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武士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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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武士情人-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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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以为他是谁呢?”维维安悠然自得地掏了盒雪茄,朝我晃晃,问,“要不要来一根?”

我摇了摇头,她无所谓地笑了笑,点了根烟,走到窗前,一边抽烟一边看向窗外的枝叶繁茂的樱花树。她说:“樱花已经凋谢了好一阵子了,这满树的蓊郁苍翠看起来真是不习惯。你喜欢樱花吗?小姑娘。”

“喜欢。”

“它的美丽就在于易逝,很符合日本人的情怀吧。再好的东西,看多了都会失去兴趣。所以,为了保持新鲜感,我经常换地方,经常……换东西,”她低低地笑出声来,说,“包括男人。”

“男人?”我的脸一下子发热起来,我当然明白维维安的意思。

她那碧绿色的眼瞳像是一汪波光粼粼的深潭,那动人的色泽仿佛是名贵的祖母绿一样浓艳。

祖母绿?

我瞥了一眼她的领口,她那白皙光滑的脖颈上正好戴着一串祖母绿项链,衬着她一身自己设计的装扮显得很优雅迷人。

顺着我的视线,她发现我在观察她的项链,于是大大方方地摘了下来,掷到我手里。

“哦,维维安,你不能这样。”我赶紧接住,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看起来十分贵重。”我掂了掂,说:“有三克拉吧。维维安,我敢打赌,这肯定是你哪位追求者送的。”

“从南非运来的,绕了几个地方才到了日本。你猜猜是哪个?”她笑了起来,“你一定会认识他。”

“猜中了有奖励吗?”

“当然,亲爱的。”她笑眯眯地说。

我把项链转了转,指腹摩挲着宝石的光面,然后我摸到了链子上有一排小小的凹凸,上面很细致地刻着字。我走到太阳光下,对着光,慢慢地念了出来:“埃德加•;德•;基德敏斯特男爵献于您不朽的爱。是他呀……”基德敏斯特男爵那温雅俊美的面容立刻浮现在我脑海里。

维维安诧异地说:“咦?我怎么不知道上面会有行字?今天出门随手就搭着衣服戴了。哎呀,真意外。”

我不禁同情起可怜的基德敏斯特男爵,说:“他可是很受欢迎的绅士,你不喜欢吗?”

“怎么不喜欢呢?我承认,他是个很好的情人,在床上做得很好,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她吐了吐烟圈,懒散地靠着椅子坐下,说,“你对男爵夫人的身份有兴趣吗?”

“没有。据说我所知,他对女士都很温柔体贴,叫很多人又爱又恨。我想,我还是不需要去凑那个热闹了。”

“因为你心有所属吗?亲爱的。”她接连着抽起第二根雪茄,说,“我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拥有了第一个男人,我主动追求的,是个有妇之夫。我从没有想过和他结婚,那是一个很棒的美国男人。后来我去了很多地方,拥有了很多男人,但是我不知道‘爱’是什么,我只是在享受着身体里面下着雨的那种感觉。”

“如你所知,我喜欢上了一个日本少年。”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于是我也干脆大方地承认了,“我并不确定‘喜欢’和‘爱’的区别,也许等我再长大一些,就会知道了。”

“喜欢?你喜欢到想要拥有他吗?每个夜里因为想念他的气息而焦躁难眠吗?每一次靠近他,会忍不住地生出想要抚摸他,亲吻他的欲/望吗?你甚至可以为了他而忘记一切需要背负的东西吗?”维维安的语气像是在戏谑,又像是很认真。

我的脸不由得发热,推开窗户吹吹风,试图放松心情。她那些直白露骨的话,大大地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我沉默地看向院子里的一棵樱花树,少年曾经坐在上面跟他的黑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那时的记忆一下子全部排山倒海而来,重重地挤压着我的心灵,吞噬着我的理性,有一种什么力量正在被释放出来。

“噢,我的小姑娘,你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她把我拉到椅子上,搂着我的脖子,让我坐在她身旁,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

我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放下,此时我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我对维维安说:“我很好,不用担心。来,说说你打算给我什么东西作为我猜中答案的奖励?”我不愿意让别人轻而易举地看到我软弱的眼泪,再好的朋友也不可以。

“作为奖励,我给你讲一点你会感兴趣的故事。”她说,“有关于京都,还有你的男孩。”

我一下子绷直了神经,梭地站起身,觉得不太对,立刻说,“我去给你倒点咖啡。需要甜品吗?我可以让苏珊准备。”

“亲爱的,你不会想让有第三个人踏入这个房间的。你的手在抖动呢,你在期待着什么呢?”她像只狡猾的狐狸尽情地戏弄着我。

于是我坐回身,静静地低头倾听。

她大笑着,说这样就对了。然后,她把头搭在我的肩膀上,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用一种慵懒的语调,缓缓地开始讲述了她的见闻:

“我是在昨天晚上才抵达横滨的。有些事让我感到极其有趣,所以特地来跟你分享一下。这要先从京都说起。”

“如果你现在回到京都,我相信你一定认不出它原来的样子。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烟火废墟。你可以看到的只是,不幸的死人和颓败的活人,死寂沉沉的街道,盘旋不去的昏鸦,还有,溶入落日余辉中的刀光剑影,各种各样的旗帜在风中飘扬。城市的繁华毁于兵灾,可是所有带来兵灾的幕后权力都坚信自己才是正义的,无论哪里都是一样丑陋,西方人、东方人都是这样。”

“我是在鸭川河西岸遇见那个少年的。大概是十几天前的一个黄昏,对,当时幕府和长州两边的人还没有开始战斗,他们穿着铠甲,套着外褂,举着红色的队旗,似乎准备在竹田这一带驻扎下来。那几天我都在附近的芦苇边画画,风景很好,突然不远处的堤岸上走来了一大群武士,惊飞了那一群凫水的长嘴鸟。真是可惜,我只好拿他们当素材来作画了。在比白昼更耀眼的落日下,那群年轻男人骄傲又坚定的姿态,充满了力量之美,我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当我在沉醉中醒来的时候,我的面前已经站了三个穿着浅蓝色外褂的武士。他们都扎着头带,我看着头带飞扬,没有想要逃走或者尖叫,无谓的抵抗会让我显得更加狼狈。我很早以前就这么觉得了,该来的总会来的。所以我慢慢地打量着他们,一个脸色蜡黄的男人大约年纪稍大一些,另外两个人都很年轻。我想我跟你说过,我对一个日本男人很感兴趣。而他当时就站在我面前,我真喜欢他的长刀,和他人一样透着肃穆的气息。还有,就是你那可爱的男孩……”

“亲爱的史密斯小姐,你不要这样地看我。是的,你很奇怪,为什么我居然能活着站到你面前。是的,那应该感谢你。在我以为我就要和人生中最后的黄昏说再见的时候,那个男孩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他个头真小,只到我的鼻尖,努力地仰头看我,慢慢地浮现出亲切的笑容。他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可是笑容却温暖得像春风一样。”

“我想他不是在看我,他的眼神很干净,藏不住心事。然后,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转身拽着我很喜欢的那个男人的袖子,高兴地喊着‘阿一,阿一,她的眼睛和头发也是那样子的。’我其实是听得懂的。他渐渐地不笑了,又走回我面前,动作极其缓慢地拔出刀,我等待着终结的那一刀。结果,我只听到身后那棵大树轰然倒地的声音。”

“那个男孩已经收刀站好,冷漠地看着我,眼神跟之前完全不同了。他只说了,‘请尽可能地滚远一些’。他回头远远地对已经在安营的队友挥手说,‘没什么,只是个无关的路人。’另外两个人似乎很迁就他的任性,一言不发地就跟着他离开了。”

“真是个纯情又简单的孩子啊,我猜,他没有杀我的原因是,有可能担心会错杀了你的什么人。他在爱你,真的是爱你。”

沉默了良久,我终于开了口:“我记得他说过,他分不出外国人长相上的区别。之前我父亲也是他送回来的,万幸他到底没有伤害你。”

“作为答谢,这条祖母绿宝石项链就转送给你吧。”她笑得格外迷人,说,“真想不到其实是你救了我。”

我摸着项链上的那行刻字,感到说不出来的奇怪。在我要开口拒绝的时候,维维安捏了捏我的脸,声音是说不出的魅惑:“我亲爱的小女孩啊,那颗宝石价值昂贵,我的建议是留着吧,也许有一天你用得到它。”我那时不明白维维安的想法,在上帝的庇佑和家人的照顾下长大的我,无论如何是不能理解宝石和金钱的关系,以及对一个独自在世界上辗转流浪的姑娘来说,它到底有多么重要。我只是推脱不掉,就收下了,完全没有其他想法,完全没有去料想将来会发生的事。

维维安弹了弹我的额头,笑了起来:“这样才对,聪明的小姑娘就应该这样。”然后,她又继续说下去:

“那个男孩离开前,还扔给我一句话,‘京都恐怕已经不是久居之地了。’哈哈哈,真是难以置信吧?他那点淡淡的善意是从何而来的呢?在明保野亭的时候,我是站在对面的屋子里亲眼领略了他那含笑间抽刀,第一个破门而入的俊朗风姿啊。”

“还没到町门,已经望见了火光冲天,四处都是熊熊的火焰。那个晚上,我的耳边充斥着不绝的哭喊声和厮杀声,远远近近,隔壁楼道里匆忙走动的脚步声和收拾东西的杂乱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要叹气啊我的小女孩,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人心骚动,伴随着战火硝烟,无论去了哪里都避免不了。”

“第二天,我的房东,那个好心的日本老人过来劝我要赶紧离开,他也要去丹波投奔自己的女儿女婿了。我送了点小礼物给他做纪念,把东西收拾好,拿着他给我准备的饭团就走了。”

“我还在河原町的路上捡到了一个有趣的日本小孩。他大概八、九岁吧,衣服又脏又破,满脸污垢,留着碎碎的额发。当时已经把手伸到了我的篮子里面,同一时间我就发现了他。是个特别的小孩,他看到我的眼眸和头发,没有像其他小孩子一样跟见了怪物一样大叫起来,只是讪讪地缩回手,趁我不注意又抓了个饭团,转身要跑开。我抓住了他的手,他很冷静地把饭团塞到嘴里,又倔强地抬头看我。我觉得真是好玩,把一点钱和剩下的另一个饭团都塞到他手里。不,不要误会我有那样的善心,我只是在奖励一个小孩很特别的勇气。哦,亲爱的小姑娘,别皱着眉头呀。你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是因为你没有尝试过饿上几天的难受,对食物的本能会让你两眼发光,只看得到吃的,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跟教养没有关系,那只是屈从心底的召唤,人是需要活下去呀。”

“那个小孩拿着我的钱和饭团,小心翼翼地放好,然后你猜他说了什么?他问我,他能帮到我什么?问我需要他带路吗?他对那一带很熟。我一下子很高兴,摸了摸他的头发,让他回去找他父母去,但我决定不再多给他钱,贪念会给人带来祸端。我想不出需要他帮我什么,所以我让他爬上垣墙,帮我折下枝头上的木槿花。中国人的医书说它能去湿热,反正也可以吃。我分了他两朵就要离开,转头发现他一直站在那里看我。”

“他说他的家没有了,母亲已经死了很久,父亲原本在三条桥西开了家旅店,一个多月前被查封了,父亲也失踪了。他说‘失踪’的时候已经快要流眼泪了,可还是忍住了。我很欣赏他把眼泪憋回去的骄傲,所以,我把他一起带回来了。正好,我需要一个仆童。”

送维维安出门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一直蹲坐在门口等候的小男孩,是一张我曾见过的面孔。

池田屋惣兵卫的儿子,弥之助。

他不认得我,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揭开别人的伤口是很残忍的。在这个时代里,谁都不容易,何况是个小孩子。

“维维安,你是个好姑娘。”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我想得到弥之助的父亲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的少年和他的伙伴是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的。

我所爱的日本少年,他挥动着刀剑,眼睛眨都不眨地掠夺别人的生命,面无表情,理所当然。他觉得,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小女孩,我可不是什么好姑娘,你看你母亲的脸色就知道了。”维维安笑着瞥了一眼我的身后。

我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我母亲双手相交轻贴在身前,满脸恼意地盯着我们看。她冷冷地说:“宝贝,晚上还有个舞会,快回屋准备一下吧。”随后昂着头,气汹汹地转身进屋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艳日当空,离晚上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苦笑了一声,向维维安道歉。

她一脸地无所谓,又掏了根烟出来,说:“你就这样穿着漂亮的裙子,参加各种舞会,认识几个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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