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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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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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小头头。上面号召老厂支援新厂,正好我推荐你到我那儿去,干不干?”

“搞基建?”三克一听头摇得象面货郎鼓,一串“不”字如射在鼓面上的橡皮子弹,然后又把嘴角拉起露出两排黄牙说:“你别开玩笑了,你们干那一套我又不是不知道,不是罐子就是管子,不是钻天就是入地,我这病秧子,弄不好这百十来斤儿就交待了。家里孩子瓜子一大堆,让他们喝西北风去?老弟我谢了,我谢了。”

“嗨,看你想到哪去了?我能让你干那些脏活、累活、危险活么?”

二曹操也咧着嘴又回敬了一串哈哈,乐完后又得意地把头晃了晃,美滋滋地说:“是让你去当干部,还不是一般的干部呢,那可是一个美差啊奇#書*网收集整理,你懂吗?”

“啥美差?”

“当材料员,不美吗?”

“唉哟哟,我的领导。”三克又把嘴一咧,接着退了两步,然后把腰弯得象根大弯管,来了一个长辑:“你的心我领了,我领了,现在我哪儿也不去,还是留在这儿开我的三千转汽轮机吧!”

“三千转儿?”二曹操用手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亏你还说自己开过三千转的汽轮机,我看你是大车赶进了死胡同――抹不过弯儿来了。让人家一听就知道你是一个大白薯、大棒捶。我问你那汽轮机就那么好开么,如果来个汽水冲击大轴弯了怎么办?如果来个油箱渗油着了火怎么办?如果出事故处理不当又怎么办?弄不好就得上法院转转。你知道原来的司机大老杜是怎么疯的?不就是事故吓的嘛!这些你都想过么,跟你说,多少人想从运行下来哟,你的年岁也不小了,那上夜班的滋味就没有尝过么?”接着又把嘴贴到三克的耳朵根儿上说:“给你说这材料员是干什么的,就唾涎三尺了。”说到这里他有意把话停住不往下说,两眼紧紧盯着对方的反应。

三克呢,他用手摸着额头,又用红红舌头舔着嘴皮儿,心想,人家说得对呀,当值班工的谁不想干常白班呢。他也曾想过,一是领导不同意,二是没有合适的窝。这时他的嘴真的唾涎了,一股青泉从舌根底下流了出来。他望着二曹操,听着对方往下说:“你家不是在昌平吗,将来你可以象大使一样常驻北京,每天还有八毛钱的补助,高兴住招待所就在招待所,想回家搂老婆就回家搂老婆,车费嘛就说去看材料、设备,如果要给家里捎点儿砖头、瓦片、钢材、木料,工地拉材料的车由你用。”说着他把三克推开:“我不相信那个邪,一个值班司机就能得到这些实惠。”二曹操又把对方的肩膀使劲一拍,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你还不乐意?告诉你,有的人打起灯笼都找不着呢。老刘,你干不干吧?要不我就另找人了。”二曹操的一席话把三克的心弄得麻酥酥的,他舔着毛耸耸的嘴皮,露出两排黑黄的门牙嘿嘿地点头笑了。

二曹操伸过手去使劲在对方的手心上一击:“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就这样,一言为定。”从此在二曹操的手下又多了一个顺手人物,现在看来,为了各自的利益,三克已经不那么顺手了。



屋子里突然显得一十静寂,只有坐钟的长摆在嘀嘀哒哒地响,似乎把三克和二曹操都带到了一个莫明其妙的世界。两个愁人沉默了好久好久,二曹操的嘴才微微地拉了拉,脸上露出了得意地神色。他自认为拿住了对方,把人家的嘴也给堵了起来。没有想到三克今天也一反常态,他已经管不了什么上下级关系了。他似乎识破了对方每次抓自己心里的技俩。既然你老曹要翻老帐,那我老刘也就不客气了。由于愤恨把鼻孔也扩大了许多,咬着牙一挥手说道:“曹主任,请你不要扯远了,为你的事我也出了不少力气,再说当初我要不让你弄来在北京多自在,现在到好,惹得一身骚,弄得满身脏,让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现在你到卖起乖来了。”说着三克双手叉腰朝二曹操逼近了两步:“常言道泥泞识马,患难识人,今天我才把你看透了。我问你,你是当官的,起码还得要点人格。”

听到三克这么一顶,又看到三克的蔑视,二曹操的肝部有些疼痛了。随着嘴唇微微地颤抖着,脸由黄变白,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轮着一对小眼睛在桌子上使劲拍了一巴掌,给对方致命地一击。“姓刘的,你不要得寸进尺,一个劲儿地打扮自己,你本来就不干净嘛,不但经济四不清,政治上也有问题。”说到这儿他朝窗外看了一眼,把声音也放低了些:“我问你,汽机事故是怎么出的,嗯?”

三克并不示弱,他同样在桌子上击了一掌,那对蛤蟆眼差点都要滚了出来,咧着大嘴也嚷起来:“那是你让干的!”

“拿出证据来!”

“卑鄙!男子汉大丈夫,红口白牙说的话还想抵赖吗?”说着三克上前就抓住了二曹操的衣领嚎叫着:“啊,原来你他妈的是个无耻的小人,他娘的,老子今天豁出去了,走,咱们一起去见局长,上公安局也行,要坐牢咱们一起坐!”

“老兄,别太激动了。”二曹操把身子使劲一摇甩开了对方的手眯起眼睛说:“别看你现在装得象个人样,还是想想过去吧!”

“过去怎样,嗯?老子三代贫农,根红苗正。”

“啧啧啧啧,别装洋蒜了,我的监工头刘四爷,你演了这么多年的戏该收场了。”

三克一听不觉一愣,就如电影中一个突然停住的特写镜头,使他瞠目结舌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见此情景二曹操在心里一乐,但他并没有停止进攻,而且是短兵相接步步紧逼了下去:“可是你只能瞒住王春亮那个老糊涂,还能把我骗得过去,嗯?在石景山电厂见面就认出你来了,我只是不言声。你呀,真是狗咬吕洞滨,不识好人心,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了。”说到这个地方,他瞟了一眼三克那雪白的脸色,头微微地点了几下,示意让对方坐下来,然后继续说:“可是咱们够朋友,这么多年我说了你的啥,嗯?不知你对方林注意了没有,那是方顺和的独生儿子,他父亲怎么死的你就忘了哇?子报父仇天经地义,人家私下可不少打听你呀。是我从中替你打掩护啊,你到好恩将仇报,到底谁卑鄙,谁是无耻小人,你自己寻思去吧!”

三克终于被这根利害的绳索套住了,此时此刻,他既没有招架之功,也无还手之力,象雪人见了太阳似的在软瘫、溶化。他退了几步,头脑嗡嗡的,眼前一片昏花,四肢无力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双臂搭到椅背上象钟的长摆甩了几下,过了好久好久才有气无力地问道:“主任……”。他没往下说完,一双空茫的眼睛祈求地望着老曹。

“你放心,我决不会出卖朋友,不过……”二曹操的半截话差点把三克急出火来。他急得使劲儿抓着头皮:“不过又怎么样呢?”

“人家早就对你留心了啊。”二曹操把眼一眯斜着看了一眼编起谎来:“有一次老方问我”老曹,不知你留心没有,我看刘三克有点象刘老四。“”

“啊!”三克一听刹时脸变得煞白。“他认出我来了?”突然间,一幅旧时的场景出现在他的眼前。在那残酷无情的画面上,一个衣衫褴缕的中年汉子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地哭诉道:“方林,我的儿子,他就是刘老四,我就死在他的手上,你要给我报仇啊!”接着在他的面前又出现了横眉怒目的方林。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只听得二曹操还在继续地说:“那是多灵的人啊,还把你认不出来。人家之所以不动劲儿,可能是怕打草惊蛇的缘故吧,也许还有别的意图。唉唉,说实在的,咱们是关系不错才给你说。说实话我这是在冒风险,让人家知道了,我这是向阶级敌人通风报信。我会犯大错误,这一点你要弄明白呀,不要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三克更加惊慌失措,他多年的设防没有经过一刀一枪就被曹超仁攻破,冲垮,紧闭多年的闸门也彻底被打开了。原以为这罪恶的历史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消失,哪知道旧话重提又在他心灵上增加了沉重的负担。就是因为自己这些使他夹着的尾巴生怕露了出来,哪晓得现在被二曹操轻而易举地揪住了。而且自己没有一点力量反扑、挣扎,乖乖地被人家征服,当了俘虏,被迫去受人家的利用。他搭拉着脑袋,无力地说道:“可那是旧社会,端了人家的碗就得受人家的管,我也是迫不得已呀!”

“你跟我说这个管蛋用,谁管你被迫不被迫呢!人家会说这是阶级斗争,而且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二曹操已经占了上风。他点起一支烟悠然自得地抽起来,然后也学着对方把烟圈儿吐出去,一双小眼睛微微地瞄着对方的变化。此时此刻他多么得意哟,就如一个垂钓者看到“水飘子”在剧烈地抖动那种快意。多年来他总是在沽名钓誉,得到的东西太多了。而且是得到一次又开始设计下一次再得到的办法。这不,办法又成功了,你看又一条大鱼上钩,说啥也不能让他跑了啊。他站起来,晃着脑袋走了几个来回,又在沙发上靠着欲言又止。三克呢,他的心和视线也随着二曹操的行动在起伏跌落,眼巴巴地流露出一种祈求的目光。二曹操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知道三克精是精但无谋,就如癞蛤蟆的脊梁――花点子不少,但撮穿了只是粥锅里煮蚯蚓――糊涂虫。所以他认为火候已经到了。他突然直起腰来说:“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谁叫你对党对人民不忠诚老实,隐瞒自己的历史呢。要知道,共产党恨的就是这种人,解放这么多年难道你不懂吗,嗯?”

三克彻底垮了,那旧时的信念也变为一堆瓦砾,他哭丧着脸道:“唉,那我现在只有去坦白算了,说不定还会落个宽大处理。”

“晚了。”二曹操将了他一军。

三克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毛糙地搓着双手:“这么说我是走投无路了?”说着又用双手使劲拧自己熊猫短发,显得十分痛苦和绝望,“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就坐着等死么?”

二曹操骨碌着眼珠胜利地微笑着。虽然他过去也曾失算过,但子系中山狼,得志更猖狂了。特别是近几年来,多少人被他战败,使他得意地走路都在左右摇晃,确实如他吹嘘的那样――老子天下第一了。象刘三克这样的精猴子都被他抓住,不能不使人惊叹佩服。他瞅了一眼三克,忽地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后伸手揪住对方的衣领朝上一提,大声地说:“软蛋,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嘛,这条路怎么走,就看你自已怎么选择了。不过要是我呀,哼!”说着他举起巴掌朝下“呼”地一劈。二曹操的手象一把刀在空中一闪,差点把三克的眼都晃花了。他身子朝后一扬愣了愣神,好象受到了启示,把低着的头慢慢昂了起来,接着把脚使劲一跺,象头狮子,猛地一下跳起来,也举起手使劲朝下一劈,只听得“叭”地一声,桌子上的一碗残汤被振翻了,汤汤水水流了一桌面,接着他呲牙咧嘴地吼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老子我豁出去了!”

第三十八章 暗杀


之后,被送到了陆军二六三医院。手术是由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军医进行的。做完手术她把他的病历,特别是姓名和年龄看了很久,又对本人进行了一阵仔细的观察,然后就吩咐值班护士把病人安排到了外科三十八号病房。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屋内比较清洁,朝南的窗外是痤花园,现在正值金秋,菊花开的很旺,一阵风过送来扑鼻的清香,好一个养病的场所啊。

几天来看望的人不少,这个走了,那个来了,特别郭云、文彬,两人虽然不是同时,但天天必来。其中二曹操也带着水果、罐头来过几次,而且每次来都痛心地表示了悔恨和歉意,那干黄的脸上也常常带着滚过的泪痕,然后忧心重重地离去了。

一恍几个星期过去了,转眼已近深秋。方林虽然肉体上痛苦一些,但精神却一直很好,所以恢复起来也比一般人快得多,而且带着石膏夹板经常在花园里走动,有时还到离花园较远的小树林中散散步,吸收一些新鲜空气。

这一天晚上他打完针,吃了药,正要躺下来休息时,门不知不觉被挤开了一条缝,随着影子一晃飘进一个人来。他轻手轻脚,左顾右盼,那一对蛤蟆眼也滴溜溜地象荷叶上的露珠滚动着。他来到床头柜前顺手提起暖瓶就往茶缸里倒水,接着又伸手到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正要打开时,突然方林咳了一声到把来人吓了一跳,身子一偏把一个小方凳碰倒了,方林转过脸,才发现有人进来。

“ 主任好些了么,我看您来了。”

“啊,三克同志,这么晚还来,太谢谢你了。”

三克忙稳住身子,由于灯光太暗,早把他的窘态掩饰过去了。“啊,谢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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