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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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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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林知道老政委是一个党性很强的人,于是忙解释道:“是这样老政委,这工作对我来说很生疏,恐怕……”

“怕啥,不懂就问不会就学嘛,你又不是一个刚入伍的新兵,刚出校门的学生,何况党还送你上了几年清华大学,难道那学费就白交了吗?嗯,同志,可不能只凭个人兴趣出发呀,我老周不喜欢当这个局长难道一甩挑子就不干了吗?这是革命的任务。这几年有人卡我们,一夜之间撕合同撤专家,这是为什么呢?我们一定要认清形势,过去我们盲从,狂热地追求,依赖,以致于人家一撒手,我们就是一个跟头”。局长说到此用手朝桌面击了一拳说:“我们既然能打江山,就要学会坐江山,坐”的意思你懂了吗?就是要学会搞建设,现在你想通了吗?是行还是不行呢?“

听了这些话方林浑身热血沸腾,他突然把身子射了起来,带着坚定的目光说道:“政委,有任务你就安排吧,保证服从分配。”

“这就对了!”局长满意地笑了。“不过可不要掉已轻心,对于新的工作一定要有充分的准备。常言道大将无能,累死三军”这不单单是个能力问题,更主要的是责任感和事业心。“

“是,我明白了。”方林的脸一时显得很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望着窗外,北京的春日晴朗少雨,天也显的格外高蓝,想起自己在西南边疆重山峻岭的架线施工中,常常遇到不是雷电交加就是阴雨连绵,难得这样的晴天,要搞电厂扩建当然要争取好天了,于是他忙起身告辞。还未站起局长就伸手把他挽留住了。

“不忙,不忙,雷厉风行不要用在这上边儿。今天就不要走了。你想想,我们有多少年不见面了还不应该聊聊。我知道你这个人就知道干、干、干,为了工作把一切都忘了。我问你,个人问题解决了吗?嗯!”

方林淡淡一笑,又摇了摇头。

“兰珠呢,还没有消息吗,嗯?”

方林搓了搓手,微皱眉头掠过一股情思,随着低声地说:“没有。”

“唉!”局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这对故乡的恋人,朝鲜战场上的战友,好好的一对儿,怎么在个人的生活道路上就这么曲折、坎坷,这叫好事多磨呀!” 说着他站了起来,顺手提起方林的背包。“唉,暂时不谈这些了,走,到我家去休息,晚上包饺子吃,同时也让你张大姐给你出个主意啊。”



细雨静悄悄地下了一个整夜,直到黎明才稍稍放晴。放眼看去到处一片水洗,青青绿绿显示出大自然的生机。特别是电厂高大的厂房,如山的水塔,望掉帽子的烟囱,那蒸汽与浓烟汇合掀起的滚滚云浪,再加上交错纵横的管道,杆塔和室外那些形形色色的设备都裹着清新迷茫的色彩。象宫殿,又象城堡春水融融的泉河婉若一条飘在城堡和宫殿前绿色丝带,看起来是那样的奇妙,壮观而又带着神密的色彩,比起古城原来那小电厂不知要大多少倍了。唉,时代变了一切都变了。自从父亲遭害后的第二年,忧郁加上贫病母亲也去世了。方林成了孤儿、童工,工友们不忍心一起凑钱让他读书,好的是不久这座城市被解放,又由政府继续供他初中毕业。一九五零年就在这个城市里他和儿时的伙伴,同是孤儿又相同命运的同学于兰珠一起参加了志愿军,一起赴朝。所以这个城市对他来说有人生的起点、转折,也有亲情和爱情。想起过去,看看现在不觉有一种激动和怀念一齐涌上心头。他仰面朝东默默地说:“祖国啊,母亲,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在此时突然一句亲切入微的声音飘了过来:“方主任,啊小方,您让我好找哇!”

方林忙回身才发现一个身穿劳动布工作服,年纪四十上下的人张开双臂迎面朝自己飞来。他一愣,这不是当年三九零电厂工地专用线的施工队长曹超仁么。时间来去匆匆,算来起码也有五六个寒暑春秋,想不到数年之后又邂逅相见了。时间的流逝不但使他头发变花,胡子泛白,就是皱纹也不可抗拒地爬满了面颊,明显地看出比过去老多了。方林忙迎上前又伸出手来,“啊,原来你是……”还未说完只见来人满面是笑,鼻子眼睛挤到了一起,两个嘴角也差点拉到耳朵根了。“嗨呀,我没有猜错,肯定没有猜错哇,一定是您,一定是您呀!”说着跨了一个大步,那张开的双臂猛地把对方的手接住了。接着又拥抱,拍肩膀。这些见面礼完了后,二曹操又腾出手来搬着方林的肩膀,左看看右瞧瞧,真是十年久旱逢春雨,万里他乡遇故知,只恨相见得迟了。本来昨天晚上他就要来的,谁知脚刚跨出门口就被夫人文志华拽住了。“刚喝完几杯忘魂汤你就别去了!”她指着老头子那红得象关公的脸说:“看你那副德性,让人家第一次就得不到一个好印象。没听人说,人家是局长亲自派来的呀,那是嫡系,你就不注意点影响,嗯,何况……”她怕伤了老头子的自尊,没把“何况你曾经犯过错误”的话说出来。

二曹操打了一串饱嗝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爱人的意思,忙伸了伸脖子,又抽出根火柴棍来剔了剔牙缝,说:“我明白,我明白,要不是他有这层关系我干吗要去拍他,下那么大的功夫呢?”说着坐了下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浓茶,又偏着头瞅了志华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这叫关系,里边儿的学问深哩。有的人,就如你从前那位吧,一辈子都学不会,还觉得清高,结果如何?”他把手一挥,打了一个响指“呗儿,栽倒了。”

夫人不高兴地瞅了他一眼,把嘴一撇终于把未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别得意忘形了,你也曾摔过跟头哇,酒后无德,说走了嘴让人家抓住!”

“唉唉,说的对,常言道吃饭防噎,走路防跌”还是处处注意点好。“刘三克附和着把头转向文志华讨好地一笑:”要不就让志华去吧,不是我说你主任,在这方面人家可高你一着呢。“所以才等到第二天,二曹操才兴致而来说话也甜甜的了。

“我是老曹,我是老曹哇,你呀,我等了你好几天了,为啥事先也不拍个电报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你看,你看。”说着用手使劲地拍大腿,“这叫我怎么说呢,前天我就派车来接你,昨天又等了一天,哪知道嘴上无毛的年轻人办事儿不牢把正事儿给误了。真是无组织无纪律,回头我得狠狠地训他们一顿。唉,现在的年轻人可没有我们那个时代的厚道,太不象话了,太不象话了。”说着又把话头一转就扯到住宿上去了,“不是我多言啦,我让志华在招待所专门预备了一间房为啥不住呢,是不是看不起我老曹啊?”

“哎,哎说远了。”方林被对方的热情所感动,他不安地说:“曹主任和文工程师的盛情我领了,再说我们都是同志,更不能有那个意思了。”“你没有我有嘛,难道我是一个榆木疙瘩一点儿感情也没有?”说到这里二曹操难过地低下头。他似乎在回忆什么?又想起什么?随着一股轻风吹过他才又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被风吹下的落叶,一双眼睛也变得润渍渍的。“你生活得不好叫老哥哥我心里难受啊,我知道你苦难的童年,也了解你战斗的青春,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多、三十多啊,你看我。”说着他拢了拢自己花白的头发。“高歌一曲掩明镜,昨日少年今白头。回忆起来青春就在眼前,可实实在在快成白头翁了。”他又难过地把头甩了甩:“更深地一层讲,我们还不是外人呢。这是蹉跎的岁月,峥嵘的历史有意地把我们连在一起的。”说到此,只听得一声巨响,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锅炉顶端升起一朵蘑菇似的云团。二曹操定睛地望着它升腾、飘散,面色和情绪也随着变换。他的眉头微微地蹙着,眼神显得空茫,嘴角也转而朝下拉起来。突然间回过脸来把方林抱住,然后把头左右偏了两下说:“ 老弟,你还认得我吗?说来你可能知道,我就是曹超仁呀。二十多年前你父亲遭难的时候,我还参加了抗议示威呢。那时我比你现在还小得多,资本家、工头好狠的心啊,可是我们工人就是打抱不平,我也有一副侠义心肠,为朋友两肋插刀再所不辞,硬是逼着资本家把抚恤金给你们了。唉,只可惜那个遭天杀的凶手刘老四跑了,要是让我抓住了,非抽他的筋剥他的皮不可。”他又叹了一口气:“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就是几十年,那时你还小,这些事儿你可能忘了。”

想到过去,使方林忍不住泪花回旋。他望着二曹操不住地点着头,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旧社会那是一座人间地狱,对于那血泪仇恨我永远也忘不了,今天当然要把它化为力量来建设社会主义了。”

二曹操直点头,好象也刚从峥嵘岁月的悲惨命运中争脱出来,他掏出手绢来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抬眼看着方林,脸上呈现着后悔的表情:“嗨,都怪我多嘴多舌,让你伤心了。不过这也有好的一面,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嘛,正如你老弟说的那样把悲痛化为力量,把仇恨变成动力,扎扎实实用在建设社会主义事业上去呀!”

“是是!”方林有些激动地说:“你说得对,就是因为忘不了过去所以只有拼命的工作才能对得起今天。”

“是哟,今天,今天的好生活来的不易啊!”二曹操脸上也呈现激情,“在旧社会谁没有一本苦情账,对我来说同样要以加倍的工作来报答党的恩情,所以,所以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要挽起手来共同把工作搞好。”

说话间他用拳头使劲地在后脊梁上击了两下,接着又前后左右扭了几个回合,然后眯起眼睛望着朝霞满天的东方鼻头皱了几下打了一个不小的喷涕。今天的太阳显得又大又圆,刚刚爬上树梢就喷射出万道光芒。他看了一回又忙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头和嘴巴说:“今天强多了,大概是要睛天的缘故吧。”

“睛天好,这是老天爷在给工程上马创造条件。”方林也抬眼望了一回东方,只见太阳光照在烟囱、照在厂房照在一切露天管道和设备上,把那些形形色色的身影投射得老长老长,回头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在计在于晨,我看抓紧时间,设备要赶快清点,结尾要加紧完成,新工程一上马我们一双手就按不住两只蛤蟆了。”

“那是当然罗,这个问题儿我早就想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高兴了。因为咱哥俩想到一起来了,这就叫不谋而合吧。哈哈哈哈。你这一来我心里就踏实多了,就象有了主心骨啊,说句大实话,我早就想抽点时间去扎扎针拔拔火罐,顺便化验一下我的肝功能。以前就是没有功夫,这下好了,不但工作问题得到了解决,你这个转业的党员干部还给我带来了好传统好思想。我虽然也是一个党员,但入党的时间太短了,缺乏锻炼呀,今后还请你多帮助啊。”一大串一大串的说词使他有些疲惫起来,也许是昨晚上想得太多的缘故,脸上还呈现着困容使他又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他忙用手巴掌在张大的嘴上轻轻拍了两下最后才把来意表明出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真是恨相见的太迟了,何况我们同风雨共患难又同饮过泉河之水啊。所以我特意请你来了,一则给你洗洗风尘,二则咱哥俩也好好聊聊。”

方林忙摇手说:“不了,不了,我已经吃过了。”

“你别给我打哇哇,哪有这么早吃饭的,走,到我家吃了饭好好休息一天,有事我处理就是了。”二曹操说着就用手去拉去拽。

上班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到来,他们看着两人在路旁推推拉拉,有的人瞅着,耳语着,笑着有的人步子加快了有的人把脸扭过去了。见此情景方林似乎明白了,他忙对二曹操说:“曹主任你的心意我领了,今天确实不能从命,我已经跟他们约好商量加快清仓查库的进度,第一次就失信于人怎么行呢?”

听方林这么一说二曹操的手从对方的肩上无力地滑了下来,他朝人群瞅了一眼,忙说:“那也好啊。”虽然眼睛还是象刚才那样明亮,但脸色冷了,声调也低沉了些。“来日方长,也就只有等你有了时间再说了。”说完正要转身时却见一个五十来岁熊猫头、发糕脸、金鱼眼和圆鼓隆咚大肚皮的胖人走了过来。不知为啥一见方林突然止步不前,身子也本能地略略朝后一闪,四目相对双方都有些愣神儿。二曹操见状忙对大肚皮说:“三克你来的正好,这是方主任,今后的工作要受他的领导。新领导来了要大力支持,要把工作做的更好,如果要象张文彬和郭云那样工作软磨硬泡,或者当面顶碰领导那我可饶不了。”

“那是那是,主任你放心好了。”三克忙点头弯腰,两个嘴角朝后一拉露出两排黄牙,一双眼睛也眯成一条线:“方主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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