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世琉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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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世琉璃雪-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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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仑山上所有的仙皆着雪袍,如师父那般等阶地位的神仙除外。
  我不聪明却不耻下问,有时师父不在我就会去吵闹另一个人。她年纪比我小却是师伯的弟子,所以纠纠缠缠了一百年都没这个本事逼她向我吐出师姐这两个字。
  这厮勉为其难叫我姐姐,她叫柏无暇,不似我这般来历不明,至少她是被人名正言顺送上山修行学法的。
  她对我很好却爱嘴硬,每次解答一个问题都不忘向我捞好处,轮到叫姐姐时支吾个半晌都坑不出一声来。但她比师父对我好,至少她见我时总是笑嘻嘻的。
  聪明是她的本钱,因她自创了一套连师祖都赞扬不已的剑法。柏无暇最爱问我的问题就是你爹娘是谁,你家在哪,你除了昆仑山还有其他亲人朋友吗?
  她的轮番攻势我只能一笑置之,这些问题我要是知道还会被师父板着脸欺负一百年吗?
  年少无知就爱多提问,问久了也就消停了。可她消停了我却没劲了,没日没夜总会独坐门槛撑着下颌思考人生。我从哪儿来的,我要到哪去?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上,我被谁带来这个世界的?我的名字是谁取的,是我娘吗?
  思考多了就会迸发日益旺盛的好奇心,所以我趁着所有人都不在意的空档驾云去了柏无暇常向我道的人间。她说那里有好吃的糖葫芦,有最漂亮的衣服,不像我们一样终年只能穿雪袍度日。无论脏了换了都是穿雪袍,因为这是昆仑山的规矩。
  我是入人间找亲人的,我也知道凡人的寿命最多不过数十年光景,若无有能力者的帮助根本不肯能活上一百多年。即便是有,恐怕也老得只剩骨头了。
  故,我的这一趟什么收获也没有,还捡了一个麻烦。
  我遇上了一个古板书生,他穿一身浅蓝色装束戴着一个简单的书生帽,待人相处一板一眼简直就是个呆子。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正为一独身姑娘解围,这姑娘一人外出遇上了街头地痞,于是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人从上到下结结实实给打了一顿。
  那姑娘早跑没影儿了,只剩这书生一个人捂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我双手环胸站在他身前看笑话,这书生睁着发紫的眼皮还不忘继续自己的一板一眼:“路见不平应拔刀相助,姑娘搀我一把可好?”
  后来我才知他叫张孝芜,是个信心满满誓得状元郎的文弱书生。
  不知打书生是不是都这般可爱,反正我第一眼觉得他蠢,第二眼觉得他好玩,再多看几眼就觉得他已经不能用呆来形容了。
  张孝芜家中有患恶疾的双亲,其中一个还是我拼尽浑身解数施法救回来的。他虽呆板却懂得照顾人,尤其是照顾双亲时的模样让我觉得他不仅是个孝子,还是个有趣好玩的孝子。
  “你看什么?”他每每喂药时都会这样问,然后再言之凿凿一声非礼勿视。
  我却每次都答得直白:“我喜欢看你,就爱看你,你咬我啊?”
  张孝芜每到这时就会脸颊泛红掩面离去,我嫌他像个姑娘,他却说我像个汉子。
  张孝芜除了熬药喂药作画卖钱便知剩下看书,他的时间都献给了一本又一本书册,他要找他的颜如玉,还要找他的黄金屋。
  我受不了了便拖着他上山兜风,还动不动变一条蛇出来看他惨白大叫的模样。
  我总能变幻花样叫他失态,笼统来算只失手过一次。
  那次他在我动手前摘下一朵山花深情款款,他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我不爱墨守成规的淑女,我喜欢闹腾的容儿。
  我驻在那里彻底呆滞,我以为他在说笑,可看他极认真的模样我却怂了。
  我躲了张孝芜好几天,他日日无所事事不吃饭也不看书,除了喂两老喝药便呆呆站在窗前一遍遍喊着容儿回来。
  我承认我感动了,我也承认我喜欢他。我虽不算正神却也是正神的弟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中动荡难以抑制这份情,我怕去天尽头,可我更怕他饿肚子。
  于是,我成了他的妻子。
  他挑灯夜下我便在侧陪读,他说他会高中状元让我过上好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天尽头,昆仑山……
  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只要我们好好的,寒窑粗粮便也无妨。
  
  终于到了赶考期,我给他换上了自己亲自缝制的长衫,我相信他能做到他的许诺,他一定会高中状元的。
  事实,他确实高中状元了,可他却把我忘了。
  蜀国新科状元张孝芜与宰相之女择日完婚,这是离别数月后他给我的第一个消息。
  我的仙术渐渐难以为两老续命,他们都死了,我成了邻里街坊口中的煞星。他们说我克走了丈夫克死了公婆,没有人指责他的抛弃糟糠之举。
  我相信他是有苦衷的,他是被宰相之女看上后身不由己。
  当日夜,我草草安葬了家中两老连夜赶至伏城找他要个真相。三不去之一便是不弃糟糠,他休不了我却娶了另一个女子,我要问问我到底算妻还是算妾?
  我构想了一千一万种结果,却不曾遇上的偏偏是我意料之外的结局。他不肯见我,他护着另一个女人的肩膀说我是个妄攀王权富贵的远房亲戚。
  张孝芜,我不知道这个人倒地有没有心。或许没有吧,即便有,那也一定是黑的。
  我被师父抓回昆仑山关了整整半年,半年的牢笼生活叫我生不如死。我恨他也恨她,我恨向他们道以祝福的人,更恨促成他们婚事的每一个人!
  柏无暇终是看不下去将偷偷助我逃离昆仑,这一走我便是与仙途彻底决裂,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夜,宰相府和状元府的人都不安宁。我杀了那个女人和他们的孩子,他终于认我了,他再次开口唤了我一声娘子。
  我平静向他道:“你爱我么?”
  张孝芜跪地求恕肯定了我的问话,我却摇头不然:“你从前最爱状元之位,后来更爱王权富贵,现在你爱你的命。”
  刀子终是无情割下,伴着千般爱恨一起斩断了。为了他我倾尽所有自断仙途,为了他我成为伏城百姓人人闻之色变的鬼婆。人不由己,杀戮随心。既然我的命不由自己做主,那别人的命又凭什么得享自由。
  一条又一条的人命,我日日像鬼魅一样活在最阴暗的角落。追杀,躲藏,昔日的师徒门人将我逐出昆仑并以妖孽待之。我知道现在的我和他们口中常道的东南山孽障已无半分区别,没有人在意我受过多少心伤苦楚,没有人会帮我。
  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是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是我白白托付真心却被人扔在脚底践踏。
  直到有一天,我在伏城的一处药堂杀了一个人。血腥味引来了一个女人,她戴着面纱叫我看不清真容,我像提防所有人一样提防她,我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
  “你是谁!”这是我看到她后道出的第一句话,她投以同样的警惕眸子并不回答。
  她想过来,我握紧手里的佩刀如箭在弦:“我问你,你是谁!”
  她答非所问:“姑娘生得一副美人坯子应是绝世出尘才对,白衣若仙更适合你。”
  白衣?
  我曾经穿过白衣,曾经在昆仑山上我终日雪袍披身却不知道珍惜,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有什么资格绝世出尘,我只配做人人喊打的鬼婆。
  她想收买我纳为己用,我索性对她动手了。可是她怀里藏了东西,我知道我不是那东西的对手。
  外头传来师父的仙气,他追来了。
  曾经的师父如今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我跃窗逃离却终是躲不过他的追杀。
  重伤之余是那个女人救了我,她跟我讲了很多事,她让我知道了我的身世。
  月娘,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
  她和我一样爱上了不该爱的男人,她用自己的一生去等待一个注定不可能回来的人。但我和她不一样,我让那个男人付出了代价,血的代价。
  曾经的师父如今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我跃窗逃离却终是躲不过他的追杀。
  重伤之余是那个女人救了我,她跟我讲了很多事,她让我知道了我的身世。
  月娘,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
  问君何日归期,问君何时归去,君道梧桐落尽,自往乡途赠予朱钗红绫。
  ?

☆、鬼婆番外(二)

?  她和我一样爱上了不该爱的男人,她用自己的一生去等待一个注定不可能回来的人。但我和她不一样,我让那个男人付出了代价,血的代价。
  问君何日归期,问君何时归去,君道梧桐落尽,自往乡途赠予朱钗红绫。
  那个女人叫应琉璃,她说这是我娘生前唱的,她住在北海渔村。
  我知道北海,那里和昆仑一样终年覆雪,还有一座好大好大的雪山。在那里,她和另一个男人将我从娘亲腹中带来了这个世界,我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男人会是师父口中常道的孽障,那个传闻冷傲弑杀的东南山魔君鸿琰。
  他们是夫妻,他是她的负心人。
  鸿琰追来了,我第一次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惊慌。
  也许是报答她对我的救命之恩,也许是感谢她将我带来这个世界,我决定变成她的模样带着孩子赶回东南山。身死也无所谓了,反正这个世界没人在乎我,难得寻到一个报恩的机会,这是我走下昆仑山后所做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
  我护着他的孩子一路往东南山的方向驾云而去,他追了我一会儿却又走了,我感知到他的魔气越来越远。
  一个男人能认出谁才是他的女人,我不禁怀疑他当真对她这么坏吗?
  应琉璃让我送回孩子后去浮川谷等她,我去了。我在那里碰到了另一个男人,他手中拿着一支长箫,后来我才知道他叫慕容书。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叫鬼婆,他也知道她在伏城所历的一切,他还知道她被那个男人强行带入了殇都。
  后来我才知道,他靠的是手中的那只仙箫。
  慕容书走的很快,我只能远远跟着他的背影驾云紧追。他很着急,纵然是还未高中状元的张孝芜也不曾对我这样。有些事情我看得懂,我突然很羡慕应琉璃,无论鸿琰负心是真是假,可至少她从未缺过关心自己的人。
  我赶到时他们正僵持不下,结界碎裂只在一步之遥。
  屋外除了慕容书还有其他人,一个仙者一个姑娘。这仙者面容憔悴正在拼尽全力打破束缚她的结界,应琉璃已经向鸿琰妥协了,她说自己愿意回去。
  我没有再看戏的必要,我出手打破了结界。可鸿琰的疯狂超乎我的想象,他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带她回去。于是我第二次怀疑,他真的不爱她吗?他真的是个同张孝芜一类的负心人吗?
  我觉得,他不是。
  那个想要阻止她的离开,可他阻止不了。于是他用利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那一刻我看到了应琉璃和另一个姑娘痛彻心扉的模样。这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纵使急不可耐赶到殇都救她,纵使不惜一切代价绑她回去,纵使亲手用剑结果自己的性命,张孝芜根本比不上他们分毫。
  应琉璃变了,她不再掩面示人,她变得美丽而又妖艳。一袭红衣罗裙散着极重的妖气,她眼中透出的全是恨,是对鸿琰不可饶恕的恨。
  那夜她忧心自己的儿子赶回了东南山,慕容书亲眼看着她离开的。
  “不想她走吗?”我行到他身后小声的问。
  慕容书答的很小心:“她爱他,我怕她走了就不回来了。可是我不能拦她,我没有这个资格和身份去拦她。”
  我与他望着同样的方向道出了一句实话:“所以,你只能在这儿等她。”
  慕容书没再回答我的问题,我陪他站了一夜。这一夜他跟我讲了应琉璃的许多事,或许是应琉璃亲自告诉他的,也或许是他自己用仙箫偷偷查探的。
  我从前最羡慕柏无暇,因为她很聪明,昆仑山上所有的人都喜欢她。现在我最羡慕应琉璃,因为她在悄无声息中得到了很多人的心,这是我从来都不曾有过的。
  我思考过很多次张孝芜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得到的答案很决绝却很真实,没有。
  他对我的感情或许止步于喜欢,但他不够爱我。因为爱是慕容书这样的,是曲寒这样的,是鸿琰这样的。留住她,看着她,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家。
  可惜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曲寒的爱换来了死亡,慕容书的爱换来了感激,鸿琰最幸也最不幸,她的爱与恨他尽收了。
  应琉璃与天人合作尽收了鸿琰的半壁江山。我以为这是他们彻底决裂的前兆,可他竟亲自赶到浮川谷说要带她回家。这一刻我确定了,他不是负心人,负心人的眸子不会像他一样透出至深的感情。或许是误会,或许是苦衷,可我能看到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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