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流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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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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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榻旁置有坐垫一方,想象中定是君无忌静坐之用,他亦曾在这里厮守着自己,度过了漫漫长夜,直到自己转危为安而后己。然而,在自己绝处逢生,由昏迷中醒转之后,心存感激而极欲第一眼就看见他的时候,他却功成身退,像似故意存心回避而走开了,这等光明磊落的开阔胸襟,固然令人敬佩,只是却未免失之薄幸无情,究竟他是如何居心?
“难道我在他的心目中,就连一点分量也没有?”当然,这个猜测绝对是不正确的,要不然他也就不会三番两次地对自己加以援手了。
固然,他之所为,不过侠义本色,只是这其间难道说就没有一点点私情的作祟?太令人费解、不可思议了。
想到这里,春若水真似有无限委屈,一时呼息急促,竟自嘤嘤自泣起来。石室无人,她大可不必有所顾忌。
这些日子她自感受的委屈可也大了,一经引发,哪里还忍得住,一时眼泪汪汪,连鼻涕也流了出来。起先还有所掩饰,不敢哭出声来,哭到后来,简直无以自己,大有黄河流水。
滔滔不绝之势,声势端的吓人。
万簌俱寂,风也无声,更何况她所处身的石室,凿之石壁,三面属实,一方高居断崖绝壑,更不虑声音外传,大可尽情发泄。
记忆之中,也只有七岁那年,一个家中长工,无意间铲平了她亲手堆积的大雪娃娃,使她大发娇嗔,用石头丢伤了那个长工的头,被爸爸狠狠打了一顿,关在黑屋子里足足一个时辰。那一次她哭得最伤心,直到声嘶力竭,最后被母亲抱出来时竟自睡着了。毕竟,那只是孩提时候的事了,而且错在自己,想来只觉好笑,并无痛恨遗憾。比较起来,这一次的放声悲哭,却是大有不同,自从懂事以来,由于生性要强,别说是哭了,就是想叫她落上一滴眼泪,也不是容易之事。自然,这等发自内心的悲戚,甚乎于自弃与绝望境地的心声泪影,更是前所未有之事,莫怪乎声声断肠,不忍卒听了。
到底是怎么引起来的,她可也说不上来,反正一腔绝望,无限悲戚,一古脑儿的尽自都化成了涓涓泪水,仿佛只有这哭声才能发泄悲怀,才能勉慰自己于一时,便自这样的哭了,放声大恸起来。
灯焰儿摇摇欲熄,恰似为悲声所感。深山绝壑,更不曾有一丝外音干扰,声浪迂回,直如暴雨梨花,此时此境,便是铁石人儿,猝闻下也将为之动心。
石门无风自开,一个硕壮高颀的影子,缓缓走了进来,紧接着、那扇门便自又徐徐关上。
一片春晖,映照着他冷涩英俊的脸,月光有知,更不曾放过他那双深邃而光彩毕现的眼睛,这一霎,他竟似心有所感而致泪光璀璨。稍立片刻,他缓缓举步,一径来到了当前石榻。似有无限感伤,轻轻摇着头,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一切却掩饰在春若水的哭声里,而至于宛若无闻。
她却无知地犹自不停地哭着,渐渐声嘶力竭,最后只剩下了抽搐的分儿,渐渐地,其声也微。
春若水无异十分微弱,这阵子忘命的哭,更似忘了她身上的伤,虽经君无忌刻意的包扎,服药治疗,到底新伤未愈,方才悲伤里未有所感,此刻静下来,立时便觉出伤处的阵阵裂肤痛楚,不觉心头一惊。
却有一只结实的手,宛若无力而突如其来的按在了她的侧腹之上,隔着厚厚的一层皮裘,亦能使她立有所警,一惊之下,倏地转过身来。
“你……”
迎着她惊颤目光的那张脸,其实再熟悉不过,曾是魂牵梦系,此生再也无能忘记,便是方才的放声一哭,也与他有所关联。只当他存心回避,也同上一次那样,一个人离山他去,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一霎出现眼前。
直似有说不出的羞窘,在突然看见君无忌的一瞬间,她简直呆住了。
面前人,其实并非铁石心肠,只是较诸常人不轻易的显现而已。迎着春若水的呆滞表情,他却微微地笑了,炯炯目神里,散发着深挚的关怀情意。紧接着他的另一只手,已轻轻移向她的发际、眉梢,轻轻滑过了她染满泪痕的脸。
感情充沛时,即使手指也似沾了情意,变得细致多情,温柔而灵活。当它轻轻滑过春若水流泪的脸,却已完成了清洁的任务,无异于一方丝绢,揩干了她脸上的凄凄泪痕。
“都十九岁了,还像小女孩子一样的爱哭,臊不臊!”
那么近近地看着她,宛若有情,其言亦温。春若水真似无所遁形,简直羞死了,有点想笑,却又无能为笑,她的委屈可大了,岂能一笑置之?轻轻哼了一声,怪不好意思地掉过了脸去。
想着想着她可又难受了,只是当着君无忌,她可不愿再掉眼泪。感觉着君无忌的那只手,落在了自己发间,温柔地轻轻抚摸着。
春若水的脸红了,一时间心也忐忑。只当是面前的这个人,铜打铁浇,全无心肺。义字当头,毫无私情可言。这才知道,他亦有情,也有细致体贴之一面,敢情是自己错怪了他。
然而,这一切,却像是来的太晚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霎间,她心里充满了激情,真恨不能反过身来,一下子扑向他怀里,把无限相思,直说个够……可是,她却没有。无论如何,这一霎,相思得酬,此情此境,梦寐难求。尽管是姗姗来迟,终究它还是来了。
感觉着君无忌的那只手,已自移向自己腹下三分处的“气海”穴上,双掌会抚处,即使隔着一层厚厚皮裘,亦能感觉出炙身的大片奇热,顿时间,整个身子己为这阵热息所笼罩。
春若水这才知道,对方片刻温存之后,时下却在为自己疗伤了,一时由不住缓缓转过脸来!
灯光影里,这个人是那么有力地深深吸引着她。记忆所及,仿佛这还是第一次,自己这么近,这么逼真地打量着他。透过他英挺的脸,越觉其气质独特超然。这才是她心目中理想的男人,舍此而外,早已不作第二人想。
“无忌,无忌,你就放浪一次,紧紧地抱着我吧!这世界只有你我,再没有第三个人了。”这是她心里的呐喊,自不会为君无忌所闻。她早已无能为力,自甘听其摆布,奉献她的所有了,包括她的爱、她的贞操,以及她整个的灵魂。如果说这思想是下贱的,是猥亵的,而在这一霎,她也自承了。
然而,面前的这个人,却只是专注于为她疗伤,把体内真力化为丝丝热息,正所谓“化气为炁”,在为春若水做一番补充、通顺、和血的工作,原来她伤势不轻,又流了不少的血,真力大失,君无忌此番输息,自是有其必要。
春若水情绪稍定,待将向对方吐诉些什么,目睹及此,却只得把满腹心事暂压心底。
原来这种输送工作,极耗真气,君无忌全力施展之下,不及片刻,眉额之间已现出了汗渍。春若水眼见他如此,心里大是痛惜,却也知道这一霎不宜说话,只得心怀感激地默默承受。
如此又挨了一些时候,方自觉出通体大热,几欲不耐,君无忌忽然停住了手。
此番真力灌疏,并非仅注于腹下气海一穴,君无忌施来显然大费周章,双手运施之下,几欲遍按若水全身,设非是隔有厚厚一层皮裘,其势当大为尴尬。自然这般施展之下,更将耗损内力真元,莫怪乎以君无忌之盖世功力,亦不免全身汗下。
恍惚中,春若水已兴起了浓浓睡意。她却是心有未甘,盼望着要与他一吐心中块磊,无如那沉沉睡意很快地便已淹失了她。
“无……忌……无忌……”仿佛微弱地呼唤了两声,眼帘将闭未闭之时,看见了心上人略似慰藉的笑脸,一霎间,只觉得心里无限踏实,便自沉沉地睡着了。
落日余辉,染红了白雪犹覆的高山峻岭,大风时起又歇,来回天际,发出震人耳鼓的轰轰声,云层势如破竹,一路滚翻着,宛若万马奔腾。这一切交织天际,映着日晖,爆翻出姹丽诡异的五彩缤纷,即使人世间一等画匠,也万难调弄出此一霎的瑰丽色彩,更遑论那气势的怵目惊心,自是无与伦比了。
君无忌面向穹空凝看着,颇似心有所思。这天簌波谲云诡,一刹那的千变万化,其实同于人心。大凡天地间的一切变化,都无异于人的思维,收之藏芥子,放之弥六合,其动静收放,端赖素日的养性功深,过犹不及,皆非其策,其为用物,焉得不谨慎乎!
男女之情,更不例外,莫谓无心之因,却当有心之果,“大风起于苹末”,一点细小的情愫,皆不免待春而发,来势之惊人,诚然始料非及,任你天地间一等硬汉,奇男子,值此情关当头,也要静下来,作一番善后安排了。
春若水的此番邂逅,无异带给他心里前所未有的凌乱,这番因情而激起的紊乱,其实正是他屡感矛盾,迟迟不敢接受或是付出的最大原因。
身世孤寂、离奇,宛若立身危崖之巅,似随时都有覆亡之虑。母亲之生死茫然,更如同芒刺在背,只要一想起来,简直坐卧不安。这其间,再加上来自大内的紧逼迫害,亲仇之混淆,其为祸福尚在无知之间,这一切,时刻都警告着他,不敢作家室之想。
他的忧虑更不只如此,只是这一切,在进一步与春若水有所接近时,却遭遇到了极大的考验,面临着新的抉择,正为此,他才显现出前所未见的不安。
在崖前踱蹀一回,立身于当风之口,天风迂回,直吹得他一身衣衫振振欲飞,寒风当面,直似千刃万剐,透过阵阵裂肤之痛而后的快感,显示着这类“风俗”所独具的奇特效果。用以镇心定神,亦当有一定功效!
每当君无忌心神痛楚,自感无所归依时,便借助于这般天风沐体,从而得于一种新生力量,似有无限生机。
春若水一觉醒转,恰当黄昏时分。石室内燃点着一汪熊熊烈火,劈啪声响里,不时溅飞起几点小火星儿。便是那小小的劈啪声,使她提前醒转。
映着炉火,君无忌盘膝跌坐地上,魁梧的背影,叠映在火光里,漆黑的长发,云也似地披散开来,显示着无拘的野性。而“他”却是斯文的,斯文中却包容着不入凡俗的那种粗扩,对于当今人世,总像是有所拒抗。这便是他所独特具有的气质。
他却又是深奥的,世界上一切深奥的东西,都不易理解,深奥本身更具有哲理,故此它却又是美丽而引人遐思的。
这是一个极佳的机会,去观察他,春若水知道,只要一出声,哪怕是一点细小的转动声音,都能使他警觉。她便索性一动也不动了,保持着原有的静姿,运用着她灵活的一双眼睛,观察着这个堪称神秘的人。
方才梦境犹断。那是一个令人喜悦的梦,她梦见汉王高煦终究知难而退,父亲无恙而归,君无忌与自己共结连理,驰马天山……这时,她便是带着那一脉未了的喜悦之情,静静地默看着他。
夕阳已沉,天色正黯,不知不觉里像是又过了一天,明灭的火光摇晃着君无忌硕壮的背影,这一霎却是逼真的,逼真到只有“他”和“我”,多么宝贵值得珍惜的一刻。
她宁愿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让意识的遐想,来弥补现实的残缺。然而,当眼睛睁开的时候,人已来到了现实之中,除非一直是在睡梦里,便无能排除现实的左右。
壁火熊熊,其间更似烹煮着什么,食物的香气,早已充斥室内,一经入鼻,便自万难捱住腹内的饥饿,她却留恋着这一霎的遐想与宁静。君无忌却似有所觉察的转过脸来。
“啊,你原来已经醒了。”
春若水点了一下头,脸上带着微微的笑。
君无忌霍地站起,走过来,“来,让我瞧瞧。”说时便自揭动她身上的皮裘。春若水一时大感羞迫,心里一惊,一双手死死地抱着身上皮裘不让他掀开。
“你……干什么?”
君无忌怔了一怔,才自警觉,不禁一笑道:“我是说你的伤怎么样了,不让我看?”
春若水这才转过念来,伸手摸摸身上,原来穿的有衣裳,想想也是多余,就连这身衣裳,还是他给穿上去的,又何必多此一举?
其实这已是第二次了,前次为飞鼠所伤,昏迷之中,也是对方为自己医疗包扎,由此看来与他真是宿缘深厚,却又为何偏偏……
似羞略窘,她自个儿揭开了身上皮裘,那双眼睛,简直不敢与对方接触,径自转向一边,一颗心却是通通跳动得那么厉害。
想象中,一番脱衣解带,裸裎袒露在所难免,虽说对方为自己私心默许是惟一至爱之人,到底人前露体,实生平从未有过的羞窘之事,真恨不能自己再昏死一次,眼不见,心也不羞的好。心里胡乱地这么想着,一双眼睛越加不敢瞧上对方一眼。
但她却是猜错了。君无忌并没有脱下她身上那一袭薄薄的单衣,只用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她经过包扎的伤处,说道:“很好,再有三天,就可以如意行动了!”随即为她重新盖好,退后坐下。
春若水这才敢缓缓转过脸来瞧着他,眸子里充满了感情,也就是这些小地方,对方这个人,一寸寸地占据了自己整个的心,等到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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