥娃娃一定是他带走的?”
“一定是。”
她的声音已哽咽,有些问题她想问,又不敢问,因为她知道这些问题一定会刺伤她自己。
——卜鹰既然已来了,为什么又要走?为什么不留在这里等她?为什么没有留下一点消息?
这些问题她就算问出来,小方也无法回答的。

这些问题她没有问出来,反而有人为她回答了——是用一种很奇怪很惊人很可怕的方法回答的。

开始的时候,他们只听见屋顶上有“笃”的一声响。
接着,这小木屋的四面八方都有了同样的响声,“笃、笃、笃……”一连串响个不停,就好像有无数愚蠢的猎人,将这小木屋错认为一个洪荒巨兽,射出了无数弩箭,钉在木屋上,想活活把它射死。
木屋不会死,世上也没有如此愚蠢的猎人。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很快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这一瞬间,木屋忽然飞起,每一块木板都忽然脱离了原来的结构,一块块飞了出去。
每一块木板上都钉着个钢钩,每一个钢钩上都带着条长索。
他们只看见一条条长索带着一块块木板满天飞舞,一眨眼就不见了。
木屋也不见了。
那张小小的空桌子还在原来的地方,那个小小的火炉也还在原来的地方。
木屋里每样东西都依然在原来的地方,可是木屋已经不见了。

这里是深山,是在大山最深处的一个远离红尘的绿色丛林最深处。
长索飞来又飞去。
木屋也飞去。
大山却仍依旧,丛林也依旧,风依旧在吹,风中依然充满了从远山带来的木叶芬芳。
虽然是白天,阳光却照不进这浓密的原始丛林,四下一片浓绿,浓得化也化不开,绿得就像是江南的春水。
除了这一片浓绿和他们两个人之外,天地间仿佛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别的人,没有声音。
“阳光”看着小方,小方看着她,孤零零的两个人,两个人的手脚都已冰冷。
因为他们都知道,现在他们虽然看不见任何人,也昕不见任何声音,可是在每一株绿树后,每一个阴影里,都已经布满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杀机。
长索不会无故飞来,木屋也不会无故飞去。
——他们的仇敌已经来了,跟着他们来的,在拉萨,在那火场里,就已经盯上了他们。
——如果卜鹰还没有走,现在当然也已落入这些人的掌握中。
——所以卜鹰走了,而且没有留下一点消息。
——因为他算准了“阳光”迟早一定会来找他,也算准了他的对头一定会跟着她来的。
强敌环伺,杀机四伏。
现在他们应该怎么办呢?

“阳光”看着小方,小方也看着她,两个人居然全都笑了,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就好像木屋还在原来的地方。
“这地方真不错。”小方微笑道:“你早就应该带我来的。”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地方。”
小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忽然说:“我敢跟你打赌。”
“赌什么?”
“我敢赌这里一定有酒。”
“你赢了。”
“阳光”笑得仿佛真的很愉快,真的从一个小小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小坛酒和两个酒杯。
她在小方对面坐下来,小方敲开了酒坛的泥封,深深吸了口气。
“好酒!”小方说。
他倒了两杯酒,一杯给他自己,一杯给“阳光”。“我敬你。”他举杯:“祝你万事如意,长命百岁。”
“我也敬你。”阳光说:“也祝你万事如意。”
他们同时举杯。
他们还没有把杯中酒喝下去,忽然间,风声破空,“叮”的一响,两个酒杯都碎了。




  ◆ 《大地飞鹰》 第四十一回 杀机四伏 ◆

酒杯是被两枚铜钱击碎的,铜钱自浓阴深处飞来,距离他们最少在十几丈外。
要用一枚铜钱打碎一个酒杯并不难,要用一枚铜钱从十几丈外打碎两个酒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阳光”和小方却好像根本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两个人居然还是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手里根本没有拿过酒杯,又好像酒杯还在手里。根本没有被打碎。
如果这时候有人在看着他们,一定会认为这两人都是白痴。

这时候当然有人在看着他们,这木屋四面的密林中都有人。
奇怪的是,他们虽然拆了木屋,击碎酒杯,却没有别的举动。
如果说“阳光”和小方都在演戏,他们就在看戏。
这些人难道是特地来看戏的?

天色已渐渐暗了。
小方站起来,在这个已经不见了的木屋里,沿着四面已经不见了的木壁转了两个圈子,忽然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的确不错。”
“你想不想出去走走?”小方问阳光。
“阳光”看着他,看了半天,才慢慢的摇了摇头:“我不想去。”她说:“你去,我在这里等你。”
“好!我一个人去。”小方向她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四面的木壁门窗虽然已全都不存在了,他却还是从原来有门的地方走了出去。
他走得很慢,态度很悠闲,就好像真的是吃饱了饭出去散步的样子。
木屋建造在树林里特地开辟出来的一块空地上,他刚走到空地的边缘,林木后忽然有人影一闪,一个人轻叱:
“回去!”
叱声中,十二点寒星暴射而出,打的既不是小方穴道,也不是他的要害,却将他所有的去路全都封死。
迎面打来的三点寒星来势最慢,小方既不能再向前走,也不能左右闪避,只有随着迎面打来的这三件暗器的来势向后退,一路退回了木屋,退回了他原来坐着的那张椅子上。
他刚坐下,这三件暗器也落了下去,落在他面前,却不是刚才击碎他酒杯的那种铜钱,而是三枚精铁打造的铁莲子。
铁莲子本来是种普通的暗器,可是这个人发暗器的手法却极不普通,不但手法极巧妙,力量更算得准极了。
“阳光”看着小方,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眼中却已有了忧惧之色。
现在无论谁都已经应该可以看得出,这次来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小方居然又向“阳光”笑了笑。
“我回来得快不快?”
“阳光”居然也对他笑了笑,嫣然道:“真是快极了。”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小方已经从椅子上飞身而起,脚尖点地,燕子抄水,弩箭般扑向另一边林木的浓阴深处。
他的身子刚扑入树阴,树阴中也响起一声轻叱,仿佛有剑光一闪。
“这条路也走不通,你还是得回去。”
一句话,十三个字。
这句话说完,小方的身子已经从树阴中飞出,凌空翻了三个筋斗,从半空中落下来,又落在木屋里,落在他原来坐着的那张椅子上,衣襟已被剑锋划破了两条裂口。坐下去很久之后,还在不停喘息。
这边树阴中无疑的埋伏着绝顶高手。
奇怪的是,他虽然击退了小方,却没有再乘胜追击。
只要小方一退回木屋,他们的攻击就立刻停止。看来他们只不过想要小方留在木屋里,并不想取他的性命。

来的究竟是些什么人?究竟想干什么?

天色更暗。
小方和“阳光”还是对面坐在那里,树阴中的人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脸色。
可是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阳光”忽然叹了口气。
“时候已经不早了,一天过得真快。”她问小方:“你还想不想出去?”
小方摇头。
“阳光”站了起来:“那么我们不如还是早点睡吧!”
“好。”小方道:“你睡床,我睡地板。”
“阳光”又盯着他看了半天:“我睡床,你也睡床。”
她的口气很坚决,而且已经走了过去,把小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她的手冰冷,而且在发抖。
她是他生死之交的未来妻子,暗中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如果是别人,一定会避嫌,一定会坚持要睡在地上。
小方不是别人,小方就是小方。
“好。”他说:“你睡床,我也睡床。”

木屋里只有一张床,很大的一张床。他们睡下去,还是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们还是在一个小而温暖的木屋里,门窗都是关着的,绝不会有人来侵犯骚扰他们。
可是他们心里都知道,所有的事都已经不一样了,他们的性命随时都可能像酒杯一样被击碎,他们能活到什么时候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阳光”蜷曲在一床用大布缝成的薄被里,他们的身子距离很远,头却靠得很近,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先开口的是“阳光”,她压低声音问小方:
“你受伤没有?”
“没有。”小方耳语:“因为他们根本不想要我的命。”
“如果他们想呢?”
“那么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小方从来都不会泄气的,他既然这么说,就表示他们已完全没有机会。
“阳光”勉强笑了笑。
“不管怎么样,反正他们暂时还不会出手的,我们不妨先睡一下再说。”
“我们不能睡。”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小方道:“绝对不能。”
“你想冲出去?”
“我们一定要冲出去。”
“可是你已经试过。”阳光道:“你自己也知道我们的机会不多。”
“我们很可能连一成机会都没有。”
“那么我们无非是送死。”
“就算要死,我们也得冲出去。”小方道:“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我们绝不能连累卜鹰。”
小方的口气坚决:“他很可能还留在附近,这些人既不出手,又不放我们走,为的就是要利用我们诱卜鹰入伏,如果卜鹰还在附近,他会不会让我们被困死在这里?”
“阳光”沉默着,过了很久才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不会。”
小方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我们能不能让他来?”
“阳光”沉默。
这问题又是个根本不必回答的问题,她凝视着小方,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
她绝不会为自己伤心,可是为了一个宁死也不愿朋友被伤害的人,她的心已碎了。
——小方不能死,绝不死。
——可是卜鹰呢?
“阳光”闭上眼睛,过了很久很久,忽然伸出手,紧紧的抱住小方。
“如果你决心要这么做,我们就这么做。”她说:“不管你要到哪里去,我都跟着你,你要下地狱,我也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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