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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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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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的声响,更把他折腾得辗转难眠。他实在受不住了,又坐起来一个劲地抽烟,可是那刺鼻的烟味充满了房间把老伴也呛醒了。她咳嗽起来,望着那一闪一闪的烟火埋怨道:“喂,我说老头子,怎么搞的,这么夜深了还没有睡呀,就你那一包身子骨能熬出几两油来。”

他扭头看了一眼老伴,又用指头轻轻地弹了弹烟灰,声音显得沙哑地说:“想些工地上的事儿。”

“工地上的事儿,工地上的事儿!”老伴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说:“你一开会不是讲群众路线,为啥就不依靠大家,让他们都去想嘛,就你一个人又能琢磨出个啥道道来?”

“唉,这可比不得你们那个缝纫社。”想到自己是一个大工地的领导人,他把头抬了抬显得傲然了:“咱们是个大单位呀,常言说千口吃饭,主事一人,这个家不好当啊,你说叫我怎么不想呢?”

“那就想你的去吧!”老伴一半是生气,一半是心疼,她伸手把老头嘴上的烟卷摘了下来仍到地下说:“还抽,一晚上就抽了一盒半,你就不想活了。”说着她声音有些梗塞,眼圈也湿润了,说:“没听说抽烟得癌症嘛,你就不替我想想。”

老电业在比他小十来岁的妻子面前向来是听话的,何况她也是一翻好意心疼自己呢。他摸了摸留着烟沫的嘴唇,然后赶忙躺下来把双手缩到被子里面再也不吱声了。外面的风似乎还没有停,写字台上那架老式座钟的摆仍是不停地嘀嗒嘀嗒在响。在这单调旋律的配合下,老电业那矛盾的心情似乎稍稍得到了缓和,慢慢地一切都平静了。当了这些年的领导,白天忙工作,晚上想事情,空时又有人来找,谈这谈那,一天总是纷烦、杂乱、扯皮、争执,加上失眠,平心静气那是难得的了。他稍稍地合上眼皮,随之慢慢地起了鼾声,只觉得朦朦胧胧的身子不觉摇了几下就轻飘飘地飞走了,使他稍为平静的心又不平静了。他好象是坐在飞机上飞出了云层,上面是高远丽日的蓝天,下面是漂浮翻滚的云海;又似乎是乘着一艘海轮,正漂泊在那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那风啊,伴着潮水如山崩地裂,那水啊,推波助澜似乎要蔽日遮天。他吓得紧紧地握住闸板上的栏杆,心想:莫不是赶上台风了。正当惊疑之际,只听得不远有人在高喊:“王主任,我把软木和冷冻机给你运来了。”他一侧身只见二曹操穿着一身米黄色的西装,驾驶一只木船随波逐流地作歌而来。他一只手正在奋力掌舵。另一只手还朝他挥动着说:“是朋友送来的,这船舱下面全是软木。”二曹操喜形于色地指着一个银灰色的庞然大物道:“那是一台能把太平洋水都冻结起来的高速冷冻机,这下施工不发愁了,工期也能赶上去了,上级不但不批评,还会嘉奖我们啰!”

听这么一说,老电业高兴得了不得,几个月来的愁云一下消散了。他仔细一瞧,这哪里是船呢,明明是用软木扎成的木筏。冷冻机到是金光瓦亮的象座小山在筏上搁着。他忙把船靠近木筏,乐哈哈地上前看着摸着好不喜欢哟。突然金光一闪,冷冻机变成了一个人,他一看原来是彼得罗夫。那脸又瘦又长,鼻子弯得象支称钩,冷冷漠漠简直象个青面獠牙的夜叉。只见他哈哈大笑着说:“这是我们北极熊牌最高效的冷冻机,这些软木头是我们用同体积的黄金换来的,请你们把黄金白银、上等特产、名贵药材、高级工艺品拿来交换,要不我就把货运回去了。”

老电业听了琢磨着:虽然代价太高,但是为了电厂建成投产还是值得的,经济要服从政治嘛,谁叫咱们工业不发达呢。唉,忍痛吧,只要能改变自己的处境减轻身上的压力就行了。于是他忙央求道:“不,不要送回去,你要的东西我们有的是,不过一时还凑不齐,让我们慢慢去找来。”说着他讨好地去握对方的手,然而彼得罗夫却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捏着拳头好象要打他的样子:“不行不行,你们的旧债都没有还清,这次不能再赊了。你们中国有句俗语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有现钱那就拉倒了。”说着那拳头从他头顶上砸了下来。他倒下了,倒在了波浪滔天的大海之中,二曹操也不见了,只是从木筏上传来了彼得罗夫哈哈地笑声“拿东西来,给我拿东西来!”说着朝他身上扔了一大块石头。那石头紧紧压在他的身上使他沉没了。他大声叫着:“救人啦!快救人啦!”他呜呜噜噜的梦呓之声把老伴惊醒了。她推了一把问道:“你怎么啦?”

“唉,做了一个恶梦,有人把我推到水里去了。”

“看你糊思乱想的。”老伴伸手去摸他,那胸口还在扑扑地跳着。

等他醒来虽然外面风停了,然而雨又哗哗啦啦地下了起来,侧首望去窗外微微有些发白,他坐起来披上衣服,想起梦境不免怅然若失,要真象梦里那样还不如同意张文彬的建议让他去试试呢。



对于老电业来说,那想法只不过是暂时对思想压力的一个解脱,现在他手上还有那么多的财和物,决对到不了梦境的程度。所以那想法也只象电光一闪就熄灭了,一切依然如旧,多年来脑子里形成的偏见最后还是给否定了。文彬这个在政治面前的不敢奢谈者,在科学技术上却有一股犟劲,犟得把自己要担的风险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不知有多少个夜晚,人们都甜睡了,他还在单身二楼自己那个小天地里查资料、找参数,写写画画和计算。大概是文志华说他的那样,书呆子毛病总也治不好。高山流水有知音啊,知音者了解对方的音韵和旋律,就在那些灯光不灭的夜晚郭云曾多次来到楼下抬眼凝视那独亮的窗口。整个大楼就那么一个光点,但这光点又是那样地牵动着她的心,使她双眼潮润。她默默地说:“他又在熬夜了。”这是一种奇妙的心情,她还清楚地记得文志华对她这个未婚姑娘不该说的那句“张文彬那么值得爱,你就爱他去吧,我把他让给你了。”的话。当时在光天化日之下,又处于大庭广众之中,对她来说犹如击了她一棍子,使她承受不住了。加上人们不同的目光,窃窃的私语和哧哧的嘻笑,也使她感到愤怒、羞辱,一双本来温柔的眼睛都要拼出火来。可是内涵的她把这一切都忍住了,透过志华对爱情的轻率使她看出了对方低微、悲贱的灵魂,但也激发了自己的自尊心。她越想越觉得是对她精神上的一种侮辱,使她脸发烧,连头也发昏了。她踉踉跄跄地跑回到自己的宿舍一头扎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大哭了一场。泪水透过提花枕巾把绿色的荷叶枕头浸湿了一大片。外面起风了,大院的柏杨树被刮的哗哗啦啦地响,已经到了金秋季节,黄叶也随风飘落,有的飞得远,有的飘得近,有的却碰到了窗扇玻璃上又疲泛地往下滑着。加上秋虫啾啾唧唧唱着杂乱的歌,真有点凄婉悲凉,姑娘的心啊,似乎也随着风声、跟着虫鸣,又顺着落叶往下飘往下沉。不知过了多久,天好象黑了,风好象停了,只有秋虫还在不停地高歌,随着音律她的心似乎平静了。细细想来,人生之路好长好长啊,有的人一帆风顺,有的人又坎坎坷坷,难道一帆风顺就说明了一个人的品格和幸运,坎坎坷坷就被贬责为低贱和灾祸了,何况那坎坷的路是人为铺砌的呢。就拿张文彬来说他到底有哪些地方不好呢?她想不出,相反她的心到是被对方那认认真真的钻劲,勤勤垦垦的工作精神和热情诚实的为人标准不知不觉地占据了。文志华不提他到没有那分心思,不知为什么现在到真的想起文彬来了。她迷迷糊糊眼前象蒙了一层雾,在雾中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接着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那声音是那样的轻,那样的缓,一直响到她的床前,她一看原来是进来了一个人,过细一瞧不是别人,正是文志华要她去爱的张文彬。此时她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激情,丰满的胸脯由于激动却象海涛般地起伏着。心啊,刚才就是为了他受了恶言中伤的她,此时此刻连半句怨言都说不出来了。这人有什么不好,在一起工作多年也没有发现人家的坏处啊,相反两人到有不少的共同语言。设身处地一想:家庭出身,难道是他的过错,何况难已选择呢。再说这与他本人又有多大关系啊。有些东西完完全全是出于世俗的偏见,习惯势力的影响。这样想去想来,到觉坦然多了。自古燕赵多豪侠,她虽然是一个女子,但却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性格,怪只怪那个负心的女郎啊。这时她望着文彬,而且从内心深处生起一团同情的火来。可是她对他说些啥呢,想开口又说不出来。还是文彬先开口了:“天无绝人之路啊,谁能想到我这个无福之辈却偏偏遇到你这样的好人。”他声音沙哑,满脸苦笑,眼角两道汪汪泪珠顺着面颊流下来,然后滚到他那灰布衬衫裹着的脖子里面去了。他想往下说,却由于酸、甜、苦、辣的滋味儿阻止着说不出来。她激动地坐起来,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虽然在一个科里工作多年,却从来还没有这样面对面而又长久地看过啊。直到今天她才真正看清楚,虽然单纯得象一面镜子,腼腆得又如一个姑娘,可他却长得标致英俊,而且还有文彩风华。平时接触已经知道他不但能吃苦耐劳,学习钻研,而且对工作又是那样认真负责,一心扑到事业上难道这样的人不值得爱么。慢慢地她那正在经历着痛苦和折磨的心在变化着,姑娘那感情的天秤不知不觉地滑过去了,这高尚的情怀冶炼着她的心灵,一团炽热而又纯真的目光从眼睛里射了出来。她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股勇气,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把双臂伸了出去。是他的感情迟钝,还是多年来的坎坷生活使他感情不于外露,只见文彬却象根木桩立在那里红着脸说:“对不起小云同志,听说你为了我遭到了别人伤害,受了委屈,我是特意给你道歉来的。”说着他把头低了下来,“你是冰山上的雪莲,绝顶的灵芝,哪能把我和你相题并论呢?就是有那分妄想,也只能把你当做幽峪的清泉,云层深处的闪光和远方的微风,把你藏在我的心底就心满意足了。”

“不,不!”郭云忙说:“张工你怎么能这样说?”接着她又改口道:“文彬,你已经有一颗受伤的心,我怎么能再去恶化它呢,再说人世间最珍惜的就是心,人的心是伤害不得的呀。”说着她扑到了文彬的身上,把滚烫的脸紧紧贴在对方起伏的胸前。他有千言万语要说啊,可他语塞了。他们拥抱着,相互的心激烈地跳动着。忽然他把她推开了,“不,不,小云,我的出身不好,配不上你呀。”说完他转身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她高声地叫着:“文彬你别走,你别走,我还有话说。”

“说什么呀云姐?”

她吃了一惊醒了,睁眼一看,哪有文彬的影子,自己搂着的却是那个被泪水浸湿了的枕头。面前站着的原来是同屋的李月芬,她笑嘻嘻地问道:“你刚才在叫谁哟?”

“啊,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和你一起走。”郭云撒了一个谎,“谁叫你走的飞快,也不等等我,所以……”

“那你眼睛为啥这么红,嗯,你哭过了。”

“没有!”郭云用手绢轻轻地揉着又撒了一个谎。

“啊,下班回来时外面风大刮进了沙子,不知为什么好象一直没有出来。”

事情过去了,姑娘的心却在变化着,虽说同情不等于爱情,但她可以转变为爱情嘛。有一天她轻轻地蹬上文彬住的单身二楼,来到他的房间外面,从门缝朝里看去,只见文彬趴在小桌子上聚精会神地写着。她在外面徘徊了很久,最后由于不愿意去打扰他的思路又轻轻地走下楼去了。一连几个晚上都是这样顺着心来,逆着意去,直到第四天,那已经是下夜两点多钟了,她再次蹬楼,发现他正用凉水冲头,她再也忍不住了。一股激情使她推门走了进去,轻轻把水盆端开。文彬再用毛巾浸水落了空,等他抬头看时,见是郭云站在他的面前。今天她还是淡装素裹,从朴素中显出高洁淡雅。虽然表面看来显得安宁娴静,但内心中却燃烧着一团灼热的火焰,这团火好象把文彬都烤热了,他深深地看着郭云。郭云呢,她把毛巾从文彬手中接过来拧干了水给他擦着湿淋的头发,然后还把手腕亮在他的眼前说:“看你,现在都啥时候了还不休息。”

“啊!”文彬好象这时才发现夜已经深了。外面天空星光很明,除了断续地刮着风,吹响树叶,到处是一片宁静,只有间或传来一两声村子里咬夜的犬声。他看着手表那旋转的指针说:“这就完了,这就完了。”接着他用手拢了拢头发又指着桌子上的原文图纸说:“在学校学的是英语选修这种语言,所以离不了字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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