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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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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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一面领他进去,一面笑道:“有几个客人今早您前脚刚走,他们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呢。”

“客人,说来历了么?”他虽是这么问,却早猜到了几分。

说话间已步入客栈大厅,前面不远处,一方桌前正坐了三四人,其中便有那说书人秦书。一见这边的秋亦,秦书率先站起身,剩下数人见他这般也都纷纷往此处看来。

“少!……”刚喊了一个字,他便觉得不妥,只笑着迎上前。

秋亦淡淡扫了他一眼,颔首道:“秦先生。”

秦书身后站有三人,一人身长七尺五寸,头戴纶巾,丹凤眼,笑容和蔼,书生相;另一人身长八尺,浓眉细眼,虎体熊腰,露在外的手背和手腕上隐隐看得有伤,显然是曾上过战场杀敌之人;剩下一人不过七尺,圆眼细眉,身形小巧,看上去格外精神。

“这几位是……”

他话一出口,那壮汉就冷声打断:“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委屈少……公子,借公子客房一用。”

秋亦偏头瞅了一下听君,似是宽慰的拍了拍她手背,既而淡笑道:“好。”

进了屋内,那矮小男子先谨慎锁好门窗,然后便与余下几人相视一眼,皆行礼跪于地上。

秋亦和听君皆是怔忡。

“几位……”

“少将军不必多言!”秦书双目含泪,抱拳朝他拱手,“当年将军之死,是我等无能,远在他处,无法为将军进言。之后又背信弃义,随官家南下,连他的尸骨都不能带走,乱葬于京兆府城郊。

我几人心中有愧,拜不了将军,只能对您叩首已求将军原谅,但求少将军不要见怪。”

他话音刚落,四人便齐刷刷向他磕了三个响头。

秋亦生平是最见不得人下跪的,早是头疼不已,忙将他四人扶起来。

“其实几位不必如此。既然有心知愧,想必爹爹他也不是这么个斤斤计较之人。”

秦书被他扶着起身,泪流满面:

“多谢少将军原谅……”

众人感慨一番,又相互抹了泪,待得情绪稳定下来,秦书方才向秋亦介绍道:

“少将军,这几位就是前些日子,我向你提到过的将军手下的长史阮唯,校尉曲无名与朗将王随安。”

秋亦一一见过问好。

除了秦书外,便是曲无名瞧上去颇为年长一些,但虽是如此,那体魄倒还是健壮的很。大约是初见秋亦,仿佛再见何无衣,眼里竟一直含有泪花,可又碍于脸面,忍着不落下来:

“少将军和将军年轻之时像得很啊……”

秦书听罢,也回头来笑道:“我说得不错吧?他看上去可比将军靠谱得多啊!”

几人都有些激动,寒暄了数言,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因怕听君太过劳累,秋亦本想开口,可见他等人这般模样又有些不忍。

但听那唠唠叨叨地谈了半日,他蓦地想起一个多月前在衡州小镇上遇到的那个乞丐。如今思及他当时之言,只怕也和爹爹有什么关系。

秋亦斟酌片刻,方将此人之事说与秦书等人知晓。

“老乞丐?”

王随安皱着眉沉吟:“年纪有多大?”

听君在一旁轻声道:“大约五十。”

“噢。”阮唯肯定地打了个响指,“定是莫不说那厮!”

“莫不说?”秋亦问道,“他是何人?”

“是个小人。不提也罢。”曲无名冷哼一声,“当初就是因为他,将军的尸首才被草草扔在郊外。这小子胆子小,没心没肺的,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他从流民堆里救出来……偏偏将军遇了难,他倒是跑的比谁都快!诶!”

“算了算了。”阮唯将手一挥,“他落到这种地步,也是自身造化,往事就别再提了。”

“说的是。”秦书肃然颔首,话锋一转,望向秋亦。

“其实,不瞒少将军……我们千里迢迢赶来,倒是有一事想麻烦您。”

秋亦隐隐感到一丝不安,颦眉道:

“何事?”

“将军的尸骨还在京兆府,我们想……也该去把他的尸首捡回来了。”

第51章 【风雨□□】

“京兆府?”听君轻轻自语,“那地方,眼下不是尚被金人所占么?”

“正是。”曲无名肃然点头,“其实我们几个早有这个打算,本就商量这两年北上去捡骨。如今既是寻到少将军,此事少将军能与我们同去的话,那是再好不过。”

“我……”秋亦皱眉看了听君一眼,终究是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少将军大可放心。”听他言语里多有迟疑,阮唯抱拳道,“我们这几个老骨头虽然不中用,但决计能护得少将军周全的。”

“京兆府毕竟距离宋土较近。”秦书略一颔首,“我打听过,若是只去郊外,金兵尚少,应当不成问题的。”

秋亦淡淡一笑:“诸位多虑了,我只是担心内子……”他回眸,将听君拉到跟前,“她身怀有孕,我想先送她回家,再与几位同行。不知……各位前辈意下如何?”

当着旁人的面,听君不由有些羞涩,轻垂了头,悄悄往他背后挪了几步。

曲无名等人闻得他此话,先是一愣,静默少顷后登时炸了开来,皆是欢喜不尽,只笑道:

“好啊,好啊!少将军有了子嗣这是好事!”

秦书捏着白须甚是喜悦的点了点头:“前些日子我就说让他早些为何家开枝散叶,看来我这嘴却是灵得很。”

“何家有后。”阮唯声音哽咽,“我也就放心了。”

几人七嘴八舌道了喜。那王随安方对秋亦道:

“既然少夫人有孕,那自然是不能长途跋涉。少将军不必在意我们,尽管去便是,横竖我们这些老骨头平日里闲得很,什么时候去不是去?”

“正是正是。”曲无名一向不善言辞,只不住点头,“横竖等一年也是等,两年也是等。届时你二人生了一群娃娃,将军见了,那也是高兴的很啊!”

“什么话……”秦书犹自叹道,“娃娃要生,尸骨也是要取的。宋金交战也不知几时是个头,往后若是京兆府之下国土也尽数去了,那尸身岂不是更难收拾了?”

“是是是。”曲无名挠了挠头,笑道,“我就是高兴,高兴,胡说的。”

“哎,你这人……”

因得知听君有了身孕,那几人才消停了些,只交代秋亦忙完这边的事情后,去扬州和秦书道一声,到时再一起北去。

自此也就没再打搅他二人,匆匆告辞散了。

站在门边,望着他几人走远,秋亦才似松了口气,退回房内,摇头苦笑:

“总算是走了,看他们那架势,我倒以为还会在客栈里住上一晚,说上一晚呢。”

听君亦寻了个地方缓缓坐下,伸手锤了垂胳膊,笑道:

“你就原谅他们吧,他们也是高兴。”

秋亦无奈:“本没打算走这么急的,毕竟怕你这身子受不得颠簸。”他走到桌边,顿了顿,嗟叹道:“既是与他们说了要去北边,只怕过几日便要动身回衡州了。”

“我没事。”听君微微一笑,“何况,这才怀上呢,应该没什么要紧的。”

“无妨,横竖也得陪着你把孩子好好生下来。”秋亦信手端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热度透过杯子传到掌心里,她只觉得莫名的安乐,双手捂着茶杯,忽而笑问道:

“你是喜欢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不料他不答,却反问:“你喜欢什么?”

“我?”听君想了想,“都好,只要是自己的孩子……”

“那我也是。”

她闻言,忍不住笑出声:“秦先生他们不还指望你能延续何家的香火么?”

秋亦冷哼道:“那又怎么?”

“我以为你会喜欢要儿子多一分……”

秋亦却很是自嘲地望着她笑:“我脾气这么差,生了儿子若他也像我,往后怕是难讨到媳妇。”

听君也笑道:“对咱们的儿子就这么没信心?”

他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那得看是谁教了。”

今日一整天秋亦的心情都格外的好,即使闷在房内步出门,却似乎也有很多话要说。

孩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

于她来说也是一样。

原来从此以后,还能有与自己如此亲近的亲人,而她将抚育其长大,长大,长大成人。

时隔娘亲去世这么多年来,听君头一遭感到体内流淌着的血液,牵连着两个人。

许久许久之前,她还是孤身一人,甚至口不能言,嘴不能说。

受过多少白眼嘲讽,听过多少怜悯同情,看过几何生死离别。

从来不曾妄想能有今时今日。

夜间醒来,听着窗外风声萧萧,春虫低鸣,抬手抚上小腹,另一只手,仍在被衾之中与他相扣相握。

这一瞬,眼泪仿佛杨花飞絮,深深浸入枕间,悄悄湿了一片。

*

在扬州城又待了三日,秋亦才让听君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青木山。

算着这时间,等孩子出世,只怕是明年的春节了,正好逢上过年,一定热闹得很。想着这个听君便高兴不已,一路上也没闲着,取了针线说是要给孩子做鞋子,看得秋亦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直叮嘱她小心别扎了手。

行了两天,外面的天气愈发坏起来,次晨早上就开始落小雨,马滑雾浓,行路十分不便,到了傍晚更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还未寻到落脚之处,车夫未免有些担心,因知车内夫人身子不便,若在马车内住一晚只怕不好。

幸而没走多久,就看前面风雨雷电中立着一个破庙,庙上坠着的牌匾,隐约写了铁石庙三个字。听名字,似乎是祭奠前朝义士郑铁石的庙宇,可惜如今时过境迁,附近居民走的走散的散,哪里还有人顾及这座古庙。

车夫便去问秋亦的意思。

左右想着在外也是风吹雨淋,还不如进去避一避,他遂答应下来,搀着听君小心下车。

打开庙门,扑鼻闻到一股尘土之气,似乎庙中久无居住。

逛了一圈,车夫跑回来向他道:

“老爷,一个人都没有。”

“嗯。”秋亦略一颔首,“去把车上的毯子和手炉子取来,一会儿简单打扫一下。”

“诶,好。”

忙碌半日,车夫寻了庙里的一些干草在地上铺了,再搭上毯子,拾了些柴火来点着,不过多时,四下里便慢慢回暖。

秋亦扶着听君在火堆边坐下,伸手试了试温度,因道:

“还好,这庙虽长久不曾住人,屋顶和四壁还是完好的,不曾漏风。”

听君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供台,原本摆在上面的人像早已残破不堪,四分五裂的碎在旁边,她心里徒生苍凉,不由问道:

“这郑铁石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么?”

秋亦自包袱中取了些干粮,放到火上细细地烤,漫不经心道:“听说是前朝时候一个侠肝义胆的江湖人士。”

听君微微讶然:“还有给江湖人士立庙宇的么?”

“也就蜀中一代的人拜祭吧。”秋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相传他使得一手好刀法,庆历年间曾领着江湖上一干人等往西夏前线参军,大获全胜,功劳不小,故此人们才兴建的铁石庙祀奉他。”

“啊?那时候江湖中的人竟如此齐心?”

秋亦淡淡点头:“这也算是一件奇事了,毕竟朝堂和武林可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雨声声势渐大,秋亦却忽而停了口,皱起眉来,凝神注视前方。

见他这般模样,听君不禁担心道:“怎么了?”

他眉峰越紧,摇了摇头:“好像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庙门口便瞧得一人抱着头,甚是狼狈地往里面跑,进了庙内,便垂首开始拍打身上的雨珠,嘴里还不住碎碎念:

“什么鬼天气,都下了一天了,还不见停……”

那人抖了半晌衣裳,这才抬头想环顾四周,不料那对面坐着的三人皆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尤其是某个青衫长袍之人,眸中那嫌恶之色简直分毫不掩饰。

昔时故作淡然地轻咳一声,很是苍白地解释道:

“我……我顺路也往南边走。”

秋亦倒不搭理他,只转头对听君道:“明早我们改道吧,我知道有条小路,回家能更快些,就是沿途景色不那么好。介意么?”

她看了昔时一眼,乖乖摇头:“不介意。”

“诶,你们什么意思啊!”那边的人听得清楚明白,咬牙哼道,“搞得我像是一路跟着你们似得,这方圆十里,就这么一个地方,还下着雨呢,我不躲这儿能躲哪儿!”

秋亦那视线移都没移一下,将手头烤好的干粮递给听君,柔声道:

“若是时间充裕,倒可以去洞庭湖游一游,之前一直听你说想去尝尝那儿的回头鱼……小心烫。”

“嗯……不过听说那边的口味太重了,最近不太想吃辣的……”

“那想吃什么?”他随口问道,“想吃酸的么?”

这么如胶似漆,你侬我侬的,人家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见昔时还可怜巴巴站在那儿,车夫颇为同情地拍了拍自己跟侧,招呼道:

“小哥,过来烤烤火暖暖身子吧。”

秋亦轻飘飘地回他一句:“你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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