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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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刀声-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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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
  每个人虽然都知道“王老先生”是个老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究竟有多老?
  他一头自发虽然已如白银般亮丽,却多如少年的头发,他的脸上虽然布满了岁月的痕
迹,但却带着少年的童稚可爱和纯真。
  他的眼睛虽然充满了智慧的光芒,却也有着少年的热情。
  他整张脸看起来很慈祥,他对人也很慈祥,只有他的“秘密手下”才知道,他究竟是个
多么“慈祥”的人。
  用水晶雕成的椅子虽然冰冷坚硬,王老先生坐在上面却显得很舒服。
  一个人坐在这间屋子里,面对着这些用水晶雕成的东西,看着闪动的光芒,通常就是他
最愉快的时候。
  他喜欢一个人待在这屋子里,因为他不愿别人来分享他的愉快,就正如他也不愿别人来
分享他的水晶一样,所以很少有人敢闯进他这屋子里来,连他最亲近的人都不例外。
  今天却有了例外。
  水晶的纯度绝对比水晶杯中的醇酒更纯净,王老先生的衣饰也极讲究,衣服的质料是极
好的、趾甲修得极干净整齐的赤足,放在对面一张用水晶雕成的矮几上,整个人都似已放松
了。
  只有在这里他才会喝酒,因为只有他最亲信的人才知道这个地方,尤其是在他喝酒的时
候,更没有人敢来打扰他。
  可是今天就在他正准备喝第三杯的时候,外面居然有人在敲门,而且居然不等他允许,
就已经推开门闯了进来。
  王老先生很不愉快,但是他在表面上一点点都没有露出来,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慈祥的笑
容。
  这并非因为敲门闯进来的人是他最亲信的属下“福伯”。
  福伯姓张,叫张福,认识他的人都叫他福怕,或是福总管,因为他是王老先生家里的总
管。
  看着忠心有过的张福奔了进来,王老先生轻轻地喝了一口,说:“要不要坐下来陪我喝
一杯?”
  “不想。”张福说:“不要。”
  他不像他的主人,他心里有了事脸上立刻就会露出来,现在他脸上的表情看来就好像家
里刚刚失了火。
  “我不想喝酒,也不要喝。”张福说:“我不是为了喝酒而来的。”
  王老先生又笑了,他喜欢直肠直肚直性子的人,虽然他自己不是这种人,可是他喜欢这
种人,因为他一向认为这种人最好驾驭。
  也就因为他自己不是这种人,所以才会将张福当作亲信,他问张福:“你是为什么事来
的?”
  “为了一件大事。”张福说:“为了那个叶开。”
  “哦?”王老先生仍然在笑。
  “叶开已经到了拉萨。”张福说:“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他一定会在这一两天内到
‘猴园’来。”
  “这件事当然是大事。”玉老先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坐下来慢慢说。”
  张福这次没有听他的话,没有坐下来。
  “叶开到了拉萨,一定对‘猴园’起了疑心。”张福说:“他这个人是爱管闲事的人,
凡事有他插手,他就必定追查到底。”
  “他的确是这种人。”王老先生又浅浅地啜了一口酒,然后才问张福:“你看我们现在
该怎么办?”
  张福毫不考虑就回答:“我们现在应该立刻将组织里的好手都调回来。”
  “哦?”
  “叶开虽然是个难缠的人,但是我们组织里的高手有不少。”张福说:“如果我们能将
好手都调集回来,以众击寡,以逸待劳,这一次叶开就死定了。”
  说话的时候,他脸上已经忍不住露出了得意之色,因为他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而且相信这
是个好主意。
  大多数的想法都会跟他一样,都会热烈赞成他这个主意,王老先生却没有反应。
  晶莹的光芒在闪动,杯中的酒剔透的光也在闪动,王老先生看着杯中酒上的闪动光芒,
过了很久之后,忽然问出句很奇怪的话。
  他忽然问张福:“你跟我做事已经有多久了?”
  “二十年了。”张福虽然不懂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件事,却依然照实回答:“整整有二十
年了。”
  王老先生忽然抬起头来看他,看着张福那张丑陋诚实而富于表情的脸,看了很久之后才
说话。
  “不对”
  “不对?”张福微愕:“什么地方不对?”
  “不是二十年。”王老先生说:“是十九年十一个月,要到下个月的二十一才满二十年
时间。”
  张福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佩服之色,他知道王老先生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可是他想不
到竟然好得如此惊人。
  王老先生轻轻摇荡着杯中的酒,让闪动的光芒看来更耀眼。
  “不管怎么说,你跟着我的时间已经不算太短了。”王老先生说:“已经应该看得出我
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的。”
  “你知不知道我最大的长处是哪一点?”
  张福还在考虑,王老先生已经先说了出来:“我最大的长处就是公正。”
  他又接着说:“我不能不公正,跟着我做事的人最少时,也有七八百个人,如果我不公
正,怎么能服得住人?”
  张福承认这一点,王老先生确实是个处事公正的人,而且绝对赏罚分明。
  王老先生又问他:“你还记不记得刚才我进来时说过什么话?”
  张福当然记得:“你说,任何人都不许走进这屋子的门,不管什么人都一样。”
  “你是不是人。”
  “我是。”
  “现在你是不是已经进来了?”
  “我不一样。”张福已经有点发急:“我有要紧的事。”
  “我只问你,现在你是不是已经进来了?”王老先生依旧很慈祥地问。
  “是。”张福心里虽然不服,可是再也不敢强辩。
  “刚才我有没有叫你坐下来陪我喝杯酒?”王老先生又问。
  “有。”
  “你有没有坐下来?”
  “没有。”
  “你有没有陪我喝一杯?”
  “没有。”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的,我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
  “我记得。”
  “那么你当然应该记得,违背我命令的人应该怎么办?”
  说过了这句话,王老先生再也不去看那张诚实而丑陋的脸了,就好像这屋子里已经不再
有张福这么一个人存在。
  张福的脸已经变成了像是张白纸,紧握的双拳上青筋一根根凸起,看起来就好像恨不得
一拳往王老先生的鼻子打过去。
  他没有这么做,他不敢。
  他不敢并不是因为他怕死,他不敢只因为四年前他已经娶了妻子,他的妻子已经为他生
了个儿子。
  一个又白又胖又可爱的儿子,昨天早上才刚刚学会叫“爸爸”。二
  晚年得子的张福,额上已沁出了一粒粒比黄豆还大的冷汗,他用那双青筋凸起的手,从
身上拔出一把刀,刀锋薄而利,轻轻一刺就可以刺入人的心脏。
  如果是四年前,他一定会用这把刀往王老先生的心口上刺过去,不管成败他都会试一试
的。
  可是现在他不敢,连想都不敢想。
  ——可爱的儿子,可爱的笑容,叫起“爸爸”来笑的多么可爱。
  张福忽然一刀刺出,刺入自己的心脏,他倒下去的时候,眼前仿佛忽然出现了一幅美丽
的图画。
  他仿佛看见他的儿子在成长,长成为一个健康强壮的少年。
  他仿佛看见他那虽然不大美丽,但却非常温柔的妻子正为他们的儿子挑选新娘。
  虽然他也知道这只不过是他临死前的幻像,可是他偏偏又相信这是一定会实现的。
  因为他相信“公正”的王老先生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他的妻子和儿子,他相信他的死已经
有了代价。
  王老先生依旧很慈祥地喝着水晶杯中的葡萄酒,他连看都没去看他这个忠心的属下,直
到张福刀口中的鲜血开始凝结时,他才轻轻地叫了声:
  “吴天。”
  过了半晌门口才有人回应:“吴天在。”
  他回答得虽然不快,也不算太慢,门虽然开着,可是他的人并没有进来。
  因为他不是张福。
  他和张福是绝对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王老先生说过的话,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一句,也没
有忘记过一次。
  王老先生还没有下令要他进去,他就绝对不会走进这屋子的门。
  每个人都认为他的武功不及张福,看来也没有张福聪明,无论做什么事都没有张福那么
忠诚热心,可是他自己相信他一定会比张福活得长些。
  吴天今年四十六岁,身材瘦小,容貌平凡,在江湖中连一点名气也没有,因为他根本不
想要江湖上的虚名,他一直认为“名气”能带给人的只是困扰和麻烦。
  ——这一点他的看法是绝对正确的。
  他不喝酒,不赌钱,吃的非常简单,穿的非常简朴,可是他在山西四大钱庄中都已经存
了五十万两以上的存款。
  他至今还是独身,因为他一直认为就算一个人每天都要吃鸡蛋,也不必在家里盖个鸡棚
子。
  ——这一点他的看法不知是否正确呢?
  他静静地站在门外,直到王老先生下令之后,吴天才走进这水晶屋子,走得并不太快,
可是也绝对不能算太慢。
  看着吴天走进,王老先生眼中忍不住地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的脸孔看起来就更加慈祥
了。
  无论谁有了这么样的一个部下都不能不满意。
  吴天当然会看见地上的张福,但是他却不提也没有故意装作没看见,王老先生当然更不
会提了。
  王老先生只问吴天。
  “你知不知道叶开已到了拉萨?”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不知道。”
  ——应该知道的,吴天绝不会不知道,不该知道的,他也绝不会知道。
  在王老先生这种人的面前,即不能显得太笨,也不能表现得太聪明。
  ——聪明的人绝对会被聪明误,这是千古以来不变的道理。
  “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将人手都调回这里来?”王老先生问。
  “不应该。”
  “为什么?”
  “因为叶开还不知道‘猴园’的秘密。”吴天回答:“他到拉萨来,说不定只不过是来
观光而已,也说不定只是对‘猴园’的好奇而已,如果我们这么样做,无疑就是当面告诉他
‘猴园’有秘密在。”
  玉老先生又在微笑:“你既然明白这一点,就应该知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了。”
  “我不知道。”吴天说:“我想过,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样做才是对的?”
  王老先生笑得真愉快:“看来你虽然比张福聪明得多,却还算不是太聪明。”
  这一点吴天当然完全同意,他这一生从来就不想做个聪明的人一一至少在十三岁以后就
没有再想过。
  “叶开突然来到拉萨,为的就是要查明‘猴园’是否和万马堂有什么关连?”王老先生
说:“他当然一定是从苏明明口中得知白依伶这十年来是住在‘猴园’里。”
  吴天在听。
  “白依伶长得那么像马芳铃,万马堂的人十年前明明都已死了,为何十年后又都活生生
地出现?”王老先生说:“这些问题叶开当然急着想知道答案,所以只要和这事有一点牵
连,叶开就一定会追查。”
  “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他如愿。”吴天说。
  “是的。”王老先生说:“可是我们也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叶开早晚我们都必须除去他
的。”
  “我们要除去他,就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吴天说。
  “是的。”王老先生说:“所以我们一定要另外制造陷阱来捉这只狡猾的狐狸。”
  王老先生凝视着杯中闪动的光芒,过了很久后,他忽然笑了起来,等笑完了之后,他才
问吴天。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笑?”
  “不知道。”
  “我刚刚突然想到,如果将叶开变成一只猴子,那不知会是只什么样的猴子?”
  “不管在他是人的时候,是多么的聪明狡猾,我相信他变成猴子后,一定是只乖猴
子。”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变成猴子呢?
  王老先生又笑了,这次他当然还是等笑容消失后,才再问吴天。
  “你知不知道‘六号’、‘二十六号’,这些天在哪里?”
  “我知道。”
  “你能不能找得到他们?”
  “能。”吴天说:“四个时辰之内我就可能找到。”
  “那就好极了。”王老先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你一找到他们,就带他们到‘神仙
窝’去。”
  “神仙窝”就是指苏明明她的家。
  “是。”
  “你知不知道我要他们去干什么?”
  “不知道。”
  “去杀叶开。”王老先生说:“我要他们去杀叶开。”
  他慢慢地又接着说:“可是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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