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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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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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电业听后凝眉沉思起来,他好象想起一件事来,忙说:“据现场一些班组反映,他还组织人力经常送料上门呢。”

“我说的就是这个。”二曹操给老电业敬了一支烟,又把身子探了过去说:“先送后领,一切都乱套了。象以前工程小,这样做还凑合,可现在是啥时候了,还搞小米加步枪吗,要让外国专家见了,还会笑话咱们没有人才呀。”

“那你的意思呢?”

“量才使用,不称职就落个窝,总不能占着毛坑不拉屎影响工作嘛。”为了说明他的论点正确,还进一步做了解释:“主任,咱们是一个大型的工地,干材料设备这一行,必须要设一个强有力的领导人。这个人不但要较高的文化,灵活的脑瓜,同时还要腿长、手长、眼尖耳朵锐,既能吃苦又能挨骂,还要有灵牙利齿的外交,要不休想搞来别人弄不到的东西。”

老电业听到这儿,又皱了皱眉头,把没有抽完的一大节烟头揉到烟灰盒里,然后抬头吐了一口云烟。随着漫卷、升腾、扩散的烟雾,一个个子不高,但长的墩厚结实,又有一副健康紫铜色脸和一口被烟熏黑牙齿的郭有槐浮现在他的面前了。这个粗手,手上还有厚厚老茧的人,不但爱蹲在板凳上和人说话,同时衣兜里经常还掖一根竹管烟斗,抽起来又爱用厚实的大母指头去摁那一跳一跳的火星,完了还用衣袖擦着湿漉漉的嘴皮儿,接着又把烟锅子使劲地在鞋底板儿上敲打。这一系列的乡下人作风,随着时间的进程在他看来也和小米加步枪差不多少,加上曹超仁的眨责,甚至有些看不惯了。是啊,搞现代化的工业建设是得有点气派,有点风度,同时又免不了还要同工业十分发达的外国人打交道,未免就有些逊色了。他摇了摇头,眉头一皱,焦虑地砸了砸嘴皮。老电业的疑虑被细心而有心计的二曹操看在眼里,并且形成了一个印象,老电业瞧不起郭有槐了。这对他来说正是一个插足的机会呀,人生就是要和别人论长短,争高下,不是别人挤掉自己,就是自己拱走别人。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一定要想法把这个乡巴佬拱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嘿嘿,先当君子后小人,我现在就动手了,这样也报复了几年前的一个旧怨。

所谓的旧怨,其实就是在全工地干部会上,老郭没有同意他批给关系户二十五立方米木材,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开绿灯,还把批条退给了他,让他碰了一鼻子灰的事。这个报复心极强、心胸窄小,诡计多端而又好斗心思的人怎么受得了呢。但他丝毫不动声色把火压了下去,却在心里动起了砍杀:乡巴佬你别得意,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看谁有能耐,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手上那些权力全部夺过来,把你赶到九洲外国去。



一晃时间溜走了,那件埋在二曹操心里的往事似乎被一阵秋风吹走。表面上他显得胸怀宽广豁达,和和平平,好象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见了面还主动和郭有槐打招呼,有时还动手动脚开开玩笑。可谁能想到一些两面人,惯用一种台上握手,台下踢脚的伎俩,木偶蹬台他却偷偷地在后面操纵掌握呢。

这一天二曹操陪同老电业到局里开计划会去了,加上又是大面积拉路停电的时间,天低云厚,黑得象块锅底。曹夫人文志华正好利用这个时机来完成丈夫给她的特殊任务。她吃罢晚饭就把女儿曹文妮娜留在家,自己一个人到老电业家串门儿去了。

老电业住在一楼一个三大间的单元里,人少房多,到也显得宽敞阔绰。老电业一走就只有他爱人刘桂兰和她们的小女儿苹苹在家,到更加寂静空荡。由于停电桌子上点了一只白蜡烛。桂兰正在一闪一闪的灯前给女儿缝衣服。文志华也不敲门抬手轻轻一推,侧着身子就飘进去了,屁股还没有落坐就是一串哈哈:“我说嫂子呀,您真是一只把家虎啊,都停电了还忙个啥。”接着伸手在桂兰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嘻嘻嘻嘻,要把眼睛熬坏了咱们主任可不喜欢罗。”说着自动拉了一把椅子在桂兰的身旁坐下来。

桂兰停下手中的活,笑道:“唉哟哟,看她文阿姨真会说话,你们知书识礼的人,又漂亮又会说,那才讨你们老头儿喜欢呢,我一个家庭妇女算个啥?”

“家庭妇女,快别小看自己了,你是主任夫人,在咱们单位就是第一夫人。”说着文志华伸手摸了摸小苹苹的脸旦:“苹苹你说不是是呀!”

“不是,不是。”小苹苹扭着身子跑到母亲的怀里。桂兰忙又用手一推:“快给你文姨倒杯水来。”

文志华又把苹苹拉到自己的怀里说:“文姨没吃好的口不渴。”她把孩子又是亲又是摸。“你看咱们的苹苹长得多漂亮水灵啊,就跟你那乖妈妈长得一个模样。”

主任第一位夫人已死多年,桂兰是他的第二位夫人,虽然主任年逾花甲,可她才四十多点,看起来长得不算苗条标致,到也圆润均称,在老电业这个年岁的夫人中,也算数一数二的了。听文志华这么一说她的脸泛出了红晕,得意地眉目舒展,乐滋滋地说:“看你说的,养女不象妈还能象个大蛤蟆,难道你们曹文妮娜就不象你吗?”

“哈哈哈哈。”文志华扭了几下,又拍了桂兰一巴掌:“看你那乖妈、嫩妈真会嚼。”说着从衣兜里抓出一大把巧克力糖果塞到苹苹的手里,又盯着孩子一件花衣裳问道:“唉哟哟,咱苹苹这件花衣真漂亮,是从哪儿买来的呀,我早就想给咱妮娜买一件,就是寻觅不着哇。”

“嗨,还不是让材料员去上海出差捎来的呗。”桂兰又高兴地把孩子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看:“你要还不好说,仓库郭主任马上就要去上海摧交设备,一句话就行了。”

“哼哼哼哼哼。”文志华冷笑了两声,然后把嘴撇得象把锅铲儿:“上山打虎易,开口告人难罗。哼哼,求她呀,那是墙上挂帘子――没有门儿。不是我在背后说闲话,那可不是一个好东西呢。”说着他把身子朝桂兰一探,用手在嘴角边一遮,贴着对方的耳朵根儿道:“真人面前不说假,假人面前不说真,就是你们主任求他都是一推六二五呢,还能看得起咱?”

“啊?”桂兰眉头一扬:“表面看老实巴交的还觉得不错呢,真没有想到……”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有想到的事儿还多着呢。”文志华讨好地加起温来了。“最近你们主任托他帮一个关系户解决点儿钢材,亲自批了条子,在他那儿就是通不过。什么这个急需,那个短缺,这个原则,那个制度,说了一大箩筐,人家主任还不懂这些呀,说穿了就是给人家难勘。结果弄得你们那口子下不了台。最后还是我们那位出来打了圆场,才免免强强拿出了三吨,啧啧啧啧,这够屁。一个大主任这点事都当不了家,真把人寒碜死了。”她边说边看桂兰的脸色,于是又加了一把火:“我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呢,哪晓得在局里物资平衡会上当着局长的面又把那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搬了出来,闹了主任一个大红脸不说,还着着实实挨了局长一吨熊。一个大老爷们儿,又是一个头面人物,当着那么多人受那个奚落多不值得,你说这老郭还是个人吗?”

听着听着,桂兰的脸由短变长,由冷变白,最后一块阴云把整个面部都罩住了。她把衣服往床上一扔,又嗖地站起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好象老郭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对方的变化,文志华认为这温度加到恰到好处,她那个乐哟,抿着嘴总是想笑,于是她趁热打铁,又加了一把火:“要是我们那口子说啥也做不出来。不用说对主任,就是一般的同志也过份了。成天在一个工地上,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把事做得那么绝。常言道一道蓠芭三根桩,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呢,哪有万事不求人的啊。”

桂兰的火已经被点着了,她生气地走了两步又把椅子踢了一脚说道:“她文姨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呢,回头我到要提醒我们那傻老头子,和这种人共事可真得留心点。”

“是啊嫂子,心到神知,你心里有数就是了,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哟。”

桂兰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文志华又说:“常言道”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啊“。他要总跟你使坏怎么行呢?要我说哇,他要不仁你就不义,这号人就得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要不还认为是软弱可欺,把你当面团来捏。”说着她也站起来同样用脚狠狠地踢了一下椅子,然后靠近桂兰用胳膊肘一拐,神密而又小声地说:“嗯,给主任吹吹风,趁早来个山药搬家――滚他妈的蛋。”

就这样,在困难时期老电业就在党委会上宣布说:“当前经济困难,抓好职工生活是件头等大事,我们要在东北设个农场,得派一个得力的干部去抓。这个人不但要工作能力强,而且责任心也要强,我考虑来考虑去,认为郭有槐同志比较合适。第一农民出身,第二对农活他比谁都有经验。他现在这一摊子呢,我看就交给超仁吧。”结果委员们一点头,就把老郭拱走了。

这些事情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是老电业还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内疚过。他怅然若失似乎失去了很多东西。从工地回家路段并不算长,却费了很大的力气,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好象使他变成了另一个人。爱人看到他这个神态都吓了一跳,还用手去摸他的额头:“有病了吗?”

“没有。”

“吃饭吧!”

他摇摇头:“不吃了,快把床铺上让我躺躺。”可是躺又躺不好,睡也睡不实。他似睡非睡,好象身子托在云朵上飘荡,又觉得在大海中沉浮,一会看见了郭有槐,一会又碰到了曹超仁,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刚一迷糊讨厌的大公鸡又叫了。是啊,这是条件反射在心灵上引起了悔恨的结果。他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情,如何去挽回呢,只求得良心上的慰籍,减轻一点描绘不出来的苦衷。他矇矇胧胧把月光当成了署色,当鸡再叫时他就偷偷地起了床,又冒着刺骨的寒风,骑车到十里路外的城里亲自去发电报,让原仓库主任郭有槐回来。一则让老工程师和他见见面;二则让他官复原职;三则也可以赎赎自己的过错。



这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夜风吹来已经带着深深的寒意了。老电业专门找老工程师同往,来到了郭家。郭有槐住在平房二十排靠西一个一间半的屋子里。纸板顶棚,泥抹的墙面,小门小窗,门口连个雨罩也没有。由于内低外高,一下起雨来水就朝里流,里外一样湿,所以屋里既显得潮湿,而且还有霉味儿,要和老电业与二曹操的楼房比起来,那就逊色多了。老电业站在门口,用手拍了几下木板门,高兴地叫道:“老郭哇快出来,有远方客人找你来了。”

一听是王主任的声音,郭有槐急步开门走了出来。几年的农场生活,虽然看起来有些消瘦油黑,花白头发也增多了不少,可身子还是从前那样墩实,似乎没有多大变化,只是脸被北国的劲风吹得更粗糙了。他穿着中式黑棉祅,狗皮帽子,大头鞋,风尘朴朴地站在那儿,伸长脖子看了王主任一眼,好奇地打量着站在老电业后面的这位年逾花甲的老人。那老人把头偏了几下,又揉了揉长满皱折的眼窝,然后朝前跨了一步说:“有槐兄弟,不认识了么?”听到老人这一称呼,老郭愣住了,这声音似乎很远很远,又觉得很近很近,这到底是谁呢?从面目看来怎么这样熟啊。他又重新上下左右打量了对方一翻,疑思了好久才“啊”了一声,岁月流失把他的记忆似乎也带走了,可老人的出现又把久远的东西找了回来。是他,一定是他呀,他揉了揉多皱的眼皮又定睛了一回,一定不错,只不过二十多年前那付面黄肌瘦的脸换成了饱经沧桑而又坚忍不拔的内容。再则,岁月流失加上好事多磨,他已是两鬓斑白、满面皱折的老人了。他赶忙扭过头兴奋地招呼道:“小云他妈,快出来,快出来,你看这是谁来了。”

妻子一听也忙奔了出来,站在老人面前,有槐笑眯眯地故意不把秘密暴露出来。妻子对来访人也观察了很久,也似乎觉得在那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她走近了几步再一次打量着这位老同志――?她着急地说:“看我这记性真被狗吃了。”

老人眨巴着眼睛,看来他也在寻找过去的影子。虽然岁月摧人衰老,但久远的记忆还是犹存的。他跨上一步说:“有槐兄弟,良英弟妹,我就是你们从海里救起来的老沈呀。”

这么一说,四个刚才还是沉默的人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了。有槐两口子赶忙把客人请到屋里,良英不停地走去走来,又是敬烟,又是倒茶,似乎有很多事要做,但又不知做那一件好了。一听说是沈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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